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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对,他果然是花家人,即使平常性子淡泊如水,隐藏在血液中的邪恶因子有时候还是会作祟。
他的气息扑在脸上,水君柔吓了一大跳,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按捺住自己的动作,她向后挪动了一下,侧过脸,痹篇他扰人的接近。
见她避之不及的举动,他本来是挂在唇角的笑意,渐渐浮现在整个脸庞。
“为何不看我?”恶作剧地再向她靠近一些,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根,他开口,呼出的气息拂上她的侧面。
“阁主!”水君柔惊叫,捂住自己的耳朵,顾不上是在房檐,反射性地跳起来。斜斜的地势让她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定。
看她防备的眼神,终于,他不由地闷笑出声。
“阁主,你喝醉了?”听他朗朗的笑声,看他含有笑意的眼眸,没有忽略他身上花香之外淡淡的酒气,她开口,试探性地问。
昨日是飞雪山庄少庄主冷傲凡的大喜之日,喜宴一直要延续三天,他不会是一直喝酒到现在吧?有些怀疑地审视他,水君柔在心中暗自思量。
耙情她是以为他喝醉了,所以调戏她?他不好酒,也不贪杯,昨日也只是礼节性地饮了一些。傲凡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也没有勉强。更何况,新郎不是他,他怎么可能被灌醉?只是今日与傲凡谈天后,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所以才饮了几杯,本想独自安静一会,没料到,却遇上了她。
他没有醉,她看得出来。方才慌乱之间无暇顾忌,待话语问出口后,她才发现他虽然是周身酒味,双眸却明朗,无混沌之气,丝毫没有醉酒的痕迹。
“你生气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看她此时的模样,想必她已经发现自己是遭受了戏弄。花弄影一时有些好奇,好奇她接下来的反应会是如何?
“没有。”水君柔垂下眼帘,双手背在身后,握紧成拳,捏得死紧。
“真的?”注视她卑微的姿势,花弄影继续问她。她很会掩饰自己,柔顺得就像是一般的婢女对主人的态度。可是,只有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顺从。
“阁主不相信我?”水君柔迅速地抬头“要怎样,你才肯相信?”
一时间,她的话,令花弄影愣住,笑容逐渐从脸上隐去。
她在反问他,语气很坚决,可能是因为本来心中就不满,可能音调略微高亢了一些。
要怎样,你才肯相信?
这样的夜晚很寂静,除了他们,所有的来宾都去参加那豪华异常的绵延三天的喜宴。周遭很寂静,所以,她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
他与她,面对面地站着,恍惚间,他混淆了她的面容,眼前,是另一个人的脸。
“阁主?”水君柔看他忽然变了神情,一时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唤她,却发现他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要怎样,才肯相信?本来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忘记,没有想到,只是轻易的一句话,就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早先饮下的烈酒在胸臆间翻动,苦涩异常。
“你没事吧?”见他突然露出自嘲的笑意,水君柔向前走近了一步,靠近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有些冰凉的触感贴上了额际,冷却了他因为回忆而炙热得有些发烫的头脑。他下意识地伸手,却抓住一只略显粗糙的小手。
水君柔因为他的碰触而吃了一惊,迅速地收回手,握在胸前,不安地看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得有些异常。
她蹙起了眉头似曾相识的神情闯进他的眼中,心房冷不丁地被狠狠撞击,花弄影的神情一变,语气变得冷漠异常:“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休息,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去黑鹰堡了。”
看他忽然失去表情的侧面,水君柔有些怔忡,对他过快的转变,一时之间不太适应。为什么他在前一刻还可以轻浮得如纨绔子弟,后一刻马上就变成了拒人如千里之外的模样?
手背还有他暖人的温度,她悄悄地以另一只手覆盖其上,注视他翩然落下房檐,随后毫无留恋地离去。
哪一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细雨蒙蒙,眼前的世界一片雾气茫茫。雨珠沿着伞的边沿落下,有几滴溅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皱眉,看雨珠蜿蜒而下,滑过她的手背,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她一向不喜欢雨天,怀着莫可名状的感情,她讨厌那种沾染在身上的湿气。一步又一步,每落下脚步,她都可以感觉鞋底踏上湿漉漉街面,有些寒意,从足底一直窜到心底。
将伞些微抬高了些,水君柔看前方几步之遥的花弄影。他的步子不紧不慢,悠闲自在,似乎根本没有被这样的阴雨天气影响心情。君皓被他牵在手中,也欢快得很,不断地问这问那。而他,侧着头,带着微笑,颇有耐性地一一解答。
君皓很粘他,几乎已经将他当神一般地在崇拜,一天到晚只要有空就会缠着他,连说话,都时常不自觉地将“阁主说”当口头禅挂在嘴边。相比之下,她倒是轻闲了许多,除了打理他日常的生活起居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事事。
伞在他的头顶撑开,遮住了一片天地。他是江湖中人,却又不像她见过的江湖人。他容貌斯文俊秀,不着劲装,不佩刀剑,始终一副文人打扮,闲暇时也就翻翻书卷,怎么看也不像传说中的万花阁阁主。
离开飞雪山庄的这几日,她基本上已经掌握了他的习惯。他是个清心寡欲之人,他偏爱素食,口味清淡;他习惯在午膳之后细品茉莉花茶,习惯在日落之后看上一个时辰的书籍。日日如此,没有什么变化
“娘!”
君皓的叫声拉回了水君柔的思绪,她抬头,看见花弄影和君皓已经步上一家酒楼的台阶,站在屋檐下。她四下一看,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驻足在街上,与他们拉开了好大的一截距离。
紧走了几步,赶上他们,她立在花弄影的身侧,收伞,接过他递过来的伞,细心地折好收起。
花弄影看她有些不自觉地耸耸肩,视线下落到她因为方才怔忡而被雨水润湿的右肩。
“娘,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在街上发愣?”不知道她的心思,水君皓好奇地问她。
“没什么。”她有些尴尬,不敢直视花弄影。即使不看他,她仍能够感觉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难道要她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她方才一直在他们身后打量他,她发愣,实际上是在思索他吗?
他一直不说话,直到她在他的注视下,手心已经在冒汗,分不清那种粘湿的感觉究竟是汗水还是雨水,才开口轻轻地唤君皓:“君皓,我们进去吧。”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牵着水君皓的大手紧握了一下。
雨渐渐有些大了,水珠落地有声,但是却没有混淆他的话语。水君柔暗自舒了一口气,庆幸他没有追问。抬头,见他们已经进去,连忙跟上。
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选了张靠窗的桌子,令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千丝万缕的漫天细雨,听得见让她心烦的淅沥雨声。房檐上的雨珠一滴滴地落下,珠帘一般,呈现在她的面前。
桌上的菜色很简单,除了一条鱼,其余的都是素食。而那条鱼,还是他特意嘱咐了厨房清蒸,摆在君皓的面前,明显是为他准备的。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喜欢茹素,那种近乎偏执的爱好,有时候,真的让她怀疑,他是要准备出家当和尚。
“怎么?不合口味?”看她为他盛了一碗汤,接着为君皓夹了一块鱼肉,自己却不动筷,花弄影放下筷子,问她。
“我不饿。”水君柔摇头,不想告诉他是因为这样的天气让她心烦意乱,吃不下什么东西。
她一向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可是此时窗外的雨帘却令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足以见她对此处是多么地反感。
“娘一到雨天就会不舒服。”他还没有发问,身边的水君皓已经在接话。
“君皓!”水君柔轻斥,想要制止他出口的话,终究是晚了一步。
花弄影拍拍君皓的头,示意他安静地吃饭,然后才抬眼看水君柔,却见她转过头去。
“雨天容易让你心烦?”他开口,见她肩上的水渍已经消失不见。她不喜欢雨天,他看得出来。从早先要她雨天步行到她一直蜷缩在伞下的身子,再到进酒楼时她明显对被雨水浸湿肩膀的不适,最后还有他安排的这张靠窗的桌子,她都异乎寻常地充满排斥。
“我,不喜欢下雨。”思忖了一下,她回答他。明白他是个聪明人,想要在他的面前撒谎,简直是在说笑。与其左右掩饰,等他来揭穿,还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承认。
听她如是说,花弄影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再问话,端起她之前为他盛的汤,递到正在乖乖吃饭的君皓面前,仔细嘱咐:“慢慢吃,不要噎着了。”
君皓看向她征求同意,她点头,他才从花弄影的手中接过汤,一饮而尽。
“你不问我为什么?”已经作了心里准备等他问原因,不料他却不再追问下去。等了又等,不见他发话,到底,是她疑惑,忍不住开口。
“问什么?”见她匪夷所思的模样,花弄影重新执筷,淡淡地问她。
“你不问我”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在看见他瞧自己的眼神的时候忽然止住。一时间,水君柔有些气恼,他明明是已经笃定了自己会忍不住问他。总是以为只要自己掩饰得好好的就不会有差池,原来在若有若无的斗法间,失败的,终究是她。
见她抿紧了唇,俏脸微红,是不甘心他占了上风吗?
“只要是人,都有自己所好恶的东西。至于原因”顿了顿,意有所指的,花弄影开口:“若是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逼问也不见得有什么结果。不是吗?”
雨,越下越大,不见有收尾的痕迹,整片天地,都成了它们的天地。
他的话,夹杂在越来越大的雨声中,字字敲在她的心上。良久,水君柔才叹了一口气,桌下的双手缠绕在一起“若是阁主你问,我会回答。”
花弄影看了君皓一眼,见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他们,显然不明白他们之间对话的含义“我是阁主,我问你,你自然会回答,但是却不是你心甘情愿的,这样的答案,我不需要。”只要他问,她会回答,他知晓。但是这样的答案,仅仅是因为他们身份上的对立。他是主,她是仆,仅此而已。
“阁主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她的心,因为他的话而颤动了一下。
不心甘、不情愿又怎么样?流浪漂泊、寄人篱下如今所有的种种,都皆非她所愿。没有人注意她心中真正所想是什么?可是他,高高在上的万花阁主,却一语中的地指出这个事实。一时间,她的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堆积到嗓子眼,呼之欲出。
“我有眼睛,有耳朵,我会看,我会听。”他回答,眼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素净的面庞,没有错过她有些湿润的眼睛。
这不是理由她在心底默默地反驳。世人都有眼睛,都有耳朵,可是在他出现之前,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得到。眼前有雾气障迷,触目所及的景物渐渐和屋外的雨雾混合,朦胧成一片。
“娘”见有晶莹的泪珠自她的眼角滑落,水君皓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她,再看看花弄影,不明白一向坚强的娘亲为什么会掉泪“是君皓说错了话,惹你生气了吗?”跳下椅子,他依偎在水君柔的身侧,伸出自己的手,笨拙地想要为她抹去眼泪。
“不,没有。”水君柔拉住水君皓的手,将他抱上自己的膝头。拭去眼角的泪,朦胧之后,眼前又恢复清明,她看面前的花弄影,眼里还含着水雾,脸上却挂着笑容“阁主,我不得不说,谢谢你。”
这句话,她是诚挚的,说得真心实意。
她梨花带雨的笑容在他的眼前绽放,让他想起了雨后的芙蓉花开。自嘲地笑笑,暗想自己怎么会在那日将她和那个人联系起来。
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啊“阁主?”水君柔唤他。他又恍惚了,极少有的情况,就像那晚在飞雪山庄他看她的表情一般。
他回神,复又皱起眉头,视线穿过她的肩头,看向楼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