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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三娘!”
李从珂似懂非懂,脸上也似笑非笑。
麻脸姑娘饮酒之时,他袖中棋外露了三颗,一黑两白,势反如玄阴锁阳。
他抬头看,仍不见那轮所谓缺月,依旧只见寥寥星光。
有差别的是他此刻的心境。
“甘为棋子的血衣,似乎比不得愿为棋手的布衣......”
——————
没有游侠舞剑,也没有酒气四溢的上好厢房内。
梁如真又吃上了葡萄。
色泽上相较于下午她初到杜家酒馆时的那串泛要青许多,味道也是涩多于甜,她这次咀嚼得却更加认真,吃下一粒便要吐出一籽,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并吞下去。
只不过,梁如真吐籽的方向实在太过具备针对性,程耳与白子飞知道她心情不好,分明已与她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从她口中吐出的葡萄籽,十颗里至少有七八颗仍碰到了他们的衣衫。
剩下那两三颗,也不是恰恰打偏的,相反,正中面门。
以两人的修为,莫说普通的葡萄籽,就是在江湖上排得上号的独门暗器,这般距离都有很大可能轻松躲过,但碍于如今的身份,眼下他们是既不能躲也不敢躲的。
“没什么想说的?”
许久,梁如真终于无籽可吐,端起桌上茶壶,往杯中倒了一杯早已不热的茶水,连饮几口,润了嗓子过后,向头颅低垂,此刻瞧不出半分江湖傲骨的两人问道。
程耳面色难看,是真的无话可说,毕竟他是梁如真身边第一个对上夏鲁奇,又最先败下阵来的人。
至于白子飞,眼神倒是连连变幻,却终究不敢与梁如真对视直言,几度欲言又止。
梁如真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冷笑几声过后,转头朝着四人之中修为最强,实力最高,由始至终都不曾被葡萄籽波及的薛藏绣道:“薛先生,直到现在,我还是愿意称你一声先生。作为血衣门的嫡系,本该在江湖叱咤风云的人物,退居幕后,总该有许多想说的,不会像他们俩一样吧。”
薛藏绣开口:“只怕我愿说,小姐不愿听。”
梁如真笑中冷意更甚,“等传到我爹耳中去,他只怕更不愿听,只凭自己的脾性和对女儿的宠爱直接做事了。虽然在我自己看来,很多时候我的确缺乏耐心,但这也得看跟什么人比较,和我爹相比,我的耐心,只多不少,不是么?”
薛藏绣领会其意,很快皱眉,“江湖事源于江湖,结或解都应用江湖道,大人的手段,太偏向于朝堂和军方,在薛某看来,是真的不妥。”
梁如真道:“我也觉得不妥,可一个习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浪荡游侠,我身边的四位高手竟都拿不下,反而坐看我受辱。江湖道解不开的结,何不用兵刃之速?”
薛藏绣提醒道:“那夏鲁奇在为游侠之前,也入过行伍,论兵刃之速,他的理解,不会差。”
梁如真哼道:“却不信他弃戎装着青衫,危难时刻振臂一呼,仍有千军万马响应!况且这秦州地界,就算真从外面混进了一条龙,能不能撑直身躯,横渡天水,都是个问题。”
薛藏绣先点头,后摇头,道:“小姐把问题想的简单了些。秦州之地,固然算是你的主场,可天下之大,还有多少类似于秦州的城?一城兴兵,只为一人,逢此特殊时节,招来一国之祸都未必没有可能。”
梁如真心中微震,但脸上仍有不服之色,“一国之祸?自黄巢起义后,这个国家的祸患还少吗?薛先生,遇见你之前,我碰到过纯粹只教书育人的‘真先生’,忠孝礼仪廉耻,这六字他们片刻不离,逢人便提,到头来老死卧空山,葬枯木之下,有谁记?有谁忆?有谁懂?国之将倾,祸不单行,说句大胆的话,唐旗虽还在,这天下却几乎注定不再姓李,黄巢做了出头鸟,败了,也胜了。莫说本小姐欲动刀兵只为擒人,就是真要操戈乱国,长安城的李皇帝还能提剑来杀我不成?!”
薛藏绣忽而默不作声。
他虽远在陇西,但毕竟是江湖出身,网络一些江湖人本走天下各地收集情报,属于戒不掉的习惯,那位李皇帝的处境,他大抵是了解的,长安城内,除了几名少得可怜,仍终于旧唐室的老臣外,全是梁王朱温的鹰犬耳目。
单骑出长安,对那位李皇帝而言,已经难如登天,何谈提剑至陇西?
这些道理,梁如真想来也是懂的,只也许不太清楚后果以及影响,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语。
他突然不打算劝她。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不是真的先生,不教书,也不育人,反倒时常毁书杀人。
但眼下的微妙气氛确实需要有人化解。
否则便成了一个僵局。
四周渐渐生出的串串铜钱撞击交响声给了他灵感。
故而他伸出手指,朝窗外一点。
梁如真目光旋即偏移,程耳与白子飞也有所察觉,齐齐望向那道归来的紫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