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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匪徒为甚么曾往临死之前现出如此奇怪的神情。
那当然是在他的脑部活动完全受到控制之前,还有刹那之间的清醒,使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想杀人,何以忽然之间变成了杀自己。然而他也仅仅只有这一点时间而已,紧接著他的脑部活动已经完全被控制,发出了杀死自己的命令,于是他的“自杀”行为也就完成。
所以严格来说,这三个抢银行的匪徒确然是“自己杀死了自己”而不是“自杀”
因为当时他们杀死自己的行为,并不是他们自己的意念,而是受了外来力量影响脑部活动的结果。
把那种可以截然改变原来意念的力量,当作是果报之神所发出,虽然需要一定的想像力才能接受,可是一想通了,就会觉得原来如此!
而且这种想法,比中国传统关于报应的设想,要乾净俐落得多,全都是清脆玲珑的“现眼报”!就在当场立刻解决,不必把希望寄托在不知道甚么时候的“报应时辰”
现眼报的好处是行恶事的人,立刻得到报应:想痛打他人的会变成打自己;要用刀刺人的刀会插进他自己的身体;扔起斧头想把人的手砍下来的结果断下来的是他自己的手;开枪杀人的结果子弹射死了自己
种种残害他人身体的行为,都在刹那之间转变为伤害他自己,这何等令人痛快!想不出还有甚么事情比这个更大快人心的了。
推而广之,不但是伤害他人身体的恶行会立刻得到报应,种种对他人不利的行为,也会立刻转变为对他自己不利。欺诈他人者自己受到损失;背后阴损者自食其果;偷盗者反而不见财物
由于人类的恶行实在太多,无法一一枚举,总之那种力量可以使任何行恶者都立刻得到报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然而然叫道:“有这样的果报之神,我愿意五体投地,向他膜拜,希望他在全世界范围内施展他的力量,那就会使人类的罪恶彻底消失,地球人才能开始成为高级生物!”
白素听到了我的叫喊,她道:“当时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所以当乔安婶婶说到了有一座庙是专门供奉果报之神的,我立刻要求她带我们去参拜。”
在白素口中说出了“参拜”这样的词语来,由此可知她的想法确然和我一样,感到这位果报之神有这样神奇的力量,来对付人类的恶行,实在值得崇拜。
后来白素和我说起这件事,白素十分感叹,她说:“我很同意一种说法,说‘残忍是人类最大的罪恶’,当时我想到的是在任何对他人施展残忍行为的时候,所有的残忍行为都变成回施在恶人身上,真是天下第一快事,能拥有这种力量的神祗,除非本身是恶人,不然一定会对他崇拜。”
在这方面,我和白素的意见完全一致。后来红绫和温宝裕更夸张,他们说:“只要这种力量能够在地球上广泛发挥,每天我可以向他叩上一百个头,比西藏人拜佛更虔诚!”
想来他们所说的也很有道理,对任何神祗的崇拜,其实都很虚无飘渺,不能立刻看到有任何成果。而如果真有掌握这种力量的果报之神,每时每刻都可以看到行恶的人遭到现眼报,是何等的赏心乐事,为此多叩几个头,值得之至!
这些都是后话,表过不提。
却说当时乔安婶婶带著白素、红绫和费南度一起到那座专门供奉果报之神的庙宇去,车程大约两小时。
白素心中一直在想,这果报之神的神通既然如此广大,他的庙宇一定十分宏伟,中美洲很有一些历史悠久、来历很神秘的庙宇,这果报之神的庙宇,恐怕也属于这一类。
由于她一直在这样想,所以在乔安婶婶忽然伸手向前指,说道:“到了,就在那里。”的时候,白素睁大了眼睛向前看去,却甚么也看不见。
当然不是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甚么也没有,而只不过是没有她想像中宏伟神秘的庙宇而已。
她定了定神,才看到乔安婶婶所指的,是前面不远处一间很简陋的石屋。确然有不少人在石屋中进进出出,可是真的很难将它和神通广大、值得崇拜的果报之神联系起来。
红绫在前来的时候,和白素一样想法,后来她说了当时对果报之神的神庙的想像:“那应该是一座伟大之极、神秘莫测的大建筑,有许多巨大的柱子,像埃及的神庙一样,我还期望在庙的中心部份发现外星人留下的许多设备,等等谁知道会是这样的一间破房子,而进去一看,那神像更是笑死人!”
当时白素和红绫进了那座所谓“果报之神庙”看到了那个神像,虽然有不少人在对神像膜拜,可是一看之下,白素还忍得出,红绫却立刻哈哈大笑,惹得别人对她怒目而视。
那所谓神像,真是滑稽之极,也根本不是甚么“神像”只是在一块木板上,浅剌出来,再加上颜色的一个像,木板竖在那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显得残旧无比,上面的像也就模糊不清,只能够依稀辨认而已。
白素一看到这种情形,虽然觉得滑稽,可是立刻她就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她很快就看出木板上刻出的神像,其造型完全吻合中国传说中的“雷公”──尖嘴猴身,背后有翅膀,手中拿著锤和凿。
而更令白素感到意外的是在木板上,神像之旁,竟然还刻著几个歪歪斜斜的中国汉字,赫然是“雷部正堂之神像”七个字!
乍一看到这种情形,确然不容易一下子就了解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白素略想了一想,就明白了。
她本来就感到乔安婶婶关于果报之神的说法和中国传说十分类似,现在她更可以肯定果报之神传说的来源,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由中国人在这里传播开来的!
中国人离乡别井飘洋过海的历史悠久,几乎去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其中有的到了中美洲巴拿马,是必然的事情。
可以猜想中国人到了异乡客地,少不免被当地人欺侮,在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之后,搬出传说中的雷公来,警告当地人不要做恶事,做了恶事,会有报应,会有天上的雷公来执行,把作恶的人打死。这种受了欺侮而希望有天神帮忙的行为,很合乎中国人的民族性。
或许恰好有人在雷雨中触电死亡──这在每天都有雷雨的地方其实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于是这种说法就渐渐深入民心,而演变成为“果报之神”
如今在那庙中的那个所谓神像,毫无疑问是中国人的杰作,而且年代久远,足以证明白素的设想。
白素这时候不禁哑然失笑,本来果报之神给她很多想像,却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她当然非常失望。
当我听到她叙述到这里时,我也感到非常意外。虽然我本来就不怎么看好可以在所谓“果报之神”身上发掘出一些甚么来,可是也想不到会如此儿戏!
如果是我,在这样情形下,一定完全在思绪上把果报之神和雷神之类的想法完全抛开,再也不加以理会。
可是白素和我不同,当时她虽然失望,然而当她知道,在探险队遇袭、发生怪事的时候,也有大雷雨,她还是把不可思议的怪事和大雷雨联系起来。
白素的叙述已经完毕,她最后道:“两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都有大雷雨,不能完全归于巧合,我始终觉得很有关键性的联系。”
当时我听了颇不以为然,后来事情的发展,情形很特别。不能说白素的说法正确,也不能说她的说法不对。只可以说在可以接受的、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推断和假设的情形下,白素的这个假设可以成立。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很复杂,可是因为情况特别,所以必须如此说,在看到了以后事情发展的情形之后,大家都会了解。)
白素在叙述这些经过的时候,期间经过了她们登上直升机,向我这里飞来,张泰丰和那两人也一面听白素的叙述,一面努力向山崖上攀来。
结果白素虽然从老远赶来,还是她和红绫先到。直升机在山崖顶上勉强停了一停,红绫首先扑了出来,接著是白素。红绫一看到了我,就指手画脚,笑着向我再详细说那个果报之神庙的破烂情形,白素摇头:“庙不在大,有神则灵。”
红绫做了一个鬼脸,我笑道:“难道银行里的怪事,和探险队死里逃生,都是那破庙中的雷公的保佑?”
白素在这时候,想必也想起了那庙的滑稽情形,所以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认为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在失踪的探险队身上!”
由于我要一直保持相张泰丰的联络,所以并没有切断通讯设备,因此白素在我对面所说的话,张泰丰也可以听得到。我还没有对白素的话有反应,张泰丰已经叫了起来:“对!探险队!只要把探险队找出来,事情就会真相大白!”
我体谅到了张泰丰急于想找到典希微的心情,所以对他的话并没有反驳,而只是在心中想:探险队的失踪,恰好在遇到袭击之后,可以假设失踪和怪事有关,但是绝不能说是找到探险队,事情就会水落石出。
并不是我太悲观,而是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除了“现眼报”的假设之外,根本完全茫无头绪。而所谓现眼报的假设,根据也薄弱到了极点,我之所以感到这个假设能够勉强成立,基于客观因素少,而基于主观因素多──我是希望世界上真能够有“现眼报”这种现象存在,通过这种现象遏止和消弭地球上一切由人类行为所造成的罪恶。
由于有这样的希望,所以才进一步希望这个假设符合事实,其实这是一种典型的一厢情愿。人在幻想的时候,总会倾向于自己希望出现的局面,我也未能免俗。
张泰丰在说完之后,又道:“探险队他们究竟到哪里去了,卫夫人有没有线索?”
白素的回答很实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他们上了天。”
这样的回答当然令张泰丰失望,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我望向白素,神情很疑惑。
白素所说探险队的去向是上了天,根据的线索自然是那些箭嘴符号。
然而箭嘴符号虽然指向天,说“探险队上了天”还是非常含糊的一种说法,有许多许多疑问。偏偏白素却说得十分肯定,这就使人疑惑。
白素在我的脸上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她摊了摊手,反问我:“除此之外,还能够有甚么其他的设想?”
我只好苦笑,无话可答。
这时候直升机离开了山崖顶,我要直升机继续在山崖附近兜圈,虽然明知道不会有多大用处,然而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在完全没有作为的情形下,红绫忽然仰天长啸,白素和我在她惊天动地的啸声之中,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看红绫的情形,她是异想天开地想把自己的啸声传上天去,好让上了天的探险队听见──这自然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天上除了一些云彩之外,根本甚么也没有。
在红绫的一阵又一阵的啸声之中,通讯设备的耳机之中突然传来了费南度的声音,他显得很吃惊:“甚么声音?是直升机出了事?”
从一个人口中发出的声音,竟然会被误会成飞机失事,其声音之惊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