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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不光是挽玉,就连着辜七自己都觉得快要哭了,她怎么会把自己送到沈括面前来了呢。

    是了,沈括一向都笃定佛道的,圆勿大师云游不定,这回难得在应觉寺小住,若有机会沈括必是要来的。

    可是连辜七自己都想到,怎么会这么巧,他不是还在丰城么,几时回来的?

    沈括绛紫直身配玄色氅衣,深邃的暗纹随着他缓步走动而熠熠闪动。他将视线落在辜七,薄唇微启:“想去哪里?”

    辜七咬着唇没开口,眉眼间流露着怯懦,她是真害怕沈括,怕他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沈括走到他侧面,嘴角甚至还噙了一抹笑意,“七七,你这样害怕我,是不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向来少笑,笑了便是他发怒的时候。

    “……”辜七侧过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直待到自己心里不再那么害怕了才出口道:“都督觉得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沈括轻笑,他手掌天下兵马大权,手上杀戮血腥的沁染,这般一笑不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反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孤绝阴森,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会确是真真正正的动了怒。

    辜七的语气带了几分颤意,“那沈都督可有反问过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哦?你倒是说说看……”沈括不置可否。

    他永远都是这样,站在高处睥睨,仿佛一切都可以在他的肆意玩弄、操纵之下。辜七有些厌恶他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

    “都督在留园为了一个彦扶玉几番设计我身边的丫鬟不亏心?都督明知道她嫌恶于我,偏要留我们在一块,好让她能对我下手,难道不亏心?”辜七上回还能装傻卖痴的混过去,这回觉得自己是糊弄不过去了,索性挑开。

    沈括不语,眸色微微转深,事情的起因的确是彦扶玉。她因为辜七丫鬟与自己同名而郁郁不快,几次要出手,后来阴差阳错之下的确险些让她得手如意,可是……“后来你也将她卖入了妓寨。”

    辜七挑眉冷笑,显得极为不屑,“都督能查得这样一清二楚,又怎么会没查清楚,倘若那回不是我将计就计,丢了青白的可是我!彦扶玉有此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你倒是肯坦白了。”沈括见她神情当中透着怨憎,想来这桩事是她心中芥蒂症结所在。难为她上一回,还能那样不动声色的装傻卖乖,只怕当时也是害怕自己追究。这样好的隐忍,倒是沈括以前不曾发现的,忍不住要为她抚掌称妙。

    两人皆是不说话,气氛有些焦灼。

    “沈括,被人骗的滋味好受吗?”辜七忽然粲然一笑,可那神情却是再凄恻不过。她不擅此道,倘若可以真要再多哄着他、骗着他,待到他晕头转向的时候再给予最深的痛击。

    只可惜辜七不是沈括,沈括也不是辜七。

    这世上,唯一能让沈括目光柔软的只有他亲手所绘画卷中的那名女子。

    沈括微微眯起了眼,看着辜七却又好像没有在看她,他的手轻轻碰了一下辜七的脸颊,缓缓下滑既然一掌握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那么娇柔脆弱,只要他稍微用力,辜七就再不能说出这样挑衅的话来了。

    “xiǎo jiě!”

    ……

    辜七也不知怎么沈括就松了手,放开了她。可那一刻……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怒意。恐怕当时,未必没有杀她之心。

    到了此时,辜七身上还是出了一层冷汗,鬓边的碎发濡湿着贴着脸颊,脸色极差。

    “xiǎo jiě……”挽玉也被吓得走不动道,双腿软软的不听使唤。

    辜七蹲在地上不动,起身时袖口湿了一片,眼角也还湿漉漉的。她二人寻了个地坐了好一会才平复,挽玉抚着胸口道:“xiǎo jiě,刚才吓死奴婢了。”

    辜七没说话,俯眼看见下面不远处她爹娘并肩握手而行,看样子已经是和好了。两人容貌相配,璧人一般的站在一处,不知情的还要以为是新婚的夫妇。慧灵郡主长相及其年轻,若非日子舒心也不会有此等状态,而安阳侯也因谦逊温和之气更显风姿。年岁没有让这二人年华老去,反而更平添旁人不曾有的气韵。

    京城中的夫人哪个不艳羡慧灵郡主的,安阳侯宠妻如命,十数年不纳小妾,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是旁人求不来的了。

    辜七有时候虽然对他爹那种独占欲很不耻,但不可否认,她爹对她娘是极好的。如今见这二人和好,辜七心里也好受了许多,转念又想到那桩事还是隐患。不多时,就见她娘离开,而安阳侯则在原地等候。

    “xiǎo jiě快看那边……”挽玉可一直都不敢看向慧灵郡主和安阳侯那的,所以眼珠子就一直在周围乱转,其实也是因为被刚才吓到了,还惶惶不安着。

    辜七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道身影躲躲藏藏……是秋澜?她怎么躲在那,是想做什么?不知为何,辜七总觉心中不妙,站起身带着挽玉往下面去了。

    还未等她靠近,只见秋澜朝着安阳侯见了礼错身而过,隔开约摸五六步的样子忽然脚底一滑,直直的朝着小道旁的月季花丛摔了过去。她又是直接脸朝着下头去的,这要是真摔了进去,月季的倒刺非得让她huǐ róng了不可。

    辜七看见她爹一个健步,飞快握住了秋澜的手腕,将人给拉了回来,免于受难。而另一方向,她娘正往回走,脚步微滞,看那样子……显然是看见了。辜七才刚还想到那件事不能让她娘知道,怎么就这么快被撞见了,一时心急如焚。

    此时的辜七也顾不上其他,急忙提裙跑了过去。“爹!”

    安阳侯松开秋澜的手腕,见不远处站在的慧灵郡主,脸色突变。

    而秋澜也见到了慧灵郡主,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忙开口解释道:“夫人,侯爷刚刚是为了救我……是我不小心险些摔了……”

    可慧灵郡主纹丝不动,目光直直的看着安阳侯,透着霜寒和失望。

    “……”安阳侯喉咙微,却是半个字都没有挤出来。

    辜七心想,这下坏了。她也有些收不住脾气,朝着秋澜冷嘲:“澜姐姐平日最稳重的性格,怎么好端端的走个路还能摔跟头的?旁人被绊倒也只会往前头摔,怎么澜姐姐跟旁人不同,竟是脸朝着侧面的花丛里摔去?”

    一连几问,让秋澜一张脸又红又白,眼泪也旋即滚落了下来。在辜七气势汹汹的对比下,她显得十分弱势,叫人看了以为是正在被辜七欺负。世人都觉得只要是弱的,那便多半是敦厚良善的,殊不知还有miàn jù这回事。

    这回秋澜使计可是让辜七看得一清二楚,故而眼泪攻势对她而言不管用!

    秋澜带着哭腔辩解:“七mèi mèi,你怎么这样说我,难道我还会不要自己的这张脸吗?刚才若不是侯爷出手救我,只怕我……只怕我这一生就都毁了!”

    “是么?”辜七真是被气笑了,挑了眉道:“你不是料准了我爹会出手救你么!”

    “七mèi mèi……你,你冤枉我……”秋澜急得话都不成调了,眼泪更是决了堤,就好像现在辜七说的一切都是编造来诬陷她,一切都是辜七的仗势欺人!

    “方才我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你早就看见了我爹娘,偏躲在树后鬼鬼祟祟,等我娘离开就来了这么一出,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思。澜姐姐,你不顾惜自己的脸也就罢了,可偏教我娘看见这一幕,实在不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在故意挑拨我爹娘的关系!”

    秋澜被辜七说得连连摇头,只泪水直往下滚,连开口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呵,难为我爹一番好心,却被你利用。我爹的脚伤了十几年,最近才在神医的调治下稍有些起色,原本也是想着到我娘生辰那日再给我娘一个惊喜。现在呢?澜姐姐,你心思好深呀。”辜七这才是说到了正点上。“是不是就因着上一回我求祖母不让你下厨的事你记恨上我了?澜姐姐难道当真以为,你用鸡油调味的事没人知道么?”

    当年安阳侯战场受伤就是为了救慧灵郡主,可若是受伤的脚早就好了,背负愧疚感多年的慧灵郡主又该如何接受。若非上一世,辜七亲眼见到爹娘因为这事情而决裂,她也不会提前知晓安阳侯还瞒了这样大的秘密。

    说了这话,辜七赶紧朝安阳侯使眼色,再看慧灵郡主的脸色果然不像之前那般难看了。

    “阿弯,我本来……”安阳侯欲言又止,他刚才也真是自乱了阵脚,回头一想,果然如辜七所言,这秋澜举措可疑。

    这样的说辞,慧灵郡主其实信了一多半的,对比于自己的夫君和女儿,她又为何要因一个心思不良的小姑娘而疑心那样。她出嫁后虽然没什么烦心事,可自小是在宫闱里长大的,那些腌臜的手段和龌蹉的算计,她是一样都没少见的。现在回想起前些日子这位秋澜xiǎo jiě头一次可不就是将羹汤翻到在了她夫君的身上。那时,她虽未察觉什么,可现在想来,却是十分的可疑。

    “你没事吧?”慧灵郡主走了过来,柔声细语的问,目光又挪向安阳侯受伤的脚腕上。

    辜七真是松了一口气,心想着她娘能这样问,多半是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只是对于自己那爹,辜七此时很是觉得既可怜又可气。不过那真相,她娘也定然不能接,辜七只能帮着圆过去。真是又惊又险,差点儿就让秋澜得逞了。

    “澜姐姐,咱们府上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你要这般算计来算计去?”她若只是想谋求一个好将来,做人做事都规规矩矩的,辜七也不会不容她。

    辜七是重活过一次的人,当然更知道那种在绝境中挣扎的无奈和困难,怎么会去轻易摧毁别人为之努力的成果。只是秋澜心思不正,甚至有些……不折手段。

    为了哄住老夫人,让茹素之人沾荤腥,实在可恶至极。

    而偏偏她的模样又叫人不会疑心她会有坏心思。

    就好比之前那几日,秋澜和辜七的交情在外人眼中只有一日好过一日的,哪只她转头就这样挑拨二房了。

    “算计?”秋澜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让辜七揭穿,惊骇于这位镇国公府的xiǎo jiě会这样聪慧敏觉,不似她家里头那帮蠢笨的姐妹好的糊弄。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辜七一人之言,她没有的证据就做不得数。今日她是自己不小心绊了一脚,即便是险些坏了安阳侯和郡主的感情那也是无心之失。而早前素食的事,她做的更是小心,算她辜七聪明能察觉,可若说想要找到证据,那是绝不可能。要是当时就有证据,那自己也不会好端端的待到现在了。

    秋澜脑子转的快,咬死了不承认,哭道:“老夫人待我这样好,我怎么还会不知报恩。那什么鸡油调味的事,我也……也都没做过……呜……”

    秋澜越哭越伤心,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收起你的眼泪。”安阳侯听得心头烦躁,又因先前被此人算计,更是对她厌恶极致。小小年纪却心思这样繁复歹毒,多在的老夫人身边呆一日都是祸害。

    这般一喝,秋澜的哭声果然小了很多,显得压抑而破碎。此时她也有很懊恼,今日老夫人带她出来相看什么黄公子,若不是那黄公子长得痴肥憨傻,她也不会恶心得在一旁吐。偏又见了辜七的风华动人,一时心中嫉恨难平,这才会算计她爹娘去。

    要说秋澜也很有些手段,上京之前就知道安阳侯腿脚有旧疾,偏偏那次让她看出了端倪。呵,这要隐藏了十数年的谎言被当场揭穿会是个什么情况?她想想就很痛快。

    “你若是还想呆在老夫人身边,就安分些!”安阳侯脸色冷峻,“再生事,我有千万种法子对你。”

    秋澜听出话中威胁,终于脸上露出了害怕。

    回了镇国公府,辜七忙让漱玉喊李珏王衾两人进来,不想却被告知这两人下午去了定楚堂还没回来。“奴婢叫人留意着了,见他们一回府就让到xiǎo jiě这儿来。”漱玉有些迟疑,打量着辜七脸色不大好,又想她是刚从应觉寺中回来,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件事,故而轻声宽慰道:“xiǎo jiě,王爷那样……许是有旁的打算的……”

    辜七听这话觉得莫名其妙,“韶王?他怎么了?”

    漱玉这才知道原来辜七竟然不知那事,连连后悔都来不及了,叫辜七三两句威吓道出了实情:“奴婢,奴婢听说三皇子捐了两万两善款,得了与花魁姑娘手谈一日的机会。”

    “竟有这事?他今儿也在应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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