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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军营之后,人人均是兴高采烈。陈昀见张敬呆呆坐着,笑道:“大人不喝上一碗么?”
张敬脸色变幻数次,终于站了起来,大袖一甩,声音虽大,却带了些战栗:“陈大人,你明知朝廷曾下禁令,不可与真烈开启战端,还如此行事!你!你!你!”
连说了三个“你”张敬忽然想起此次打了胜仗,就算想要责怪,也无从说起,只怕皇帝还会大赏——这样一想,面子上愈发的挂不住,拂袖而去。
众将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道:“陈将军,战前你不是说”
“吴相确实关照下来,不可轻启战事。但是诸位不用担心。若是战败,陈某自当一力承担。”陈昀淡淡一笑,面沉若水,仿佛说得不过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战胜,实乃诸将之功。我自当上报朝廷,为诸位请功。”
一时间营帐中只剩飘影不定的烛光,和人人强自抑着的呼吸声。
这一战,实是激发了诸将的血性。长久以来,武将在朝廷上不得志,对真烈又惧之如虎蛇,这口窝囊气憋到今日,终于算是稍微纾解了些。
而这位新来的陈大人,既不贪功,又有胆识,着实和以前见过的统领大不一样。
片刻之后,那人长身向陈昀一揖:“日后赵潜跟随将军,死战为国。”
又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向陈昀行礼,声音极轻,却又沉重:“愿追随将军,死战为国。”
陈昀一动不动坐着,清亮的目光深处滑过一丝动容,受完诸将之礼,方站起,慨然道:“诸位都是我大越热血男儿。护我国土、不受外族欺凌,将来跨过淮水,收复失地,陈昀愿与诸位一道,不死不休!”
这并不起眼的一战,史书上作如下记载:
昀风骨伟岸,御军严而有恩,屈诸将,使士兵争为之服役。经此一战,帅得士死力。越军风俗为之一变。
阿思钵赶到颍州之时,恰好听闻前方与越军接了一小仗。他的脸色微微带了几分不豫,下马之时一言不发。一旁候着的颍州知府与诸将都瞧出这宣抚使大人心情极差,唯唯诺诺的将他送进府中,便告辞。
入夜,有仆役上前来问在何处用膳。
阿思钵想了想,折廊右转。他虽不说话,可手下人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忙的去准备了。
谢绿筱自烛火前抬起眉眼,登时表情一沉,转身背对着他而坐。
下人布完菜,便悄声退出去了。
阿思钵在桌边坐下,拿了碗筷,慢慢的夹菜细品,神态甚是自在。
谢绿筱重病初愈,本就无甚食欲,加之这饭菜香味颇浓,她便皱了皱眉,往一旁躲开,只把窗打开了。
“又发什么疯?既不吃饭,还要坐在这里吹风?”他的声音在自己身后沉沉传来,长臂一伸,又把窗关上了。
“吃完了就快走。”谢绿筱靠着锦榻坐下,皱眉道“一屋子肉的味道。”
他重又在桌边坐下,闻言便一顿,笑道:“那你爱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不论是什么,但凡你在我身边,我都吃不下。”
阿思钵笑笑不语,大约是刚刚沐浴过后,他乌黑长发未干,便拿了支簪子随意挽起,清雅俊美。他吃得甚慢,很是斯文,最后唤过侍婢,漱了口,又取锦帕拭了拭手,才笑道:“你真不吃?”
谢绿筱依然不语,他便转头道:“言姑娘不吃,撤了吧。”
等到侍婢给屋内重新熏了香,再离开之时,谢绿筱才冷冷转过头去,讥讽道:“怎么我又成了言姑娘?我可不像某些人,拿个假名儿来骗人,鬼鬼祟祟”
阿思钵并不生气,微笑着听她说完,方道:“给你取假名也是为了你好。这几日边境上不太平。若是这里的人知道你是越朝陈昀陈将军的青梅竹马,会做什么来,我可拿不住。”
谢绿筱猛地听到陈昀的名字,下意识的从榻上坐了起来,直直的望着阿思钵道:“陈大哥?他出什么事了么?”
谢绿筱重病之后又日夜兼程赶来了这里,比起之前的玉润娇俏,大为清减,脸色近乎苍白透明,此时因为紧张,脸颊上便透出一抹淡红。他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她,忽然觉得跳动的烛光下,少女的眼神宛如流波,搅得自己心中起了些莫名的波澜。
“你很在意?”他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手中的茶盅“想去见他么?”
谢绿筱张了张嘴,他既不可能放自己走,那么这些话多说无益,便再也不愿开口了。
阿思钵如闲庭散步般慢慢的走至榻边,俯身下去,扳了扳她的肩胛,微笑道:“他前些日子被抓了,如今正被囚在颍州。”
谢绿筱身子被他扳过来,不得不转过身直视他的幽黑的双目,隔了片刻,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越笑越止不住,又因为咳嗽,呛得流出了眼泪。
“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拿这个来骗我。”谢绿筱昂然扬起头,小小的脸上满是骄傲与自信“陈大哥会被抓?要是真遇上了,你们这些蛮夷不被打得落荒而逃就算是大幸。”
明明是戏谑之语,他本意也不过与她开个玩笑。可是她这般说完,阿思钵极为俊美的脸却覆上了一层严霜。
假戏真做。
如今目光的焦聚之处是谢绿筱娇嫩洇红的唇,近在眼前,离自己不过数寸带了挑衅,轻轻的抿着,露出讥诮的笑意。
阿思钵只知道自己心里无端的起了恼怒,于是一偏头,俯身掠向那甘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