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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还是我是县令?既然你这么喜欢办案,你乾脆回京去向宣城郡王讨个官做算了,凭宣城郡王的势力,还怕没官可做吗?”
这话让慕天秀有如挨了一鞭,怒容蓦然升上他少年的面庞,一把抓起她的手。
手腕传来一阵痛楚,江嫣红正想开口骂人,却被那腾腾的怒气给震住了。以前不管怎么消遣,他都笑骂由她,但这次不同,他真的生气了,凶狠的眼神让她不禁胆怯起来。
“你想怎样?!”
“进土及第宴上,大家看在宣城郡王的面子上都让我几分,就你敢出来跟我单挑,我们斗诗、斗酒、斗音律,斗得好不痛快,我欣赏你的才华,更欣赏你的骨气。”他轻屑地啐一声“没想到你一当官就开始在意起郡王的势力,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普通角色,一点都不值得我另眼相看,是我看走眼了。”
“眼睛长在你脸上,看走眼也是你家的事,关我什么事?搞清楚,是你一天到晚在我的县衙进进出出,我可没求你来给我找麻烦,更没要你另眼相看。”莫名其妙被数落一顿,她也火大了。
“好,很好,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再去了。”
慕天秀气得手上的力道不自主地加重几分,江嫣红痛得额头浮起汗珠,却又倔强地不止目求饶。
“侍郎大人,快请放手”看情况不对,阿胜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慕天秀忿忿地放手,转身纵入夜色之中。
江嫣红抱著发疼的手腕,瞠视著他消失的方向。
大家一头雾水地看来看去,就连刚刚哭天抢地的吴家夫妻也愣愣地傻跪在原地。
江嫣红发现众人异样的眼光,脸上一热,装出没事的样子“阿胜,把证物全带回去,原告、被告明天到堂上听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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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悦的笛音从日暖楼的菱花格窗传出,悠扬轻转,吸引得大街上的路人停下脚步陶然聆听。
这日暖楼可是县城里最风雅的青楼,楼里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能歌善舞,挂头牌的石榴姑娘更是才情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没钱进去一睹芳容的市井小民能够隔著重院听到曲子也算是赚到了。
一曲终了,石榴水嫩嫩的双唇离开那柄绿沉沉的漆笛,殷勤地问道:“我吹得对不对?和侍郎大人在京城听的曲调可一样?”
闲坐在窗边美人靠上的慕天秀饮尽杯中的酒,淡笑着说:“曲调是对,只是意境完全不同,这胡曲调子本来是高兀亢凉,有如杜鹃啼夜,你吹的却是轻快飞扬,就像雀儿喜春。”
石榴把笛子交给丫头,纤纤玉手端起酒壶,为雅客再斟上一杯“来勾栏院的无非是寻欢作乐,那样催感人心的曲子不适合,可是我又很喜欢这曲子,所以就擅自改了一改。”
“喜欢是因为心境,改变是因为处境,虽入风尘,却笑看红尘,石榴姑娘好高的道行,佩服。”
“侍郎大人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有什么道行,我只是想,乐是一天、苦也是一天,当然要快乐地过了。”
“想得通这一点就很厉害了。”
石榴笑笑,话题一转“对了,前几天玉工文彦的案子判了,大家都说县太爷判轻了,可是我却认为不会。”
说到这个,他当然有意见“只判罚金和摆酒席道歉,是判轻了,要是我的话,一定重重打几十大板,给贪心的人一个惩戒。”
“文彦和吴家夫妻做了几十年的邻居,要是真判重了,文彦也会觉得过意不去,怨结深了,以后恐怕连邻居都没得做了。人总有糊涂的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认为县太爷判得很好,为他们留了后路。”石榴的一双美眸中尽是赞赏。
他微微一愣,倒没想过这一层。
“听说侍郎大人和县太爷交情不错,改天请带他过来,我很想见见这位通情达理的大人。”石榴柔声请求。
“听说多半是错的,我跟他没交情,你找别人帮忙介绍。”他心头忽然一阵烦躁,放下酒杯不想再喝了“我要走了。”
在风尘中已久的石榴很识趣,没有多问,恭顺地送贵客出门。
慕天秀离开日暖楼,还不想打道回府,策马四处闲逛,东逛西逛,竟习惯性地逛到县衙附近,眼前的高墙后就是县衙的内院。
他咒骂一声,正想转回头,忽闻墙内传出叮咚的琴声,精通音律的他忍不住勒马倾听。
所弹的是古琴曲“伯牙悼子期”传说伯牙和子期是知音,子期病笔,伯牙在子期的坟前弹奏此曲,曲罢摔琴,哭道世上再无知音。此刻的琴音有著无比的愁怅、无尽的思念,充沛的感情深深感动了他。
抚琴的人是谁?难道是江青墨?
应该不是,江青墨的琴艺他见识过几回,虽好,但没这么好。
他抑不住好奇心,随手将马拴在树下,纵身跃过围墙,循声找去。
县衙内庭的千叶桃长得森郁茂盛,碧竹在风中轻轻摇曳,修长的竹影映照在素窗之上,江嫣红坐在窗前低眉抚琴。
从前,她常陪著弟弟一起寒窗苦读,有空的时候姊弟俩就一起抚琴自娱,现在,那手足情深的情景已经永成追忆了。
失去有如半身的双胞胎弟弟,她的悲痛并不亚于母亲,只是母亲已经伤痛至此,她非坚强不可,但她还是经常想起亲爱的弟弟,思亲之情无处可诉,只好把万般不舍与深深思念寄托琴音。
慕天秀躲在叶影之后,惊讶地望着抚琴之人,他不但看走了眼,也听走了音。
琴声戛然而止——
“好痛!”江嫣红拉下袖子翻看还是一片乌青的左腕,懊恼地啧骂“可恶的慕天秀,害我痛这么多天!”
慕天秀被骂得睑红,回想当时火气一上来,忘了控制手劲,再怎么说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不应该下重手的,他有些愧疚地看着那腕上被他掐握过所留下的斑斑紫痕
衣袖滑落,露出白藕一般晶莹滑嫩的腕臂,他不禁失笑。天哪,江青墨的手臂怎么这么细,不但细,还嫩得跟娘儿们一样。
娘儿们?!
这念头狠狠地敲了他一大下,不由自主地重新审视江青墨的一举一动,那秀眉微蹙的模样、那纤指揉臂的模样
真的粉味很重,可是还不难看,刚中带柔,柔中带刚,粉得恰到好处,一点也没有令人讨厌的感觉。
陶醉欣赏了好一阵子的他猛然惊醒。天哪,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躲在暗处偷看男人!偷看男人也就算了,竟然看得快流口水!他像要打醒自己似的用力地拍打额头。
隐约听见一声轻响,江嫣红连忙拉好衣袖坐好,紧张地望向窗外,见幽静的庭院中只有花木婆娑,没有半个人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低头凝望手腕上渐淡的紫痕,平心静气地回想,慕天秀并不是真的有恶意,只是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罢了,听他的口气,他很欣赏弟弟的才华和骨气,光冲著这一点,她可以原谅他一半。
自从上任以来,那家伙一天到晚在眼前转来转去,烦归烦,看久了也不那么讨厌了,鸡婆的他出了不少主意、帮了不少忙,但自从那晚闹翻了之后,他就没有再来了,耳根子突然清净下来,还真有一点不习惯。
米贝脚步轻快地越过庭院“少爷,吃饭了。”小书僮帮忙把七弦琴放回高柜上,忍不住必心地问:“侍郎大人真的不会再来了?”
“他说就算我求他,他也不会再来,你说呢?”江嫣红和米贝一起步出房间。
“好可惜喔——”
“你可惜的是人家赞助的好料吧,贪吃鬼。”她摇头晃脑地背起书来“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所以颜回才会那么早死,他是饿死的。”
她喷笑出来,正想回话的时候脚下一绊,往前跌跪在地上。
“少爷,你不要紧吧?!”米贝连忙扶起痛得抱膝叫痛的小姐,顺脚踢开绊倒人的破碎花砖。
“好痛,我最近是走痛运,是不是?”她气得直跺坏得坑坑疤疤的花砖壶道。
“是走穷运,我们哪有钱修呀。”米贝一脸纳闷地说:“少爷,别人当官发财,我们怎么都发不起来?”
“那种鱼肉乡民的黑心钱我们别赚,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好机会。不好意思,再忍耐点。”
“我不是埋怨日子苦,只是觉得都是当官的,怎么差这么多。”
“我知道啦。”她细心吩咐“别让我娘来这边,免得她老人家跌倒。”
主仆二人边聊边往饭厅走去,丝毫没有察觉到千叶桃的叶荫深处站著一个满眼困惑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