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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阴雨绵绵,连下月余仍不见放晴,雨点滴滴答答落在泥泞路面上,让原本积水不退的官道更难行走。撑着破纸伞,细细小雨凝成雨滴,从破了个洞的伞面滑落,淋湿了伞下的男人和娃儿,可两人不以为件,步伐依然缓慢。
佝楼着背,拖着一双瘸腿的中年汉子才四十出头,可常年的操劳让他看来有如六十老叟,不仅面色苍白,现下更是气喘如牛,走三步得休息一步,蹒跚的步履似随时要跌跤,全仰赖身旁不及腰高的娃儿搀扶着才勉强走得平顺。
“娃呀,饿不饿?”
“不饿。”“是吗?”男人明白小娃体贴的心意,深深叹了口气“就快到了,待会就有饭吃了。”
“好。”小童乖巧应答。
睁着圆呼呼的大眼,体形偏瘦的小童长得比同龄孩童还要矮小,瘦骨伶仃地不长肉,小小的手臂干扁如易折的树枝,细得连骨头都隐隐可见。
她的眼中没有对新事物的好奇,只有早熟的无助和茫然,尽管不想离开抚育她多年的亲人,尽管心中有很多不安,也只能抿紧发冻的紫唇,低垂着头,坚强的不想让亲人为难。
“娃呀你不要怪六叔无情,六叔真的过不下去才六叔也舍不得”说没两句,中年男子便哽咽得说不出声。
瘦小的胳臂用力拉紧同样无肉的大手。“叔,别哭,娃儿会过得很好,你不用替我担心。”
“你你这孩子我我舍不得呀!”才说完,泣音一转,男人号啕大哭。终究还是舍不得啊,从小养到大的孩子,谁忍心割肉似地送去吃苦,不放在怀里好好疼借,当成宝宠着?可是连年天灾人祸不断,大伙儿收成都不好,几亩薄田实在养不起一家子七、
八张活口。听说城主家缺了几个手脚伶俐,听话又乖巧的丫鬟,他那婆娘也不和他商量一声,便自作主张的和里面的管事谈好了,将刚满十岁的娃儿卖入大户人家。
虽然这娃儿不是亲生的,可养了五、六年总有些感情,况且她小小年纪聪慧又勤快,会帮着打水、捡柴、升火,让人打心里头窝心。
“叔,你不要难过,人家说城主家又大又漂亮,还有很多饭可吃,我吃饱饱,叔也吃饱饱,大家都不会饿肚子。”少了她一个人吃饭,叔就有银子治他的腿疾,家里人都好过,她该高兴的。
“娃儿呀娃儿,你怎么这么贴心,咱爷俩不去了!要饿一起饿,大不了粥饭再煮稀一点,多加点水,忍一忍总熬得过去。”男子有了回头的打算。
其实眉清目秀的娃儿是他从山神庙捡来的孩子,当时他与妻子成亲十余年仍未有儿女,见她讨喜却不知怎么走失的,才会心生不忍带回家照料,一如亲儿疼入心坎。不料小娃带福气,才带回家不久,以为不孕的妻子竟接二连三有喜了,一下子家里人口爆增,原本这也是好事,但连年天灾加上前些时候为了多赚银两,他替人修瓦时不慎从屋顶摔落,人是保住了,可腿却瘸了,连下田耕作也不行。
想也是因为这样,妻子才会狠下心要把娃儿卖给大户人家钻点银子吧。
“六叔,我们很穷,穷得连稀饭也吃不起,卖了我大家才有好日子过。六叔,穷人不讲志气,该低头时就要低头,要是饿死了谁也不会可怜我们。”她知道六叔不是她真的亲人,但他们待她好是真的,会卖掉她也是不得已,如果可以她希望大家都能好过。
“娃儿”
“六叔,别说了,你看我们是不是到了?”小娃制止中年男人的劝说,脚步停在两扇朱红色大门前的阶梯,抬头一看,门上挂了一幅匾额,写着“祁府”
“是、是啊”中年男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光是门口两座雄伟的石狮就够他惊颤了,反应跟娃儿差不多。就在两人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敲门时,朱红色大门被人拉开,一位捻着八字胡、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走出,他目光精铄,原先有些不耐,在看到门前的两人时,多了点打量。
不一会,老者对着中年男子开口“你是岔口村的老六?”看这汉子一副虚弱样,难怪让他等了这么久。
中年男子先是愣了一会,才急忙点头,但应答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让老者截断了。
“我是祁府的管家祁贵,你家婆娘跟我谈过了,那娃儿留下,你上账房领钱就可以走了。”祁贵也没管他反应,低下头,蹙眉看着不及他腰高的小娃儿“你就是老六家要卖的娃儿?”
“是的,就是我。”小娃仰着头,明明心有惧意,却胆色过人的直视冷眼斜睨人的管家。
“瞧这瘦得没三两肉的胳臂,个矮又没气力似的,你能做什么活呀?这跟当初说的可不一样。”搓着下巴,他不太满意地打量着她。
怕无容身之地的娃儿倒也机伶,大胆地往前一站。“我什么活都能做,只是看起来瘦小了一点,其实我很厉害。”
“这”祁贵捻着八字胡搓呀搓地,明显带着犹豫,不一会终于松口“好吧,这会是府里缺丫鬟缺得紧,我才勉强用了你,你要是不用心做事,我踢你走可是不会犹豫的,懂了吗?我还有很多事得先教教你,在大户人家做事可马虎不得,你这乡下丫头得用心听”
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转身就走的祁管家开始滔滔不绝的训示,平板的脸上没有表情,一板一眼的说起做下人应有的本份。
可他走了好一会,叨念了老半天才发现无人应声,回头发现小娃儿竟不在身后跟着,还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大门口。
这下子他可就不高兴了,眼底明显显露出不悦,捻着胡子往回走,大手一伸便是揪住娃儿的发辫往上一扯。
“啊―疼”娃儿禁不住的喊了一声。
“还知道喊疼就不笨!怎么叫你跟着你不走,存心让我发怒是不是?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进了祁府就得听我的、听主子的,你这会听懂了吗?”真是不受教,呆头呆脑的,也难怪他不喜欢乡下人家的孩子,没点见识又不够机伶。可府里人手不足却是不争的事实,前些天也不晓得哪个丫鬟撞了邪,直嚷着秋桂院有鬼,吓得不少奴仆纷纷请辞,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不少城里人都听说了,也暂时不敢把人卖进府里,他才赶紧又吩咐牙贩子把人找来,就是乡下孩子也只能凑合着用。
这两天进来的几个,除了年长点的可以慢慢教,不少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还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看来这个傻娃儿也好不到哪去!
娃儿揉了揉被揪疼的头皮,眼神清明,口齿清晰“管家伯伯,我们还没说好买定的银两,我怎么可以随便跟你走?”
怔了怔,祁贵又捻起八字胡,看她的神情多了一分深思。“以为你笨,倒是出人意料的聪慧。但你说错了,买你的价钱之前就谈好,我让老六去账房领银子,哪错了?”
“不,之前谈的价码不算,既然是我要卖,管家伯伯不该是跟我谈吗?”这孩子说起话来倒是比一般孩子成熟不少,祁贵眼角多了点笑意。“你这娃儿凭什么跟我谈价”
“当然是我跟你谈才算数,管家伯伯不知道吧,我可不是六叔亲生的孩子,并不是非得照你们说的走。”一看对方脸色稍沉,她就知道这方法奏效了。
“嗯,你挺聪明的。”这娃儿不错,也许多花点钱也没关系“那你说要多少呢?之前说好是三两,现在给你们五两够多了吧?”
摇着头,气色不佳的小嘴儿吐出软甜嗓音。“不,是十两银子!而且我只卖给你们十年,不买断,一年一两银子十分公道,我会做很多活儿来证明的。”
“什么!十两又不买断”微愕的祁贵本想拒绝,但念头一转,再次审视那张坚定的小脸。“你叫什么名字?”
娃儿看了一眼抚养她多年的中年男子,小声地敌唇。“风紫衣。”
“风紫衣嗯,是不错的名字,可是”边皱眉边斟酌的祁贵还在考虑要不要用她,毕竟十两银子才买断十年,怎么算都不划算,和他当初的打算差上一大截。再说,通常祁府的丫鬟一入府便是终身为奴,待到差不多岁数时即由主子婚配府内长工,一辈子就这么老死府里,少有出府嫁人的机会,这是因为如果不买断就容易有私心,不若买断的丫头忠心。
“管家伯伯,买下我你绝对不会吃亏,我人小个矮吃不多,勤奋肯学又听话,以后可以帮你很多很多忙。”风紫衣瞧祁贵不是拒绝而是犹豫,知道自己有机会,连忙说服。
虽然她真心想帮六叔家度过难关,但也不想自己一辈子就断送在祁府做丫鬟,即便她年纪小,也知道为自己的人生打算。
听她说起话来挺成熟,他也中意,兴许能安排更难的活给她,思及此,祁贵终于点头“十两就十两,你可要认真的做事,要是偷懒贪玩,我先抽你十大板子再卖到青楼,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见人。”
听不懂青楼是什么的小娃儿笑得可开心了,小手往上翻,马上就要求银货两讫。“管家伯伯,我的卖身银。”
“急什么,让你六叔去跟账房支取不就得了?”这丫头聪慧得紧,看来他还得多注意她。小小年纪就谈了桩好买卖,风紫衣笑逐颜开,连忙回头对一直呆站着的中年男子说话“六叔,你听到没?等会儿去账房领十两,可别少了。”
祁贵脸一绿,反观中年男子却心酸的擦掉眼角的泪痕。这十两能做的事可比三两多多了,这娃儿就是贴心。
风清云淡,雨气湿重,一个阴雨天里,瘦弱的风紫衣卖掉自己,抚着挂在衣襟内凤凰图形的金锁片,她知道以后能靠的人只有自己了,就跟当年的她一样。
勇敢点,跨出一步,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是卖给祁府了,但仅止十年!
祁府的花园庭景特地请名家设计过,小桥流水、假山奇岩、花团锦簇融合成一幅美景,更特别的是,这里刻意栽种各式花朵,让四季皆有美景,就是白雪皑皑也能靠着胜雪白梅点缀出绝景。
不过,脸色明显写着怒意的风紫衣没空欣赏景色,声音拉大的对着无人的庭园恐吓。
“小姐,你躲哪去了?马上给我出来,否则我打断你一条腿,看你下次还能跑多快!”当下,繁花盛开的蔷薇花丛忽地抖动了一下,一道鹅黄色的小身影瑟缩地缩缩腿,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拧成皱包子,楚楚可怜地垂着两行泪水。
八岁的祁天喜已能看出小美人的姿色,柳眉杏眸,肤白胜雪,樱桃般小口红艳欲滴,活似菩萨座前的小仙子,美得清灵,可惜就是过度天真了点,一听风紫衣的威胁,眼泪就自动滚出来了。
已经看到花丛一动,主子露出一截衣摆,风紫衣也不戳破,连忙又道:“小姐,你可知道腿断了的人要如何行动吗?那可得手曲着,靠着手肘使力,爬啊爬的,爬到手肘膝盖都渗血了,还得继续爬啊爬”
双手抆腰的风紫衣不急着揪出爱玩捉迷藏的主子,她等着对方自个儿乖乖走出来。
入府月余,她原本被分配到厨房打杂,也因此让她发现祁府有个不好跟外人道的秘密―祁府一家老少根本是没大脑的滥好人,人家说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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