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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熙警戒地扫视看来平静的草丛,双眼一眯。
“出来!”
草丛后,一个干瘦的年轻男子跳了出来,挥刀攻击韩熙。
韩熙灵活地闪开,一手抵挡他的攻势,一面以手肘朝对方的太阳穴顶了过去,入侵者被韩熙这么一撞,身体不稳地摇晃了起来。韩熙抓住机会,出其不意地提脚一踢,正中男子的下巴,整个人往后弹了出去,倒在地上。
韩熙这才有余裕打量侵入者,这一瞧,他不禁倒抽一口气!
此人是个汉人!
除了家人,韩熙从未见过任何汉人;他从父亲身上学会读汉人的书,也能说几句简单的汉语,但这是他头一遭正面接触汉人。
倒地不起的男子坐起,揉着下巴盯着他瞧。
“你是汉人?”男子问道。
韩熙再无疑问,这的确是他记忆中的汉语!
他点点头。
接着,男子连珠炮似地说了一长串话,韩熙抓不完整他的意思,只听出“寻找”、“西域”这两个单词。
“你来这里找人?找谁?我可以帮你,我在这儿住很久了。”
韩熙尝试以汉语和男子沟通,但是对方一脸茫然,显然听不懂他所说的,韩熙不由得焦虑了起来。
戚吾族对于未获许可擅自入境的异族人,一向视为奸细,抓到立即就地处死,事后报告族长即可。
眼前此人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下场自然不消多说。
然而韩熙心中忽然涌起奇异的念头——说不定这人是受托前来西域寻找他们兄妹的。父亲告诉过他,当初亡命西域的是韩氏本家,分支的韩姓宗族还留在中原,说不定这就是他的亲戚
韩熙正犹豫着不知该作何处置,前屋传来迎舞振奋的呼喊——
“韩熙!我来报到了,今天要给我什么工作做呀?”
负伤男子一震,颠簸站起,沿着屋后草丛逃逸。
韩熙没有阻止他。
迎舞的声音从屋前一路响到屋后。
“喂喂!桌上空空如也,你今天偷懒没做早餐喔韩熙?你在哪里?”没有多久,迎舞已来到屋后。
“韩熙!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啊?”
韩熙如梦初醒,用力甩了甩头。
“没事,我们进屋里去吧。”
是夜,月娘高悬,参加拮的少年个个披挂刀剑,强调自己的男子气概,从此以后不仅可以追求多彩的恋情,更能上战场经营勇敢的名声,少女则穿戴起最华丽的服饰,积极地想证明自己已臻成熟。
这群满脸骄傲与自信的少年少女们,围着广场中央生的火堆,手牵着手边唱边跳传统的拮之舞,其他人则散于广场四周,观看他们的舞蹈。
一舞结束,便可以开始择伴,也可以四处交谈,接受族人的祝贺。
在戚吾族里,拮是每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活动,即使是后来的成婚礼“系扶”也比不上。
有许多族人选择不组织家庭,一辈子追求着一场又一场或短或长的恋情,越来越多类似的抉择,使得戚吾族人对拮的重视与日俱增,一到拮之夜,几乎是倾族出席。
广场某处,族长伴着五位长老远观舞蹈。
“唉!真是怀念以前的拮之夜啊。”长老叹息道。
一句话引出第二名长老的长篇大论。
“想当年,拮的少年少女们羞答答地躲在家里,要家人把他们拉出来,才肯前来广场。跳完了舞,只敢以眼神传达倾慕,配成对的情侣们最多勾勾手,火光熄了,也就各自返家。
现在呢?年轻人把拮之夜当作解禁之夜,手牵手直接冲回房里翻云覆雨,等到晨曦乍现,换上红腰带,有人当天就换了另一个新情人,毫不犹豫地抛下拮之夜的一夜恋人,被抛弃的人也不以为件。当年的拮至此完全走调,看得我好不痛心。不管怎么呼吁,这群越来越不了解本族传统文化的年轻人就是听不进去!真是悲哀啊!”“长老说得是,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族美好的传统何以败坏至此?”燕祁义愤填膺地大摇其头。
第三名长老从记忆中沥出另一篇长篇大论。
“那是快廿年前的事了,我却记得很清楚”
“有个参加拮的小伙子,性子急、脸皮厚,女孩子答应他的追求之后,这小子半哄半骗地把人家哄上床,隔天却宣称他发现自己喜欢的不是她,马上去追另一个女孩,那位被抛弃的女娃儿颜面扫地,拿刀将小伙子砍成重伤,引发轩然大波,弄得全族哗然。”
“后来,小伙子不知使出何种手段,女娃儿原谅了他,从此成了年轻一辈眼中勇于向传统挑战的勇者。小伙子后来更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少女们爱慕他,少年们崇拜他,他的一言一行就成了年轻人争相模仿的对象。
“经过十几年的不当仿效,戚吾族负有深远历史的拮之夜,就被降格成解禁之夜了。唉!”
“这小伙子太不应该了!竟然破坏了我族的优良传统!长老,这个人是谁?我要好好教训他!”燕祁愤而对空挥拳,大有一拳打倒恶少的气势。
“我们都知道你记性不好,上午说的话到下午就忘得一干二净,但这事你也忘得也太干净了吧?”第四名长老无奈地摇头。
“您在说什么啊?”
“真要算帐,我强烈建议族长,拿起你爱用的战戟敲昏自己吧。”第五名长老微笑提议。
“韩缇,你怎么不去找其他朋友?待在我身边不无聊吗?”
“不会啊!我喜欢和哥哥在一起。”
“舞就要跳完了,你不去祝贺迎舞?”
“哎呀!她等会儿会过来嘛!”
“是啊!韩熙,你别担心了,有我岌鹿奉陪,韩缇不会无聊的。我说的对不对,韩缇?”
“喔,大概吧。”
韩熙不动声色地想要支开韩缇,韩缇在他身边,岌鹿就会在周围打转,如此一来,他就无法避人耳目地离开广场。
自从早上遇到那名汉人,韩熙心里想的全是同一件事:他必须在其他人发现之前找到那名男子,问清他的来意。
如果是探戚吾虚实的奸细,那好办,杀了他向燕祁禀报;若是前来寻访他们兄妹的韩氏后人该怎么做韩熙不知道,韩熙只知道如果对方是他们兄妹素未谋面的亲人,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被杀。
这件事韩熙放在心底,没有告诉任何人。
歌舞结束了,广场上人人都沉浸于拮者的喜悦中,已婚者拍肩祝贺他们,希望获得垂青的年轻人争相歌颂,旁观的人们脸上也都含着笑容,只有韩熙面无表情,沉浸于难言的焦燥之中。
“哥哥,迎舞来了!”韩缇给他一肘子。
韩熙总算想起自己身处何地,抬眼望去,迎舞娉婷的身影缓缓移向他,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迎舞抿唇微笑。
就在同时,韩熙身边所有的一切全消失了,他的眼中只剩迎舞一人,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
拮之夜永远是最特别的,平常魅力平平的女孩子会看起来特别妩媚,更别提原本就美得不可方物的迎舞。
迎舞柔软却结实的匀称胴体外裹着上绣金丝线的贴身衣袍,优雅而灵巧的动作如同雌豹般,同时拥有力与美的结合,整个人在火光之下,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采与魅力。
韩熙看得出来,迎舞不但可以成为一个男人甜美的恋人、妻子,更将是守护男人背后的强力战友。
迎舞捧着为了今天特地订制的大红腰带,双手推到韩照面前。
韩熙完全震慑于迎舞独特的风采之下,忘了呼吸,也忘了行动。
韩缇一个及时的肘子敲醒了他。
韩熙开始颂念传统的拮应答,为了让自己的头脑恢复清晰,他一边歌颂迎舞的美貌,缓缓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忽然,迎舞正后方的广场边缘,一棵大树后方出现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韩熙定睛看去,早上逃走的汉人从树干后伸出头,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向他招手,指了指西方,然后掩着形迹向西离去。
韩熙口中不停颂着男方对女方的拮应答,脑海想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该怎么做?万一他没能赶在其他人前头,找到那汉人
另一方面,迎舞侧耳倾听韩熙的话语。
她知道在拮之夜,男子接受邀约前会照例赞扬眼前的女孩,但迎舞情不自禁地沉醉在韩熙甜蜜的话语中,急遽的心跳变得更加快速。
“从今夜起,你可以自由探索甜美的恋情,享受青春与爱情的果实。我必须感谢你无私的慷慨,赐给我这伟大的殊荣,允许我陪你度过拮之夜,见证你的美丽与成熟”
迎舞的整颗心被韩熙的话语牵引着,胸口悸动得厉害。
一想到今夜就会让韩熙“见证”到自己的“美丽与成熟”迎舞娇美的脸颊便热烈地燃烧了起来。
迎舞至今还是不好意思向韩缇承认,自己喜欢上了韩熙,但她愿意付出一切努力,让韩熙在过了今夜之后,仍愿继续做她的恋人。
韩熙的歌颂持续着,迎舞闭上眼,红霞满面,心知韩熙就快要说完了。等他说完,就会牵起她的手,带她回房,然后
“在众人的祝福与赞叹之下,我郑重迎舞,你还是去找别人吧!”说完,韩熙的身子如闪电般射离广场。所有人的动作犹如冻结般静止。
迎舞也不由自主地愣在当场。
由于韩熙一眨眼就失去踪影,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呆若木鸡的迎舞身上,目光充满震惊与疑惑。
广场上万头钻动,却寂静无声。
戚吾族百余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人拒绝拮的邀请。
直到现在。
沉默持续着,迎舞的樱唇开始颤抖。
她不敢相信如此丢人现眼的事竟发生在自己身上,三天前才被选为戚吾第一美女的她居然被拒绝拮的邀请?!
韩熙竟然敢挑这种时候摆她一道!
迎舞用力眨眼,努力眨回屈辱的泪水,伸手一抓,随便抓住一个男子的前襟,抬起头才知道她抓住的是岌鹿。
“岌鹿,我相信你不会拒绝我吧?”
明赫赫的威胁从迎舞齿间一字字迸出。
岌鹿丝毫感受不到被佳人选中的欢愉。事实上,要不是被拉住,他早被迎舞眼中的浓厚杀气吓得飞奔而逃了。
然而岌鹿没有笨到将想法付诸行动,那只会使他成为迎舞五马分尸的对象,他忙不迭地点头,所有的拮应答全都省了下来。
迎舞点点头,也省下了将红腰带交给岌鹿的动作及应答短歌,一手拉着岌鹿的衣襟,一手按住他的胳膊,强硬地拉他回房。杀气腾腾的不像是情侣共行,倒像在押解嫌犯。
众人压低了的议论声一路跟随两人离去。
“真不敢想象拮之夜会发生这种事!”
“可怜的迎舞!”
“要是在我身上发生这种事,第二天我就收收东西,出外远行十年再回来,天知道大家会怎么看我!”
“韩熙难道是得了失心疯吗?”
韩缇听得白了脸,失望地跺脚!
“哥哥到底是怎么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