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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入前厅时,萧采绎一身紫色长袍,正负着手在堂前不安地踱着,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的面庞,泛着森然寒怒,他一眼看到我时,眸中窜出一道火焰,却没有发作,只是喑哑道:“你去哪了?快去看看姑姑。”
白衣脸色一变,已冲向母亲卧房。他永远是个尽责的医者,何况这病人是我的母亲。
而萧采绎眸中窜出的火焰也已灼烈地烧向白衣背影。萧采绎最疼爱我,多半会迁怒白衣,说不准一气认定白衣哄了我救走安亦辰也说不定。
我心下惶恐,一时顾不得解释,紧随白衣而去。
萧采绎并不放心白衣诊治,或者说,他希望母亲得到最好的治疗。当我们到达母亲卧房时,已经有好几个大夫在了,看来都是有些年岁的,各有一番气势,显然是萧采绎连夜从别处找来的当地名医。
白衣冲过去,匆匆把脉,因为一路走得急,白皙的手背青筋凸现。
我紧张地望着母亲惨白的面容,一动不敢动。她的面颊,似在一夜之间又凹陷下去许多,有种从骨子渗出的冷白,浮泛在那曾经美丽无双的面庞。
白衣唇边咬得发白,蓦然抬头,厉声喝道:“谁给她灌了大量的参汤?”
那几个大夫有些慌乱,但立刻有人站出来答道:“是我们大家公议的!这夫人生机已绝,只有用百年老参才能吊住一口气,多活一两天。”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用药?”白衣恨恨道。
“是我让他们尽快施救。”萧采绎慢慢踱进来,同样面有愠色,道:“谁又知你跑哪去了?”
大夫们听得手握重权的年轻将军责问,也纷纷敛了怯色,道:“是啊,你又是什么人?来质疑我们的方子!”
“我是白衣,医者白衣!”白衣立刻回答,却是少有的气势凌厉,竟迫得大夫们再也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是猜疑地望着他窃窃私语:“医者白衣?华阳山的医者白衣么?”
我只知白衣在晋青及黑赫边境一带有名,却不知他在肃州也极有名气,这些老古董居然也流露出敬仰之色来。
我小心地摸了摸母亲的脸,冰凉凉的,更是担忧,怯然问道:“白衣,母亲她你应该能救吧?”
再多的人说我母亲没救都没关系,只要白衣说有救,就一定有机会。
白衣眸中有犹豫和烦乱闪过,避过我求证的眼神,抱诅,默默走到窗边,凝望窗外,又似空茫得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旖旎青光。
萧采绎踱过去,盯着他,问道:“他们以参汤吊命,错了吗?”
白衣摇了摇头,道:“没错,按夫人的情形,一般药理肯定是没救了,只能以参汤拖延时间。但我本打算今天用另一种比较偏的金针渡穴法配合药物再作一次努力,希望能激起夫人的求生意志,再以药物慢慢调理,或者还有些希望。”
我忙冲过去,道:“那你快试一试啊!”白衣眉宇间浮漾着不安和惶然,猛地转过身来对着我,轻声道:“我没有把握!那是一种失传很久的古法,以金针硬生生逼迫气血逆行,再顺转过来,以逆行的反弹力道刺激病人脉络运行,就可能一时打开淤积气血,疏经理气,从而让病人逐渐恢复。可这种古法,我从未试过,又刚服用了热性的参汤,和古法要求的平性气血大相径庭。而且夫人身体太过虚弱,再加上得了君羽死讯,只怕根本无了求生意志,因此此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我连打了几个寒噤,冷气从双脚嗖嗖而上,颤声道:“如果不以这古法,按寻常方法呢?母亲有救么?”
白衣埋了头,喉间滚动几下,才道:“老参吊命,应该可以维持两到三天!”
我不由退了一步,萧采绎已扶住我,握了我冰冷的手,扶了我肩,轻柔说道:“栖情,别急,别急!”
我用力呼吸两次,努力抬起眸来,道:“既然如此,你帮母亲试一试吧。”
白衣面色更是发白了,他眸中水光浮动,轻轻问:“你确定?如果失败,那夫人立刻就”
我用力地点头:“我确定。我不能放过任何的机会!”点头之际,大颗泪珠,从睫间盈落。
萧采绎拿了帕子为我拭着泪,收敛了眸中冷厉的光华,向白衣道:“白衣,你一定要救回我姑姑!”
白衣慢慢将手搭向他留在桌边的医具上,拿出一方锦盒,打开,数百根长短不一的金针有序地排着,他用手指拈了一支,沉凝看着,片刻之后,眸光已扫去不安,慢慢耀起宁静而清华的辉芒,长长的金针细若牛毛,在他指间稳稳捏着,不见一丝颤动。
不管他有没有把握,在这一刻,他的唯一身份,是医者父母心的白衣。
大夫们不约而同地远远退开,看着白衣将锦盒放下,散开母亲衣衫,熟稔地将金针扎入母亲肌肤,一根,又一根。
屋中寂然无声,所有的大夫和侍女,连同我和萧采绎,都远远看着,仿佛正进行着圣洁的祭祀仪式。
若是成功,我将依旧拥有母亲温暖的怀抱,慈和的笑容。若是失败
我不容许有失败,白衣!我这世上最亲的人,只剩了母亲!
锦盒中的金针已越来越少,母亲周身的穴道已给扎满,白衣的额上泛着层层的汗珠,却无人去敢去惊扰他,帮他擦一下汗,他自己更是根本注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