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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街市湾道1号,11:00p.m.
这是一家坐落于三级历史建筑物里的老咖啡厅,店内遍植鲜花,只供应素食。李文森没有逛街购物的习惯,却总能在角落里找到真正有格调的咖啡厅。
刘易斯戴着一副半月形金边眼睛,头也不抬地对着眼前的macair:
“你来了。”
一个修长的身影在他面前坐下,闻言淡淡道:
“十年了,我没听过比这更没创意的开场白,警务处的风格真是一如既往。”
刘易斯:“……”
时间已近午夜,cafe不比酒吧,空落落的店里除了鲜花,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年轻的漂亮店长走到他们桌边,抱歉地说:
“抱歉先生,但我们要……”打烊了。
“.”
乔伊抬起头,小盏枝晶吊灯映着桌子旁大捧酒红色玫瑰,婆娑的影子落在他淡漠的眸子里:
“用grande杯装。”
店长看着他精致的侧脸愣了一下,被他美貌所惑,居然没再提打烊的事:
“加牛奶吗?”
“有多少加多少。”
“……”
……
“我老板凌晨一点喊我开会,除去路上车程,你有一个小时零三十分钟可以畅所欲言。但如果你是想给李文森减刑就不用白费力气了,指向她的证据太多,基本铁板钉钉,四条人命,谁也不能平白抹去。”
刘易斯摘下眼镜,从一边拿起一支小型的录音器,当着乔伊的面打开,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发疼的眼角:
“说吧,你要自首什么?”
乔伊:“你们抓错人了。”
刘易斯:“……”
不,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开场白。
乔伊没理会他脸上的表情,接着说:
“凶手是曹云山。”
刘易斯:“……”what?
如果刘易斯是个宅男,他就会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用一个词概括,就是“纳尼”。他揉眼角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对面的男人就猝不及防地扔来一个重磅炸弹,忍不住又确认一遍:
“你说什么?”
“我说凶手是曹云山。”
乔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又把咖啡放回桌子上。
他从长裤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小的芯片,推到刘易斯面前:
“gps定位记录,1月17号后李文森走过的所有路线都在这里,行程精确到米。西布莉被谋杀那天晚上她的确失踪五十分钟,但并没去西布莉公寓,而是出现在ccrn高压电网附近;她去卡隆b座时也从未涉足0417号房间,说她杀死了爱丽丝是无稽之谈;沈城和英格拉姆也很明显了,凶手安装枪支的地方距离医务室至少三十米,李文森从没去过那块灌木丛,也根本没进过沈城的卧室……”
“等等。”
刘易斯端着咖啡杯,却一口没动:
“你居然跟踪自己的未婚妻?”
“这就是我今天自首的内容。”
乔伊拿起手机,语气显然有些不耐烦:
“未经许可用gps进行跟踪活动,造成受害者身心伤害或影响家属的,一般算四级跟踪罪,当然我本人就是她的家属……如果李文森起诉我,你就按法律判我三个月□□,如果她不起诉,你们看着办就好,罚单寄到ccrn西楼公寓五号。”
刘易斯:“……”
什么叫“你们看着办就好”?
乔伊抬手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十一点零七分,李文森的不在场证明我已全部交到你手里,至此她一切谋杀嫌疑都不成立,你可以放人了。”
刘易斯:“你还没有说曹云山为什么是凶手。”
“说来话长,等你放了人我就告诉你。”
他又看了一眼手表,语速飞快,像在赶时间:
“我已经让余翰的司机等在看守所门口,李文森从不走十二点后的夜路,而你们的牢房没有窗子,她在密闭的空间里无法入睡。顺便我们的公寓里没有安眠药了,我上次见她时她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戒断反应,你们送她回来的时候记得提醒她买……”
“……你再等等。”
刘易斯打断他,语气中终于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所以你大半夜喊我来咖啡厅大张旗鼓地自首,就是为了让你的小女友能回家按时睡觉?”
“不然呢?”
乔伊抬眸: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大半夜陪你坐在这么一间不入流的咖啡厅,喝一杯不入流的廉价美式咖啡?拜托,我脑子又没有进水。”
刘易斯、咖啡馆店长:“……”
……
刘易斯端着手里“不入流的廉价美式咖啡”,觉得自己会坐在这里才是脑子进了水。
半晌,他从一边拿出手机,给守李文森的警察发了一条短信,也通知他立刻派人盯住曹云山。
“人放了,现在轮到你了。”
他说,中国式的漆黑眼眸盯着他:
“曹云山,为什么是凶手?”
……
半山九路,警务处重大案件审讯室。
刘易斯审讯到一半忽然接到一条短信,神色凝重地离开,李文森由另一位参与案件的资深老警察接着审,可是没过多久老警察也收到一条短信,再抬起头来时,看她的目光满是深意。
“你可以走了。”
老警察走到她面前,亲手把她腕上手铐解开:
“有人为你找到了不在场证明,你的嫌疑……已经完全洗脱。”
……她有不在场证明?
李文森皱起眉,第一个表情居然不是沉冤得雪的松快:
“等等,你没说清楚,什么不在场证明?谁给我找的不在场证明?”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要再想这些烦心的事情。”
老警察没有回答,他把桌上的审讯材料一并交给一旁的小o,示意他带李文森出去。
“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李文森的踝关节已经疼到不能掩饰的地步,小o想上前搀扶她,她却一言不发地挣脱开来,挡在老警察面前。
小o怀里厚厚的审讯资料一下子散落在地上。
几张照片也滑落出来,是法医从沈城裤子口袋里找到的几样随身小物,她潦草地瞥了一眼,图片上是一块太妃巧克力,一把沈城用过了多年的瑞士军刀,和一个熟悉的圆环状物品……那惊鸿一瞥间,似有什么光亮飞快地从她脑海中掠过,却终究因为时间紧迫,擦肩而过。
……
“我能帮你们。”
她站在他面前,面色因不健康透出一种灰败,却仍然清楚地、冷静地说:
“相信我,我能帮你们……这件事情没刘易斯想的那么简单,你们找到了谁?是不是陈郁告诉了你们什么?他说了什么?”
……
哦,陈郁。
漆黑长廊里,紧闭的门窗不透一丝光线,却有清风从远处吹来,轻拂她的额角。
老警察听到这个名字才微微有些反应,抬起头平静地说:
“陈郁已经死了。”
……
这里距离城市与人烟五十公里,李文森却觉得的思绪一下被放空至云端,与尘世的距离比星空更遥远。
“他死前一直在演算着一种看不懂的公式,和你一样不爱睡觉,也无心吃饭。我劝他休息,他却说他来不及……直到有一天清晨,他用一块磨薄的铁片割开自己的动脉,我才知道,他是真的来不及。”
老警察从裤腰上拿下一串钥匙,慢慢从她身边经过,手指不知经历了多少故事,死亡和鲜血都波澜不惊。
李文森只能听到他苍老的声音,从长廊那头顺着风远远送来——
“我从那一刻开始,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科学家。”
老人慢慢地说:
“这并不是一个荣耀的称呼……而是一种孤独。”
……
……
……
素银指针,浅色盘面,李文森回到西路公寓五号时,分针不早不迟,正好指在时钟中央。
十二点了。
伽俐雷为她留了一盏昏黄小灯,于是整个客厅的全貌就这样在她眼前逐渐展开,像一副旧时代里的油墨画。
公寓里空无一人。
空荡荡的书架立在那里,书不见了,茶几上乔伊的墨水还在那里,笔不见了,窗台边的钢琴还在那里,弹钢琴的人不见了,只剩素白色的窗帘在微风里起起伏伏。夜色里盛开着几枝山花。
乔伊走了。
李文森站在玄关门口,身上还穿着离开那条长裙。
有那么一分钟,时间在她身上凝固成了水滴,每一秒钟过去,就嘀嗒一声落下来,直到她的裙摆浸满了水,直到她全身都是海水冰凉的气味。
乔伊走了。是真的走了。
李文森垂下眼眸,慢慢伸出自己的左手。
暗淡光线下,她苍白的手指如同笼着一层薄薄的光,在虚无里握了一握,又握了一握。
随即她收回手,俯身在玄关换鞋,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伽俐雷立在一边,看着李文森的动作,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掏出一块小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电子眼。
电视机:“……”这个智障。
……
李文森倒像真没被乔伊的离开影响到,她累极了,也不管自己身上有多脏,直接穿过长廊,从杂物间里翻出一床不知道多久没清洗过的被子,好像还是她在地下冰库受伤之前用的,当时乔伊说洗衣机坏了,就这样极其顺手把她抱进了自己卧室。
她脚踝疼极了,一路拖着被子往回走,伽俐雷看得心惊胆战。
路过客厅拐脚时,不经意抬头,恰好看见冰箱边的白板上记着一句好几个月前的话
——2016年1月18日,乔伊摧毁客厅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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