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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他是因为想要崔元善在祝晶面前说一句道歉的话、知道他是因为不要她心里替他觉得委屈,才主动挑起这场争战?

    祝晶深吸一口气,低语道:“我不笨。而且,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一时间,恭彦无法呼吸。“你确实是。”

    “你们两位,快过来准备,要开始了!”木子静站在球毬场东侧的边线大声喊。因为刘次君、阿倍仲麻吕、吉备真备这三个男人都不好意思打断那两人之间的私语,只好由他来了。

    “就来。”祝晶倏地抬起头。“我们快归队!”

    待两方各六马,再度回到边线,新一回合的鼓声隆隆作响。

    有点气愤对手刻意让恭彦受伤的青衣队员,胯下神驹如箭矢齐发般冲向球场正中央的波罗球-

    脱腓紫,着锦衣,银钻金鞍耀日辉。

    来吧,来打场马球吧!脱下排紫色的官袍,换上青色的锦斓衣,足下银色马钟与胯下金鞍闪耀着有如太阳般的光芒。

    场里尘飞马后去,空中毬势杖前飞。

    马毬场中,尘埃随急驰的马蹄高高扬起,尽管有高烛燃照,然偶有片刻,围观群众几乎看不清楚毬场里的情况,唯见一颗金色圆球在勾月状的球杖不断挥击下,拥有生命般灵活地飞动。

    毬似星,杖如月,骤马随风直冲穴。

    木毬如星,木杖如月,马蹄电奔雷驰间,青衣骑者接连击球入门穴,得胜再得胜。

    人衣湿,马汗流,传声相问且须休。

    球赛进行到后来,人人衣袍尽湿,马儿热汗直流,却没人想要在这时候结束比赛。

    或为马乏人力尽,还须连夜结残筹。(敦煌遗书杖前飞马毬)

    但倘若是对方气数已尽,想要求饶,那还勉强可以接受。

    木子静与吕祝晶已先后攻下三筹,同队男儿当仁不让,也陆续得到胜筹。

    这六人一组的队伍默契越来越佳,连连得胜,得到的胜筹远比红衣进士队高出许多。

    打到后来,他们已经不大计较一开始挑起这场球场战争的原因为何了。

    尽情、尽兴、尽欢、尽乐!

    祝晶恢复笑容,开怀大笑,心中郁结消逝无踪,教朋友们真正为她放了心。

    他们悠游球场上,畅快无比。

    浑然不知,远远坐在月灯阁最高楼台观看着球赛的帝王微服出游,正眯着眼,询问一旁的高力士:“那个穿着青袍、接连得胜三筹的少年郎是谁?”

    斑力士也眯起眼,不太肯定地道:“敔禀陛下,那似乎是公主殿下。”

    “静儿?那就是了,难怪老觉得眼熟。老家奴,你说说,她怎么会混在那群人当中?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如何会和朕的新科进士们打毬?这些事,朕明日就要知道。”

    后来,这场马球赛以十二比三,青队获胜。

    赛事结束时,已近天明,高烛烧尽,东方天际将白未白。

    照料完各自的马儿后,回到更衣小室前,阿倍仲麻吕在门口叫住井上恭彦。

    已经摘下头上软木朴头,黑发被汗水浸湿的青年回过头来。“怎么了,阿倍?”

    “你跟我来一下。”同样一身汗,阿倍拖着恭彦往一旁走去,趁着四下无人,他无预警拉开恭彦的衣襟。

    抱彦一愣,昏冥天光下,低头望向自己裸露的左肩。

    “你果然还是受了伤。”阿倍并不意外地道。

    之前他看见恭彦被对手那样用力地从奔驰中的马背上撞下来,便知道即使再怎么幸运,也不可能真的没事。

    瞧,他整片左肩都发黑了!必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肤下出血,才会瘀黑一片,而他竟然连吭声都不,受伤后还在毬场上硬撑了大半夜!

    很快便回神过来的井上恭彦伸手拉整好衣襟,遮住肩伤。再抬起头时,他扬起一抹微笑道:“没事,过几天就会好了,别告诉别人。”

    “尤其是祝晶,对吗?”似乎是想要确定什么,阿倍又问。

    “尤其是祝晶。”恭彦毫不犹豫。

    当下,阿倍仲麻吕便知道他这位朋友爱惨了那个姑娘。

    “走吧,免得其它人出来找我们。”恭彦无意多说什么,带头往小室走去。

    仲麻吕却没有移动,看着恭彦的背影,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问了。

    “倘若,有一天,来接我们回国的海舶来了吾友,你会为祝晶永远留在大唐吗?”

    抱彦顿住脚步,没有回过头,双手却紧握成拳。

    “不要问我这种问题。”他愿意为祝晶付出一切,唯独这件事不能谈论。

    “即使祝晶她”爱着你井上恭彦?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但阿倍却迟迟说不出口。

    再如何相知相契合的友谊,终究仍有一定的界线。可他们俩为对方着想、付出的程度,早早已超过单纯友情的边界了。

    他相信恭彦一定也很清楚。他向来心细如丝。

    藏不住心中的忧虑,阿倍试着又道:“即使祝晶她爱-”

    “别说出来!阿倍仲麻吕。”恭彦突然喝声阻止,不自觉使用了自己本国的语言,而他向来很少对朋友直呼全名,通常都只单称姓或名的。

    阿倍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用日本语叫他的全名了。

    来到大唐后,熟识的朋友们会叫他“阿倍”或“仲麻吕”不熟悉他本名发音的唐国人,则多取相近音称他为“仲满”多年来,他几乎快把唐音的华语当成自己本国的话了呢。

    那样严厉地制止自己的朋友,恭彦自己也怔住了。歉意浮上脸庞,他道歉:“抱歉,阿倍,我不是对你生气,我只是-”

    “我知道。”阿倍摇头,示意恭彦他了解他的心情。“只是你刚刚突然那样叫我,我还以为是为母亲在叫我起床呢,吓了我了一跳。”

    相识多年,恭彦怎会听不出阿倍只是在为他找理由宽解。

    收下阿倍的好意,恭彦先是笑了一笑,而后,看着东方灰白色的天际,他说:“顺其自然吧,吾友,顺其自然吧。”

    毬赛次日,长安城人津津乐道昨夜月灯阁前的精采毬赛,进士群则押着崔元善来到约定的地方,一间隐蔽的客舍厢房。

    依照事前约定,败者必须为胜者做一件事-

    崔元善当面向井上恭彦负荆请罪,承认自己的确“借用”了恭彦多年前的诗作。理由是因为试场有时间限制,当时他到最后一刻还想不出最后两句,刚巧想起曾经在恭彦房间里读到的诗,韵脚平仄皆相合

    吕祝晶与朋友们陪在井上恭彦身边,听崔元善惭愧地道:“抱歉,井上,我应该早点承认的,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我家族那边”

    事实上,后来,为了祝晶的病,恭彦曾经再次到进士集会的地方找崔元善,想要私下和解,没想到崔元善不仅不承认,甚至转而寻求同年的支持。

    众进士及那些帮闲的进士团因此讥笑恭彦,以为他这无名小卒想藉由制造盗用诗句的舆论来显扬自己的名声。

    抱彦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遭人诽谤,但这一次,他考虑到祝晶。

    祝晶会在意。他不愿意再让她受到半分委屈,当下,他向进士群下了战帖,以毬战来捍卫自己的名誉。

    事情解释清楚,也得到圆满的结果。至于“护花郎”一事会不会因此传扬满城,就不是他脑控制的事了。

    进士们离开后,恭彦关切地看着祝晶说:“我觉得很抱歉。崔元善说他没有勇气,其实我也没有比他强悍多少-我应该在当下就坚持请他说明清楚,而不是事后才请他澄清。为此,对不起,吾友。”

    祝晶定定地等候他将话说完。“我很想说没关系,你原本就没有错,但我不想这么矫情,因为我确实不喜欢你因为顾虑得太多,而委屈了自己。可是,正因为我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才会如此义愤填膺,我毕竟不能代替你做决定。你的考虑自有你的道理,所以我还是得说,你没有错,恭彦。而且我非常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知道你不喜欢与人相争,可是你还是做了,我很高兴。”说罢,她咧嘴笑开。

    当祝晶露出笑容的那一刹那,恭彦心底有种奇异的感觉,彷佛他这辈子最冀盼的,不过是这女孩的一抹微笑。

    他喜欢这样有点任性、有点护短的吕祝晶。

    很喜欢。

    当然,还得感谢其它朋友们。刘大哥、阿倍、吉备

    抱彦抱拳向朋友们道:“谢谢各位,恭彦铭记在心。”视线辗转停在昨夜前来助阵的木子静身上,他特别上前道谢:“也谢谢你,小兄弟。”

    真不知道该称为她为木子静,还是该称她为李静?或者是公主殿下?

    木子静笑着连连摇手。“不用谢、不用谢,我玩得开心极了。”

    “就说有好玩的,才会找你啊。”刘次君朗声笑着。

    “是你答应的喔,下次再有这种好玩的事,可别忘了有我一份!”两个人你来我往,笑容满面,都很随便。

    抱彦与阿倍相觎一眼,也随之一笑。

    阿倍昨天在毬赛结束后认出了木子静的身分。“木子”合字即是“李”而李唐天子的诸公主中,也唯有一人名讳静了。他们没有戳破“木子静”的身分,却疑惑刘次君是否知道少年的真实身分?

    祝晶微笑地看着“木子静”与刘次君的互动,突然想起多年前她即将去西域时跟大哥开过的玩笑-

    “大哥,等我从丝路回来时,有没有可能你已经当上将军了呢?”

    “有可能。假如有某个公主看上了我,点我当驸马爷就有可能。”

    “大哥,你作梦啊。”

    也许那并不是梦。祝晶才这么想着,客舍外头突然传来军鼓声。

    刘次君表情一凛,走到窗边往外头街坊一看-

    “咦!是宫中的禁军。”

    一小队禁军正往客舍里来。

    两条浓眉一蹙,他看向木子静。

    只见她脸色一白,凝着脸向众人道:“我该走了。诸位,后会有期!”可她才走到门口,宫廷禁军就已经进入房间里,她连忙躲到刘次君身后,双手掩住脸。

    禁军队长来到众人面前,传达御旨:“传皇上口谕:有请护花郎宫中一叙。”

    护花郎?崔元善?但他已经离开客舍。在场众人相觎不语。

    禁军环视众人一圈,随即大步上前走到恭彦面前。“井公子,请。”

    转过头,又对阿倍仲麻吕说:“仲满大人,陛下亦有请。”

    当听见恭彦正是被禁军请入宫中的“护花郎”时,祝晶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双手紧紧揪着恭彦的衣袖。

    “我也被召见了?”阿倍仲麻吕愣了一下,而后才哈哈一笑,露出无奈的表情,彷佛早已预知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

    而这头,恭彦低头对祝晶低语:“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祝晶不肯放手,双手捉得更紧。

    他哑然失笑,突然张开双臂环抱住她。“再不放手,我就要这样一直抱着喔。”

    祝晶才不想放手,可旁边有那么多人不论阿倍他们这些熟人的话那群禁军在一旁表情各异地瞧着确实是一点不自在。她一身男装,也许这些人眼力并不那么好,以为他是个男人唐朝可不盛行男风!

    没有办法,她缓缓松开了手,放恭彦随同禁军离开。

    回过头时,见木子静松了口气,从刘次君背后走出来,一只手还夸张地拍着胸脯。

    前那宣旨的禁军走了回来,向木子静行礼道:“还请殿下早点回宫,陛下十分挂念。”

    木子静怔住,吐舌道:“我也有分?”

    祝晶的忧虑因这一句话而笑呛了出来。吉备真备与刘次君都走过来拍着她的肩膀道:“放心吧,陛下召见恭彦,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三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木子静-李静身上。

    遭到目光围剿的李静长长叹了口气。“好吧,我就跟着去看看吧。”临走前,扭头对刘次君道:“我若再也出不来,你”“我就入宫当你的守门卫士,这样自粕以了吧?”刘次君道。

    她满意地眯起眼。“可以!”好,回宫看热闹去。

    “请等一下!”祝晶赶紧叫住李静。李静又回过头。“嗯?”

    “可以带我一起去吗?”终究不放心恭彦一个人入宫。虽说,即使她跟着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她出身寒微,对宫廷又不熟悉,但就是不放心。

    “可以啊。”李静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

    “那我们快走吧。”吕祝晶冲了出去,但随即又顿住脚步向刘次君道:“大哥,帮我想个理由安抚一下我爹和小春。”

    刘次君阻止不住吕祝晶,顿时苦起了脸,连忙向客舍里剩下的最后一人寻求指教。“我要怎么跟吕大人说啊?”

    吉备真备说:“这可是门大学问,想听听贵国孟子的意见吗?”

    “说来听听。”听听无妨。

    吉备笑道:“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呃什么意思?”他是个武人,平时对孔孟之道是敬而远之。

    “人最要不得的毛病,就是太喜欢当别人的老师-因此,请恕在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吕大人来解释。这个问题还是交给你来烦恼吧。”刘次君想要骂人,瞪着吉备真备,他悻悻然道:“夫子何其好辩也!”

    吉备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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