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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轩发现自己对师姐的了解实在浅薄,他从不知她是爱画之人。不过这幅锦鲤图画得倒是活灵活现,足以同镇天镖局池塘内养的几条锦鲤争艳
考虑片刻,她道:“好吧,我要了。替我卷起来。”付过钱,笑咪咪地对秦轩道:“正事办完,天色也暗啦,这次便由我请你去吃顿饭吧!”
他微笑。“师姐忒客气了。再怎么说,这带我熟,自当由我作东才是。”
“你就别同师姐争啦。大街上的酒楼饭馆你自是熟的,可我不爱太热闹的地方,就爱钻胡同,其问的小店我想你定不如我知道得多。”心念微转,她笑道:“我晓得有个馄饨摊卖的馄饨滋味甚好,便在隔街,你可曾去过?”
他摇摇头。真给她猜中,自己向来习惯在酒楼内用膳,要不便在市集摊贩内随意用些包子、馒头、银丝卷,从没在胡同小店内用过餐。
他随着她由适才来的方向踱去,此时虽已不早,市集内仍有人潮流动,越前进越是拥挤。
走了一段路,发觉秦轩似未跟上,她转身欲寻人,不小心踩到身后一名小女孩的脚。女孩痛呼一声,抬起被她踩痛的脚,一时重心不稳,伸手胡乱抓住她的腰带,却仍无法稳住步伐,松手跌坐在地。
纪云深但觉腰间一轻,眉一挑,神色未变,只蹲下将那女孩搀起。“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没伤着吧?”
女孩瞪她一眼,用力甩开她的手,转身跑远。
“哎呀!”纪云深伸手欲将女孩擒回,无奈周遭拥挤,手只沾到她的衣领便被人潮冲散。愣了下,也非太在意,便没追上,她病捌鹧奂绦谌巳褐兴蜒扒匦纳碛啊?br>
那女孩正好自秦轩面前经过,他下自觉地多打量了她几眼,却听纪云深在此时“师弟”、“师弟”地嚷嚷起来,赶紧快步上前,喊了声:“师姐。”
见到他,她松了口气,抿唇浅笑。“师弟,你在这儿啊,我还当你迷路了,险些回头寻你呢!”
“师姐你多虑了。我在此住了不少日子,怎会迷路?”他没好气地道。
他可以肯定,师姐口里虽说自己长大了,却仍同五年前一般,将自己当个孩产。
他就是不爱被她当孩子看待,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依然,因此对她流露的态度总是耿耿于怀。至于这个中原因,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别说这么多了?矗勖强勘叨弑悴换岜患飞17恕!?br>
二人沿着摊贩行走,好不容易出了市集,天空却又在此时飘起雨来。纪云深轻啧一声,赶紧将方才买的字画揣在怀中。
二人打起伞,在雨中疾行,他随着她东拐西弯,在一条胡同底见到她口中的馄饨摊。那馄饨摊安立屋檐下,雨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地淌下,像在摊前挂了张雨帘。
她穿过雨帘,顺手将手中的油纸伞伴在墙边,走近摊前,向那卖馄饨的老者要了两碗馄饨。
秦轩打量周遭,见屋檐下除了馄饨摊,仅摆着两张破旧的小木桌,还有几张藤椅,除了他们,远处那桌还有名客人正捧了碗馄饨吃。
纪云深拉着他在空的那桌坐下,没一会儿那老者便端上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秦轩拾起调羹,捞了个馄饨放入口中咀嚼,但觉滋味鲜美。此时正当春寒时分,天气微凉,烫口的馄饨热烘烘地暖了肚腹,变得分外可口。
二人边吃馄饨边轻声交谈,伴随着外头的雨声,倒也别具一番情调。
“师弟,这几年你一直居于江南,没去过别处吗?”
“欸。”
她摇头。“那也太过可惜,外头好玩的可多了!往后有机会,定带你去瞧瞧。”
他一笑。“师姐这几年又有了甚么阅历?”
“便是四处游山玩水,日子可逍遥自在的。”她咬了口馄饨,笑道:“没想到做师姐的这些年来毫无长进,师弟你却是出人头地,有了一番成就。”
听她如此夸赞,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师姐过奖了。”
“哎唷,师弟呀,在师姐面前你就莫谦虚啦!”唉,师弟瞧来是较以前沉稳,却也变得更加拘谨哪。“说正经的,这几年我人虽不常在关内,但时时注意师弟你的消息,你的所作所为我可都有耳闻呢!”
秦轩闻言有些怔忡。是吗?师姐游玩之余,还有费心打探他的事
他没发觉,这些年行走江湖,他也总会不自觉地注意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关心她过得如何?是否平安?
她则担心他初出江湖,可有听她之言?可有逢凶化吉?
镑在一方的两人,五年来便以这样的方式默默关心着对方,微末却显真诚。
过不多时,二人吃完馄饨,纪云深起身掏向腰间,毫无意外地摸了个空,叹道:“唉,师弟,真不好意思,只怕又得让你破费啦!”
秦轩一怔,随即忆起她方才在市集撞到的小女孩,剑眉一凝,心里已有了底。“师姐,你的荷包怕是给刚才那小女孩偷去了吧?”
“我想正是如此。”
见她并无预想中的焦虑,秦轩倒有些意外,忍不住叨念她几句。“师姐你就是太过粗率,漫不经心的模样正是好下手的肥羊。那些偷儿可都经过训练,指上套着尖环,只消轻轻一勾便能将系荷包的绳子割断,再顺势将荷包纳入袖口,神不知鬼不觉。”
“咦?师弟,你怎懂得这许多啊?”纪云深讶异地问道。
他才惊觉自己说了太多,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四两拨千斤地道:“都是听来的。”顿了顿,又道:“咱们回市集附近找找,那女孩应该走不远。”
她摆手摇头。“不打紧、下打紧,那里头也不过几两银子罢啦!”
“几两银子?”他诧异极了。
“是啊!我这些年四处游玩,自然没积蓄,两袖清风,倒也轻松。”她笑着抖抖两只袖子,当真空无一物。
他感到不可思议。之前她买那副锦鲤图一出手三十两银子,眼都未眨,现在却说荷包里只剩几两银子?
瞧出他的想法,她含笑道:“师弟,钱财乃身外之物,该省则省,不该省则万万别省,别太吝啬啦!”
见她爱画至此,他也不便多说什么,解囊替她付了帐。见她神色云淡风轻,一念头忽地袭上心头“师姐你方才便知荷包给那小女孩窃去了吧?”
“哎唷,师弟呀,偷都被偷了,介意这些干么呢?何况里头也没什么银子,当做善事吧!”她瞧那女孩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怕是许久没吃顿象样的吧?
秦轩抿紧唇,不以为然。就怕那偷儿是受人指使,银两全落入头头手中,她依然挨饿受冻童年不堪的回忆被唤醒,他不自觉地皱眉。
以为他为此不开心,纪云深笑道:“师弟,你别气恼啦,往后师姐定回请你一顿!”
“我没气恼。”他闷闷地道。
她微微一笑,也不多说甚么。“欸,那咱们走吧。”举步欲行。
“上哪儿去?”
“镇天镖局啊!你不是住那儿吗?”
他微愕。“原来师姐打听过?”
“那当然!我本就打算去瞧瞧你呢!”她笑嘻嘻地定至馄饨摊边,忽然又咦了一声,盯着空荡荡的墙壁,讪讪地搔头。“哎今儿个运道不好,连伞也给偷了。”
他转头一瞧,果然见邻桌那位客人已不知去向,猜想定是他顺手牵羊,将伞带走了。唉,瞧她对什么都细心,唯独对自己的事少了分关心这样的师姐真令他放心不下。打起手上的伞,对她道:“不如共撑一把吧。”
她点头,也唯有如此了。走入他伞下,依然笑意盈盈地说:“聿好你方才是将伞伴在椅旁,不像我那般随便。”
见她泰然自若的模样,丝毫未被接踵而来的倒霉事扰了心情,他不禁有些佩服。
二人漫步雨中,一时没了话题,耳边只听得雨声浙沥。毕竟相隔五年未见,尽管方才看似热络,彼此间却始终有一层微薄但打不破的隔阂
伞缘不大,致使二人靠得近,秦轩不觉盯着她的头顶,心头兜上一股怪异感。
师姐原来较自己矮啊她头上只梳了个蓬松的髻,以一支陈旧的木簪固定,没有一般姑娘家的复杂发式,却莫名地适合她。她身上也没有一般女子的脂粉香气,只有一股干净气息,像被雨水洗涤后的清新舒适。
他不知为何有些恍惚,胸口汇聚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陌生情绪。
路经月老庙门前,忽闻一声叫唤:“姑娘!姑娘!”随着语声,一名汉子自庙内冒雨奔出。待他走近,秦轩认出他正是方才在酒楼内见到的糖葫芦贩子。
那汉子在他俩面前站定,纪云深瞧着他,有些困惑。“阁下找我有事?”
他红着脸,结巴道:“我欸方才酒楼里那伙计是我堂弟之前场面太乱,我忘了谢谢姑娘教训那些找他麻烦的地痞。”
她闻言浅笑。“小事一桩,无须挂齿。”
“不不,姑娘肯替我堂弟出头,我真不知该怎么感激你才好!”见他片刻便被雨淋得几乎湿透,她提议:“外头下着雨不好说话,不如咱们先进庙里?”
他连连点头,匆匆赶回庙内,纪秦二人尾随而入。
汉子搓搓手,面有窘色。“唉,之前上酒楼吃面,途中却忽然下了场雨,浇坏我一批糖葫芦,否则此刻便有钱请姑娘一顿饭菜以示谢意”
她注意到一根插着糖葫芦的竹棍靠在墙角。“这些糖葫芦淋坏啦?”唉,实在太可惜。
那汉子摇头。“不,不是这批。这批是我不久前才赶回家新制的,谁知才拿到庙前,又下起雨来,我只得入庙躲雨,生意也甭做了唉!”
她眼睛一亮,露齿笑问:“不如将饭菜抵以两支糖葫芦,可好?”
他愣住,以为自己没听明白。“姑娘是要”
她朱唇更弯。“糖葫芦,两串糖葫芦。”
“呃,好的、好的。”他赶忙自竹棍上拔下两支糖葫芦递给她。瞥见秦轩,不禁一愣。
啊方才在雨中没看清楚,原来是这位爱吃糖葫芦的公子,怪不得这姑娘跟他要糖葫芦。他卖了这么多年糖葫芦,还是头一回碰到不是孩子却如此爱吃糖葫芦的人,因此记得特别清楚。
“那便多谢你啦。”她笑咪咪地双手各执一支,同他告辞,两人出庙再次朝镇天镖局出发。
她将一支糖葫芦递给身畔的秦轩,眼珠滴溜溜一转,嘻嘻笑道:“我想你定没吃过糖葫芦吧?师父过年就会买酒,从不买糖,我下山后才尝过糖葫芦呢!滋味很好,你试试!”
这番话正如她当年在季家庄赠自己第一支糖葫芦时所言,秦轩忆起旧事,忍俊不禁,心头涨着暖意。
二人在一把伞下同行,见对方像个孩子似的拿着糖葫芦边走边吃,再也忍不住地相对大笑起来。
笑声中,那层横亘在二人间的生疏,不攻自破。
手中的糖葫芦,红艳如昔。
那分少了的滋味,奇异地在此刻回来了。
很甜,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