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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别而去,助纣为虐害死萧采绎,追杀安亦辰,将我逐出越州城,桩桩件件,如钉子般锤砸在心口,如不是安亦辰这一年来的爱护怜惜,我只怕早已是乱葬岗的一堆枯骨。
如斯狠心而绝情,早让我由失望而绝望,将那原来如磐石无转移的热烈情感渐渐冷却,直至冰冻于心头最阴暗的角落,不肯再给自己一丝萌芽的机会。
所以,我才能渐渐宁静而快乐,宁静而快乐地接受了安亦辰,享受他最贴心的照顾和爱惜。
但现在,他又算是什么?
情儿,莫非还有个人,也叫什么情?我何必再来多心自寻烦恼?
正狠下心肠来迈步准备离去时,忽听得低哑的两声咳嗽,接着“扑嗤”一声,满屋里是倒吸一口凉气的惊悸声。
而一旁的侍女已惊叫一声,忙忙地叫道:“文公子,文公子,你怎么样?”
耳边传来宇文清低而促的一声呻吟,叫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下。
宇文清趴于床沿,他的背部还在剧烈的起伏着,似无法压抑体内怒涛般的不适。苍白如雪的面颊被漆黑的发丝掩住一半,更显得面无人色,奄奄一息。
而最怵目惊心的是,他的唇角,正挂着一缕鲜血,黯沉发黑的颜色,一如白石地面上正盈然跳动的一团。
心里似被冰水猛地浸了一下,陡地收缩疼痛。
门槛就在眼前,却已迈不过去。
这时宇文清似神智略清了一清,勉强抬起头来望了望我,似发觉我的不安,苍白之极的面容之上,居然挤出极温软的轻笑:“我没事。”
轻淡清浅的笑,一如既往,连两颊的酒涡都和以往一般微微地陷落,令人魂不守舍地回到那一年,那一年春意妩然,连每一片树叶,每一根青草,每一块沙石都蕴了浓浓的春情如醉。
不由自主一步步走向他,憋住自己嚎啕大哭的冲动,我尽量冷淡地问:“你不是天下最好的神医么?怎么会让自己病成这样?安亦辰是不是用了什么伤你内腑的刑罚?”
宇文清尽力支撑着躯体,靠着枕头倚着,温和平缓地回答:“没有。只是老毛病而已。”
他泛起清苦的涩笑:“其实你应该也听说过,我自幼患病,方才有机会离了那万丈红尘,避于山间学医。那病一直除不了根,也要不了命,只在身体太过虚弱疲累时才会发作这几日的确倦了点,一逃出来,心神松懈,身体便吃不消了。——不过休息两天,便好了。”
我瞥过依旧在淌眼抹泪的李婶,问道:“李婶说你不肯吃药?”
宇文清虚弱一笑:“我是大夫,我知道药有多苦。”
我没想到过他居然是这个回答,听来倒有几分小孩撒娇抱怨的感觉。
好在宇文清立刻又说道:“不过,我会吃药,很快调理好身子,不给秦王妃带来更多麻烦。”
他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最后的呢喃微不可闻:“我没想到你还肯救我。”
秋潭般幽深不可测的眸子若含清愁,静默地凝于我面庞片刻,渐渐无力闭上,头已歪到了一边,发丝零落,却是支持不住,又昏过去了。
憋住胸中的委屈,鼻中的酸涩,我向李婶道:“你还不去抓药?”
李婶连连点头,拉了侍立一边的汪湛,飞快跑了出去。
我又看了倒在床上的宇文清一眼,慢慢向房外走去。
足下似有千钧。
素缎的绣鞋面上,是一对戏水于碧藻间的金鱼,米珠的眼睛,如含了满眶的泪珠,盈盈欲落。
宇文清病成这样,我想问的自然一句也问不出来;而若就此离去,回我的秦王府去,我又万万不放心。
此时的宇文清,手无缚鸡之力,神智晕迷不清,毫无自保之力,一旦落到安亦辰手中,绝对休想逃出生天。
这家绸缎庄所处的地理位置相当繁华,庄前大街自然也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我担心被人识破身份,约束着林翌、达安木以及被李叔找来的几个南越高手,不许出后院一步。那几名高手并不知我真实身份,但我既能将宇文清救出来,也便不敢小瞧于我,倒还对我恭恭敬敬。
安亦辰那里,我始终不能放心,若是接连好多日子不回去,他定然又急又怒,以他那般隐忍的个性,若是气出病来,可就糟了。纵然宇文清之事他欺瞒了我,但我私救宇文清,必定更是对他的沉重打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甚至是一种背叛。毕竟,我救的,是我曾心心念念记挂着,几度为之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旧日恋人。
犹豫了半天,还是让杜翌假扮作商人,去打听安亦辰的动向,并叮嘱再三,让他别和秦王府那些故燕侍卫联系。怕只怕,安亦辰不会惩罚他们,却把他们暗中监视起来,以图从他们身上寻找到一丝半点我们的行踪线索。
杜翌带回来的消息多少令我有些失望。
他只听说秦王近日外出游猎,兵马带得不少;而京城之中,比任何时候都太平,连安亦渊、安亦伦那里都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小动作。
至于我带了要犯私逃之事,更是无人知晓。估料着这个消息一定给封锁得极紧,所有人应该都以为,那位娇贵的秦王妃皇甫栖情,正蜷在王府中赏花弄草晒太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