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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身后的是个已束发的长女,已有十六七岁通了人事,这会子瞧容珩一双眼睛像蒙了水汽,点绛红唇轻轻抿紧,多了几分龌龊的绮念,低声说了一句:“这样的傻子,她死了倒好,你管他作甚,不如跟了我……。”
她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倒叫在场的人都听了个仔细。容珩自是怒目而视,那目光犹如刀光片片恨不得将那女子活剐了。
村长也听出自家长女这话里有轻薄之意,冷哼一声,极有威严,吓得身后人再不敢吭声。
“还杵着干什么,扶进去看看。”
村长家是个二进的小院子,内房自是不方便进入的,于是只把苏二丫扶进了供长工居住的一间空房里。
村长将烛台摆在桌上,捏起苏二丫的手腕,阖眼,细细把脉。
停了片刻,说到:“不妨事,我开几服药喝几日就好了。”村长只说是因头上的伤口感染,又受了风寒引起的热症,叫容珩不要小题大做,扔下几包草药就下了逐客令。
容珩瞧着苏二丫的脸色隐隐有些青黑,总觉得这病来的突然,并没有村长轻描淡写说的那样简单,但村长已有敷衍之色,即便再呆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容珩刚提着药被村长家的长工推出了门。就听见屋内一个尖嗓子的声音说到:“庆儿,你若是想要个细皮嫩肉的小相公,明天爹爹就去给你找个媒婆来,方园百里的待嫁侍郎还不是任你挑,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去调戏那个小贱胚,不知道他是个二手货脏身子吗!”
容珩只觉五内俱焚,羞愤难当。只觉得眼中湿润,一咬牙竟将那股子委屈憋了回去。背起苏二丫朝着自家方向走去。
他提着那几包草药,心里苦涩无边,神色恍惚,身子竟是摇摇晃晃,看的飘在半空中的苏洛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从田垄上摔下去。
亏得他还没忘了回家的路,虽多费了些时候,总算也是安然到家了。
月光皎皎,容珩抬头一看,自家门口竟多了一根“柱子”。
赤脚,袈裟,头顶瓦亮瓦亮。他笑吟吟的看着愣在一边的容珩,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转而又变作无边的睿智和禅意。
容珩缓了缓神,仍有些错愕,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大……大师。”
那和尚自顾自的说到:“贫僧法号普修行问道云游至此地,可否求宿一宿。”
容珩想到自家房里穷的只有一张旧床,边觉得不好相留。
“沿此处往西走,村落里有许多人家,寒舍狭小不便久留。”
那和尚看了看容珩,又看了看苏二丫,复又说到:“贫僧自幼跟随师父学了些岐黄之术,见这位女施主面色有异,可否让贫僧一看。”
容珩眼前一亮,精神了几分,恭恭敬敬的引着那和尚进了屋。
容珩背着苏二丫走在前面,那和尚跟在后面。苏洛对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和尚很是好奇,吃准了自己是魂魄体不会被注意到,便大咧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
那和尚本来低头念着经,冷不丁的抬头,竟是与苏洛对视了一眼。
苏洛一个机灵,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似得,遍体生寒。默默的对自己念叨:“我是小透明,我是小透明……。”
那和尚虽自称懂些歧黄之术,但看病的法子与别人却是不同的。他不把脉只是摸骨。
容珩见苏二丫脸色已经难看至极,气若游丝,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对那和尚并不阻止。只是立在一旁静静看着,不自觉的绞着自己的袖口。
那和尚在苏二丫的额头上摸索了一番,似是极为满意的笑道:“时候已经成熟了,只消等我施了金针之术,她便可通了七窍,渡了灵气,恢复如初了。”
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排针灸用的金针。
容珩一见那手指长的金针泛着冷光,就生出了几分迟疑。张了张嘴想去阻止,心中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劝他,让他试试吧,让他试试吧……
那和尚开始在苏二丫头上施针,他嘴里喃喃自语,声音细微。容珩什么都听不清,只当他在念经,苏洛却因为一直被沾在苏二丫身上,此时的位置与那和尚极为贴近,所以听的清楚……
那和尚在说——
“世人糊涂,只道你是伤口引来炎症招致内虚外热……连他也以为我是凭药石之力救得你……却不知有因才有果,有果才有因,我不过是顺时顺势加以点化……你们十世苦难,换的此生与共,切莫辜负了……。”
苏洛听的云里雾里还没待反应,和尚手中的第七根金针却已经落下,自手指传来一阵霸道的吸里,苏洛眼前天旋地转,失去了神智……
普善和尚收好了金针,给容珩腾出一个下脚的地儿,笑着示意他上前来看看。
容珩急慌慌的伸手去摸苏二丫的额头,感觉触手没那么滚烫了,脸上刚有几分喜色,却觉得不对了,没那么滚烫,分明是身体越发冰凉了。心头闪过一丝念头,把自己也吓的往后跌了半步。莫非她……她……
手指颤抖着伸向苏二丫的鼻息出,已然没了进气儿。
怎会如此,他慌里慌张的伸手又掐了下脉搏,脉搏也停了……
她死了!
容珩如遭雷劈,彷如周身血液逆流,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再去找那和尚,却再没了人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容珩喃喃痴语的念着苏二丫的名字,目光呆滞的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苏二丫。
不自觉已是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那个人居然动了动。
容珩以为自己哭的眼花了。
床上那人又低语了几声,容珩半天才反应过来,听清她在说:“水……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