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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城的基础上创建起来的,仍保留着里坊的雏型:整座城像棋盘一样。
被分隔成若干方正街区,被称为“坊”坊与坊之间以门相隔,入夜闭起,禁止人车通行,形同宵禁。提供手工艺、商业等各种服务的店铺,则被集中在所谓的“市”里。
但这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纵使里坊门墙犹在,现而今,城里哪还有宵禁集市这等事?豪邸所在的保宁坊,一般被视为是城南富户所在的区域,价高难得,日夜皆十分恬静。
仅隔两个街区,便是秦楼楚馆烟花之地最集中的长乐、遂宁两坊,往前有俗称“鬼市”的寿宁坊。
接着申酉之交便放农夫小贩进城、开始营业的东门市,或往曲盘江的渔市码头喝一碗鲜煮鱼汤醒酒,吃喝玩乐全在此间,堪称是执夷城不,该说是峒州全境规模最大、销金最多的温柔乡。
此间的风月场,与越浦等地行之有年的旧路子不同,因地缘之故,学的是央土时兴:前朝白玉京穷奢极欲,靡烂不堪,玩法往往剑走偏锋,荒诞到了挑战人性的境地。
及至本朝肇兴,朝气蓬勃,平望流行在席间抚琴舞剑、吟诗作赋,以精湛的技艺轻拢慢捻,挑起兴致,不纯以色媚事人,新奇有趣。
就连一掷千金毫不手软的越浦豪商也趋之若骛。乘坐画舫游玩曲盘江、夜宿执夷城,未至平望而如临平望,可说是近期东海富人间蔚为流行的新鲜玩法,而其中最负盛名的,当推长乐坊的“风花晚楼”
这座豪邸是登记在嵧东俞氏的名下,坊间流传,是俞老爷子购置来安置宠妾之用,即使偶有身段曼妙的掩面少妇低调进出,旁人也不觉得奇怪。
梁燕贞对怜姑娘买下宅邸,乃至打造出如今的风花晚楼的眼光手腕,只能说是佩服得不得了,因此对于她看待羽羊神的态度,也就格外在意了起来“欲将风月了余生的女子,是不会有敌人的。”
怜清浅揭下兜帽,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俏脸,岁月几乎没在上头留下任何痕迹,透着淡淡幽蓝的雪腻肌肤,在月光下莹然生辉。
“但世上,也有像阴人那样带着纯粹的恶意,毫无来由就想害人的。咱们既然开门做生意,小心点儿总没错。”这门生意,不知不觉也做了八年余。
加上在嵧城浦的五个月又零三天,说一句“十年”并不算勉强。梁燕贞曾以为天地之大,再没有容身的地方,回首现而今的园林华邸、锦衣玉馔,对桌畔优雅沏着茶的温婉女子,她心中只有满满的感激。说是怜姑娘救了她的性命乃至人生。
那是半点也不为过。当日始兴庄激战落幕,十七郎撇下她,迳追旷无象而去,从那刻起梁燕贞便知他再不会回来,他的心已被那丑丫头带走,始终都不是她的。
她按怜姑娘的指示,送垂危的女阴人返回岁无多贮藏中阴土处,及时埋入膏泥,堪堪救回了怜清浅。
而怜清浅回报她的,却不仅仅是十年的陪伴而已。亲见中阴土的疗复异能后,二姝紧接着要面对的,便是何去何从。
十七郎无法指望,经怜姑娘再三劝说,女郎终于在龙庭山的山脚下等到失魂落魄的爱郎,彻底了断。梁燕贞本想投靠顾挽松。
毕竟当初是他指的明路,如今阿雪平安上山,也该是顾挽松兑现诺言的时候,怜清浅却有全然不同的见解。
“他是骗你的,从一开始就是。”雪肌泛着月华似的淡淡幽蓝,如姮娥下凡的女阴人握着她的手,温柔的嗓音口吻像哄孩子般,不知怎的,却令人完全讨厌不起来,只觉无比安心。
“要皇上收回成命,那是让他认错了,虽未必不能够,但顾挽松须得极受圣上恩眷,且甘为梁府冒此大不韪才行。他是这样的人么?”
梁燕贞无言以对。怜清浅抚着她的手背,柔声道:“这厮若从最初便存了欺瞒之心。就算小姐圆满完成任务,他非但不会履行承诺,怕有毁迹灭口的手段,此际不宜贸然前往白城山。”梁燕贞心念微动。
“那回濮阴罢?我家里还有些薄产,为数虽不多”怜清浅摇了摇头,带着一抹忧伤而怜悯的苦笑,原来连家都回不去了啊。梁燕贞双肩沉落。想起小叶那番“我们回去罢”的话语,才明白两人都太过天真。从她接下差使,濮阴梁侯府的破灭便已注定,再难翻身。
傅晴章、李川横等固然各怀鬼胎,比起黄雀在后的顾挽松,二人的城府不值一哂,谁也翻不出副台丞的手掌心。“要不我找十七郎去,狠狠参顾挽松一本!”
女郎霍然起身,用力之甚,以致掀倒臀下圆墩,被突如其来的匡啷响吓了一跳。“那还得上白城山。羊入虎口,正中下怀。”怜清浅扶起绣墩,拉她坐定,肩膝相抵,娓娓呢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