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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刘小姐,是这样的,业主已经认证了您的身份,您本人可以进去没问题,但我们这昨天开始执行新的安保政策,非业主的车辆都要集中停放在小区外的停车场里,我们会用区间车送您去别墅,您看这样可以吗?”

    “已经认证身份?”刘瑕愣了一下——月湖山庄这边的安保相当不错,之前她几次过来,都要等门卫电话确认以后才能放行——第一次登门时,保姆之所以不知道,应该是沈钦直接把电话截了过去。这次过来,她还以为会在进别墅这道关卡上受到些刁难“给了我什么权限?”

    作为滨海物业的工作人员,保全自然知道沈家别墅里住的是哪位重量级的大人物,他对刘瑕的态度热情得无可挑剔“以后您来不用确认,直接进门就可以了,如果您希望的话,我这给您的车可以办一张通行证——不过,您今天好像没开自己的车。”

    “那我下次过来再办吧。”刘瑕没拒绝保全的好意,她有种预感,自己杀来这里的次数不会太少的。“那就麻烦你送一下。”

    这条安保新规,倒是恰到好处,刘瑕的气势被区间车遏制,已经没有一气呵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锐利,她按下门铃的力道,甚至说不上过火。

    “刘医生来了。”过来开门的照例还是保姆,经过几次见面,她对刘瑕已是笑意盈盈,亲热得仿佛把她当成自家人。“老先生下午还念叨着你呢,来来来,快请进。”

    会客厅里有人声,也有人支身过来张望,看到是刘瑕,眼神闪了闪又缩回去——沈铄。

    “我就不进去了,阿姨,”刘瑕说,沈铄在场,她没往下说“我是来找沈钦先生的。”

    阿姨犹疑地‘啊’——了一声,客厅里也传来轻微骚动,不过片刻后有人说“那就先上去吧。”

    没有刻意抬高,但听得出,是老爷子的声音,只是和他独处时不一样,如今这声音,已经武装上了威严与权力。

    刘瑕可以料想得到会客厅里复杂的情绪漩涡,她和楼梯间的摄像头对视一眼,双方谁也没有让步,僵持几秒,她又按按太阳穴:真是被沈钦给气到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和白痴打交道,他会把你拉到同一层次,然后凭借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手机依然是静音状态,不论沈钦发来多少信息,她也不打算处理,刘瑕闪上三楼,打定主意要敲开这扇紧闭的门,或者至少用最近的距离把整件事说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武装好自己,踏步到门口,举手敲门“沈先生。”

    手指叩到门板,没有预期之内的应力——门板无声无息往后滑去,门开了。

    门后也不再是一片无垠的黑暗,工作台电脑屏幕的闪光、沙发边台灯的暖光,卧室方向传来的过道光星星闪闪的光源,就像是沉沉浮浮的烛光,把暮色渲染出暖调的黄,沈钦就坐在一片光海里——他背对着刘瑕坐在工作台前,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已经不是在墙角了吗?

    门是沈钦自己开的——刘瑕注意过,门后装了遥控关门器,这种门不可能被她一敲推动是沈钦在她敲门的同时按下了遥控器。

    在两夜之间,沈钦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这说明他的障碍程度也许要比她想象得更轻,他并不畏惧别人踏入他的堡垒,前天晚上的恐慌发作只是因为要被迫外出,或是处于被亲人强迫外出的情境中

    “沈先生。”刘瑕止住自己本能的分析,她走到沈钦身后,沉声招呼。“又见面了。”

    “刘小姐。”电子音回应,和刘瑕的山雨欲来针锋相对,伴随这咏叹式的背景音,转椅戏剧性地转了过来,沈钦俊雅的容颜在刘瑕面前飞快地掠过然后又转回了原位。

    刘瑕眨眨眼,嘴角抽了下。

    “抱歉,轮轴太滑了。”沈钦似乎也窘了下,刘瑕看到他扑在扶手上,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雄浑男声抑扬顿挫地说“再来一次。”

    刘瑕就看着沈钦再转了一次,用脚当刹车,在她面前准准地停下来——还握着扶手,用脚当桨微调了一下角度

    “刘小姐,又见面了。”沈钦说——或者说,沈钦的手机说,至于他本人,今天穿上了polo衫和亚麻长裤,不再是那天的兜帽衫,长腿曲起,脚别到椅子底盘上,双眼深情地望着膝盖,坚定地无视着他正对面的刘瑕。

    除了衣服以外,头发似乎也打理过了,结合刚才开门的风格,还有转身的努力他是想要挽回那晚逃离时的失分吗,通俗地说,把这个逼给装回来?

    可惜,因为转圈过度的关系,再度悲惨的装逼失败刘瑕的嘴角再抽搐了下,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嘲笑沈钦可能会让他恐慌发作,就像他一直强调的那样,对他要‘很温柔’。

    “沈咳嗯。”她咳嗽了几声调整笑意,告诫自己严肃起来“沈先生,我想我们必须谈谈今天的事了——一直以来,你的行动都并不符合常见的社交礼仪,而我也希望你知道,我对这些行为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无所谓。”

    沈钦畏缩了下,好像被她的话语刺伤,虽然——虽然他看上去完全是个成熟的,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并且长得很像吴彦祖),但在这个瞬间,他给人的感觉真的蛮像那只委屈的皮卡丘的。

    刘瑕让自己别心软——成效好像不是太好,她有点绷不住想笑“当然,我能理解,你的沟通方式也许和常人不同,而我一直很努力在配合。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沈先生,今天你的做法已经——已经让我没办法继续安心在我家居住了。”

    “对不起,刘小姐,”沈钦对空气露出浓郁的歉意,不过至少手机认错态度很好——刘瑕瞟了他的手一眼,又很快调开眼神,他打字的速度,看久了她有点晕。“你真的不用担心你的隐私,我以人品担保,绝对不会偷窥你的私生活。”

    “那你怎么解释今天的事?”刘瑕说“沈先生,如果只是我”

    她吞下了‘那也就算了’“先不谈我的隐私,你这样让我很难对连先生交代。”

    “说得和谁稀罕去调查他一样”沈钦的表情还是生动的,提到连景云,他的嘴角就开始往下撇了,一个无声的反感“要不是因为他老找你帮忙,我关注他干嘛。”

    “恕我真的不明白这里的逻辑。”刘瑕的火气又有点上来了“沈先生,你的意思是我的私人交往需要在你的督导下进行吗?”

    “不是啊。”沈钦的眼神撇开了,大写的心虚。

    “那请问你的动机是?”

    长久的沉默,刘瑕意识到,如果是文字聊天,这就是沈钦发来笑脸的时刻——然而,这就是面谈的好处,在面谈中,谈话永远无法被如此轻易的结束。

    沈钦有话想说,他是有理由的,刘瑕想道,她观察着他的情绪,眼角肌肉的细微牵动,眨眼的频率,吞咽引起的喉结运动,唇角轻抿的动作,他舔了舔唇,显得越发局促和犹豫,他为什么不说?这个答案有什么难言之隐?并非是不正当的动机,沈钦的道德观大致上(模糊地)遵循普遍标准,他不是为了窥私欲在监控她

    是因为沈家的内部矛盾?但从他的自述来看,他对沈老先生以外的亲戚并没有太多感情,有理由完全可以说,这没有什么让他痛苦的地方——

    沈钦的手环抱住了腰,一丝真诚的痛苦之色闪过,防御性姿态这个问题是扳机,勾起了他的不快回忆?

    刘瑕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旁观过一次轻度恐慌发作的过程,从酝酿到濒临爆发,情绪对表情带来的影响——从一开始自我意识过于浓烈,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以至于只能伪装自己身处于单独的世界中,到现在真的已经完全无视了外界,一心一意地沉入内心世界中,缩起身躯,做出防御性姿态,把头埋进膝间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她知道,对咨询者太过共情是危险的征兆,而保持克制与自我边界对刘瑕也从不是什么问题,但在这一刻,沈钦并不是她的案主,沈钦也不是她的委托人,沈钦只是——一个被她的问题引发了恐慌的心理障碍者。他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伪装,被她一脚踩落,让他赤。裸的,伤痕累累的自我,又一次暴露在了冰天雪地里,承受着劲风的鞭挞。

    “沈先生”刘瑕最终说,她咽下愧疚感,让语气保持平稳,现在没必要扩大紧张。

    沈钦的肩头弹动了一下,已经开始的细细颤抖似乎被她的话安抚下来,当他最终抬起头时,眼神依然不肯直视刘瑕,但表情已经武装成了惯于创伤的漠然。

    “我只是我只是非常希望能够确保你的安全,刘小姐。”最终,手机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请你试着理解。”

    刘瑕的眉毛拧了起来:这个答案,当然不足以让她感到满足。

    “对景云的调查也是吗?”但她并没有继续质疑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你黑进禄安保险的内部数据库了?”

    提到数据上的事,沈钦的表情就有变化了,不知是否受到他的感染,就连手机发出的电子音,都兴奋了一点。

    “禄安的防火墙做得太差,”他肆无忌惮地点评着国内有数的保险公司“电脑安全的事,能叫黑吗?我就是上门吃一顿自助餐——”

    也许是注意到了刘瑕的反应,他缩了缩肩膀“就是到处看了看,什么都没有拿既然他要请你帮忙,我总得探探这个案子的底。谁知道他这么无能,都已经给了金手指,还是要求你帮忙。”

    “什么叫给了金手指?”

    沈钦耸耸肩,他飞快地瞥了刘瑕一眼——看起来,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给了他很强的信心。“李建军的老板早就把整个青浦的摄像头分布都摸得滚瓜烂熟的了你以为那两个新摄像头是谁装上去的?”

    “是你吗?”刘瑕大吃一惊,这会她有点青春痘的感觉了:这么神?

    “呃,好吧,其实依然是市政部门,”沈钦气势稍挫,但又挺起胸“不过是我特意给宝山那边的安装员派单的,这条线也没连进青浦交警系统,直接走的市局,不然,连景云怎么能在几天内就拿到线索?”

    好吧,刘瑕已经放弃去问他又是怎么知道连景云盯上了李建军,而李建军又经常在那个路段撞车的了,想来渠道无非也不脱监听监视、手机电脑等黑客手段,问得越多,道义上她越陷入两难,还是难得糊涂——连景云已经猜到了,那条从天而降的证据链和沈钦脱不了关系,这件事刘瑕迟早得对他有个解释。

    “说起来,景云还让我问你个问题。”她说“这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李建军落网以后,他已经用警方权限调过了沿路的监控,从天网到路边一些atm、私人店家的安保摄像头都没放过但这些监控视频最多也就保存一个月,更多的都是一两周就没了,这条线根本就是断的,你是怎么连三个月甚至半年前的监控画面都能搞到?甚至连完整的监控录像都能拷贝出来?”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沈钦现在确实是完全恢复过来了——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那贱兮兮的感觉又回来了“那种漏洞百出的系统,对我来说就是自助餐——说得复杂了你也不明白,就这么和你说吧,大部分多门店公司用的监视系统都是安防公司的解决方案,由安防公司的云端存储录像,为了方便客户使用,会提供一些白痴级终端软件。尤其是银行和连锁超市,他们的一线员工接触到的也就是这个婴儿页面而已,如果你只是按部就班地询问那些初级it人员,ok,他们也只会为你做职责范围以内的事——在他们的管理后台确实只能检索三个月内的视频,但在服务商的视频云存储系统里却很难说,很多公司都会把录像池的容量设置一个上限,达到上限前自动清除,但这个上限要远超三个月的数据量,这么说来,只要你能进入监控公司的云存储系统”

    沈钦托起右手心的手机,左手弹了弹手指,目标明确地指向它“就像我说的,一顿丰盛的自——助——餐。”

    这一刻的他,甚至敢于直视刘瑕,他的眼神不再散漫、畏缩、放空,而是凝聚的、自信的、专注的、清亮的,就像是两颗小小的星辰,落在了他的眼眶里,点亮了他的精神,照亮了他的俊脸,沈钦的神采俊逸飞扬,双唇满足弯起,含着笑意——

    沈钦在刘瑕心里的形象,一直是有些幼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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