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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陪同太后从花园回来,心里就只觉得闷闷的,命碧裳磨好墨,便静静的立在窗前习字。
在未进宫之前我曾在岳乐府中住了一段时日,因当时孝服未除无法入宫,太后又恐在行馆疏于照顾,岳乐便将我带回了自己的府邸。那时老安郡王尚在人世,岳乐极是清闲,每日都与我相伴。
日子久了,我发现每当他心有烦忧之时,总是不做声的默默习字,写完几幅之后,又恢复成平静的模样,岳乐告诉我,身在皇族,虽比常人尊荣富贵,却也有太多的无奈和约束,就算你有天大的委屈和忧闷,也不能随意表露出来,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甚至别有居心的就会利用这些生出事端,他自小的时候就养成了这种习惯,不开心的时候就习字,满心的情绪可以肆意挥洒在一尺白卷之上,似乎那些烦恼也随之一笔勾销。
后来,我进宫了,慢慢长大,越来越能体会他的心境,再后来,我也习惯了用习字去排解自己的心绪。
近些日子,太后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她与皇帝商议政事之时要我旁听,我不敢想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心里慌乱的异常。
阿离悄悄走进来,将一封信放在桌上,轻声道:“安郡王帐下派人送战况回来,家书中有给格格的信。”
我心内一喜,扔下笔,将信拿在手中,雪白的薄薄信封上赫然是岳乐俊朗有力的大字“四贞亲启”看着那熟悉的字体,蓦然觉得一阵莫明的心安,一时竟不急着看信,只是用手指来回在信封上摩挲着。
阿离好笑的看着我,道:“格格,您倒是拆开来看看啊,小顺子还在等着拿您的回信呢。”
我的脸微微发烫起来,掩饰的转过身去,小心拆开拿出一页纸来“四儿,可安好?刚打完一场胜仗,虽艰难,却丝毫不觉劳累,倒觉得思念更让人疲倦。本有千言万语,竟不知如何说起。从未象此刻这般希望你在身旁,若得你陪伴,关山大漠也会变成秀丽江南。戎马倥峒间极是仓促,我很好,勿念。”
短短的几句话,却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郁迷惘,我又何尝不想只在你的身边,富贵繁华还是雪夜寒窑,问问自己的心,搁哪儿更安生罢了。哪怕是四海为家,漂泊流浪,又何妨。
阿离已为我备好了纸,我略一思索,只在纸上写下:“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相思啊,本就是难以说清楚道明白的东西。
转眼,已是皇帝大婚的日子了,在前一夜宫女和太监们几乎没有阖眼,各宫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我亲自带了人去坤宁宫布置新房,生怕差了什么。苏州织造定织、绣了全套的龙凤双喜门帘、床帐,此时也都挂在了洞房内,屋内所有的摆设上也都贴上了大红的喜字剪纸。
老么么笑着对我说:“奴婢这是第二次瞧见皇帝大婚了,第一次是前朝皇帝大婚,可远远比不上当今万岁爷啊。格格瞧瞧,这满屋的宝贝。”
我亦笑,老么么说的没错,这屋子里哪一件都是稀世奇珍,触目之处,皆是金灿灿红艳艳的,就象是看见春色里的嫩绿,冬日里的雪白,让人置身于一种不真实的纯粹里头,不知所以,朦胧间却欢喜异常。
皆因这是满清皇室第一次皇帝大婚,又是及其重要的一次满蒙联婚,几乎倾了国库之力来操办这次婚礼,可也因为这样,福临的不满越来越深,一早起就面布乌云,直到瞧见太后几欲发怒的脸色才勉强露出来点喜色,我不禁有种深深的忧虑。
:“格格,格格,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到乾清宫了,太后要您赶紧过去呢。”朱颜急急过来回道,我急忙向前头走去。
到了乾清宫,皇帝和太后已经端坐在御座之上,今日皆是朝服在身,我亦不例外,底下满满的站着满蒙亲贵大臣,个个翘首已待,盼望目睹大清皇后的风采。
我悄悄走到太后身侧站着,福临只是深深的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无奈,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忽听喜乐由外及内的传来,皇后的凤驾已经从大清门抬了进来,到了乾清宫殿外落轿,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着大红色锦服,披五彩绣帔,金凤盘绕,珠翠盈头,满身珠光宝气,徐徐步行上殿。
顿时殿内一片安静,人人都盯着大清开国的第一位皇后,只见她容色秀丽,明眸皓齿,脸上没有半分的拘谨和不安,有的只是骄傲和尊贵。
礼部尚书捧读了玉册,鸿胪寺正卿赞礼,引导皇后跪伏听命。读完玉册,鸿胪寺正卿引导皇后起身,文华殿大学士捧上皇后宝瓕,武英殿大学士捧上皇后瓕绶,由坤宁宫总监跪接,转授给宫眷佩在皇后身上。
此时,福临从宝座上走下去,牵皇后的手缓缓走上御座,共受朝贺。
礼毕,四位福晋引着皇后朝坤宁宫洞房走去,待走出了我的视线,我才想起刚才只顾看皇后,却忘记留意博果儿的福晋。
皇帝在乾清宫宴请诸亲贵大臣,我陪着太后回慈宁宫,内外命妇们已在慈宁宫等待多时,太后进得殿来,贺喜声不绝于耳,一时间,慈宁宫内莺莺燕燕,珠光宝气,脂粉香气,热闹无比。
我只觉得累,从大半夜就开始在慈宁宫,乾清宫,坤宁宫来回奔波,又站立多时,腿脚早已酸麻的厉害。太后在塌上坐下,又命我坐在身侧。
我这才瞧见,陈嫔也挺了近八个月的肚子站在人群中随班道贺,此时虽已是八月,仍躁热无比,更何况挺着肚子穿着朝服的她,汗水把脸上的脂粉都打湿了大半,心下隐隐有些不忍,又想着若出了什么岔子,大喜之日的恐怕太后不喜,遂强忍下心中的厌恶,拉拉太后的衣角悄悄指给她看。
太后给苏么么使了个眼色,苏么么忙道:“今儿个太后欢喜,诸位福晋夫人可随意在花园子里头走走瞧瞧,上了年纪的福晋就在这陪太后说说话吧。”
此话一落,年轻的福晋格格们忙各自寻了素日交好的出了殿门,只余了几位老福晋和皇上的几个嫔妃在眼前。
太后命给几位福晋赐座,又对陈嫔等道:“忙了几日了,都各自回去歇歇吧,陈嫔就不用来伺候着用膳了,好生养着吧。”诸妃大喜,谢着跪安了。
我起身拿了几个厚厚的大迎枕,堆在太后的背后,扶她斜倚在上面。
老安郡王福晋将我拉至身侧,抚着我的手,面上尽是欢喜和慈祥,笑道:“到底是太后有福气,这样贴心的女儿再没有第二个。”
老巽亲王福晋接口道:“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分呢。”
我不禁羞红了脸,我知道岳乐的额娘已经向太后提了无数次,希望早日能完成这门婚事,岳乐在遇见我之前已经有了福晋,可惜因病早逝去了,只留下一子,岳乐至今未娶嫡福晋,身边只几个没有名分的侍妾,是老安郡王福晋硬许给他的。
说亲的人踏破了安郡王府的门槛,岳乐只是不许,老安郡王福晋只得对外人说先福晋去世不久,那么着急续娶未免太过薄情,私下里人人却都晓得,岳乐是在等着我。
有时,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庭训已然不在人世了又该怎么办?太后每每提起亦是着急,只加派人手去追查。
胡宫山前些日子回宫,不久就又出宫,说是游历,我却知,是太后命他亲自去寻找庭训了。
太后尽管没有说,我也很是清楚,如果真的庭训不在人世了,那么定南王府的重担只得由我一力承担了,这亦是太后要我听政的原因,她希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能担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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