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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时，乌云未散，雨一直在下。
绿色的碧萝花，似乎已经承受不住重重水珠的包裹，无声无息的从高高的枝头坠落下来，砸进泥水中，与早已匍匐在地上的凤尾鸢纠缠在一起，虽未凋谢却有种即将**的美。
正如我此刻的心，荒芜到不知所措。以前我从未觉得，一个人的日子有这么难熬。原来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他的喋喋不休，习惯了他的无事生非，习惯了他的瑕疵必报，甚至于习惯了他掌心的温度。
雨滴落在撑起的避水结界上，瞬间消散，一丝声音也无。我百无聊赖的听着雨水拍打在碧萝树叶上的噼啪声，将目光落在身旁的药草上，数十种花草药材，被我细心晾晒，反复碾碎，安静的摊放在干燥的岩石上。不远处整齐排列着几个天青色瓷坛，因不在我的结界里，被雨水冲刷的格外温润透亮。
虽然看着药草，我的眼风却不停的扫向那条蜿蜒寂静的小径，心情有些雀跃。只因为雪樱前些日子来看我时，对我说玄奕今日会来。
我从日出等到日落，眼巴巴的望着小径深处，那里只有在风雨中舞动的婆娑树影，空无一人。
起初那些年，玄奕和雪樱每年都会来看我，说说笑笑，顺便指点我一些复杂的法术和酿酒的关键，偶尔尝过我酿的弹指流年后，一边取笑着一边迫不及待的抱走。后来，玄奕渐渐不常来了，每次来的时候，也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每当我问起，他便说些旁的笑着来搪塞。
我心下有些黯然，叹了口气，想着他今日定是不会来了。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蓦然一惊，转身望去。身着墨色长衫的玄奕，正静静站在树下，温和的笑着。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他的面容有些苍白，暗绿色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深深疲惫。
不等我开口，他又继续说道：“我既然答应要来，断然是不会食言的，难道你不信我？”
他问的突兀，我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信！我还等着你陪我一起酿下这几坛酒。”
玄奕微笑不语，忽而叹了口气，抬头环视了一圈后，最后将淡然的目光落在被我护在避水结界中的药草上，开口道。“难为你了，竟还耗费法力护着这些东西。”
我顿时心情大好，笑着问道：“之前的酒都被我喝的一滴不剩，本来这几坛早该酿好的，你却让雪樱带话叫我不要急着掺药草进去，这是为何？”
“那这几坛酒，你可是完全按照方子上配的？”玄奕不答反问。
我点点头，看着如丝细雨毫无障碍的飘落在他发间身上，额前的碎发已湿透，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看样子已经淋了很久的雨。他的唇色也有些发青，不由得让我眉头一皱，前行数步走到离他咫尺距离的地方站定，仰头望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避雨？”
玄奕不说话，只是出神的看着我，然后缓缓伸出右手向我探来，似乎想摸摸我的头。一道幽蓝火焰轻哧一声在他尚未靠近的指尖燃起，妖娆的光芒在雨夜中分外刺眼。
“你——！”我又惊又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收回被结界灼伤的右手，自嘲的笑了笑。“这结界偏防着我，真让人伤脑筋啊。”不等我开口，他又自顾自的说道：“这次的弹指流年，我改了方子，还有一味七叶茯颜草，我会让雪樱带给你。”
我满脑子都是他被灼伤的的手指，哪里管他说些什么，只心急火燎的盯着他的右手道：“伤的厉害么？你怎么这么傻，硬往结界上撞，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不能告诉我么？”
我的忧心忡忡却只换来他没心没肺的笑，只见他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我不想说的你别问，行不行？”他的声音很轻，带了几分懒散和倦意，用那双宛若迷路孩童的眼眸深深的望着我，直望进我心里。
“我怕是有段时间不能来了，能不能让我看看你化成人身的模样？”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话，我愣了愣，正想问他什么意思又猛然想起他刚刚说过让我别问的话，顿时满脸纠结。他似乎看出我的为难，主动解释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着，你若幻化成人，必定与那鲛绢上女子一般无二。我想看你最美的模样，好不好？”
其实对于玄奕的这个要求，我的本意是想一口拒绝的。妖狐族的幻化之术，修习起来并不难，只是有一点，就是第一次幻化成人的模样，便再也无法改变。即使以后能变化千万种身形脸庞，真正的面容却只有最初幻化的那张。碧幽谷因长年避世不出，愿意化成人身的狐狸寥寥无几。
而我之所以到现在还保持着狐身，其一是因为我对幻化人身本来没什么兴趣，其二是因为我还未想好，自己究竟想变成一张怎样的脸。
被我忽视多年的问题再度提起，若是旁人，我必定拒绝的干脆。可如今，他竟然主动说想看我化身成人的模样，他的话虽然让我心绪不宁，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心心念念着那个女子。只是想着他待我的好，教我如何拒绝？又怎么忍心拒绝？
我脑海中如走马观花浮现出那些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只低头斟酌片刻，便抬首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神，淡淡颔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