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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峰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你跟爷爷有说了什么吗?”
“何必明知故问。”她苦笑。
他不发一语地拿起吹风机,轰隆的旋转声成了这个空间惟一的声音。
五分钟后,室内再度恢复了安静,而这段时间对她而言却有若一辈子之久,从镜中反射的容颜,她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待吹风机关掉,她再也按捺不住开口说道,试图解释澄清:“你是不是在气我跟爷爷设计你到法国去跟我结婚?但是——我都已经等你等这么多年,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才够,偏偏你”她颓然地坐在床边。
“我很慌也很不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怕你变心,怕有其他女人会抢了你我也曾经想要忘了你,可就是忘不了,所以所以爷爷才会想要出手帮我他都是为了我”
他从镜中凝视她好一会几,然后轻轻叹口气。
“菲菲,你为什么会这么爱我?我到底哪里值得你爱?”
她抬头望着他,表情是莫名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爱你就爱你,不需要原因呀!所有的你我都爱!”
他微扯嘴角,眼眸黯然地垂下。“所有的我?你真的知道、认识所有的我?”他轻喃道。
“当然!我认识所有的你!”她爬过床采到他的身后,和镜中的他对看。“从我到了王家,跟你相遇、相识后,我便一直与你在一起,看着你,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她急切地说道。
多自信呀!如果她真了解他,又怎么会这样对他?他在心中忿忿地狂吼道。但,另一种哀伤的情绪也同时升起,她爱的、了解的,都是到了王家之后的他这能怪得了她吗?
他安静了片刻,才转过身子与她相对,然后执起她的手。“昨晚听到爷爷跟你说的话后,我的心情很乱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一想到你为了我,甚至将王家的财产让给我,我觉得很难接受,只有——被人狠狠羞辱的感觉。”
“羞辱?!你认为我是在施舍你吗?”她急切地摇头。“不是这样的!因为我是真的不要爷爷的钱,所以——”
“所以事情是你要或不要就可以决定了,别人的要与不要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是吗?”他咄咄直言逼问。
她无言。“如果你不要的话,可以说呀!”她呐地说道,这话如当头棒喝,教她心虚和慌乱。
是这样吗?是她太自以为是了吗?
他冷冷瞅着她,然后闭上眼,知道她是不懂的,一向养尊处优,如天之骄女般的她,又怎会了解有些人的意愿,一点价值都没有,没人会当一回事,除非那些人变强,变得有份量,说出来的话,表达的意见才会有人愿意听!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道理,这就是现实!
“不!我要!所以我——谢谢你。”他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后便站起身。
他的唇是温热的,但她感觉不到温度,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峰,相信我,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我才会”她越发慌乱,觉得他离她愈来愈远。
他食指堵住她的唇。“别说了,我知道,是因为你太爱我了,所以恨不得将整个世界,甚至天上的星星,都愿意摘下来给我,对不对?”他温柔地说道。
“嗯!”她眸子忍不住泛出泪光,投进他的怀中。“峰,不要气我!好不好?不要怪我,原谅我,好不好?”天!以他的自尊,怎能受得了她这样设计他?
一直以为只要结婚了,她就有把握能让他放下心结,相信他们是相属的;可自结婚后,因为两人的生活完全超乎所预期,他真的对她很好,令她感觉是那样地幸福和美满,不知不觉便忘了初衷
他默默拥着她,感觉怀中的她柔软的身躯在颤抖,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好,我不怪你。”
“真的吗?”有点难以置信,他竟会回答的这么干脆。
“真的!因为你都是为了我,不是吗?”他又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她。“我得换衣服上班去,快迟到了!对了,你可以帮我弄个早餐吗?”
即使有满肚子的话和心情想要一泄而出,但看到他脸上平静的表情,也不得不吞回,她扮紧双手,垂下头。“好!”当她掩上房门时,整个人几乎无力靠着,为什么仅隔一道门,却觉得两人的世界已相隔的好远?
她低头抚着扁平的肚子,原本想要好好地跟他讨论孩子的事,现在她咬着下唇,不能!无法在此刻告诉他,如果他以为——这又是一条为了留他在身边的“计谋”呢?
嗅!不行!她现在无法再思考下去,整夜未睡好所造成的头疼袭来,令她很难受。
扶着墙壁缓缓朝厨房走过去,别乱!她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现在不能慌!她先帮他做早餐,再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仔细想想该如何修补他俩的关系?
只是——手指上的伤口,不断地隐隐作疼。
有些东西破了,就是不能补!
不!不会这样的!只要他们之间有爱,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得了!她拼命地想忘却那些钻进脑子里,不受欢迎的念头。
听见厨房传来煎蛋的声音时,罗信峰已经将领带打好,看着面无表情,眸中燃着冰冷怒火的自己片刻,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光已变柔和了。
然后——他转身,离开房间。
抬抬龉
“我去停车,你先进去。”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进去。”
“不用啦,这边停车位不好找,也不知道要绕多久,来!你票先拿着,待会儿你就先进去找位子。”罗信峰探身为茗菲解开安全带。
目送他的车子离去,直到车影完全离开视野,王茗菲才拉拉身上丝做的薄披肩,转身走进台北艺术电影展的会场。
拿着节目单,沿着挂满海报的长廊慢慢走,欣赏那些设计充满个性和新颖的海报,只是步伐愈走愈沉。
最后她停在一张蓝色海报前,那是一部名叫“完美情人”的法国电影海报,内容是说有一个女作家订了一具机器人做情人,情人的个性、容貌完全依她理想所塑造,体贴、温柔,对她百依百顾,但是时间一久,女作家对这个机器人有点厌烦,便稍微修改了程式,结果一不小心,竟让这个机器人再也不听她的指令,因此惹来一堆祸端,使她最后不得不动手毁掉那个机器人
这部电影她在法国就看过了,那时这电影还曾经因为被控抄袭美国一部老片子而引起了争议,但她和颖雅在看过后觉得这部片子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因为导演所探讨的是——为什么当人拥有原先所想要时,却还不知足?
跟她此刻的心境多相符合呀!
她踱离走道,来到外廊,那里设置了休息区,摆了几张沙发,从透明落地窗可以看到门口出入的景象,她坐在沙发上,望着外面发愣着。
已过一个星期了,那件事像是没发生一样,信峰还是像之前一样地待她,像毫无芥蒂一般
在外人眼中,他们的婚姻生活完美得无可挑剔,但——她知道有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存在他们之间!可悲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完全没头绪,心却随每分每秒过去不停地隐隐作痛!更苦的地方,她该考虑的不是一个人了。
“茗菲!”
有人唤她,抬起头,是张伟杰。
“伟杰!”略带惊喜地伸手与他相握。“好久不见!”
“是呀!信峰呢?”
“他先去停车,停好后就过来。”
“喔!对了,你看起来——”张伟杰脸上热情的笑容稍歇。“我真想说你看起来依旧美丽,但是你看起来有点”虽然有化妆,在外人看来,她依旧是美丽动人,但认识她的人,则会发现到那股炽热、旺盛得似火般的活力及魅力不见了甚至说熄灭了也一点都不为过。
王茗菲闻言,脸上的笑花也慢慢黯淡下来。伟杰是信峰的大学死党,也是她心中另一个像兄长般亲切的人物,他对她与信峰之间的事情,也是少数知情的人。
她勉强地挤出微笑“没啦!可能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所以整个人有些懒懒的对了,要谢谢你送给信峰这些电影票,让我可以出来大饱眼福。”虽然是客气应酬话,但现在能讲的也只有这些了。
可另一方面讲的也是实情,怀孕加上心焦,她整个人不时有疲倦之感。
“也没什么,我们银行刚好是这个活动的赞助单位,所以有很多贵宾票。”虽是轻松的讲,但眼光已锐利地扫过她一遍。“有什么不对吗?你跟信峰怎么了吗?”
一箭中的。“没什么呀!一切都——”此时她从窗外看到了信峰的身影,话不禁打住,他正走进会场,看到他脸上冷凝严肃的表情,她觉得肚子好像被人揍了一拳。
为什么她从没发现,在她的面前,信峰很少显露这样的神情,除了那一次一夜未归回到家时而那一回,把她吓坏了。
她深吸口气“伟杰哥,你曾经看过他脸上这种表情吗?”
张伟杰顺着她的视线里过去。“你是说这种你所有人都跟他有仇一样,愤世嫉俗,恨不得向所有人宣战的神情吗?”
她一震,转过头,视线充满了疑问望着他。
张伟杰苦笑。“没有常看到,不过偶尔显露出来时,会吓到人。”
“可是我没有,我一次都没看过!”她紧紧扭搅手指。
“那是因为他不想让你看到。”
“为什么!”她急切地问道:“他为什么不让我看到他这一面?还有,是什么原因让他有这样的表情?”
张伟杰注视她一会儿,若信峰知道他干的事,只怕会拿刀杀了他,可是他叹口气。“因为他太珍爱你,所以不愿让你看到他最不美好的那一面,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情,我只能说一一除非你作好准
备去面对所有的一切,不然,就停止往下挖,让他继续当个‘玻璃鱼’吧!”
“玻、璃、鱼?”她愣了愣。“那是他最爱的鱼”她喃喃说道。
“对!他会喜爱不是没原因的,我只能给你这样的提示,啊!他来了!嗨!信峰,我们在这里!”
就像川剧中的“变脸”一般,当他走过来时,她又看到那个温文儒雅的丈夫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呢?”罗倌峰走过来,挽住她的纤腰,态度温柔地说道。
“等你呀!真不好意思,车子停很远吗?”
“还好!在下个路口转弯时碰到有辆车正离开,就立刻补上去了。”他低头看着茗菲。
“怎样?决定好要看哪部片子了吗?”他语调温柔地问道。
她回过神,然后低下头,翻看节目表。“我还没决定-”
“完美情人,如何?听说还不错!”张伟杰热心推荐道。
“不!”王茗菲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意识两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她似乎说的太快、太大声了,赶紧露出微笑说道:“这部片子我在法国已经看过了,所以不想再重看一次。”
“那就换另一部吧。”罗信峰不在意地说道。
最后他们选定了一部俄国片,但王茗菲根本无心观看,只是在脑中反复思索着。
玻、璃、鱼?
为什么信峰会喜欢玻璃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