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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地,诵经,吃饭,诵经,扫地,吃饭,晚自习,熄灯。我本来该这样度过充实而快乐的一天。
不过今天有些变化,我得到了一个下山去打酱油的差事。
估计是班住持老师们再也忍受不了我那永远充实快乐的生活了吧。
终于有下山的机会了,我的心情那叫一个欢乐!就像出笼的鸟儿、离开放生池的乌龟。
(班住持批注:你不是乌龟,焉知乌龟不喜欢放生池?)
(回复:你不是乌龟,又焉知乌龟喜欢放生池?你就算是乌龟,也不代表所有你的同类都和你一样喜欢放生池。现在它们宁愿去市场上被煮汤,也不要被拯救,然后不定期电疗。)
这市场上杀气太重,那边是猪肉铺,这边现场给鸡鸭拔毛,还有卖果子狸的、卖小强的、卖滚滚的,都是能吃的。我不明白寺院收了那么多香火钱,每年几十亿的收入,都用来翻修大殿重塑佛像了,为什么不用钱把这些生灵都买了放生?修一个入吉尼斯纪录世界最高的佛祖金像要花八千万,可以救多少只猪多少只鸡?那些香客大把大把地往功德箱里捐钱,为了求今生来生,但他们有多少是吃素的?又有多少是没行过恶的?做了恶事,居然捐钱就可以洗刷。翻遍天下佛经,哪一行哪一句写了行贿有理?但所有人都在这么干,有人收钱,就会有人捐钱,杀人放火贪污得来了钱,拿出万分之一捐给佛堂,然后名字就可以刻在佛祖的旁边,受万年香火,哈哈哈,真是好极了。
(班住持批注:你能再愤青一点吗?年轻人思想要积极乐观,不要只看阴暗面。)
(回复:老师,我看到的不是阴暗面,是光天化日下的现实。)
继续打酱油,一路向前走,盘算着自己手中的酱油钱可以救多少生灵,算来算去,只够救一条猪腿,或是半片鸡。
这市场上没有五个铜板可以买到的生灵吗?
“大家快来看啊!”河边有人喊“我抓了一条什么?金色的鲤鱼!纯金色的!”
我挤过去看,木盆中一条玲珑剔透的小金鱼,也正睁了慌张的大眼睛望着我。
她真美,那么晶莹那么纯洁,我能看见她那颗小小的金色的心,正在无助地跳动。
“吃了能长多少经验啊?”有人挤进来“我出十文钱。”
“十一文。”
“十二文!”
小鱼儿在气愤地跳动,水滴啪啪地溅到我的脸上。
我摸摸口袋,只有五个铜板。
但我必须救她,我知道,她与众不同。我也许救不了天下苍生,但我至少要救她。
我大声喊:“阿弥陀大爷,这鱼不能吃的!”
所有人都转头看我。
“越漂亮的东西,就越是有毒的。这道理你都不懂吗?”
那小鱼儿气得用尾巴扫水到我脸上。她宁愿死,也不喜欢别人非议她的美。
“你不买别捣乱!”渔夫推我。
“我告诉你这鱼值钱的地方在哪儿。”我一把抓起鱼儿,塞到怀里就跑。
“和尚抢鱼啦!”一群人在后面追我。
我这辈子从没有跑那么快过,不是因为后面有人追,而是太久没有水,她会死。
我用了一分十二秒就爬上了几千米的山峰,后来我去西游,没有妖怪能追得上我,他们都很郁闷。
扑通,小鱼儿被扔进了鱼缸中。我瘫倒在鱼缸旁。
没有人敢上寺院来找我麻烦,他们都怕电疗。
这得益于我们寺院的响亮名字。
据说名字还是佛祖的三弟子菩提老祖给起的。八百年前,老祖和他师兄金蝉子下凡游历路过,此院刚刚兴建,当年的住持忙上前请他题字。老祖看看这寺院,对金蝉子说:“这地方最适合你。”金蝉子笑问:“为何?”菩提说:“因为盖得好像一座监狱啊。”
住持吓得跪地不起,金蝉子却大笑道:“那将来我若要洗却灵魂转生下界,重走西游路,就从此处开始吧。”
于是菩提老祖大笑道:“拿笔来!”挥毫泼墨在匾上题下三个苍劲大字。众人抬头一看,当时就震撼了。
那三个大字是:风!仁!院!
“主啊,你杀了我吧。”住持说。
菩提老祖拍手笑道:“梦不醒之人,看不穿之人,惊不觉之人,痴不迷之人,疯不狂之人,尽数来此,再叙西游,岂不快哉!”说罢化云而去。倒是金蝉子在那匾前伫立,看了许久,才转身步行离开。
住持愁得一夜白头,这样的匾挂上,怎么招得来徒弟!但佛者给起的名字,怎么敢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有徒弟说:“佛让我们开疯人院,我们就开疯人院好了。专收各处疯癫患者,包治各种疑难杂症,那可是相当赚钱。”
住持说:“屁!你会治疯病?”
那徒弟说:“疯病也用治吗?凡是被送来的,必是家中嫌弃世间厌恶之徒,只管关了不让出去,若是闹时,只管针管电椅伺候,不出三月,必然服服帖帖,见人就跪,抱腿就哭,丧失原则,放弃立场,痛心疾首,反省过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不就治好了?”
住持大喜:“说得是啊,就这么办。”
于是疯人院开张,名噪天下。一时间各地哭着喊着要入院者数以百万计——他们都哭喊一句相同的话:“放开我!我没病!你们才有病!”
但是这句话是典型的精神狂躁症状,所以他们都被关了。风仁院第一年就收徒无数,挤得连放生池的乌龟都被赶走,改了水牢。后来屡次扩建,又在各地办分院上千所,才初步缓解了广大人民群众对受电疗的渴望。每个入院者收其家里上万学费,然后打一镇静感化针收药费一千,用一次神圣康复椅收电费两千,学院年收入数百亿,轻松进入世界五百强,住持上了福布斯排行榜,笑得合不拢嘴,此时才知道佛者题字果然是大有奥妙的。
但只有一个弟子是异数。
那就是我。
我不是被父母或街道办事处绑来的,而是顺江漂来的。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我躺在一个大木盆里,惬意地望着蓝天。我不想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想知道我要到哪里去。漂啊荡啊,随波逐流,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操心,幸福得只想死。正在这时,一双手拦住了漂到江边的木盆,把我抱了起来。是个白胡子老和尚。
旁边有个人提醒他道:“住持,我们是疯人院,不是孤儿院。收养了他,收不到学费的。”
白胡子叹了一声说:“我们赚了那么多钱,总得积点德吧。”
那弟子不满地说:“我们救了那么多人,还不是积德?哪家孩子出院时不是依依不舍感激涕零的?家长们哪个不是放鞭送匾的?师父您真是老糊涂了。”
结果后来老住持果真老糊涂了,天天数自己的胡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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