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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初吗?她是天上的神,司掌天下草药。一日在紫微峰采灵芝,拣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净初性子爽朗,有几分桀骜不羁,没有在乎天庭的规矩,硬是将小狐狸留下来入了仙册。没想,为此得罪了黑帝光纪。”
怀里的狐狸抖了一下。
我继续说:“那只小狐狸来闯天庭,本就是为了盗灵芝草去救母亲性命。终于有一日,它背着净初又去了紫微峰。这次,他被抓住了。按照天庭律例,是要遭受天雷轰顶而死的。可是,净初又闯了刑坛,将它救下,悄悄送他去了凡间。”
“这一事闹得太大,黑帝光纪不肯饶恕净初,小事化大,竟然将她削去仙籍,打下凡尘,去受那轮回之苦而当初帮着净初闯刑堂的雨神玄冥,亦被一同打入凡尘他们,本是一对恋人,却被光纪诅咒,终其一生,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
怀里一空。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将我紧紧抱住。我的泪水姗姗而下。
千百年已过去,当年弱小的狐狸也已是一代狐王。而净初和玄冥,世世轮回,悲欢离合,渐渐将过去遗忘。仿佛,仿佛天上的一切,只是一个流传着的陌生的故事。
我说,今生今世,我同薛晗,总有些事,是一定要了结的。
可是我与他的恩怨,岂是了结二字可以囊括的?
薛晗离开了我,去支援他二哥和三哥的那一年,是天宝十五年。也就是至德元年。那是让我每次想起,就心如刀割的一年。
我在那一年,失去了很多很多。
薛晗走后,局势一直坏下去。我们不断听到战败的消息。整个长安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再也没有了绮丽歌舞,再也没有了明月醇酒,仿佛过去的盛世都是一长梦。那年桃花却开得特别的好,同我出生那年一样,姹紫嫣红。可是却有人说,这颜色红得像血,是不祥之兆。
薛晗写来几封简短的信,笔记潦草,显然是匆忙而就。他在信里写,前方非常艰难,军饷不足,屡战屡败导致厌战情绪滋生。却还是不停地安慰我,说一切都会转好的,他也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托人给他送去了几封信,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娘的病,在开春的时候好转了一些,终于可以下床了。那是我们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冬季。爹整个人苍老憔悴了十岁有余。
我同他说:“爹,你辞官吧,我们离开长安。”
爹紧锁着眉,一脸凝重忧愁。他严肃而无奈地说:“我是堂堂御史,笔吏之官,怎么可以在国难危机时刻,弃主而去。”
爹说得有道理。他一身耿直清廉,是绝不会在这关键时刻失去洁的。
即使他也清楚大唐盛世即将一去不返。
一日,我料理完家事,去找爹。他有客人,两人在前厅里,我去的时候,只听到了对话的尾巴。
爹严厉的说道:“李大人,本官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种徇私枉法的事,本官是绝对不会做的。李大人有精力来求我,还不如把这心思花在其他地方。听说贵州府最近饿死了不少难民呢!”
那李大人被这样一番训斥,恼羞成怒,当下就告辞。
我看着他走远,转头对爹说:“爹,他是小人。”
爹笑:“我当然知道。”
我皱眉摇头“不止。这样的人,若不奉顺他,便是得罪他。若有机会,他一定会报复回来。”
爹冷哼一声:“我还怕他?”
我忐忑不安“爹,他会对我们沈家不利。”
爹轻轻摸着我的头发,说:“你放心,我会保护你和你娘的安全。”
爹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
那年夏天,长安异常闷热,连月无雨。热到了极点,整个城显得更加的死气沉沉。
我陪着娘在家里祠堂上香,请求祖宗保佑沈家平安。我惊讶地发现,二太公不在了。
这个逗留尘世数十载的老者的消失,让我心里莫名的恐惧渐渐明确化。我知道沈家亦有大难要临头了。
娘担忧地问我:“阿眉,你不舒服吗?怎么一头的汗?”
我忙说:“没事。是天太热了。”
娘叹:“是啊,今年这天气,真的太奇怪了。唉,也不知道小晗他们在前线,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娘,薛晗现在都已是将军了,你还小晗小晗地叫他,怪别扭的。”
娘笑道:“你呀,老不把他当回事。真不知道小晗怎么会喜欢上你的。”
我说:“你们总觉得我配不上他。”
娘说:“我呀,是早就看出来他的心思了。你自己想想,你这德行,他还对你那么好,为的什么?”
“什么叫我这德行?”
“你呀。”娘捏了捏我的鼻子“你现在是懂事多了。可是,我又觉得还是以前好。看你整天没心没肺的吃喝玩乐,一事无成,却觉得,那日子还是好的”
“娘,”我说“我们回去吧。”
我扶着娘往外走。我回头望了望祖宗的牌位,香烟缭绕中,那些名牌和祭品都是那么不真实。
盛夏一个闷热的夜晚,我突然从熟睡中惊醒过来。
夜晚出奇的静,我甚至听不到虫声。窗台上摆着的花全都凋谢了,就像这繁华盛世一样。
我心里的骚动让我坐立不安,披着衣服推门出去。外面一丝风都没有,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漆黑一片。
我望着大明宫的方向,感觉到空气里异样的波动。我简直不敢相信其中传达的信息。
而第二天,朝中传来消息,皇上,抛下了群臣,带着贵妃出逃了。
没有了皇帝的长安,成了一座废城。群龙无首的官宦富豪们纷纷举家逃跑,到处都在说,安禄山的叛军就要攻打过来了。
最后这个消息让我恐慌了起来。安禄山攻打过来了,那奉命去平叛的薛晗呢?我已经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我甚至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娘担忧地同爹说:“我们要不也离开长安吧。我们回四川老家去,那里还算太平。”
爹毅然否决:“弃城而逃,为了顾身家性命,弃国家于不顾。我做不出来!”
“可是那安禄山就要打过来了。”
爹说:“阿眉,你同你娘回四川老家,我留在京城。”
我跳起来:“爹!”
爹说:“国家上的事,是男人的事。”
娘突然坚决地说:“你要不走,我也不走。”
我大叫:“娘!”
娘走过去握住了爹的手“老爷,我们夫妻一辈子,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们深深对望,眼里盈着泪水。这是我的爹娘。
爹说:“那就把阿眉送回老家吧。”
我说:“我不走!”
“阿眉!”娘叫我。
我说:“我要等薛晗。”
爹娘对望一眼。
我坚定地说:“薛晗要我等他。他会回来的。我就在长安等他回来。”
我们一家就这样留在了长安。
没过多久,皇上退位,新帝继位,改年号为至德。
又过了些日子,我收到了薛晗的一封信。信很短,只有寥寥几句。他告诉我现在太原,在郭子仪的帐下。他要我保重,我要等他回来。
我捧着信,贴在心口。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风卷着水气刮进空荡荡的厅堂,长安城最后一丝暑气也被带走了。我微微哆嗦着,又觉得高悬着的心慢慢回落了一些。
虽然我很想,但是我没办法给薛晗回信了。
因为长安已经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