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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他的表情”桔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大步,撞入朔月的怀中。

    朔月扶住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死去的人。凝重的夜幕、满室的血味此时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看不懂那个僵在脸上诡秘至极的笑,只是那些话、那种笑,在他身体深处有个强烈的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有什么东西正要突破一切的阻隔将他隐忍了许久的东西铺展开来。

    “不可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朔月低嚷着。不可能再有什么事发生了,所有的一切在七年前都已被埋入了尘土,都已在阴霾血腥的空气中被画上了句点,已经不可能再陷进去了。

    “朔月你怎么了?”桔想紧紧地拉住他,小手触上轮廓分明的脸,想安慰他这突如其来的无措。

    “我没事,我没事”朔月低垂着眼眸不住地重复自己不要紧,强压下心中如麻的思绪。

    他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很满意,平静安稳,尤其是在桔想来了之后,就像花开预示着冬季的结束,和煦的阳光渐渐开始温暖他所在的地方。每天看到她在屋子里忙忙碌碌地整理打扫;笑脸盈人地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即使常常难吃得让人无法忍受;为院中的紫阳花浇水在一片粉色的花海中美得如精灵一般。他喜欢那样的生活,甚至期待能一直这样下去,他不会让过去的事情打破现在的宁静。

    “我没事,我没有迷惑,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迷惘不定了。”朔月抓起桔想触摸在他脸上的手,给她一个坚定的浅笑。

    桔想端详着他的笑容,吁了一口气,也跟着他笑起来。虽然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是知道他没事就好。

    “我们不能在这久待,回客栈吧。”

    朔月刚说完,突然背脊袭上一股凉意,他直觉地转头,看到原本合上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夜晚的冷风顿时袭了进来,让人不自觉地浑身一颤。

    “有人来了吗?”桔想紧张地靠近他。

    朔月持剑待战,定睛细看,原本没有人走动的外头,此时有两个人影正朝这里缓缓走来。

    一个是儒雅英挺的青衣男子,剑眉挺鼻面貌清雅俊秀,但又觉得如同在薄薄的云雾中飘乎不甚清楚,他白皙的面容上是浅浅的不应存于世的迷离笑容,仿佛隔人于千里之外的遥远。男子的身边是一个只高出他腰侧的小女孩,十岁左右的年纪,稚嫩的脸庞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睿智。两人步过门槛,一步步地朝这边走近。

    原以为是绣柳庄的人,但准备扬剑的手马上又放松了下来,因为对方似乎并不是冲着他们俩而来,感觉不到任何一触即发的杀气。

    那两人只是慢慢地走近,周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仿佛沿路经过的地方都能生出幽暗的花朵,将这本该是光亮的房间也缠绕成幽幽的黑色。虽然只是种感觉,但不知怎的,这房间真的开始显得有些阴暗寒冷起来。

    朔月只是警觉,桔想却浑身颤抖,她死命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想压抑下心中的恐惧和慌乱,可那从四周生出来的寒意却让她不住地打颤。

    “桔想,你怎么了?”

    “是是他们真的是他们”她大口地喘气,声音微弱得听不见“是勾魂使是皇腾啊”那天在市集上她没有猜错,真的是他,勾魂使皇腾,他真的来了!

    “什么?”朔月一惊,下一刻已看到那两人从他们身边视若无睹地走过,来到死去的男人的身旁,然后停下脚步。皇腾喃喃几句之后,长指一勾,死去男人的魂魄便缓缓地从肉体中起身,如从地上爬起来一样笨拙地脱离了原本的躯体,最后面无表情地直挺挺地站在对方的面前,等待地府使差的命令。而地上的那具一模一样的尸体,仍是没有任何改变地躺在那里。

    朔月眉峰成峦,他虽然常与死人打交道,但见到这般离奇的现象还是第一次。那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青衣男子,虽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但从他一进门,就仿佛将外面黑夜的寂静与肃穆都一齐带了进来,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旷的、莫名的氛围之下。

    这就是所谓的勾魂使吗?不用出声、一举手一投足就能将地府的气味挥洒得四处流溢。

    突然,原本眼中只有死魂的皇腾将脸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他们,里面包含着审视与洞悉。桔想不自觉地惊呼一声,朔月则是迅速将桔想揽到一旁,然后挺直了背脊迎上对方投来的视线。

    那个从地府前来的男人有一双幽冥色的瞳孔。用幽冥这个词形容也许过于暧昧,但事实上无法用所知的语言来形容出具体的颜色,只能说是一种感觉,透着鬼府的幽静和森然。虽然眼神中的柔和减去了不少骇人的气息,但看久了,仍仿佛会被吸进其中难以自拔。

    朔月仍是与他对峙着,而桔想早已受不了此时此刻的这种气氛,收取魂魄时释放出的灵气对她而言无法忍受。朔月感觉得到她不住地颤抖,单手紧紧地将她置在自己的护卫中。

    “皇腾,你吓坏人家了。”突然,一个童声从皇腾后面传出,十岁大的小女孩拉扯着青色的衣杉,她的声音、眼眸、神情还有容颜,都是淡淡的,缺少一个幼小的女孩该有的面貌。

    皇腾于是收回了眸光,朝朔月和桔想露出一个歉然的微笑。然后弯身牵起小女孩的手,朝门口缓缓走去,身后死者的魂魄不发一言,垂着头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重新关上门扉的声音唤回了朔月和桔想的神志,房间又还原成原来的样子,满地的鲜血、死状诡异的男人和摇曳的灯火。

    罢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夜晚忽来的一场梦,他们只是撞上了爱夜间游走的梦魔,在她手指的轻拢慢捻间造了一个不知名的梦境。这梦境来去得极快,但即使醒来也还会记得梦中难言的奇特感觉,有许多恐惧,又掺杂一些安然,矛盾地交杂在现实之中。

    “不要再想了,我们走吧。”朔月收回剑,对仍在震惊中的桔想小声地说道。

    “嗯”桔想点点头,跟随他走出了房间。

    她一语不发地在黑夜中轻巧地和朔月一起离开了这硕大的府宅。今夜的月光昏黄,没有了前几日的皎洁,月亮周围有一层淡淡的晕圈,预示明天会是个下雨的天气。

    她只是可以预见明日的天气,而那个沾着地府气味的男子,他的眼神、笑容,却好像可以看见所有往来的一切。

    悄悄地望了一眼身旁同样若有所思的朔月,心中泛起隐隐的疼。

    甩甩头,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没有告诉朔月,但她暗暗坚信

    朔月能够看到皇腾,是因为和她在一起的关系,所以会看到也是很平常的

    只是这样的原因而已。

    翌日,窗棂之外阴雨绵绵。

    昨晚因为城门关闭,朔月与桔想先回到客栈,原本想略做休息等天一亮便直接离开,但第二日下楼准备结账的时候才知道,因为绣柳庄中有人被杀害,现在城门禁闭,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而接下来的几日,不管城中居民如何怨声载道,城门也不曾开放让任何一人通过。

    就连天上的雨水也像在附和着坚持一般,多日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桔想趴在窗边看着让人烦忧的雨景,皇腾之事便已让她烦心,而城门不开以及连日来的春雨更是让人觉得压抑难忍。她想离开这里,回到只有自己和朔月两个人的地方,没有人来打搅。

    她还有许多事搁着没做,她想学好做菜,想下棋至少赢一次朔月,那些紫阳花也该打理一下了她好想回去,只是,这个小小的心愿会不会只能变成一个奢求呢,如这檐下的雨滴,只能维持短短的瞬间然后便破裂?

    使劲摇摇头,桔想将不好的想法摇到九霄云外。

    朔月在桌前将她的忧虑看在眼里“没有人知道是我所为,关城门也只能维持几天,这里来往的商贩众多,官府顶多只能再压下两三日,你不用担心。”他暂且还可以这样安慰,至少目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关闭城门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除非

    朔月眸光一闪,添了丝愁绪。

    桔想注意到他的异样,却问不出口,她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眼眸,换上另一个让她很是在意的话题。

    “你杀死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可以让官府这么劳师动众的。”一想到那人死前的笑容,她就觉得寒毛直竖,还有后来皇腾的出现,事情的进展都让她无措得举足不前。

    她给自己和朔月各倒上一杯热茶,然后拿了一杯在手中汲取温度。

    “是个官,而且是职位不低的大官。”朔月低低地出声道。

    从昨夜那人的反应中可以看清一些事情,但是又无法全部了然于心,他就好像跌进了捉摸不定的迷雾之中,很多东西虽然眼睛能看到,但走近了却似乎又会变成完全不知晓的东西。

    “朔月”桔想将温热了的手围上他的手。

    “很暖和吧?”她努力地笑着,不想让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身旁的男子。

    那笑能揉进人的心坎,比面前的茶香更加醇香惑人。

    朔月知道自己有多么为这笑沉醉,直想就这样沉沦其中而不再被过去缚住,想同面前的女子一起开始不同于过去的生活,将两人所途经的夕照荷田、骤雨霓虹都收纳进自己的掌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渴求过什么了,垂眼看向自己空空的手掌,这双手真的能够抓些什么在其中吗?

    凌乱的月光,红色的夜幕,即使伸出手也得不到回应那些早该是已经忘却的久远记忆,却在这几日不停地被忆起,成了夜夜困住他的心魔。

    为何会再想起?为何逃不出多年前的那个束缚?梦境之中出现的过往仿佛在预示,他始终没有资格去求什么和拥有什么。

    “朔月,你在想什么?”桔想忍不住担心地问。

    朔月抬起双眼“对不起,是我把你牵连进来的”他低哑着嗓音,无奈地说着。

    “你在说什么啊,是我自己要来的!和你并无关系!”她从不曾有过责怪他的念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打定主意会无怨无悔地追随。

    “不,你说要跟来的时候我便应该拒绝的,现在却让你卷进这样的境地。”

    “即使你拒绝我也要跟来,因为因为”因为他是朔月,是她心中所想所念了整整七年的男子。

    “因为?”

    “因为因为我想陪在你身边啊”“陪在我身边?为何?”他停了停,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陪在我身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会不可能?”桔想不明白地反问。

    朔月看着她懵懂的面容,他也曾有过这样的表情吧,在那个染上血液的月夜之前,他也曾没有任何迟疑地相信着所有。思及此,胸口直觉一阵闷痛

    “你不会懂的,你又不曾了解过我,在有些人心中我是阻挡一切的魔,是鬼,我这样的人,你为何要留在我身边?我这样的人,你难道不应该害怕吗?”

    朔月几乎有些咄咄逼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声。桔想吓呆了,愣愣地看着面前仿佛失去自制的男人。

    察觉到她无措的眼神,朔月猛然惊觉到自己的行为,顿时停了下来。他究竟在做什么?一想到自己什么也无法拥有、无法得到,便像个孩童一样胡乱向人发脾气。而且,还是对最最无辜的桔想

    “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于你,我我真的很抱歉”他双手遮盖住了面孔,疲惫不堪。

    桔想轻柔地用手指触碰他覆面的大手,柔柔地开口道:“朔月,你在难过吗?”是什么烦忧让他痛苦如斯?刚才那样大声,虽然自己有些被吓到,但他心中定是万分地自责懊恼吧,因为他是个懂得他人心情之人。

    “不,没事,只不过我有些迷惑罢了,很多事”他从手掌中抬起头,对桔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刚才真的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桔想点了点头,将桌上仍是温热的茶递到他手中,然后轻声地离开。

    朔月手中的茶冒着香浓的气息,仿佛能将人的心平复,朔月端着它,看了许久。

    “真的,很温暖”

    不是他所能拥有的温暖

    原以为关闭城门顶多再维持个两三天,不过这次却是低估了官府的决心,接下来整整十日城门禁闭,没有任何人能出入。

    等到第十日,城门终于打开,但却不知从何处调来重兵把守城门,来往的男子必须要和一张画像比对,方可出城。而街道上更是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士兵经过巡逻,同样是手执画像,同路人比对。

    桔想从外头回来将这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给朔月。

    “他们怎么会有画像,根本没有人看到我们,皇腾更不可能去说。而且如果是真的,大可将画像张贴各处,何必只是那些士兵才有?”桔想指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认为只是故弄玄虚。再看看朔月,他沉着脸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思索。

    桔想背过身暗叹一口气。

    这连续多天的雨虽然结束了,却仍挥不去她心中的抑郁。她喜欢雨天结束后的感觉,所有的事物被雨水冲洗过了,应该是清爽宜人的味道,但现下反而更让人郁闷。

    那天之后,朔月便很少同她说话了,他一直坐在桌边独自闷头冥想,即使她主动开口,他也好像满腹心事地少有回应。而自从昨天看过外面巡逻的士兵经过,他更是关紧了房门,像是要阻隔掉一切一般。朔月有时候很容易钻牛角尖的,而现在这个样子,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这着实让她不安。

    正当桔想在房中焦急,从楼下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像是激烈地讨论,又像有什么争执。

    “怎么回事?”桔想匆匆地跑出去查看。

    “小二哥,怎么了,楼下那么吵?”她在楼梯口拉住一个店小二。

    “邻街的旅店被烧了!”

    “旅店被烧?”

    “是啊,姑娘,死了好多人,现在火还没扑灭呢。而且”小二压低了声音偷偷地告诉她“虽然外面说是不服官府的盗贼做的,但城门关了那么久哪会有盗贼在此时放火?所以大家都在私下议论,其实是官府要逼出可能躲在某个客栈里的杀人犯。所以现在我们老板都在劝客人退宿,姑娘你也快点儿准备准备吧!”

    桔想闻言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地冲到朔月的房间,将刚才听到的话告诉他。

    “朔月,怎么办,他们好像铁了心要把我们找出来!”

    “我知道了。”他喝着茶,语调不温不火的。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可是我们怎么走呢,巡逻加上守城的士兵有上百人,虽然真要硬拼应该是有胜算,可也还是太过危险!但那也不对啊,那画像上的人不应该是你,他们怎么会知道是谁杀的人,那天谁也没看到我们!”她思绪一片混乱,理不清究竟是怎样一种状况。

    “你一个人先走。”朔月的话打断了因慌张而喃喃不自知的桔想。

    “我一个人?”她摇头反对“不要,当然是一起走啊。”

    “你在只会拖累我,你自己先走。”波澜不惊的语调仿佛不添一丝的感情,他双眼直视窗外,话说得冷硬直接。

    桔想因他的淡漠心底摩擦出了疼痛,此时从她眼眸中映照出的朔月,就像那天晚上倒在月下血泊中的他,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在乎,静得没有声响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不,我不要!”她大喊着死命地拽着朔月“要走一起走!你别想一个人去送死!”她不要再看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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