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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噢,对喔!”另一个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呢。这个苏小姐倒也长得挺正点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咱们老总”

    几个女人又叽叽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极是暧味。以洁只气得脸都青了。正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那几名女子的声音突然间停了下来。

    “总经理。”她们心虚地打着招呼,而后是一阵高跟鞋剁地而去的声音,显然是那两名女子急急回她们自己所属的冈位去了。

    “周小姐,麻烦你到会议室去准备一下。两点钟有一个干部会议要开。”平浩简短地说,一面开门走了进来。

    那天下午的会,以洁因此开得有点心不在焉,思绪一再地从各部门的报告之上溜走。平浩的报告重点她是十分清楚的,因为那是他们两人两个星期以来共同研究出来的成果:

    “我们必须彻底更新公司的制度,把口耳相传的企业运作方式改为书面化,设计表、单、报表这一类的书面文件,”

    大哥并不是长于口才的人,以洁情不自禁地想。如果不是因为他向来要言不烦、这分报告的内容又如此紧要的话,很可能有人会觉得枯躁的。如果是小扮的话就不同了。小扮天生是台面上的人物,说话的方式华丽而富感情。以洁丝毫也不怀疑;在追求女孩子的时候,小扮的胜算要比大哥大得多了。他英俊又明亮,能说笑话也能玩;如果他们两人追求同一个人的话,说小扮横刀夺爱还差不多,怎么也想不出大哥横刀夺爱的样子。除非是和大哥相处很久,对他的优点有深切了解的女孩子,那还

    小扮激烈的陈述打断了以洁的思绪。她抬起眼来迅速地环视了全场一眼,注意到人人都在侧耳倾听。

    “这种做法太冒险了!”守谦慷慨激昂地说:“大家对公司的作业情况都已经非常熟悉,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多出什么书面报告?这种做法会增加员工的工作负荷,减缓工作速度,增加营运成本,”

    “这都只是暂时的现象。”平浩简单地说:“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渡期的。为了公司长程的成长,我们必须暂时牺牲公司的营收,”

    “我对这种做法也不敢乐观。”工厂方面的负责人说:“本来做得得心应手的事,突然间要他们填表格,做单据,一定会引起员工很大的反弹的!鲍司士气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说不定人才也会因此而流失,”

    “这些我都考虑过了。”平浩的回答还是很平静:“我也知道这一定会招致员工的反弹。所以我们必须拨出一笔经费来作员工教育训练,解释公司的方针,并让他们共同提出解决方法,”

    “哪有这种事?”守谦激烈地反对:“这样一来,行政主管的控制权到什么地方去了?公司还成个公司吗?什么叫制度改革?这一来根本都没有制度了!”

    “不是这样的。”平浩说。以洁看着他沉稳地传述自己的理念,和公司里七八名高级干部沟通并说明,不觉一股子骄傲的情绪自心底涌起。

    在回家的路上,平浩很明显地累了。司机老林安安静静地开车,平浩就将头靠在椅背上假寐。

    以洁怜惜地看着地,很知道他为了今天这场会议,昨天晚上一定是熬夜了。而今那一对好看的浓眉微微地皱着,闭着的眼睛底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她突然间发觉:大哥其实是个挺好看的男人。不同于小扮那种漂亮的英俊,而是一种耐品耐嚼的好看:沉毅的,诚正的,内敛而深厚的。如果如果说家琪也察觉到了这个,那么

    想到这个地方,伯伯宣布大哥接掌总经理一职的那个晚上,小扮愤怒的吼声突然间敲进了她的心里:

    “陆平浩,你可真能干哪,将我的东西样接一样全给接收了去!”

    将我的东西一样接一样全都给接收了去!全都给接收了去以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狠命地甩了甩头。你是怎么了,苏以洁?明明知道那些谣言没有一句当得真,怎么你还是会被那些东西所左右呢?多可鄙呵,你!耳根子这样地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你实在不比那些人高明到哪里去!不,更糟!那些人对大哥一无所知,你的情况却正好相反呵!

    眸光在大哥脸上转得几转,以洁终于还是硬生生压下将他叫醒、将自己今天听来的谣言告诉他、看看他的反应的冲动,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澳革之初的工作之繁重,简直是难以想像。他们两人卯足了全力在冲刺,何妈和玉翡也跟着配合。那个欧巴桑是没受过多少教育的,现代的营养学半些也不懂。若依了她的意思,她是只晓得炖鸡炖鸭。幸好有玉翡在一旁指导,餐桌上的饮食就均衡得多了。只有何妈一面煮菜,一面嘀咕:

    “从来没听过少吃肉才是好的。年头真是不一样了!”

    对玉翡来说,光是饮食上的留心还不算数,她开始逼着这两个工作狂做运动了:

    “天气开始热了,你们家的游泳池又造得这么好,不用多可惜?”她对着以洁又哄又劝:“不运动的话,体力可会越来越差的哦!到那时改革还没完成,人先倒了!再说,”她压低了声音跟以洁咬耳朵:“你不想坐上一年的办公桌之后,腰围激增到二十八吋吧?”

    “你知道吗,你的身材真是不错呢。”说动了以洁不定时地下水游泳之后,玉翡有天对她这么说。她自己有时也陪以洁一道运动,譬如今晚。

    “呃,”以洁不大好意思地看看自己:“还可以啦。你没见过我大嫂,那才真是个美人”说到这儿,她惊愕地住了嘴,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把家琪给扯到这个对话里来了。

    “你大嫂?”玉翡的兴趣全来了:“你说的是平浩的太太?”

    “嗳。”以洁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又美丽、又清纯的一个女孩子,死得那么早,真是逃谑红颜,”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你大哥怎么会认识她的?”

    “她!”以洁搜索着记忆。大哥和家琪开始交往的时候,她正在准备大专联考,忙得天昏地黑,对那些细节根本没去留意。还没等到她开始留意,那两个人便闪电结婚了。她还记得大哥夫妇从法院公证处回来,在晚餐桌上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惊得目瞪口呆,而小扮

    以洁慢慢地在游泳池畔坐了下来,模模糊糊地察觉地记忆中有一些影象开始旋转一些地从来不曾注意过的影象。依稀仿佛,家琪到家里来玩的时候,也都是小扮在家的时候

    “我不知道她和大哥是怎么认识的。那时我忙着考大学,根本没注意。”以洁猝然说,关闭了这个话题。没再说第二句话,她一头埋进了水中。

    玉翡看着她激起的水花,若有所思地挽紧了双唇。等以洁从水中冒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变更话题了。

    “喂,”她轻快地喊:“女强人,你还没告诉我呢,今天的会开得怎么样?”

    “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员工的反弹很大。”以洁叹了口气:“没有办法,这需要时间的啦。别的不说,要把那些表格设计到人人一看就懂,填起来轻松容易,就得花费很多的力气了。设计出来后还得再修三修,等到定案少说也得两三个月呢。”

    “不是说要聘请企管顾问公司来帮你们作这些设计的吗?”

    “对啊。光这笔预算就吵半天了!”以洁气闷地道,伸手在水面上重重地一拍:“烦死了,不谈这,我要再去游两趟!你要不要也下来?”不等玉翡接腔,她又没到水池里去了。

    游完泳回到房里去洗澡,以洁的心思仍然烦躁不堪。噫!她早知道公司的改革不会容易,但没想到阻力竟比她预料之中更强。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小扮顽固的抵抗即使不是抵抗,至少是一种不合作。看样子只好各个击破了,她一面擦干身子一面想:先从合作意愿较高的部门开始。等成绩出来了,其他的部门自然也会跟进的。只不过这样一来,改革的时间便还要再拉长一些

    话说回来,他们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么?横竖当初草拟计画的时候便已知道:这桩事情没有一年打不稳基础,没有三年不能为功的了。然而就算时间多花一倍,该做的还是得做。优胜劣败,适者生存,在企业界尤其严苛。捷铁算是幸运的,一开始就走对了路自行车制造。在纺织、制鞋等工业一样一样地退潮之后,自行车业是台湾仅剩的一种“世界第一”了。凭仗着精良的手工和组合技术,手工制造的自行车据有世界最高的价位,这或者也便是小扮有恃无恐的理由。但是但是他于今对改革的抵制,在以洁看来,与其说是理念的歧异,不如说是意气之争!

    意气之争想到这里,以洁疑惑地放下了手上的吹风机。她真的不愿意这样去想,然而一切的一切又都不允许她将头埋进沙堆,作自欺欺人的鸵鸟。大哥和小扮之间的恩怨,很显然肇因已非一日。难道难道真的

    她霍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拒绝再在这个题目上兜圈子。到图书室里去找本书来看罢,她对自己说:大哥应该还没睡才是,挑本小说出来不会吵到他的。

    灯光由图书室的房门底下流泄出来,以洁在门上轻叩了几声却没有回应。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望里一张,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浅笑。原来灯虽然没关,平浩却已经睡着了。他整个人歪坐在床上,背后势着两个靠枕;上半身还保持着靠坐的姿势,脸庞却已倾向一边。一本企业管理的书跌落在他手边,阖起来的那两页之间夹着支红原子笔。

    以洁悄没声息地朝前走了几步,来到平浩身边。他的双眉虽然微微蹙起,嘴角的线条却已经柔和了下来。一络不驯的黑发跌落在地宽广的前额上,看来竟有几分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一缕无以名状的温柔自她心底泛开,使她又站在那儿看了他半晌,这才转身朝书架走去。来到那一排放著文学性书籍的架子前头,以洁随手抽出一本散文集来。书后的空白处,一行细小清秀的字迹写着:孙家琪,七十四年五月。

    以洁点了点头,眼前又浮起那长发垂肩、清丽可人的女孩来。这一些书果然都是她会看的。是个爱沉思也爱作梦的女孩子呵,有着清甜悦耳的歌声,常常坐在园子的花荫底下轻轻吟唱。那是以洁曾经羡慕过,却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来的。就像这些书,她喜欢是喜欢,却永远也不会将它们摆在生活的第一位

    以洁心不在焉地将一些书顺手翻过。一直到一张纸片从扉页中滑跌出来,落到地毯之上,她才发现自己压根儿没在找书。她带着个自嘲的苦笑弯下腰去,将那纸片拾了起来,这才发现那是一张相片。相片中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头鸟亮的长发仿佛有生命一样地拂动,正是她那芳华早逝的大嫂,孙家琪。

    大哥知道这书本子里有着她这样一帧相片么?以洁好奇地想,顺手将相片翻了过来

    而后她全身都僵成了冰块。

    相片后头,那一片雪样白亮的纸背上,那一行娟丽而齐整的蓝印子,清楚明白地是她嫂子的手迹:

    “给守谦,以我所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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