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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我怀里找到的……”美人扁着嘴,“这不代表我太粗心。也许是它什么时候又跳回我怀里呢……啊,先别急!”面对我们捏紧的拳头,他急着想将功折罪,“我记得祖传有一份地图,说的是‘从天而降灾殃时’,应该去什么圣地找帮助。这些鸟不是从天而降么、不是很灾殃么?所以,我们照那份地图找,就可以有方向啦!”
有方向是好事,但是——“大鸟来袭是刚刚发生的事,你的祖先就能预料到,画下地图吗?”我率先表达出疑惑。
“谁都知道,巫族是有预言能力的好不好!”巫师不屑的扬起下巴,“——好吧,我学业不精——但不能否认我祖先的功绩啊!他们什么东西留不下来啊?而且,更重要的是,发生任何大事时,不是都有藏宝图、探险图出现的吗?多少英雄史诗里都证明了这一点啊!”
小狼被镇住了。我几乎可以看见他大脑里飞快的掠过史前赞歌、屠龙传说、宝剑迷踪……等等那一切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的传奇故事,最后不得不承认巫师的话有道理。连这样讨厌美人的他都无法反驳。
“那么,把地图拿出来看看。”他要求。
“呃……”美人的视线滑向四面八方。在大鸟的袭击中,他的箱子跌开了,东西丢得七零八落。
“那些花儿到哪里去了?它们散失在原野的怀抱里。”稻草人不合时宜的吟了一句诗。我们则悲凉的扫视广藐大地上的“那些花儿”……
最后,那卷“古老的地图手稿”找到了,一起找回来的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魔法杖、魔法锅什么的。美人声称:“最重要的东西仍然失落,包括我用来替换的一打巫袍!”我们鄙视他一眼,不再理他,将那些找回来的零碎东西都放在大锅里,用猪丝系在稻草人背上,连那只大鸟也一起塞进去。稻草人慷慨的声称:“尽管系上来吧!竹骨的稻草人是不会被这点东西压弯腰的。”
我们从此彻底摆脱了美人那两只笨重皮箱。
四西马
根据地图,我们一直往西走,走过了灰白的乡村,眼前是一片新的土地。
云朵终于变白了、也变得稀薄,萦绕在天空上像许多条白带子,精巧的织成各种花样,像是故意给天空绘上的奶油装饰,又像是刻意拉起来的丝幔、想掩盖什么秘密似的。
云朵下面的大地没有山,但也并不平坦。许多斜坡,那些斜坡有的短得突兀、有的长得过份,彼此交错,像一件复杂的折纸作品。许多大大小小的屋子就在折纸的皱褶间依势而建,有时相依相偎、有时又层层叠起,复杂得叫人头晕、考究得叫人心生畏惧。
“这是一座迷宫吗?”我惊叫出来。
我们之间唯一方向感优良的小狼当仁不让手执地图卷,对着那复杂的地市看了很久:“真奇怪,地图应该是指示怎么从这里走出去的——我们要穿过它,前往另一边的森林——很久之前的巫师,真的预料到我们需要它?”
“我说吧?我的祖先……”美人忙不迭的表功,声音却卡死在喉咙里。
一个巨大的女人面容从我们面前浮起来,下巴搁在地平线上,头发飘飞在云间。
她看起来很老了,但面部线条仍像雕像一般端正柔美,深深的皱纹并未破坏这种视觉效果,反而如同花纸上的装饰纹般令她的脸别有韵味;她双颊仍然有着两抹玫瑰红色,像是病容、又像婴儿,笑起来时,嘴里一颗牙都没有,也像婴儿——我再没见过像她这样丑得怪异、美得惊心的女人。
“妖精?”我躲到了小狼身后。就算他丢失了长剑,他至少是男孩子!应该保护我不是吗?
巫师抱着花栗鼠,紧随着我,也躲到小狼背后。我万分鄙夷瞪了他一眼,恨不能把他踢出去。小狼倒不介意,跟稻草人肩并肩站立,把我们护在后头,对那女人的影像喝问:“你是谁?”
大鸟在铁锅里疯狂挣扎,像是被谁倒了一勺滚油。女人嘴里吐出笑声,清脆而寒冷,如同初冬早晨的冰凌:“你们要继续往前吗?”
小狼沉声回答:“我们要往前。你有什么意见?”
“意见……呵,没有,没有。”她低下头,但不属于软弱羞怯,倒像在强忍嘲笑的样子,“本来以为要费其他脑筋的呢……没什么,没什么。你们既然这样蠢,就走吧。”
太阳在地平线落下去,像一只被无形大嘴吞噬的荷包蛋,逐渐消失。那女人也随着夕阳缓缓消失了。铁锅里的大鸟不再出声。起伏的斜坡变得黑黝黝的,如同成群怪兽一般伏在我们前面。灯火这里一丛、那里一簇亮起来,映着天上星星,都像是怪兽的眼睛。
我怯生生拉了拉小狼的衣摆:“现在我们怎么办?”
小狼咬了咬牙:“走!”
“不行啊!”巫师声音里带了哭腔,“我的花栗鼠又不见了。”
我几乎晕倒:“你刚刚不是还抱着吗?”
“是啊,可是一转眼就……也许被吓跑了?”巫师着急道,“再帮我找找呀——”
“天已经黑了,先借宿吧。”小狼理智的建议。
我帮腔:“就是就是!反正你也不喜欢它,一直对它这么凶不是吗?它不在你身边也好。”
巫师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嘀咕道:“也对。”撩起袍子,领先走进了迷宫城市里。
他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有点寂寞?
大鸟又啄了一下铁锅,小狼把锅掀开一条缝:“干嘛?”
大鸟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头,左右看了看:“嘿嘿,那啥……我就是饿了……有肉吃不?”
“吃你!”小狼“咣唧”又把锅子合上了。
这座迷宫城市名叫“西马”,它的名字用花岗岩刻在城市的入口,那么沉重,希望所有人都把它搁在心头似的。城里所有建筑也几乎都是花岗岩制造,相当古老了,地衣慢慢的向上侵蚀它们,但最多侵蚀到墙壁的一半为止,那些高大墙壁的上半部,总是用某种神秘的方法努力保持洁白。看着它们你会有种错觉:它们是被群蛇缠绕的少女,努力向天空伸展着手臂,希望用星光来洗涤自己,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吞噬到了腰部,离灭顶之灾只有一步之遥,于是她们的气息都变得哀婉消沉。
也许是入夜的关系,街上没什么行人,偶尔几个也带着可疑的气息,我们问:哪里有住宿的?他们默默回身指了指。
在蛛丝般交错联环的大小街道、巷道、甚至只可以称为“管道”的通道间,我们像瞎子一样磕磕绊绊,问了一个人、又一个人,经过一个斜坡、又一个斜坡,穿越一条溪流、又一条溪流。当旅舍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不约而同的长舒一口气,不需要再问谁,也有“就是它了”的感觉。
所有居民的住家窗口都蒙着一层湖蓝色的纱幔,由于这种颜色接近夜空的颜色,所以极富有伪装和欺骗性,间或桔黄色的灯光——如果有的话——从纱幔后头射出来,才让你相信窗后不是一片旷野、而是一户人家。但那家里面有什么?却影影绰绰再也看不清。至于旅舍,完全不是这样。
它是一栋足有三层的石制建筑,倚在一道特别斜的斜坡边,有清流从它旁边奔泻而下。它山墙上挂着招牌,用几种不同的花字体来书写,我们一种都认不出来。但是它的窗户和门口都是大开的,烈烈的桔黄灯光,像怪兽的眼睛与嘴巴一样快活打着招呼、跟所有人打招呼。
怪兽也好,怎样也好。我们倦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步踏进去。
里面烟雾缭绕,不知有多少人。斑鸠琴的音乐声断续跳跃,但是看不见琴手。有人喝酒、有人大吃大嚼,有人搂着腰跳舞,有人在角落里头倚着头嘈嘈切切交谈,偶尔警惕的抬起眼帘扫一眼,眼珠子血红。
小狼和巫师去与店老板交涉,我则被一张桌子吸引了注意力。
那张桌子,只有一个客人,他趴在桌上鼾声如雷,满身酒气。而他手肘边有叠纸,一枝钢笔在纸上自己起舞,写下一些字句、又划去、再写些新的,并且自己嘟嘟囔囔读出来:
“一个人的完整生命……隐约可见……他们只不过是群农夫。”
“你在写什么?”我好奇的问。
“不要跟我说话。”钢笔回答,“我正忙着,我的主人正在写作。”
“他正在睡觉。”我瞥了瞥那个醉鬼。
“是的。我是他的笔。他在写作就意味着我在忙着。你连这都不懂吗?”
“好吧……”我困惑的摸了摸鼻子,想走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下去,“写作很难吧?”
“还好,并不比炒个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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