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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绕过那帮歌姬走到舱口。正要进门就有几个人出来阻拦,姓齐的好说歹说对方才许他与玄银玲两人上楼,留袁六和绢绢在下面等。袁六虽然不同意,但哪里拗得过玄女侠。

    楼船外面看着挺大,但舷梯却又窄又陡。二人一路攀爬居然几次踩到破靴臭袜,几乎被绊倒。楼内那味道难闻之极,再加上充斥着的酒味儿简直让人反胃。

    上了二十几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十余盏大宫灯将阁楼照得亮堂堂的。仔细看去,更怪了,硕大的船舱竟然没有分隔房间。四面挂满了破布烂画,而里面的陈设除了一张短腿桌子和地面宽大的波丝毯就别无它物。这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之前那个披头散发的“秦公子”正席地而坐,举着酒壶与两名富贾模样的人猜拳行令。矮桌上没有精致的江南菜肴,只有整鸡全羊。大概是因为这样吃着方显豪气,他此时更把上衣都解开,挽起袖子,拿把短匕去剁席上的肉块儿,活脱脱一副占山为王的土匪模样。

    见二人来到,他也不起身相迎,抬手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子道:“坐,先喝两杯。”又只顾自己吃喝,再也不看二人一眼。

    玄银玲没想到所谓的“知音人”竟然如此邋遢,不由心底生起厌恶,但见齐云皙已经就坐,也不好意思独自站着,只好选蚌远点儿的地方坐下。又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位秦公子,只是他现在的样儿和之前吊在栏杆上也差不了多少,还是看不清楚脸面。

    最里边一个干瘦老头儿,自二人一进门也一直在打量。这时候看玄银玲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公子”不禁“嘿嘿”笑出声来。

    那秦公子听他干笑,道:“丝瓜干,你莫不是被酒呛住了,怪叫什么?”

    丝瓜干伸出油腻腻的手摸着下巴,道:“我笑有人看上大人你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秦公子狂笑几声道:“有这种事?是谁,让我看她漂亮不。”说完撩开头发,侧过身子向玄银玲那边凑去。

    玄银玲见他凑过来顿时脸上飞起红霞,却又忍不住想把他的模样儿看个清楚。偏这个时候,齐云皙怕秦公子又发起酒疯突然起身抬手挡住,气恼地道:“秦兄喝多了。”

    那秦公子见他神情肃然只好做罢。

    正觉扫兴,这时楼下又传来两个女人的争吵声,紧接着是一阵“蹬蹬蹬”的声响,原来是方才那个叫欣儿的女子跑了上来。可能是上来的时候和楼下的人吵了嘴,看上去有些生气的样子。

    齐云皙一见她就有些冒汗。正想:不晓得又要弄出什么尴尬事儿来。刚要把身子向里挪,谁知她二话不说抬腿就照齐云皙的后背狠狠地踢了一脚。这一下子他猝不及防下几乎把整个脸儿钻到面前的骨头堆儿里去。

    未等大家反应过来,那野女人又整个人直扑向对面的秦公子,扭住他的脖子,口里叫道:“三郎,叫个不认识的姑娘上来也不叫你的老相好。”那声音又酥又嗲。

    大凡是人都有个毛病,谁不喜欢被人追?女人喜欢,男人一样喜欢。本来这妞一直扭住姓齐的,姓齐的表面上烦他,但其实心里挺高兴的。为什么?因为自己有魅力呀。现在这妞儿不“烦”他了,还给了他一脚。反而去搭上其他男人。所以说,齐云皙见她那肉麻的样儿,不光牙发酸心头也有些发酸。

    当时就顾不得再装斯文,用手揉了揉背部的痛处,猛地站起身来,冲那软玉温香抱满怀的秦公子抗议道:“这女人是什么人,竟然这样这样没有礼貌!”

    丝瓜干儿对面一个水泡眼吃吃地笑着道:“齐公子莫生气,这位才是今晚的正主儿呢!”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那秦公子却指着怀里的女人哈哈大笑着道:“没错,没错,这不就是你要找的‘知音人’?”

    “岂有此理!”齐云皙怒不可遏。这明明是个娼妓,这几个酒疯子非说是他的“知音人”简直是欺人太甚!一时气昏了,也想学那野女人,一脚踢向矮桌,心想:我叫你几个再吃,本公子也不是好欺的。只是不知道这矮桌为什么像是生了根,并没被他那一脚踢翻,反而是他自己的脚差一点儿被踢骨折。

    吃了这个大亏,姓齐的面子上再也挂不住了,马上说要走。情势的发展大大出乎玄银玲的意料,她正不知道如何去打这个圆场好让齐云皙息怒。那位秦公子被他这样一吵,酒劲儿总算下去了小半,这才打住笑声,将怀中女人向外一推,起身学书生的样儿向齐云皙做了个揖,道:“齐兄千万莫要见怪,这回绝不再开玩笑就是了。”

    他这句话总算说得比较清楚,让玄银玲觉得好耳熟。赔过礼又叫人推开那矮桌,清理好地毯,重新搬来精致小吃与果酒。

    齐云皙见他低声下气,又觉得反正是做生意求财不求气,就又坐了下来。那个叫蓉欣的也不再闹,乖乖坐到一旁,这才开始引见双方。

    玄银玲这才知道眼前这位邋遢的公子竟然是堂堂的锦衣卫官员,难怪楼船四周泊着众多的漕船,原来是锦衣卫在公干。玄银玲虽然对锦衣卫中人全无好感,但因是齐云皙的朋友她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当不知。众人天南海北又闲扯了半晌,最后扯到正题上。齐云皙在一干人关切的目光下,献宝似的打开背囊,取出他那“绝世好琴”

    见到琴,大家又是一片嘘声。只有欣儿那桃花眼儿贼亮贼亮地盯住迸琴发愣。因为怕那些商贾们不晓得他家规矩,姓齐的又开始罗嗦。在大家听得昏昏欲睡之时方才将古琴双手捧起“现在就请秦兄一试?”

    秦公子笑着道:“欣儿姑娘,该你上了。”

    只见那妖娆女子得应一声,起身一步一扭就走到齐云皙的跟前,伸手要去接古琴。

    齐云皙慌忙将手一缩,忿然道:“你这泼妇,又来捣乱。秦兄刚才那话是怎么说的?”说到后半句时脖子前伸,那眼儿鼓得跟牛似的,死瞪对面的秦公子。

    玄银玲也以为那女人要来搅和,但见他紧张的模样儿活像只斗鸡,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公子被他们这一阵子“恶搞”总算清醒了大半,在一旁强忍着笑意道:“莫要误会,她真的就是你找的那个人。”欣儿也骂道:“没见识的东西,谁来捣乱?”居然一脚踩到矮桌上就动起粗来,强来抢琴。

    这回他可有防备,用力抱住不让那女人得逞。两人各自使力几乎把琴身扯做两截。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果然不错。看那姓齐的大男人,差点儿就要输给个婆娘,他一面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边口里嚷道:“秦兄还不叫住这疯女人?”

    欣儿听他还在出言侮辱,越发暴怒,道:“好呀,你个死呆货。谁希罕?”一赌气就撒了手。她这一撒手不要紧,却让那书生失了倚托整个人向后栽倒在玄银玲身上,弄得她哭笑不得。玄银玲平素自问不是淑女,但今天一见这蓉欣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斯文了。

    看样子两人又要大闹,秦公子连忙打着哈哈上前拉开那野女人,走到齐云皙跟前道:“怪我没讲清楚,这位欣儿姑娘真是我从临清县聘来的琴娘。”弯下腰,伸出手来想把玄银玲怀中的齐云皙拉起。他这次走得更近了,和玄银玲的距离只相差一尺。

    一股扑鼻酒臭袭来,醺得她的头直发昏。她用手掌煽煽那股气儿,刚想要抬头把那个秦公子的样儿看仔细。那秦公子却身子猛地一僵,接着倏地疾退数步,霍然转身背向着她。

    齐云皙尴尬地站起来,道:“原来是她要买琴,那不卖也罢了!”

    那一旁起哄的“商人”都来相劝,姓秦的反而不出声了。

    欣儿道:“谁说我要买?若不是秦公子请我,本姑娘才不来呢。”说着就去缠着秦公子发嗲。那秦公子却迟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抬手将她推开。

    齐云皙本想立马走人,但想着到手的生意不做总不划算。只赖着等他发话,他却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支支吾吾连囫囵话都讲不出一句来。这下子玄银玲更加奇怪了。正在这时候有人在门口喊道:“秦大人,许记绸缎庄许庄主到了。”就见两人押着一个“皮球儿”上了楼。

    侍卫走近跟前,其中一人一脚将“皮球儿”踢得跪到地上,向秦公子禀道:“秦大人,许记绸缎庄的老板来给前方将士们捐银子了。”

    只听他“哈”的一声,正欲转身忽又警觉改为侧面向外,好像要掩饰什么,他抬起左手,用他修长的五指捻起一络鬓发梳弄起来。因略带柔媚显得很不自然的姿势加上昏暗的光线,漆黑发亮的发丝还有他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骷髅型古玉戒指,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突如其来的变化叫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惟有玄银玲突然呆住了。

    不过,短时的尴尬后又见秦公子伸出手,用食指朝“皮球儿”勾了勾。那“皮球儿”捂着早被打肿的腮帮子,打地上爬起来,边走边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宝钞和一串珠子。就这样打哑谜一般,直到“皮球儿”“捐”完银子下了楼去,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欣儿忍不住先道:“那人不就是这楼船的主儿吗?这先生好,不单送公子船还送银子给咱们花呢。”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秦公子抢了胖子的船又抢了胖子的钱,美其名曰:“捐银子”嘿嘿!你说这世道,有权的人就是不讲理!

    “你你”秦公子被她揭短心里暗忖:这贱人真不知好歹,不抢许胖子的谁给她那古琴付账?更气得说不出话来。当下垂头走近齐云皙的跟前,一手将那叠宝钞递到齐云皙跟前,道:“给你。”

    “什么?”

    “买琴。”

    “不是”

    “罗嗦。”

    他指了指欣儿又指指那琴,忽然说话简单明了绝不多废半句口舌。欣儿见他那古怪劲儿差点儿笑出眼泪来。她打着哈哈上前向齐云皙再次伸出手。这次齐云皙没有再拒绝,他暗忖:看你这刁妇有何本事?欣儿似读懂了他眼中的意味,嘴角儿勾起一抹笑。

    她捧过琴盘膝而坐,将琴置于腿上。一人急忙上前奉上酒水给她净手,又拿布擦干。凡此种种,过场做尽。一改之前的烟视媚行,正儿八经地弹奏起来。

    那琴音初时细若蚊声,由远而近;再来仿若破竹声声叠起,由近而远。忽而高山流水,忽而沙场点兵。乱七糟八,突兀怪异,简直世所罕闻。

    一曲终后,众人几乎栽倒。惟独齐云皙耸然动容,叹道:“果然是‘知音人’。但不知姑娘从哪里学来此曲。”这回口气也客气多了。原来欣儿弹奏的,居然就是当年齐父友人所传授的那一曲。

    欣儿也装做斯文模样,欠身还一礼,道:“不敢受此谬赞。此曲乃是家父亲授。”然后又别过头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齐云皙皱起眉道:“我说真的。”

    欣儿也道:“我说得也是真的,不信你问秦公子。”

    齐云皙等人一齐望向秦公子,他却在发愣,半晌才道:“啊是临清县找来的。”

    一干人对他答非所问大感意外,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了。

    一直未发话的玄银玲此时忽然沉着声道:“秦公子是否有些不妥?”

    “没没事酒喝急了。”他干咳两声道。

    “没见公子饮酒呀?”打她上楼就没再见他喝酒。

    “这酒后劲儿大后劲儿大”声音越发嘶哑。

    见他说话困难,那个水泡眼儿忍不住了,道:“算了算了。我说齐公子,这位姑娘不就是你父亲的旧友,空弦先生的义女俞六娘么。秦公子听说你家古琴那桩故事,到处托人找了大半年才帮你找到。刚才只是想跟你开玩笑呢。”

    齐云皙讶然地看向秦公子,见他还是没有抬头只伸出左手摆了摆,示意他不必感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古玉戒指晃得人心神迷乱。

    玄银玲看到那古玉戒指,愣了半晌,接着陡地跳了起来,指着秦公子大声叫道:“真的是你?”

    秦公子闻言身子一震,呆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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