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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扑天盖地,越下越大,狂风将殿门吹得隐隐作响,如同地狱中传出的催命号鼓。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幕,冷眼看着简璟辰将短剑上的血迹缓缓拭去,转身走向自己,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微弱:“你果然是所有儿子中最象我的啊!”简璟辰跪于皇帝身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直起身来:“父皇,请恕儿臣不孝,儿臣也是被逼无奈,还请父皇速告知儿臣玉玺收在何处。父皇若将玉玺交出,儿臣便留父皇一命。”皇帝怒道:“朕要是将玉玺交出来,你岂不是就要弑父了?!”

    简璟辰冷声道:“父皇,你不交玉玺,儿臣便只有强行逼宫夺权,你性命难保。你交出玉玺,让儿臣名正言顺登基,儿臣还可以让父皇留条残命,以养天年。”

    皇帝沉默片刻,呵呵笑了起来:“辰儿啊辰儿,你还愿意留父皇这条命,倒见得你还天良未泯。罢罢罢,这个皇位,朕迟早是要传给你的。你去将我床头下方那块雕着麒麟的木格用力向下按,装玉玺的机关就会打开的。”

    简璟辰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床前,右手轻抚着床头的雕花木格,回头看着皇帝,忽然仰头而笑。

    皇帝的心一沉,只听简璟辰笑道:“父皇啊父皇,你就不要指望密慎司的暗卫过来救你了!这警铃,刘公公早已将它割断了!再说,一个时辰前,刘公公奉您的旨意送了一些点心过去,这警铃即使拉响了,只怕也无人能赶过来的!”

    皇帝面色苍白,此时,他渐觉体内的毒药正快速渗入所有经脉之中,而且他也感觉到,这毒,无药可救。看来眼前这个儿子,竟是非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不可。

    简璟辰走回皇帝身边,贴近他的耳旁,冷笑着,笑声宛如毒蛇嘶气:“父皇,是你把儿臣逼到今日这一步的。你不要怪儿臣,要怪就怪你自己做得太好,儿臣的武功是你所授,这逼宫篡位,自然也是向父皇学来的!”

    他越说越是激动,面容有些扭曲:“父皇,儿臣那般求你,求你将皇姐接回来,可你就是不允。现在又要将那个不知在哪里的野种接回来,父皇,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是要将儿臣逼上绝路吗?!”他忽然伸手指向殿内挂着的清娘画像,恨声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让你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这贱人所生的杂种,你从未见过,竟想着要将他接回来立为太子。父皇,你睁大眼睛看看,我也是你的儿子,皇姐更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何,你要这样对待我们?!”

    皇帝听他辱及清娘和璟琰,脑中一阵狂乱,怒道:“孽障,你住口!”

    皇帝话语虽无法高声,但自有一股威严,慑得简璟辰习惯性的一缩,他瞬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父皇,到现在这种地步,你还想吓住儿臣吗?!密慎司的人已被放倒,这正泰殿百步之内再无旁人,您积威之下,明日辰时之前,无人敢靠近这正泰殿半步,再也没有人来救你了。父皇,你可知,你武功天下第一,那点心用银针试过并未下毒,为何你今日会遭了我们的暗算?你可知是何原因?”皇帝心中正对此事想不明白,又急需拖延时间来提聚真气,遂冷冷道:“是何原因?!”

    简璟辰站起身来,走向一侧,伸手取下那两幅清娘的画像,又走回皇帝身边,望着手中画像,啧啧摇头:“父皇,你还真是个情痴,这么多年都忘不了这个女人。儿臣就想不明白,你既对她情深至此,当年为何又要将她逼上绝路?难道在你心中,皇权宝座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吗?可你为何事后又会后悔呢?难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皇帝恍然醒悟,颤抖着抬起右手,指向简璟辰:“你,你这孽障,在这画中―――”“不错,父皇,这画像所用颜料,儿臣在里面掺了一点点‘散功粉’,这一点点的份量,父皇是查觉不出来的,但又刚好可以令日夜抚摩面对着这画像的人功力逐步衰退。更妙的是,这‘散功粉’中上一段时日之后,一旦遇上‘豆蔻香’,就能令中者短时间内失去全部功力,全身酸软,最终毒发身亡,就象父皇现在一样。所以,儿臣今夜就在那点心中掺上了一点点‘豆蔻香’,‘豆寇香’并非毒药,那银针自然是试不出来的。”

    简璟辰得意道来,眼见皇帝痴望着画像中的清娘,如潮恨意涌上,手中用力,将画像狠狠撕碎,掷于皇帝身前:“父皇,你负了她,今日又因为她的原因死在儿臣手上,也是你的报应!父皇,我本不想取你性命,原本还想等你在‘化功粉’的磨蚀下慢慢死去。但皇姐她等不起了,又只有这种混毒才能算计于你。父皇,你反正是一死,若不想看到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陷于内乱之中,又想儿臣将你风光大葬于皇陵,与这女人朝夕相对的话,就请父皇速将玉玺交出来吧!”他多年积怨,压在心底深处,这一刻,纵是知形势紧急,而皇帝知道必死无疑后更不会交出玉玺。但他仍忍不住一吐为快,似要将这么多年来的积怨和愤懑悉数发泄,要看着眼前这人在自己面前陷入绝望的深渊。

    一道闪电自窗外惊过,映得皇帝面容惨白无比,他呆望着身前被撕碎的画像,正见清娘微笑的嘴角。这一瞬间,一生的谋算、背叛、杀戳如窗外的闪电般自他心头闪过,他耳中仿佛听到震天的杀声,眼前仿佛看到清娘跳崖前那冷冷的一眼,更仿佛看到在容州屠城三日中枉死的十余万百姓的幽灵在殿中飘浮。他的脑中渐转迷乱,‘散功粉’与‘豆蔻香’的混毒慢慢散入他的奇经八脉,令他逐步陷入疯狂之中。

    他忽然嘶吼一声,声音依然微弱,却喷出一大口鲜血,同时身形跃起,扑向简璟辰。简璟辰大惊,不意皇帝竟在功力全散的情况下还能垂死挣扎,急速翻身滚开。皇帝再扑了上来,简璟辰大骇,欲待拔出袖中短剑相抗,转念一想,又收了回去,电光火石间,与皇帝‘嘭嘭’对了数招。

    几招下来,简璟辰觉皇帝内力不济,只有以前的一二成,显是强行提起,作最后一搏。他放下心来,从容将皇帝逼住,悠悠道:“父皇,儿臣还是劝您不要做困兽之斗,儿臣可不想父皇遗体有何损伤,若是让王公大臣们瞧出父皇死于非命,儿臣这罪过可就大了!”

    皇帝咬上舌根,不惜借这一咬之力震断三分心脉,才提起这二分内力,本是抱着死前与逆子同归于尽的想法。拼得几招,知不是儿子对手,心中极度狂怒与不甘,再愤嘶一声,震断四分心脉,掌风大盛,攻向简璟辰。

    他多年余威之下,简璟辰心中一慌,本能地提起十成真气架开皇帝双掌,直轰上皇帝前胸。皇帝口中鲜血狂吐,身形直往后飞去,撞上殿中长案,滚落于地,身形扭曲数下,微微抽搐,片刻后,终归于平静。

    简璟辰呆立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掌,良久,一阵狂风卷着斜飞的暴雨扑上窗纸,唦唦作响,将他惊醒过来。

    他扑至皇帝身前,将皇帝上半身扶起,眼见皇帝眼神涣散,仅余一口残气,急道:“父皇,快,玉玺在何处?你快说啊!”皇帝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简璟辰。他提起最后一口气,微弱道:“辰儿,玉玺,朕是不会告诉你放在何处的。你,你若真是象父皇一般厉害,就自己平定局势吧。朕,朕要睁大眼睛瞧着,看没有遗诏,没有玉玺的你,如何坐上这个皇―――位。”简璟辰急怒下将皇帝拎起掷于地上,愤然道:“你临死还不让我过安生日子,你―――”话未说完,他发觉皇帝已吐出最后一口气,阖目而逝。惊悚下,他缓缓跪落于地。

    他颤抖着伸手探上皇帝脉搏,确认他已薨亡,一直高度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以往对皇帝复杂的感情,掺杂着仇恨的敬慕之意,不被疼爱重视的愤懑之情,悉数于这一刻冲入他的心间。他落下泪来,颤抖着磕下头去:“父皇,您宽恕儿臣吧,儿臣是逼不得已的。”

    他行事之前,并未料到以刘内侍对殿内机关的熟悉,竟未能找到玉玺,这才下了必死之药。但现在皇帝已经殒命,别无他法,他迅速在殿内寻了一圈,未见玉玺踪影,也冷静下来。思忖片刻,知皇帝薨逝的消息若是传出,自己没有玉玺,没有传位遗诏,只怕允王等人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局势不能平定,东朝还将陷入内乱之中。

    现下玉玺一时不能找到,当务之急是持天子虎符和令牌夺过宫中和城内禁军的指挥权,换上自己的人马,并急调开守卫在京城外沿的提军营,放自己早暗中调至四方坡的烈风骑进城。争取在天明之前控制住与自己不和的王公大臣,以防局势大乱。

    他看了看皇帝的遗体,咬咬牙,将皇帝搬到殿后一角的一个大柜后,凝望着皇帝僵冷面容,冷笑道:“父皇,你就睁大眼看着儿臣如何坐上那个皇位吧!”

    他将天子虎符和令牌揣入怀中,拉开殿门,身形如鬼魅般,迅速隐入扑天盖地的大雨之中。

    蓝徽容睡得极不安稳,夜半时分,惊醒过来,坐起身,却觉身边的蓝华容全身都在瑟瑟发抖,惊道:“妹妹,你怎么了?!”

    她披上衣衫,下床点燃烛火,伸手探上蓝华容的额头,觉入手冰凉,并非发烧,更觉华容今夜极为反常。想了一下,将蓝华容扶起,坐于床前,紧握蓝华容的手,正容道:“妹妹,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蓝华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在寒风中飘摇,极度的恐慌与担忧之后,忽然是极度的平静,她长吁出一口气,缓缓望向蓝徽容:“姐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蓝徽容望向沙漏:“已过了子时了,妹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到底出什么事了?”蓝华容怔然片刻,喃喃道:“过了子时了啊,应该行了吧。”

    院外,一阵马蹄声响起,显是有大队人马正从院外的大街上疾驰而过。蓝华容猛然跳了起来,冲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泼天大雨,片刻后转过身来,望着蓝徽容,缓缓道:“姐姐,我有话想问你。”蓝徽容平静地看着她:“妹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姐姐,你的心中,可有王爷?他,他若是逼你嫁他,你可会答应?!”蓝华容踌躇一瞬,低声问道。

    蓝徽容叹了一口气:“妹妹,我早和你说过,我对宁王无半分感情,他逼人太甚,还将我夫君等人逼于绝境,我与他之间,只有仇怨,没有丝毫情义。”

    “是吗?”蓝华容垂下头,低低道:“可王爷的心中,只有姐姐你一个人呢,我在他心中,只不过是姐姐的影子而已。”

    蓝徽容心中暗叹,上前握住蓝华容冰冷的双手:“妹妹,你现在有了身孕,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蓝华容垂头不语,沉默良久,抬起头来,眼中迸出令人心惊的光芒:“姐姐,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出现在王爷的面前!”

    蓝徽容一愣,心中涌起恐慌,急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蓝华容似是豁了出去,紧握住蓝徽容的手,快速道:“姐姐,宫中今夜有大变,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蓝徽容渐渐明白,惊道:“难道宁王他―――”提起真气疾往室外奔去。“姐姐!”蓝华容急唤道:“太迟了!“

    蓝徽容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蓝华容轻轻摇头:“姐姐,一切都太迟了,皇上此刻,只怕已归天了!”

    蓝徽容身形摇晃,面上血色全无,喃喃道:“难道,宁王竟敢弑父不成?他可不是皇上的对手啊!”蓝华容怆然一笑:“姐姐,王爷既敢迈出这一步,自是做了周全的准备。你听,外面的战马声,定是王爷已经得手,正在调动兵马。姐姐,你还是快走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了再出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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