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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谢谢老师。"平时很酷很洒脱的旗原,脸上不仅浮现出难得的温和神情,而且还孩子气地脸红起来。
"不用谢,下次做我的向导就可以了。"
"向导?"
"在我还念高中的时候,就听别人说世界上仅有的两座水晶磨镜灯塔一座在伦敦,另一座就在这里啊。"
"你说的灯塔就在附近的硇洲岛上。"
"你去过那里?"
"嗯。等到冬天的时候,我带你去!"旗原对她点点头。
"冬天?这里也有冬天吗?"
"当然有。因为冬天的星空很漂亮,而且南方的冬天没有北方那种天寒地冻的感觉,所以人们一般都会在冬天去硇洲岛。据说,还会有意外收获的。"
"意外收获?"
"嗯。"
"是什么?"
"秘密,等你去的时候当地的人就会告诉你。"
"反正是会被告知的事情,不如现在就说吧。"
"不行,说了就不灵验了。"
"啊?真神秘呢!"
"那当然。据说很灵。"
七重笑笑,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继续着冬天的话题。
"在从来都不下雪的城市生活,恐怕很难分辨出什么时候是冬天吧?"
"嗯。不过,也有人见过下雪的。"
"会下吗?"
"会的。"
"那下雪的时候,就由你来做向导。"
"那要是这几年不下雪呢?"
"等下雪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啊。"
"老师,你真能等啊。不过,下雪的时候观星我还真没经历过啊。"
"那我们就约好一起去雪地看星星。"
旗原望着七重,想着这个可能永远也兑现不了的约定,还是觉得很开心。
4.
到了准备生物调查报告的时候,七重开始忙碌起来。在授课时间结束的空隙,她也会问问旗原腿的恢复情况,并提醒他要按时去复查。
"赫老师,这可是我们馆目前最详尽的生物学报告呢。"
档案馆的管理员收好七重交过去的报告全件,对她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敬佩的意味。
"是吗?"
她平静地对他笑了笑。
七重离开档案馆,带着借来参考的书籍朝图书馆的方向去了。
在读者很少的生物类图书区,她一本一本地将自己手里的书籍按照之前的位置放回书架。因为身高的缘故,七重即使踮着脚也够不着书架最上面一层,迫不得已她只好跳着往上放,从而使寂静的图书馆里发出了"噔——噔——噔"的声响。
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拿走她手里的书,并将它放在最上面的一层上。七重说着"谢谢"转身朝身边的人看过去,在看清来人后,不禁舒心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
七重问眼前的旗原。日光从窗户流泻进来,照在他的身后,使足足高出七重一个头还多的旗原看上去更加高大了。
"这里只有老师才能来?"旗原凝视着她,坏笑着。
"真贫!"
两人一起走到外借处,旗原将手里的法文词典递过去,然后在门口的储存柜取了之前存放的书本。出了图书馆,他们沿着路边的步行道慢慢走着。
"脚去复查了吗?有一个月的学习空白期,现在没关系吧?"
"都可以打球跑步了,功课方面有他们帮我,没事的。"
七重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仰头看着被树叶与枝丫装点着的天空,想象着那些一直在夜晚闪耀的星座在白天时的样子。当将目光移向眼前笔直的林荫道时,七重忍不住感慨起来:"都12月了,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个学期就要来了呢。"
"所以,我就把经常运动当成是休息了。"
"啊?很奇怪的想法啊。"七重惊讶于旗原的话。
"老师,你不喜欢运动吗?"
"喜欢散步,算吗?"
"老师真是孩子气呢。"
"为什么借法文词典?在学法语吗?"
望着旗原手里的法文词典,七重忍不住问。
"拾到一本书,里面全是法文,所以就来借词典,因为我很好奇书里面都说了些什么。"
"哦?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下次拿到学校来,兴许我也能帮上一点。"
"老师法语"
旗原惊讶地望着她。
"因为爷爷的关系,我很小就接触过法语,读大学选第二外语时也就毫不犹豫地选了它,简单的阅读对我来说应该没有问题吧。"
"太好了。不如就现在吧。"
旗原说着,在步行道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拿出了那本厚厚的arthurrimbaud。
在看到书的那一刻,七重连忙将它从旗原手中夺了过来。
看到七重的神情,旗原问她:"老师,你怎么了?"
"你说你在哪里捡到的?"
"公共汽车上啊,就是第一次见你的那天,很厚一本,对吧。我很奇怪什么样的人会读那样难的书"
"旗原,真是要谢谢你!"
"啊?"
"是我丢的,因为这个,大学图书馆还要我赔偿呢。"
"啊!没想到是老师丢的东西,居然一直在我的手上"
"是啊,很奇妙的过程呢。"
"老师读过的大学,图书馆的规模一定很大吧?"
"嗯。据说在理工科类中,是首屈一指的呢。"
"建筑类呢?"
"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我想去老师读的大学看看呢。"
"对了,旗原你喜欢建筑,那就努力啊。"七重说着,不自觉地做出了"心力"的举动。这个动作好像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暗号,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其中的意思。
"老师"
"嗯?"
"在你归还它之前,我可以先拿着看吗?"
"当然,你可以看到下周五,然后在我去学校办理它的逾期手续后仍然可以继续借的。"
"那我在老师去之前归还吧。"
"好。这件事情真是多亏了旗原你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老师真想感谢我吗?"
"当然了。"
"那就来观看比赛吧。"
"比赛?"
"周末的比赛是最后一场了。老师,你能来吗?"
"旗原你也参加了吗?"
"嗯。"
"已经可以打球了?"
"嗯。哦,对了,大家约好了去打球,老师,我得先走啦。"
旗原突然记起了昨天的约定,忙抓起椅背上的包包,朝最近的公交站跑去。
"再见。"
七重冲他喊了一句。旗原回过头来,提醒她:"到时候老师一定要来啊。"
在傍晚的柔和光晕里,男孩奔跑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成了最好看的画面。七重一直坐在那个地方,眼前来往穿梭的人影与车流,全都退到了她的世界外面,静谧的内心里呈现出她与旗原自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细微而敏锐的变化像是不能触碰的凤仙花的果实,她要小心地让它们保持最初的样子。
学校的体育馆。
篮球场上的男孩们像原野上的一阵阵风,女孩们整齐而大声喊着他们中间某个人的名字。
七重找好位子坐下来,在旗原的目光望向这边的时候,她向他招了招手。旗原冲她笑笑,有些羞怯的样子。
对于已经是老师的七重,篮球却是她完全不懂的运动项目。不过,她比任何在场的人都要认真地观看场上的比赛,因为是他邀请自己来的。七重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他时而跑向对方的领地,时而驻足等待投球的最佳时机。他脸上的表情也是时而雀跃,时而失落。
这样的表情,像带着魔力般深深地吸引着看台上的七重,她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目光不去跟随他的身影。
"皮夹放我身上了,你忘记了啊?"
这是初次遇见时的旗原;
"是很辛苦的职业呢,可能需要更加多的心力才行。"
这是懂事的旗原;
"谢谢陪我一起来的人,我会继续努力。"
这是让人骄傲的旗原;
"我想和老师去一个地方,不会耽误老师的时间吧?"
这是孩子气的旗原;
"为什么没人问我喜欢的"
这是失落的旗原;
"这里只有老师才能来?"
这是顽皮的旗原;
"到时候老师一定要来啊。"
这是健康阳光的旗原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止,都在七重的脑海中清晰地回放。
她看到正在场上休息的旗原朝自己看了过来,还向她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两个人的眼神就这样相互凝视了很久,直到队友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那一瞬间,七重有些迷惑。
即使旗原近在眼前,七重还是有种"真想见他"的愿望。像普通人那样,他对自己说的话不是因为她是他的老师才说的,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老师才帮忙将物品送回教研室的,也不是因为"老师"这样的身份,他才信任她的。
可"老师"这样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不是老师的话,他就不会那样灿烂地朝自己笑了吧?七重竟然感到伤心起来。
她离开看台,慢慢走出了体育馆。
在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后,旗原抬头朝看台这边望过来,却已经找不到七重的身影了。他望着七重坐过的位子,呆滞在球场中间。
球传过来后,直接越过他的头顶,飞到对方队员的手上。
"喂!"
队友冲他大声叫唤着,他才回过神来。可是,"她为什么离开"的疑惑却一直占据着旗原的脑海,让他心神不宁起来。
传错球,抢不到篮板球让对方占上风,反应迟钝
虽然最终没有输给对方,可旗原在下半场的错误百出让大家都筋疲力尽了。
"你小子不是撞邪了吧?好险。"
"脚没问题吧?"
"走啦。"
"你们先走吧。"
队友的话,他似乎都没听到,只是坐在球场中间,想着七重刚刚凝视着他的目光。
那一刻,因为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自己一直所渴望着的东西,他的内心充满了欣喜。可是,为什么她会突然离开呢?旗原的脑子里因为想着这些毫无头绪的事情而变得混乱起来,由心底里涌起的失落感控制了他的整个身体,使他无力地坐到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旗原才拿着运动包一个人从体育馆出来,在往熟悉的公交站走时,眼前所看到的画面不禁让他为之激动起来。远处的公交站下面,七重坐在那里,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一直坐在这里吗?都多久了啊,是因为我吗?
旗原终于忍不住朝她跑了过去,运动包旁边系着的校服掉到了地上他也没发现,直到跑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又折回去捡。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的七重扭头看见正朝自己跑过来的旗原,内心更加慌乱了,看到停在眼前的公交车,她根本没看清车次就直接跳了上去。
"老师"
望着已经开动的汽车,旗原追过去,却只看到了她站在车厢中的身影。汽车拐向另一条路的时候,他看到车厢里转过身来注视自己的七重,那时她不是他的老师,他也不是她的学生。
好似落荒而逃的七重,回到住处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从网盘里翻找自己以前写给隆的信:
2004。02。1522:30
合上了thebridgesofmadisoncounty,
老是想到里面那个52岁男人的样子。
那些激烈与温和善良,
那些模糊的悲剧意识,
让我想起了自己。
所有繁琐细碎的一切只是为了这样的一场遇见,和一个这样的人。
2004。02。1713:14
我总是梦到自己被束缚在一个石头做的模具里,它和我的身体一样大。
每次我都挣扎着醒来。
对于我来说,能在奋力的挣扎后醒来就是幸运了吧。
爱能看见,也能听到,更能真切地感受到,
可不能拥有,这是玩笑吗?
原来孤独是这样的,我以前却不知道。
2004。04。1901:07
当你沿着来时的路重新去往一个地方,
我没有和你说话,
因为我不确定你的心要去哪里。
那必定是你再次选择后适合你的,我这样想。
没有风度地想象许多事情,是不应该的。
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的确很天真,
可我真的是那样想的。
是你的出现让我看见了生活中另外的图画,那般美好。
可是,已近迟暮了吗?
2004。04。2421:01
你说的话让我难过。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喜欢在键盘上敲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
往一个地方发送。
那是爱情的方向。
(要去上课了,先离开)
七重望着屏幕上自己以前整理过的邮件内容,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那个一直跟在车后面奔跑的人的身影。
爱情,为什么会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自己爱着的人只有隆,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绝不会!
只是,那个身影会自己从隆的背后跳出来,从文字的间隙里面不知不觉出现在七重眼前,怎么也赶不走。
赫七重,你到底怎么了?他是你的学生,你是老师,老师!
她不断警告自己,不能逾越内心的界限。哪怕只是内心里秘密的念头,也是会受到良心谴责的吧,自己无法接受,其他的人会指责,身边的人也会受到牵连。和自己的学生想到这里的时候,完全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的七重,迅速地将计算机关闭,将灯关好,然后钻进被子里。
即使她用枕头蒙住了脸,闭上眼睛,眼前还是会出现那个在球场上奔跑着的人的样子,他朝自己看过来,那样无邪地笑着
很意外地就开始了,像风那样不能停止的力量是爱情吗?
5.
七重第一次体会到内心失去平衡的慌张。
和往常一样在学生们的注视下走到讲台前,和往常一样翻开课案,和往常一样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和往常一样转身书写,而今她却感到背后被其中一双眼睛久久凝视的沉重。她佯装轻松地转过身来,不由自主地望向旗原的位置。
两个人的目光相遇的刹那,是她先落荒而逃地望向别处。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下午请课代表将海洋生物进化小组的名单交给我。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
每次都将器具材料整理好送到教研室的旗原,在离开座位准备走到前面去的时候却听到她叫别的同学的名字。
"许涛,这些麻烦你送到器具室。"
"好的,赫老师再见。"
"再见。"
七重拿起桌上的课案资料,对坐在最前排的男生交代了一下,然后很快离开了教室。
旗原呆立在离自己座位不远的地方,直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重新返回自己的座位。
好像被什么东西伤到似的,心脏的某个地方正传递着隐隐的痛感,如藏匿的倒刺般,无法找到,不能消除。
"约了工院那边的场地,晚上一起到外面吃去?"
球队的几个男生一起走到旗原的座位前面问他。
"你们先去吧,我晚点自己过去。"
"那我们先走了。"
"bye!"
球队的同伴离开,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用手里的笔帽不停地在课桌上反复刻写着"七重"的字样,焦虑与烦闷让他漫无目的地为自己的行为作出各种假想。从公共汽车上遇见她到现在,今天她第一次让自己觉得严肃与压抑,这原本就应该是老师给人的印象,她只是回到自己的角色上而已。
想到这里,旗原忍不住苦笑一下。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只是没有帮她将器具送回器具室而已,一切都没有改变啊。
旗原这样说服着自己,最终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认真地收拾桌面上和抽屉里的东西。
她的冷漠还是紧紧地纠缠着旗原内心那些微不足道的释然,他想把自己的心情告诉她。
作出这样的决定后,旗原背好包,冲生物教研室跑去。
"赫老师。"
出现在教研室门口的旗原,对着她的背影叫了一声。正和对面的晃芝老师说话的七重回过头来,说:"哦,进来吧。"
七重坐回自己的位置,问站在自己面前的高个儿男孩:"有事吗?"
"我想找老师确认几个问题,可以吗?"
"哦,关于今天课程上大家意见不一致的部分,还有好几个人提了,我会在下个课时针对所有的问题组织大家一起讨论。"
"可是老师"
"旗原还有别的问题吗?"
"嗯,没有"
"请问一下,松平老师你不是要去理番路那边吗?因为有急事,所以我想蹭你的车走呢。"
"好啊。现在是全天中交通最拥堵的时候,赫老师要去哪里?我一定送到。"
松平老师有些喜出望外,连忙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走到门口,一副虔诚等候的样子。
感觉到七重正冷漠地对待自己,旗原离开了教研室,站在操场中央,有些心灰意冷地愣在那里。
应该好好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吗?在心里问这种问题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苦涩。
两个人没有原因地回避对方,提防着被另一个人发现自己的心迹。因为对立,而像战争中的双方一样相处着,观望着。
走着回家的旗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队友们在工院给他发短信,他也没回。再收到短信的时候,他索性将手机的电池都取了下来。进门将装着书本的背包扔到床上后,他将自己也扔进了大床的深灰色褶皱里。因为他无法明白那个人的心意,所以双眼像被蒙蔽了一样,看不到色彩,也不再鲜亮。
若是不能忘记你依然思念你
我会想到抛弃自己
只是为了躲避你
这一生不会对你说挽留的话
因为我们注定相望而已
frankllyoydwright。
它躺在那里。
旗原望着那显眼的深蓝色封面,心里涌起一阵凄凉的感觉。他躲避开书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床边柜子上的小镜框里。
镜子里呈现的是夏季时候的画面。穿着国中毕业服的男孩手里捧着花和毕业证书,身后的女子穿着颜色淡雅的丝质衣裙,散发出高雅的气质。女子的旁边,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孔冷峻的男子。
这是旗原国中毕业的那天留下的照片,而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也随之在他脑海中鲜活起来。
"小原,来这边和老师合影。"
那是数学老师的声音。旗原朝叫自己名字的老师跑过去,然后酷酷地站在他们中间,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时候,他却一脸幸福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幸福走到那样的时刻,就已经满足了?那几乎是可以拿来回忆的极少的几个画面之一,旗原后悔自己那时候没有更加认真地去感受。古人也会说:忘记幸福本身吧,忘记幸福本身才能体会更多的真实。
生活是没有穿衣服的真实,它残酷、尴尬,没有遮掩,永远也不会被人轻易接受。旗原有时候更愿意相信情理之中的谎言。可是,一切都不能任由他自己去改变。
汽车里面是怎样美好的气氛啊。虽然距离有些远,可这对夫妻为了庆祝唯一的孩子国中毕业,特地为孩子在他喜欢的主题餐厅订好了晚餐的座位。
"老旗,我可以点我所喜欢的全部吧?"
"当然。你还可以替你妈妈点她喜欢的,我们都喜欢的,总之,今天晚上由你说了算!"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呢。呵呵。"
"但是儿子,从明天开始,你会有新的责任。"
听到"责任"两个字的时候,旗原望向反光镜中爸爸说话时认真的眼神,突然沉默了下来。
"我们家旗原被-责任-吓住了?"
"没有。"
"为什么不说话了?"
"老旗,上大学我想学建筑。"
旗原说着,伸了伸手臂,懒懒地歪了下去,将头枕在妈妈的双膝上,眼睛望向车窗外面渐渐深起来的蓝色天幕。旗原忍不住憧憬起许多年后自己的样子来,他突然觉得人就像是年深日久的木本植物一样,在生活中刻画精致的年轮。
他看到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忙碌的自己,他看到去参加建筑师考试的自己,他也看到人们在他设计的空间里生活或工作的场景。
可是,接下来的那一秒,没有声音,没有光线,也没有了身影他只是感到好像被人猛地推了一把,那是一种足以将自己抛至另一个世界的力量。之后,自己便没有了意识。
一个让人窒息的黑暗盒子,他被关在里面。他能听到盒子外面的人谈话的内容,是关于他自己的。无论他在盒子里面如何用力捶打,外面的人都无动于衷,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了声音。
自己会被他们永远地丢弃吗?他在盒子里大声叫喊起来。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发出声音。疲倦和恐惧让他无法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听到了盒子外面的声音。那种就快要不能呼吸的痛苦让他拿出了所有的气力,拼命地挣扎,挣扎。终于,盒子被他踢开了。
那刺眼的颜色如同瞬间一齐朝他飞来的密集流萤,旗原本能地伸手遮挡自己的双眼,却感到一阵剧痛。
这是在哪里?我不是枕着妈妈的双膝在看天空的吗?爸爸还没有告诉我学建筑到底好不好爸——
妈——
"醒来了。"有人这样说了一句。
旗原向周围环视了一下,那么多的白色。因为不想躺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所以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现在你还不能随便动。"病房里的护士连忙走过来告诉他。
"这是哪里?"
"这是医院"
"我爸爸和妈妈呢?"
"你稍微等一下啊。"
面露难色的护士看着病床上的旗原,转身离开了病房。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过来问旗原:"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没有?"
"好痛。"
"哪里痛?"
"全身好像是背部"
他感到自己后背有断裂似的痛感,努力地想改变自己躺着的姿势,却得不到身体的响应。
"没事,那只是躺的时间太长的缘故。但是你的手要恢复正常活动的能力的话,至少还需要10至15天的时间。"
"为什么?"
"是车祸。"
"车?我爸爸和妈妈呢?"
没有眼泪,四分五裂的苦痛却轰然袭向他。在别人无法抵达的大海深处,他却要在这个黑暗旅途独自上路,他感到世界完全失色、冰冷,心底升起一种看不到终点时的绝望。
已经三年了。
他抬头瞥见依然静默的frankllyoydwright,眼前出现第一次遇见七重时,她抬眼望向自己的清亮眼神。是她的出现,才让三年后的这个季节开始拥有了颜色。鲜亮而温暖的物象下面,他从一开始就相信那种偶然的交集就叫命运。可是现在,她突然的变化却再一次让他重新回到了以前的冰冷中。
"我想见你。"
他小声地说着,这样的思念只会让内心的焦灼更加显露,如射线般不能停止的念头侵占了他的整个身体。他起身来到它跟前,将它拿在手上:"frankllyoydwright"
它,会是一道无望却令人痴迷的痂吗?
旗原将书贴近胸口,心里的念头慢慢把他逼退到墙角。他靠着墙,慢慢地坐到了地上,将头深深地埋进胸前很久。
这一整夜,他裹着薄薄的被子蹲在床角,眼睛直直地盯着影片里叫"暌"的女孩为了男孩不断离开的情节。影片最后的逆光镜头里,倚门站着的少年沉默地望着远处,那目光孤单悲伤,旗原觉得那就是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