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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连自己都觉得矫情可笑的孤独寒冷迅速涌来,可是容若却发现,即使再可笑再矫情,她此时是真的很想念那双手的温度,想念那个令她安心的怀抱,想让自己站在这里的时候也能有个人陪着她,就在她身边,渡过专属于恋人的节日。
“容若?”当云湛的声音真真实实地从电话里传来的时候,容若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吃过饭了吗?”她听见他问。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吃了。你呢?”
“还没有。”
“我没什么事。”抬头看着周围的人,她顿了一下,才说:“只是正好经过广场,看见这里很热闹,所以”她突兀地止住,没再说下去。所以什么?明明是夫妻,可她却发现要开口让云湛出来和她过节,很不容易。
电话那边也沉默了片刻,容若下意识地往避开人群走了两步,用手捂住一边的耳朵,确认地“喂”了一声,她以为信号不好,或是云湛说了话而她没听见。
“你在那里等我。”略微低凉的声音传了过来,无比清晰。
怔了一下,容若仰头看着不知是谁放飞了的汽球,微微笑道:“好啊。”
黑色夜空中,近百只汽球绑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五颜六色,渐飞渐高,直至消失不见。
穿好外套准备出门的云湛,从卧室里出来便看见正倚在客厅门边的云昕,脸色黯然,带着明显的泪痕,佣人在一旁手足无措。
“怎么了?”他转动轮椅靠近,拉着她坐在沙发上。
云昕摇头,不肯说话。
“是和高磊吵架的事?”他试探地问。
“嗯。”云昕将脸埋在手间,声音微微沙哑,带着鼻音。
转头吩咐佣人倒杯热水,云湛看着开始轻微抽泣的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
容若没想到,仅隔了十分钟,云湛便告诉她他可能来不了了,并让她在想回去的时候打电话回家通知司机来接。
合上手机的翻盖,容若不禁失落地笑了笑,同时在心里暗想:也许一开始的那个电话就是多余的;也许,一段并不单纯的感情,是没有必要和资格过这样一个美好的节日的。
广场中央搭起的高台上,聚光灯骤亮,人们慢慢向台下聚拢。突然发现失去了欣赏一切的心情,她心不在焉地往相反方向走去,肩膀却猝不及防地被重重撞了一下,还来不及放回包里的手机就这样脱手飞出,下一秒,已经沦为别人脚下的牺牲品。
目瞪口呆地看着裂成几瓣的银白色手机,再抬头看看撞了自己而此刻早已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她下意识地捏紧从肩上滑到手里的挎包
——皮包背面一条长长的裂口让容若在有想骂脏话的冲动的同时,却又欲哭无泪!
刀口划在中间的位置,所有的东西都仍安全地留在里面,只除了钱包。容若不知道她该庆幸还是诅咒,如今,她连叫车回家的钱都没有了。
“请你等一下,我进去拿钱给你。”
不好意思地对司机笑了笑,容若快步走回屋子。现在,除了想快点付掉车钱外,她更想找个人诉说她今晚有多么倒霉,而她首先想到的,是云湛。
穿过客厅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步。
她看见房门开着的卧室里,云昕正趴在云湛的腿上哭,而云湛显然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她。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与里面的人对视了一眼,容若转过头对旁边的佣人说:“请帮我拿钱给外面的计程车司机。”
说完,她从云昕的房门前走过,回到自己的房间。
浴室里亮着灯,云湛敲了敲玻璃门。
“啪”门被打开,容若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越过,走向衣橱。
“手机没电了吗?”云湛调转方向,问。那之后,他又打了几个电话给她,得到的回复全是机械的语音。
容若没回头,拉开橱柜门,语调轻描淡写:“掉了。”
云湛抬眼看着那道冷漠的背影,转动轮椅上前:“你生气了?”
找到要找的衣服,容若把它从衣架上取下来,问:“气什么?”
“今晚是我不对,电话里不好说,所以也就没告诉你我有什么事。”当时云昕就在旁边,他不想当着云昕的面说她和高磊之间出了感情问题,因此,在电话里他并没有跟容若说明。
“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容若拿着大衣转过身,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小昕今晚和高磊吵得很厉害。”
“嗯,是么。”穿上衣服,容若淡淡地应了一声,坐回梳妆台前,自顾自地梳着头发。
云湛看着她明显的冷淡,微微皱眉:“你到底是怎么了?”
“啪!”梳子被重重地放回台子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我没怎么!”略微抬高了声音,容若觉得自己之前独自一个人在街上吸进的冷风已经全部转变为怒气,没地方发泄。
冷冷哼了一声,她站起来,重新恢复平静“我确实没怎么。相比起来,云昕的事显然重要得多。”说完这句话,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钝痛。
——确实,云昕从来都比她重要。以前是,现在仍然是。
手机坏了,联络不到别人;钱包丢了,没办法付计程车的钱;找到了公用电话亭,却发现磁卡放在钱包里一起无影无踪了;在成双成对的路人中,她孤独地站在路边拦了十几分钟的车可是,这些和云昕与高磊之间的战争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容若的心里真的感到一阵一阵的难受。不为那些钱,不为她最喜欢的皮包,不为那只手机,也不为自己在冷风中等了多久的车只因为,云湛的行动和心,总是一次次地偏向云昕。
事实上她当然清楚,情人节的约会,在云昕和高磊的感情危机面前,的确是应该退在一边的,只是,让她倍觉无奈的是,或许是冥冥中注定了的,她,或者有关于她的事,似乎从来都没办法比云昕更重要。
无论是可以由云湛自主选择的,还是确实迫于无奈的,她,一直都只能处在第二位,一直都是。
走出卧室的时候,她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云湛跟了出来,刚才容若的那句话,如同在他心口狠狠地捶了一拳,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停下步子,容若转过头,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唇边是全无笑意的笑容:“还剩最后一个小时,我要去找一个不被其他事情阻碍,能够安心陪我过节的人。”
话的尾音消失在平静的关门声中,云湛捂住胸口,闭目靠在椅背里,苍白的脸上一片黯然。
为什么要生气呢?
完全静下来之后,容若为自己几个小时前的情绪感到可笑。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的目的了?”拍了拍脸颊,她喃喃自语。
原本就是一场动机不纯的婚姻,只不过是她自己因为一直无法抹去的爱而错误地陷在假象里,甚至还想占领云湛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却似乎早已经忘记,当这一切最终结束的时候,云湛爱谁多一些,都将变得没有意义,也许,还可能多添烦恼。
“容小姐!你深夜过来我家,我以为你是要和我共渡温情时光,而不是让我在这里听你自言自语。”
容若看着斜躺在沙发上的叶凌秋,站起来笑道:“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我困了,先睡去了。对了,谢谢你借客房给我。还有,请允许我再次为你今晚竟然没人陪伴表示我的惊讶。你,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喂!你什么意思?你以为”
容若靠在掩上的房门背后,把客厅里的喋喋不休阻隔在门外。
趴在宽大的床上,她静静闭上眼睛,同时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有些事,也许应该趁早结束。
清晨的天地间充斥地淡淡的白色雾气。
容若坐在叶凌秋的车子里,回到云家。接近门口的时候,一辆红色跑车从对面驶来,与他们交错而过。容若看见云昕坐在车里,而开车的,是高磊。
看起来,应该没事了。她在心里想着,车子已稳稳停在别墅外。
跨下车的同时,容若看见客厅的大门外,云湛和他的轮椅笼罩在雾气里。
扭过头,她抓住叶凌秋的手臂,想了想,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曾经答应过我,要帮我做一件事?”
“嗯。怎么?”
“给我一个goodbyekiss。”
“就这样?”
“对。”
叶凌秋不解地挑眉,但仍然低下头,在容若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呵。”敏锐地收到从斜前方投来的锐利目光后,他放开容若,了然一笑,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的人影。
容若从他的怀里退开,抬头,牵起嘴角:“是不是很幼稚?”她在笑,眼底却滑过无奈和淡淡的悲哀。
“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叶凌秋环起双臂,笑着问。
“是什么?”
“你总是能够理智地给自己的行为下最准确的定义。”
容若轻笑:“这是褒还是贬?”
“这不重要。”叶凌秋摇头“我现在更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时兴起而已。”容若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朝身后的人挥挥手“改天见。”
她慢慢走向前方不远处的人,去完成凌晨时考虑清楚应该了结的事。
看着那道白色的人影逐渐靠近,云湛退后轮椅,转回客厅。
容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低头看着他“你不打算问我昨晚去哪了吗?”
“你和叶凌秋在一起?”云湛当然记得那晚在酒会上认识的男人。
“你会不会担心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容若又问。
云湛的手握在轮圈上,没有回答。
容若淡淡笑了笑,从他身边走过。这个问题,她其实并不愿他回答。如果要他说会,那不符合他的个性;可如果他说不会,也只会令她自己更难过罢了。
“容若!”云湛伸手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脚步。
他抬起眼:“昨晚云昕的事”他突然说不下去。
明知道她生气,可他却没办法要求她不要气。换作对其他任何人而言,也许他的作法都无可厚非,只是,对容若,他明白昨晚却是两年前的一场变相重演。所以,下面的话,他说不出。
微微一愣,容若慢慢挣脱他握着的手,她盯着地板,平静地问:“云湛,如果有一天,”她深深吸气,仿佛要积蓄力量让她把后面的话一次说完“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你会不会让我走?”
这一天,终于来了么?云湛不动声色地扶紧轮椅扶手,沉声问:“你指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离开这里,离开你,和你离婚。”容若说得很快,说完,她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想要从中找到些什么。
“会。”听不出任何情绪,完全没有讶异和无措,这是一个明显早已准备好的回答。
只不过,容若没有发觉。
她只是陷在这个回答所带来的巨大的失落中,连自己都觉得猝不及防。
好半晌,她才向后退了两步,轻轻地说:“那么,今天我们就说再见吧。”
那道走得决绝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敞开的大门外。
“少爷,您的药。”佣人显得手足无措,她站在轮椅旁,手里端着温水和药瓶。
云湛坐着没动,只是淡淡地挥手。
寒冬的冷意从门外穿堂而入。
他捂住胸口,轻轻咳了两声。闭上眼睛,尝试放松身体,却发现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五月凤凰城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
容若坐在前院里,享受着由清香的茉莉花茶所带来的悠闲时光。
隔壁的琼斯先生如同往常一样,在下午三点以前进入花房,各种花的香气混合在风中,隐约飘来。
“嗨!”容若坐在圆椅中向正在二楼拍打枕头和被褥的琼斯太太招了招手,并轻快地问:“琼斯太太,愿意下来一起喝杯茶吗?”
拨开覆在额前的发,此时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
三个月前,当她离开云家的时候,突然间发觉,原来之前所谓的报复和伤害,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在她与云湛宣告结束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任何快感和胜利。
在机场换登机牌的时候,容若想,人,当真是贪心的动物。
如果说两年前,她所质疑的是云湛是否爱她的话,那么现在她却更想知道,如果爱,那么云湛对她的这份爱究竟有多深?然而,想要得到这个答案,却并不是为了以正比的关系去推测云湛受到的伤害是否足够大,那些在她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早已变得不重要。
当飞机滑过跑道,冲上云宵的那一刻,她又突然想到:连挽留都没有,那么,也应该不会深到哪里去吧
如果飞机在途中坠毁,他会不会为自己的死难过?望着白色的云层,她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神经质。
“需要叫琼斯先生一起过来么?”等待琼斯太太来到院子里,容若微笑着问。
此刻她居住的房子,属于叶凌秋。而与她为邻的,是这一对六十出头的白人老夫妇。
“现在不要去叫他。”琼斯太太坐下后,接过容若递来的茶杯,笑着:“你知道的,他爱花胜过一切,当然,也包括我。通常这个时候,他更喜欢和那些植物待在一起。”
听出对方口中玩笑似的抱怨,容若握着杯子,说:“爱花的男人,总是比别人更加细心,对么?”
“是啊。只不过,我不得不说,他确实不是个会讨人喜欢的人。虽然我知道他爱我,但是却从没听他主动说过一句好听的话。”
“不会花言巧语的男人,不是更好么?”这个时候,容若的脑海中浮现出云湛的脸。
“你说得对。”琼斯太太笑眯眯地,白皙的脸上漾着满足“你知道,我对玫瑰花粉过敏,因此,无论他有多喜欢那种花,都从不把它的花籽带回家。医生总说我的骨质不好,他每晚睡前都会为我准备热牛奶,即使他最讨厌牛奶的气味。还有那张摇椅,那是五年前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亲手做的,因为我有在户外阅读的习惯虽然他固执倔强,不惹人喜爱,但一直对我很好。”
容若微笑着倾听。她微微仰起脸,用手遮挡在额头上,透过指缝去看明媚的阳光。
随着琼斯太太在诉说着平日里让自己感动的点滴,她也不禁想到此刻身在地球另一端的那个男人。
——那个每天清晨为她订一束海棠的他;在她失踪两年后仍然保留着她所有衣物用品包括睡衣的他;特意留着专属于她的花圃的他;总是吩咐佣人做符合她口味的川菜而自己明明只适应清淡饭菜的他;每晚不愿吵醒她睡眠而宁愿自己平躺一夜的他;还有那个分明支撑得很辛苦却仍为接她而在雨夜亲自上山的他
这些,都能算作爱么?
如果算,那么,原来自己竟被他这样细腻而深沉地爱着。
放下抬起的手,容若再低下头来的时候,带着很轻的笑容。
她说:“也许,我应该回国了。祝你们永远幸福。还有,谢谢你,琼斯太太。”
在陌生的异国他乡,猛然领会到一份自己从前未曾真正体会到的感情,想到自己曾被这样深深地宠爱着。这种感觉,很美好,竟能冲淡很多其他的想法和情绪,让她只想立刻回到有那个人生活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