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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dd.net,最快更新我和我的土匪奶奶最新章节!

    张家堡子有个山神庙,我曾经跟花花到庙里耍过。庙宇很小,坐落在西面的山峁上,院落里长满了蒿草。院子中间有一口大缸,里面盛满了历次下雨接到的雨水,水已经沤成了烂泥汤,臭烘烘地成了蚊蝇的乐园。想起司马光砸缸的故事,我就捡了一块石头把缸砸了,臭水流了一院子。虽然只有一间庙堂,庙堂却挺宽敞,据说以前这个庙里还有庙祝,靠着山神爷爷的面子混吃混喝,可惜张家堡子资源有限,这里的山神爷爷又没显示出多大的神通,知名度很小,没有外面的人来烧香上供,庙祝就被饿跑了,这座庙也就荒芜了。

    山神爷爷是个红脸膛的白胡子老头,手里抓着一把大刀片子,看上去很像关老爷的亲哥哥。关老爷的像都是黑胡子,山神爷爷跟关老爷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胡子是白的。我估计当初塑这个山神像的时候,工匠也不知道山神应该长什么样儿,便照猫画虎,比照着随处可见的关老爷的光辉形象塑造了这么个山神爷爷,又怕别人误以为这是关老爷,便把胡子改成了白色。我想,如果干脆把这座庙命名为关帝庙,可能香火还会旺一些,生意也不至于如此惨淡。山神爷爷有四个部下,比我们伙里的人还少,过去我们有三十多个人,打过这一仗还剩下了二十多个,谁要是继任大掌柜,当了我们伙里当家的,管的人可比这个山神爷爷多。山神爷爷的四个部下跟山神爷爷一样,谁也不知道他们老大贵姓,不过一个个长得都挺狰狞,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活像城隍庙里的小鬼。我就跟花花给山神爷爷跟他的每个部下都起了名字,其中有一个半边脸是绿的半边脸是红的,让我想起四瓣子的屁股,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四瓣子。一个身高体壮拿了一根长棍子舞扎的,让我联想起胡小个子,我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胡小个子。个头小拿了一把镰刀的那个刻上了李大个子。还有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就刻上了王葫芦。边起名字我就用刀子把给他们起的名字刻到了他们的底座上。山神爷爷在这里的官最大,我就在他的肚子上刻上了我自己的官名:孟文魁。可惜那个时候在我身边没有识字的,所以我的杰作从来没有被人欣赏过。很多很多年以后,国家已经实行改革开放了,我陪花花回到张家堡子给她爷爷奶奶上坟,还专门到这个山神庙里观光了一番。这个当年破败渺小的山神庙竟然大放光彩,据说这个庙里的山神非常灵验,所以香火十分旺盛,收入颇丰,成了张家堡子搞活经济、增加收入的经济增长点。庙宇也被修葺一新,规模扩大了许多,大殿变成了里外三进,神像虽然还是那五尊,却都重新塑过了。让我啼笑皆非的是,每个神像前面都有一个镀了金的牌位,牌位上分别写着这些神像的名字:山神爷爷的牌位上写着:孟文魁,他的四个部下分别是:李大个子、胡小个子、王葫芦、四瓣子。我哑然失笑,肯定是重修庙宇的时候,人们看到刻在神像底座上的名字,以为那就是这几尊神的名字,就按照这几个名字给他们立了牌位。

    我跟奶奶到了山神庙的时候,伙计们都已经来了,李大个子打仗不怎么样,办这种事情还挺得力,不但及时通知了所有伙计,还找来两盏油灯摆到供桌上点着了。摇曳不定、昏暗惨淡的油灯把庙宇衬托得更加阴森可怖。山神爷爷跟四个小鬼在半明半暗中表情暧昧地注视着我们这二十多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人。我们聚齐的时候一律站着,谁也不敢坐着,也没有可供我们坐下歇腿的家具。奶奶站到了众人前面,她作为主持人是可以坐下的,过去在狗娃山聚齐的时候,都是她跟大掌柜坐着我们站着,这个地方没有座位,她也只好站着了。油灯下奶奶的脸色有些发青,头发跟耳朵都隐没在黑暗里,这使得她的脸看上去好像飘浮在空中,神秘、恐怖,还有几分凄厉。我觉得身上有些冷,虽然这已是初夏季节了,我还是往胡小个子身边偎了偎,他身上汗气很重,活像一匹跑了几十里路的儿马。

    “伙计们,”奶奶开始说话了“今天是大掌柜头周年,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还得过活,我们伙里还得往后面的日子混,今天我们聚齐就是要商量一件事情,俗话说蛇没有头就不会爬,鸟没有头就不会飞,今天要定一下我们伙里的当家子,定下了伙计们就要像对大掌柜一样服从当家子的号令,我想听一下你们有啥想法呢。”

    李大个子带头喊:“我们拥护奶奶当家哩,就这样,今后啥事情都听奶奶的。”

    有他带了头,其他人都异口同声地喊:“奶奶当家,奶奶当家”

    奶奶尖厉的声音压过了大家拥戴她继任大掌柜的呼声:“都歇声,都歇声。”

    大家便静了下来,等着听她发话,大家的心里都已经认定,从今往后奶奶就是正式的当家子了,尽管过去她实际上就在当我们的家,可是那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前面总还有大掌柜撑着,她充其量只能算是垂帘听政,如今大掌柜没了,她也只能由后台走上前台了。

    “你们谁听过母鸡打鸣?听过的给我举手。”

    奶奶一句话把大家问傻了,同时大家也豁然明白,奶奶并不愿意当家子做大掌柜,既然她不愿意当,那么,她看中了谁,要提拔谁便成了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非常重大的问题。于是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听她的下文,庙宇里顿时像坟墓一样寂静,甚至能听到油灯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和外面清风掠过地面时的脚步声。

    “母鸡不打鸣,女人在我们伙里当了掌柜传出去让人笑话哩,这叫什么来着,狗娃子,你读的书上头把女人当家叫啥哩?”

    我随口应道:“牝鸡司晨。”

    “就是这话,老母鸡打鸣呢,我就知道你们都抱了这样的心思,这才聚齐商量这件事情。大掌柜椅子我不能坐,谁也不能坐,听明白了没有?”

    我们都没有听明白,旧的大掌柜没了,换个新的大掌柜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也是必需的,就像奶奶自己说的,蛇没有头就不会爬,鸟没有头就不会飞,我们总得有个主事的人吧?既然谁都不能当大掌柜,那就还是由奶奶说了算,可是大家推举她当家她又不当,我们都让她闹糊涂了,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这时候李大个子说:“那也成呢,谁也不做当家的,我们还是听奶奶的就成了。”

    我们这些群众也就跟着哄声说:“对着哩,还是听奶奶的就成了。”

    奶奶骂起人来:“狗日的李大个子,你这个半截子就是话多,我问你,大掌柜仇谁来报,命谁来抵呢?大掌柜死了我们重推一个大掌柜,大掌柜死就白白死了,今后谁还敢做大掌柜呢?你们这些人咋一点点义气都没有了?我们在刀尖上舔血,枪口下吃肉,靠的是啥呢?不就是个义气么?大掌柜死了这么长时间,我咋就没听过你们一个人说起给大掌柜报仇的话?光想着买我的好,我看着你们这副窝囊样子就想干脆散伙算?了”

    胡小个子突然打断了奶奶的话:“奶奶你到底想说啥吗?报不报仇又不是老生的胡子要挂在嘴上哩,我们谁也没有忘了大掌柜,就等你的话呢。”

    奶奶骂起人来就不太讲道理了,这也是厉害女人的通病。虽然我们没有天天喊着替大掌柜报仇,并不等于我们心里没有这档子事。再说了,她自己也没有提过替大掌柜报仇的事情,我们谁又敢主动跑过去问她:给不给大掌柜报仇了?啥时候给大掌柜报仇?如果那样问她肯定又得挨一顿臭骂,骂我们怀疑她不想给大掌柜报仇。胡小个子敢在这个时候打断奶奶的话,而且还有些顶撞奶奶的意思,确实够有勇气的。奶奶冷不防让他顶撞了一番,眼神像两道闪着寒光的芒刺死死地盯着他。我们都有些紧张,不知道奶奶是骂他一顿了事还是要人把他绑了拉到外头在他的屁股上抽一顿板子。过去大掌柜讲话的时候,如果谁敢半路上打断他,一顿板子是躲不掉的,这已经成了我们伙里的一个规矩。

    奶奶狠狠地瞪了他一阵,奶奶的眼光活像烈日。胡小个子活像雪人,在奶奶的眼光下他慢慢融化、萎缩,好像突然间他也变成李大个子那种半截子了。奶奶说:“我不是当家的,说话的时候你插嘴不犯规矩,我也不罚你。可是这个毛病不能惯,毛病惯成了今后当家的讲话你动不动插嘴成啥话了?你自己在嘴上扇两巴掌,就把我当成当家的。”明明惩罚人家,奶奶还说不罚人家,确实不讲道理,可是我们谁也不敢吱声,有时候不讲道理也是一种统治手段。

    胡小个子二话不说自己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清脆的巴掌声在庙堂里回响,大家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乱说话了。制服了胡小个子,奶奶接着说:“胡小个子问得对着呢,我今天到底要说啥呢?我就跟大伙说个明白,今天四瓣子回来了,他探听得清楚,大掌柜还是县保安团打死的,保安团的红鼻子为了拿两千大洋的奖赏,自己把这事情应承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红鼻子领人害了大掌柜,我们就拿他给大掌柜抵命,我要说的是,谁能提了红鼻子的人头放到大掌柜坟前头烧上一炷香,谁就是我们伙里的当家子、大掌柜,你们都说咋样?”

    绕了半天弯子奶奶的意思就是这句话,这句话谁又能不同意呢?于是大家就都一起叫喊:“谁灭了红鼻子、给大掌柜报仇谁就是当家子。”

    奶奶的提议获得一致通过,奶奶又说:“要是我灭了红鼻子呢?是不是也当家呢?”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奶奶是我们伙里最有条件灭红鼻子的人,她的枪法好,又会甩着绳子飞的功夫,名副其实的飞檐走壁,所以她灭红鼻子给大掌柜报仇应该是挺有把握的事儿。可是如果真的由她杀了红鼻子,该不该当伙里的大掌柜呢?我们谁也不敢贸然表态,说她能当家,她刚才说过母鸡不打鸣,她不当家的话。如果说她即便杀了红鼻子也不能当家,她后来又说谁灭了红鼻子谁当大掌柜,我们不管怎么说,有理没理全都得由奶奶评判,所以大家干脆都不吭声。奶奶不吭声,眼睛炯炯地瞠视着我们大伙。胡小个子性子拗,昂着头说:“既然说死了,谁能杀了红鼻子给大掌柜报仇谁就在伙里当家子,要是奶奶杀了红鼻子自然是奶奶当大掌柜,要是我杀了红鼻子我就当大掌柜,即便是狗娃子杀了红鼻子给大掌柜报了仇,我们也得推举狗娃子当大掌柜。”

    听他说我要是杀了红鼻子就给大家当大掌柜,伙计们“哄”的一声笑了,想一想我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娃娃居然杀了红鼻子,在伙里当起了大掌柜,确实挺可笑,挺荒唐。胡小个子连忙解释:“我是打个比方,不管是谁,只要能杀了红鼻子给大掌柜报仇,谁就是当家的大掌柜。”

    奶奶征求大家的意见:“胡小个子说得咋样?成不成?”

    大家都不敢贸然吭声,奶奶说:“你们都说成不成?不成就散伙,成了就这么定下来。”

    奶奶的态度明朗了,大家便哄然表态:“成哩,就是这话。”“不管是谁,杀了红鼻子给大掌柜报了仇就是我们的当家子。”

    奶奶对李大个子说:“烧酒呢?”

    李大个子从角落里提过来一个酒坛子,一掌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顿时铺满了庙宇,我知道下面要干什么了,心里不觉怦怦乱跳起来,他们是要喝血酒,每人割了手指头把血挤到酒坛子里,然后大家轮着喝。我知道这个玩意儿在书上叫歃血为盟。我最怕这种事情,割手指头很疼,我不怕死,却既怕疼又怕血,还觉得喝大伙的血挺恶心。今天看来是免不了了,按规矩到场的人都得喝这种血酒,不喝就跟大家伙不是一条心,就是心怀鬼胎,肯定是不能再在伙里混了。情急中我忽然想到了水浒传上梁山好汉喝鸡血酒的情景,便斗胆提议:“奶奶,咱们学梁山好汉喝鸡血酒,喝了鸡血酒对着公鸡发誓,谁要是违背了发下的誓言,谁就跟公鸡一样让人割了脑袋喝它的血。”

    奶奶还没表态,伙计们倒七嘴八舌地说这个办法好,就学梁山好汉,喝鸡血酒发毒誓。我估计伙计里可能不少人跟我一样不怕死却怕疼怕流血也怕冰凉的刀子往肉上割。也许一些人觉得我这个提议新鲜,办法也新鲜,玩起来更有意思一些。不管怎么说,我的提议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奶奶就命令李大个子:“去,捉一只公鸡,要大些的。”

    李大个子领命跑到村里捉鸡去了,我们大家都默默地等着他。喝鸡血酒盟誓是个非常严肃的事情,也是一种庄严的仪式,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乱说乱动,更不敢说笑嬉闹。不到一锅烟的工夫李大个子就提了一只花公鸡回来了,恭恭敬敬地把公鸡递给了奶奶。奶奶掏出刀子,一刀把公鸡的脑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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