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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之躯硬生生承受端木平一掌。可是,当端木平的双掌打倒他心口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双掌微抬,不偏不倚扣在了端木平的腕子上,同时向回一抽,又一腿横扫其下盘。端木平吃惊之下,重心不稳,立刻朝前栽倒。不过,他一代宗师,岂能就此摔个嘴啃泥那么难看?当严八姐松手之际,他双掌在地上一按,立刻又稳稳站住。而地上的青砖上,却留下一个寸许深的掌印,碧光莹莹。

    虽然勉强挽回了面子,但方才的狼狈众人有目共睹。不认识严八姐的人,都愕然地望了过去,不知半路又杀出什么怪人来。

    “严八姐,你……你还活着?”端木平既惊且怒,“你果然是入了魔道了!”

    “是魔道也好,正道也罢。”严八姐冷冷道,“总之,我今日就要除掉你这个佛口蛇心的伪君子,免得你再为害武林!”

    “好大的口气!”端木平道,“不过世间之事,向来邪不能胜正。我当日好言相劝,你偏要要自取灭亡,那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不过,此刻有人受了重伤,你要先让我治好她,再来和你一决生死。”说时,指了指一旁奄奄一息的符雅。

    严八姐见了,不由大惊,好像自己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苍翼却不通人情世故,跳上来:“你就是严八姐?你就是阕前辈的传人哈哈,既然是阕前辈的后人,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等都是翦大王的传人。翦大王当年和阕前辈兄弟相称,所以……”他本想再把关系拉近些,却忽然意识到若严八姐是阕遥山的徒弟,他们四大护卫却是翦重华的曾徒孙儿,那岂不是比严八姐低了好几辈?他平日连平辈之间都要争个大小顺序,此时怎能一见面就认别人是太师叔?当下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道:“总之,大家是自己人。我们听说你被端木平害死了,就陪着你的朋友一起来给你报仇——阕前辈呢?他老人家还健在么?”还没絮叨完,忽然见到绿光一闪,端木平一掌朝严八姐的后心打了过去,他即大叫一声:“小心!”一把将严八姐推开,同时自己举掌向端木平迎上,要化解这一杀招。

    只听“啪”的一响,两人同时向后飞出了丈余,苍翼趔趄两步,便稳稳站住,而端木平则是摔在了禁军之中。众人扶他起来时,只见他满头冷汗,两只胳膊都已折断。苍翼活动了一下四肢,似乎安然无事,就拍了拍手,道:“哼,嘴里说得好听,却在背后偷袭,这下可尝到我的厉害了吧?到底是你的药师莲花掌厉害,还是我的——”才说到这里,忽然“咕咚”仰天栽倒。那边和禁军缠斗的白翎不由大惊失色:“师伯!”一脚将面前的对手踢翻,打开了包围圈冲到苍翼身边。只见苍翼面色青灰,牙关紧咬,显然是中了剧毒。

    “奸贼!快拿解药来!”他喝道,“要不然我师伯和师叔出来了,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端木平甩开了搀扶自己的兵士,姿态甚是凛然:“魔教妖人,我会受你威胁?不过,你最好叫你师伯师叔快些出来,有什么恩怨冲着我来,不要毒害无辜的病人!”

    “端木平,你休要胡言乱语!”玄衣声如洪钟,“分明是你自己乱用虎狼药。这位姑娘到了你的手里,只有死路一条——你到底吧我师弟怎样了?”

    端木平不答。有太医上前来帮他接骨,他却道:“我这点儿伤死不了。你们先去医治符小姐。”但太医们个个有难色。

    程亦风看到符雅已经昏迷过去,鲜血依旧汩汩不止——再如此,她必要血尽而亡!看来这皇宫之中是没有一个人肯出手相救了——端木平又折断了手臂,无法行医。他唯有抓紧时间将符雅带出宫去。当下使劲将符雅抱了起来。

    “喂,程亦风,你干什么?”白羽音问。但程亦风无暇回答,脚步踉跄着朝东宫门口跑。她也就明白了过来,急忙跟上去。可是,东宫中的禁军如何能放过刺杀皇后的重犯?立刻就挡住了他的去路,还有大胆些的,已经端着兵器逼到程亦风的身边,动手要将符雅抢走。

    “混帐!”白羽音一拳打歪了那个士兵的鼻子,“在本郡主面前你也敢动手动脚的!你活腻味了?”说话间又夺下一个士兵的钢刀来“唰唰”挥了两下,在当前几个士兵的身上开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程亦风,你还不跑?”她一边挥刀猛砍一边道,“你不用管我,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你跑出去了,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好了!”才说着,不意后侧一个士兵偷袭上来,一刀砍在她的肩头——虽然因为忌惮她是金枝玉叶,所以用刀背砍了下来,但是白羽音还是痛得尖叫一声,失去了中心,手中的钢刀也被人挑飞。

    而就在这个时候,严八姐飞身扑入了战团。夺下近身士兵的武器,同时飞起一腿将此人踢出圈外。接着,双手又向两边探出,夺下两把钢刀来,也立即丢了。钢刀落地之时,那两个士兵也被他踢飞了丈许。只眨眼的功夫,前排气势汹汹的士兵半数被摔开,剩下的惊愕无比,不敢轻易上前。这就给了白羽音报仇的机会,她拾起两把佩刀来,左劈右砍,舞得密不透风,只听士兵们声声惨呼,挂彩倒下。

    “程大人,这边走!”严八姐上前接过符雅来,率先朝东宫门口跑。

    可这时候,又听竣熙大喝一声:“我跟你们拼了!”提着带血的钢刀朝程亦风扑了上来。

    “殿下!”白羽音急忙挡住。岂料竣熙已经红了眼,力气惊人,白羽音被震得虎口生疼。同时心里也是一紧:啊呀,我和太子动起手来,这太子妃怕是别想做了!可转念又一想:反正皇上已经开了金口,不要我做儿媳妇,我还装模作样干什么?再说,竣熙这个人太无趣,哪怕程亦风这书呆子也强过他百倍!于是,看准了竣熙的动作,双刀挥舞,“叮”的一声将竣熙的兵器打飞,又紧逼一步,以刀背架住他的脖子,道:“殿下,你醒一醒吧!”

    “大胆!”禁军惊呼,“伤害太子殿下要诛九族!”另有一些士兵也趁着严八姐抱着符雅行动不便时围住了程亦风:“程大人,你快叫他们投降!你们已经被团团围住,今日插翅难飞!”

    “嘻嘻!”忽然,躺倒在地的苍翼跳了起来,凌空一扑,脚下“啪啪啪”不停,登时将包围程亦风的士兵踢飞了,也将严八姐身边的士兵击倒数名。看他满面红光,精神抖擞,跟方才中毒的模样判若两人,众人不由大惊。

    苍翼笑道:“你们是中原人,怎么不会说中原话了?分明是你们在那边,我们在这边,这叫两方对峙,怎么叫‘团团围住’?若是加上屋子里头我的两个师妹还有杀鹿帮的几位朋友,分明是我们两头夹击,将你们夹在中间,怎么是你们把我们‘团团围住’?再说,我们哪儿伤着你们太子了?分明是你们太子砍伤了这位姑娘才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西瑶的太子可不会这样喊打喊杀,像疯狗一样!”说时,随手从花坛里抓起一把沙土,朝禁军士兵们撒了过去,前排的士兵登时捂着眼睛嗷嗷大叫。

    “大胆奸贼!”禁军们识得他的厉害,不敢上前来,只能远远地叫骂。又有人急忙去搬救兵。但是宫中可以调动的兵力已经几乎全数在此,宫外的兵力归程亦风管辖。看此情形,程亦风是站在“刺客”一边的,这可如何是好?正面面相觑时,忽听一人道:“咦,大家好高的兴致,还在唱戏么?”便见元酆帝的轿子抬进东宫来。

    太监和兵士们全都大惊,连忙扑倒磕头。元酆帝也不下轿,只让随行的一个太监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平身,吩咐停轿于东宫庭院的正中,也就是双方对峙的阵前,隔着轿帘笑道,道:“今天戏还真多——朕早晨看了一出活色生香宫闱秘闻,下午又接着唱《深闺怨》,还加演《火烧阿房宫》——朕以为你们都累了,睡了,所以朕也打算睡了,不料他们又飞跑来告诉朕,东宫的戏还没唱完。看着样子,文戏唱完该唱武戏了?接着打!接着打!打得精彩,朕有赏!”

    众人不意皇上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一时怔住。

    “怎么不唱了?”元酆帝问,“朕本来是想来看看凤凰儿的伤势,途中有人报告朕,符雅讲了一个离奇的故事。朕还想亲自问问符雅,符雅在哪里?”

    “万岁!”程亦风怕元酆帝要怪罪符雅,连忙跪下求情,“符雅虽然有错,但是,今日之悲剧之所以会酿成,乃是皇后娘娘意图以苦肉计欺骗皇上在先。符雅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皇上开恩!”

    “情非得已就可以胡乱杀人了?”竣熙厉声道,“母后向日待符雅有什么不好?再说,母后自己不也是情非得已吗?”

    “那你是在怪朕了?”元酆帝喝问,“你是说朕荒淫无道,逼娶韩国夫人在先,宠信慧妃、淑贵嫔在后,逼得你母后日日如履薄冰,不得不忙忙碌碌筹谋打算,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不可饶恕之事?哈哈,不错,朕才是罪魁祸首,千古昏君!你心里也这么想,所以最好朕继续昏庸下去,让你治理国家,必然井井有条,是不是?哼,你倒挺会责怪别人的!朕来问你——袁哲霖这个大麻烦,是朕搞出来的,还是你搞出来的?朕当炼丹皇帝当了这么多年,虽然遇到过樾寇肆虐,朝廷必须南迁,但是朕没有引狼入室,更没有一天之内在皇宫连唱三场大戏,让亲贵大臣后宫女眷甚至于里里外外的奴才和江湖上的草寇一同来看我们的笑话——朕做昏君,好歹可以做得无疾而终,将来把国家传到你的手上。你却要如何?要还没即位就先亡国吗?”

    竣熙呆呆的——疾风堂一案深深刺痛了他。当初他刚坐上监国之位,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疾风堂事件,让他陡然从高峰跌落低谷,意识到自己一无是处。不过,在疾风堂叛乱被平息的时候,他还有皇后的引导,也有凤凰而温柔的支持。如今呢?皇后不醒人事,凤凰而生死未卜!

    元酆帝还接着说下去:“撇开国事不说,朕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朕虽然少去理会她们,不过她们也衣食无忧。若是被人害,那也是被你母后害。后宫嘛,女人争风吃醋,乃是情趣!朕一辈子只就真心喜欢过一个女人,就是韩国夫人。若是韩国夫人再生,她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朕也给他摘下来。到了韩国夫人的面前,她就是主子,朕就是奴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你呢?你就只喜欢那一个西瑶小丫头,方才还对人家狂吼乱叫——我看,凤凰儿多半是疑心你怪罪她,所以就引火*了。唉,朕虽然荒淫,但是还没有出过这种事!”

    不用他说,竣熙心里也早就自责万分。皇后出事的时候,他一时糊涂,喝斥了凤凰儿,现在后悔不已。只是,当有别人可以责怪的时候,他便尽量去责怪别人,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如今被元酆帝一语道破,他登时感觉天塌地陷,颓然跪倒。

    元酆帝似乎还嫌儿子不够沮丧,接着说道:“你跪什么?听说你刚才一直在这里寻死觅活——那好啊!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朕就觉得活着没意思,做神仙才好!你也悟了么?那正好——若是他们治不好凤凰儿,你就去给凤凰儿陪葬,咱们楚国也该灭亡了——啊,不,康王爷也许可以做个好皇帝呢!”

    听此话,白羽音赶忙藏到阴暗处。

    “哈哈哈哈!”邱震霆在承乾殿里放声大笑,“皇上,你说话还真有意思!你不想当皇帝了,也不能让康亲王那老家伙来当——凡是想给自己谋私利的,没一个能当好皇帝的——不如让俺们哥儿几个来当吧?俺们五个人轮流当,让老百姓看看,谁当得好,就多干几天,当不好,就滚回去种田——要是你嫌俺们没学问,俺们就请程大人做宰相,如何?”

    元酆帝听了这话竟然也不生气:“好极了。一个国家有五个皇帝,至少有一个人寻死觅活的时候,其他人还能办事。”又对程亦风道:“程大人,看来你是天生名相,皇帝都换了,你这个宰相的位子却雷打不动,一辈子都不必为饭碗担忧,好得很呢!不过,也要日夜操劳,究竟该喜还是该忧呢?”

    程亦风此刻没心情开玩笑,只道:“万岁,符小姐受伤甚重,请容臣带她出宫去医治。”

    “带出宫?这么重的伤能搬动吗?”元酆帝道,“端木庄主,朕的太医们喜欢看人脸色行事,早把救死扶伤的道理抛到了九霄云外。你怎么也不出手相救?”

    “在下本来正要医治,”端木平道,“可是……有些江湖朋友和在下有私人恩怨,折断了在下的手臂,所以现在也没有办法。依在下之见,符小姐的伤势十分严重,应当尽快用金创药止血,然后须得以针线缝合伤口,才能确保痊愈。”

    “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元酆帝大骂,“朕还想听符雅讲故事,你们要是救不活她,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皇上开了金口,太医们也不敢违背。严八姐戒备地将符雅交给他们。看那伤口有一尺来长,半寸多深,的确不宜移动。便有人从偏殿里取了草席被褥等物,就地铺好,实施缝合。鉴于符雅毕竟是尚未出嫁的官家小姐,身上肌肤不可为外人见到,几名太监便肩并肩组成一道屏风以为遮挡。

    “端木庄主——”元酆帝又问,“你……不是应该在里面给凤凰儿治伤吗?怎么会出来跟人打架?”

    “原本已经找到了一个偏方,正要试验,不料……”端木平看了看苍翼和白翎,“不料这几位西瑶人突然闯了进来,将在下赶出了承乾殿。他们现在和杀鹿帮的人在里面,也不知做些什么。”

    “当然是在里面救人!”苍翼道,“哼,端木平人品差,医术也差,那个小姑娘差点儿就被你害死啦。幸亏遇到我们!”

    “西瑶?”元酆帝道,“我听说凤凰儿的伤势十分凶险,连一代神医端木庄主都束手无策,你们这蛮荒小国来的人,能有办法?”

    “万岁不要把人看扁了。”玄衣道,“中原一向自诩天朝大国,不把列邦放在眼中,殊不知人各有所长,国家亦是如此。我们西瑶的大夫过去最擅长看两种病,一是瘴毒,二是蛇毒,皆因为我国境内桃花瘴肆虐,多山地又湿热,毒蛇出没无常,百姓深受其害。年长日久,西瑶的大夫们自然积累了一套治疗之道,当年连翦大王都赞不绝口,可惜中原大夫没有翦大王的胸襟和眼光,大多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些年来,我西瑶上下为了钻研冶铁技术,也不知建立了多少作坊,招募了多少工匠民夫。作坊里时有事故发生,烧伤烫伤乃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自然对医治此类伤病大有心得。凤凰而姑娘的伤势虽然凶险,但是在烧伤之中还不算最厉害的。我西瑶任何一个大夫都晓得怎么治。只不过,合我们几人的功力,可以加快药力发作,又可以保住她的脏腑不受损伤,比寻常大夫医治,自然要快捷得多。”

    “一派胡言!”端木平喝道,“西瑶有这种高超的医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玄衣冷笑:“端木平,你若真是有心钻研那救死扶伤的道理,应该是知道医术和学问一样都没有地域国界之分。而且,一个人所知越多,应当愈加谦卑,因为他会发现未知也越多,故此对奇妙的世界生出敬畏。你如此坐井观天,竟然还号称神医,当真把天下大夫的脸都丢尽了!”

    “江湖郎中害人性命!”端木平道,“把自己的药方吹得神乎其神,有胆就说出来给这里的其他太医们听听,便晓得是不是真有有效。”

    “你不用言语相激!”玄衣道,“这方子我们本来就没打算保密。治病救人的方法,当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那种写成了秘笈好让自己成为天下第一的做法,我们西瑶人看不上!你听好了——伤则血瘀气滞,血瘀气滞则不通,不通则湿积,湿积则霉腐,其治则为活血化瘀,治伤治痛,清热解毒,治毒祛湿,祛腐生肌……”一路说下去,报出连串药名,又详述使用之方法。各位太医听了,都不住点头,连端木平也不得不叹服。

    “喂,老尼姑!”邱震霆不耐烦道,“你不要高谈阔论!到底还要坚持多久?这臭哄哄的皇宫,俺可不高兴呆。俺要去砸扁端木平,然后回俺们鹿鸣山老家去!”

    “端木庄主,好像这些人跟你的仇怨还挺深的呢!”元酆帝道。

    “是江湖恩怨。”端木平道,“不劳万岁费心。”说时,向苍翼道:“在下孤陋寡闻,如今听到了药方,算是领教了西瑶医术的高明,他日有机会,一定向诸位请教。既然凤凰儿伤势无忧,那么在下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此处,该去坤宁宫看看皇后娘娘的病情。”又转向严八姐道:“你我正邪不两立,有什么恩怨,可以出宫后一并清算,无谓在此打搅病人。你意下如何?”

    严八姐不待回答,轿子里的元酆帝却接过了话头,道:“江湖又怎么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湖恩怨就不归朕管辖了吗?说来朕听听。”

    “可不是江湖恩怨这么简单!”承乾殿中猴老三嚷嚷道,“端木平贪图别人的武功秘笈,坑蒙拐骗无所不为!我们几个亲眼看到他杀死铁剑门的掌门——皇上,杀人偿命,你快把这凶徒拿下吧!”

    “有这种事?”元酆帝道,“端木庄主,朕看了一天的戏了——难道你也是个戏子?啊,是了,刚才严大侠说你露出‘狐狸尾巴’——他们这么多人都说你是坏人,难不成是一起污蔑你?嗯,朕也觉得有点儿奇怪,但凡坦荡君子,说起话来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好像程爱卿一般,端木庄主仁义道德一篇一篇,天花乱坠,叫人摸不着头脑——倒有点儿像是小人行径呢!”

    端木平怔了怔,没想到元酆帝会忽然对自己起了怀疑。可是心中又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元酆帝怎么会认得严八姐?虽然这皇帝行事荒唐,但是堂堂天子,听说宫里出了刺客,岂有不躲避,反而以身犯险之理?他为何只带了几个抬轿子的太监?为何迟迟不肯下轿?这些疑问串在了一起,指向一个答案:这是假冒的!

    他“呼”地扑向轿子,在禁军的惊呼声中,一脚踢在轿顶上,轿子立刻散了架——果然如他所料,里面根本不是元酆帝,而是穿着龙袍的大嘴四。抬轿的太监们四散逃窜,唯有一个非但不走,反而向他攻来——那是管不着假扮。

    “冒充皇上!该当何罪!”禁军士兵们迅速包围上来。

    大嘴四见被拆穿了,索性把龙袍一扯,道:“这昏庸皇帝,我好稀罕扮他么?唉,端木庄主,你可真厉害!我大嘴四一直以为全天下论起撒谎骗人的本事来,我是排行第一的。但是到了你的面前,我也只有甘拜下风了!佩服!佩服!”

    换在往日,端木平早就一掌打过去。可是现在他两臂上了夹板,无法活动。“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对我多加污蔑,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们胡作非为害人性命,天理难容!”

    “好臭!好臭!”猴老三在里面道,“娘子,你说端木庄主练的什么神功——放一个屁能从外头一直臭到里头来?”

    “嘿嘿,你们不知道吧?”大嘴四道,“端木庄主外修金刚不坏铁面皮,内修震天动地放屁功——这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练成的,非得先有一肚子坏水,再把这坏水都变成了气,然后还要收放自如,说来就来,说止就止,以我大嘴四这种天分,怕是要练五百年,才能练到第一重境界——端木庄主,你已经练到第九重了吗?”

    端木平不想和他们斗嘴,只对竣熙道:“殿下,这些旁门左道之人诡计多端。他们说的话都不能信!就连刚才说的药方也不见得是真的,快让禁军冲进承乾殿去,免得他们伤害凤凰儿姑娘!”

    “啊,是!”竣熙早已迷糊了,只有“凤凰儿”三个字还能触动他,当下大喝道:“里面的匪徒还不出来?不然,我就……我就把你们的同伙统统乱箭射死!”

    “这个太子有什么用!”承乾殿的大门“砰”地被踢开了,只见玄衣、朱卉和杀鹿帮中人先后出来。

    竣熙愕了愕,大步迎上去:“凤凰儿呢?你们把她怎样了?”

    玄衣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心中将他和西瑶太子段青锋暗暗比较——和只谈社稷不论私情的段青锋比起来,竣熙只不过是个孩子!“凤凰儿姑娘已无大碍。”她回答。

    “真……真的?”竣熙不信,“我去看看!”

    “不行!”玄衣挡住他,“烧伤之人最忌讳外邪侵袭,在她创面愈合之前,越少人接近她越好。”

    “那……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竣熙问。

    “殿下不要听信这些蛮夷的胡言乱语。”端木平道,“若是真治好了,为什么不能看?在确定凤凰儿姑娘安全之前,不能放这些邪魔外道离去!”

    竣熙满心只记挂着凤凰儿的安危,切齿道:“不错,凤凰儿要是有事,你们统统都要陪葬!”说着,他大步冲上承乾殿前的阶梯。

    “你疯了么!”朱卉阻拦,“你跟这些人又打又杀,身上沾了多少污秽之物。想害死你的心上人么?”

    “放开我!”竣熙恼火地吼叫,见朱卉不听,便高呼道,“还愣着做什么?放箭!把这些刺客统统给我射死!”

    外围禁军的弓箭手早就准备着了,可是,东宫的院子里不仅有刺客,还有一众太医,还有端木平,而竣熙自己也和刺客之一纠缠在一起,这时怎么能放箭呢?他们面面相觑。

    “你这孩子,能成什么事?”玄衣转身拎起了竣熙,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少年泡进了承乾殿大殿中那一木桶的烧酒之中。“烧酒可以杀灭邪毒,你要去看凤凰儿你就去吧——记住,从今日起,凡是要近她身的人,必须用烧酒洒遍全身,否则邪毒侵入伤口,神仙也难救。”说完,又把竣熙丢到内间暖阁里去了。

    竣熙呛了好几口酒,不住地咳嗽,眼睛也被辣得钻心疼痛。“殿下?”他听到了白赫德的声音——老神父之前进了承乾殿来,乃是为了给凤凰儿做临终忏悔,结果被玄衣等人一直困到此时。

    “白神父,你是不说假话的,”竣熙颤声道,“凤凰儿她……她还活着么?”

    白赫德面容慈祥:“殿下,方才玄衣师太不是已经说了么?西瑶治疗烧伤有独到之处。凤凰儿本来迷迷糊糊,我以为天父要招她回家。但玄衣师太妙手回春——你看,凤凰儿现在已经睡着啦!”便拉着竣熙到床前。只见凤凰儿浑身缠着白布,面目都看不出来,不过,呼吸均匀,睡得安详。

    竣熙浑身一松,跌坐在地。

    外面的禁军却不知他出了什么事,只道是遭了玄衣的毒手,全都端着兵器冲上来:“贼人敢伤害太子!纳命来!”这边呼声乍起,远处的人看不清情况,更加以为竣熙被玄衣挟持,也纷纷挥刀逼向离自己最近的“刺客”,有几个人围住程亦风和公孙天成,有几个人则冲向符雅疗伤之所。严八姐眼明手快,双腿连环踢出,将敌人逼退。继而推开众太监问太医道:“好了么?”

    太医只听到外面纷纷扰扰,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双手打颤:“好……好了……不过,要找件衣服给她穿……”严八姐当即脱下自己的罩衫,将符雅裹住,打横抱起,又招呼程亦风:“程大人,快走!”率先越墙而去。

    程亦风自己当然是无法“快走”的,幸而大嘴四和管不着又双双而至,一边一个架起他的胳膊,跃过了宫墙。邱震霆也架起了公孙天成:“老先生,咱们也走吧,不值得在这里花力气!”

    “别让刺客跑了!”端木平喝道。

    禁军的弓箭手不能再犹豫,瞄准了余下的邱震霆、玄衣等人“嗖嗖”放箭。这些人自是不惧。苍翼更冷笑一声扑向端木平:“秦山之上翦大王的陵墓遭人破坏,想是你这恶贼为了挖掘秘笈做出来的好事?阕前辈在哪里?你快老实交代!”

    端木平双臂受伤,无法和苍翼交手,只有跳跃闪避。由于苍翼也是弓箭攻击的目标,他一边追赶端木平一边还要扫开箭矢,一时之间倒也近不了端木平的身。

    “双拳难敌四手,”猴老三对白翎道,“你们想留在这里变刺猬吗?快叫你几位师伯师叔撤退!”同时,自己护着辣仙姑跃上宫墙,还不忘踢飞几名弓箭手掩护同伴。

    不用他提醒,玄衣的心里也十分清楚——他们是西瑶武官,若是在楚国宫中暴露了身份,只怕对西瑶有所不利。为今之计,不如先行离开——况且,他们的目的是要寻找阕遥山,而从端木平的口中又问不出什么,还是应该追上严八姐才对,便唤苍翼道:“师弟,楚国皇宫不可久留,快走!”

    苍翼双手抓了两大把箭,听到玄衣特别强调“楚国皇宫”四个字,知道她的顾虑,因发力将羽箭尽数拗断,向端木平掷了过去:“好,算你运气!你喜欢江湖恩怨江湖上了结,我就成全你!”说时,振臂一纵:“师妹,走!”话音落时,人已在宫墙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是重写了27次的内容之一……汗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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