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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脱出身来。
又看了一遍,卢鸿轻轻将手中真迹放下,取过兔毫小笔来,在笔端上轻洇些清水,在砚中舔得饱满,打量了几眼案上色带微黄的纸张,右手随意落在,扬扬洒洒地便写了下去。
李治心中大讶。本来以为,对临书迹,自然要将真迹置于眼前对照,一字一字,务求其形似逼真。哪想到卢鸿这般临书者,居然任意挥洒,全然不看真迹一眼的?
李治隐隐想到,以卢鸿这等书名,自然是不屑再对照临写,只求形似了。其实他只是猜对了一半,卢鸿前世,临那冯承素摹本,已然不知有多少遍,对其中字形结构,可说是一清二楚。
此次又见真迹后,更是把玩许久,对那书迹一笔一划,起落承接,使转提按之处,一一了然于心。因此临写时,自然不会再照本宣科般一一对应着书写,而是全由心中体会,自然落笔,务求神似。
李治眼神集中在卢鸿手下一只笔端,只见卢鸿此番书写,与往常大有不同之处,看似漫不经心,全不用力,手下更是几乎不见停顿,便如笔带了手在动一般。再看字迹结构,与原作大致略同,却不乏区别之处。如原文中“癸酉”二字插于一字空间,又多有勾抹涂改之处。他人临作,多一丝不敬照样写来。而卢鸿此番,却是全然不管,只如正常写字一般写了过去。
便是身后宫女,也似乎被卢鸿手下富手灵气的字迹吸引住了。初始时还痴痴注视卢鸿脸庞的几双妙目,渐渐也都集中于卢鸿手下字迹之上,变得朦胧沉迷,便如这天地间,再没有外物一般。只觉得时光似是停滞般,变得极为漫长;又觉得笔过纸端,如只一瞬,书痕墨迹,已然云烟满布。
卢鸿手下,越写越快,待得他终于写下“有感于斯文”几字,沉吟片刻,微笑着放下笔后,几人才“啊”了一声,清醒了过来。
李治命宫女将真迹置于临作上端,看了又看。卢鸿这件临本,与原作互相对映,多有不似之处。但李治却觉得这本临作,神似之极,活脱脱便是又一件书圣写就的兰亭。若非适才亲眼所见,当真要令人怀疑乃是羲之真作,不过是原样再写了一通一般。
良久之后李治叹道:“据言书逸少醉中写罢兰亭,醒后复写,终不能及前卷,因此颇以为憾。今日庶子有此卷,只怕书圣亲见,也要叹为双璧,再无憾事了。”
卢鸿道:“也是这一个月,每日相对前人墨迹,不觉心通古人;更是临时生意而临,全无做作预想之处,方能得此卷。现下存了心,再让我临,也是万难有这般境界了。此卷临作,怕我今生也再难得有。若非献于圣上,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过了几日,李治将这卷精心装裱卢鸿临作,与原迹兰亭一并呈于李世民。当时在场诸人见了,尽皆惊倒。虽然早见过卢鸿书迹超绝,但不想临写书圣之作,能神似到这种程度。又听了李治道卢鸿临作前后之言,都叹为难得至宝。李世民爱不释手,竟命以书圣作品之名收录。此卷兰亭,此后世人皆称之为卢代王作兰亭,后随其他诸作,并入昭陵陪葬。但传世诸多印本、摹本、拓本颇多,习者多以两件兰亭对照临习,成就书坛一件佳话。
此后李世民也命卢鸿择王羲之各卷真迹中尤佳者,再作临摹。只是果然如卢鸿所说,其他临作虽然佳妙无比,不逊前人,但多带卢鸿书作气息,再无如兰亭一般全如书圣手书般的作品。虽然如此,卢鸿这卷通临之作依然极得李世民心喜,道是晋有逸少,唐有卢鸿,无愧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