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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在树叶枝桠间一路向西跳跃,那灿烂的光度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外头还是夏天,其实气温只有十度上下。
这是个寒流来袭的星期五下午,须夫人邀请的贵客在半小时前陆续抵达,正待在温暖明亮的房间里大快朵颐吧。
善美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浏览书本上的习题,满脑子都是宴会里的富贵风华,不知道桑夫人尝到她做的点心没,会不会失望等等。
她应管立宵的要求,起了一大早为今日的下午茶宴会做蛋糕和饼干,并从管家姚太太口中得知,下午茶宴会的主客桑夫人去年暑假时曾尝过她做的蛋糕,她赞不绝口的声称是有生以来尝过最美味的蛋糕。
桑夫人之后几次造访须家,都没有机会再吃到她做的蛋糕,一直引以为憾。须夫人便是为了弥补桑夫人的遗憾,才会要管立宵请她帮忙。
善美不由得要想,这是何等奇妙的缘分。
升上国三后,她课业繁重,很少再有时间做甜点了,没想到暑假期间拨空为须颃烤的蛋糕,会让一名陌生人尝到,而且赞不绝口
笃笃
充满力量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善美循声看去,发现管立宵就站在敞开的房门口。
一抹疑虑升上眼底,善美当下有种快要窒息的恐怖感觉,好害怕在那张严肃的脸庞上看到失望,但他的嗓音还是一如以往般温厚,轻易的抚平了她的恐惧。
“别担心。桑夫人很喜欢你做的蛋糕,所以想当面跟你说几句话。”他开门见山就说,停顿了一会儿,深深注视着她,才补上一句:“你不一定要见她。”
善美感激地点点头,知道管立宵给了她说“不”的权利。
可是她不能不给须夫人面子“没关系,我也想谢谢桑夫人这么欣赏我的手艺。”
管立宵听后,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了几秒钟,提醒道:“外头有点冷,你要加件外套。”
善美点点头,穿上连帽外套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想着,管立宵之前看她的眼光,是不是在衡量她的穿著是否适合去见一屋子的贵妇人?
她有些沮丧的发觉,外套里的毛衣和长裤或许是太简朴了,但管立宵可能认为要她刻意打扮,反而会显得不自然,就不多说了吧。
进入温暖的室内,管立宵协助她把外套脱下,挂进衣帽间,领着她走进乐声飘扬、人语喧哗的房间。
虽然只是下午茶宴,须夫人却请了一组室内乐团来演奏,善美不确定有没有人注意在听,好像屋里的每个人都在跟别人说话。她跟着管立宵,不敢大咧剌剌观察,直到他把她带到须老夫人面前,绷紧的心情才稍微放松。
“善美,过来奶奶这边坐。”须老夫人一如往常慈祥,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招呼。她听话的落坐,老妇人立刻拉起她的手絮絮叨念“你功课这么忙,要你帮忙已经是不应该了,还把你找来这里,难为你了。”
“没的事。”善美不愿意须老夫人替她担心,努力挤出个没事人般的笑容“能暂时放下课业压力,做做点心,我还要感谢夫人给我这个机会呢!再说,我念书也念累了,可以乘机休息一下。”
“你这么想就好。”老妇人神情宽慰的点点头“我让立宵拿些点心、饮料过来给你。”
“不用了,我”善美话说到一半,发觉前方视线直直闯入一道婀娜娇影,虽然气势惊人,却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优雅与尊贵,教人情不自禁的起身相迎。
她才站起来,那人已经来到她面前,带来一阵熏人欲醉的香风。
善美仰着头,近似着迷的望着那描画在明艳照人的脸庞上,两片湿润饱满得犹如清晨绽开的紫色玫瑰花瓣般的香唇,看着它们向旁划开,绽出灿烂迷人的笑容,两排洁白整齐的贝齿跟着露出,听觉接着被一阵比弦乐声还要迷人的低柔音色所取悦。
“你就是善美吗?”
“我是”她傻傻的回答,眼光无法自那张美艳、热情的脸庞上移开。
她好高喔,至少高她一个头。
奇异的是,高人一等的身材并不会减损她身上的女人味,她看起是那么娇媚动人,让人心生仰慕。
“天呀!”那名美丽的人儿逸出惊叹,双手朝她伸来,似想确认她的真实存在,热情地迭声道:“知不知道你的蛋糕快把我害死了!自从吃过善美的蛋糕,其它蛋糕都难以讨好我的味蕾!至今我的嘴巴里还充满那种集合了新鲜、芳香的不可思议口感,每吃一口便觉得自己好幸福,而且害怕幸福会飞走般迫不及待的品尝另一口,然后一口接一口,越吃越想吃,直到盘里的蛋糕全扫进肚子里,才惊觉到自己吃得太多,得节食好几天才能把增加的热量减掉呢!不过”她神秘兮兮的停顿了一下,双眼晶亮的朝她睐着顽皮的笑意“这种幸福的滋味值得我为它节食。”
幸福。
善美芳心悸动,眼眶发热。
对方的话准确的击中她心底深处最脆弱的那根弦。
她之所以喜欢做点心、会做点心,是因为父亲的关系。
他生前时常为她跟母亲做甜点,厨房里不时充满烘烤点心的香味,成了她童年里最香甜美好的记忆。
父亲过世后,每次想念他时,她就会进厨房,依照记忆让那伴随着她成长的芳香气味充满鼻腔,彷佛父亲仍陪在她身边。
久而久之,她养成了做西点的习惯。
每当有人品尝她做的点心,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她就格外开心,好像延续了父亲的生命,把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幸福感觉从她手上传递出去。
所以一听到对方说她做的蛋糕让人尝到幸福,善美心中登时汹涌着既酸楚又甜蜜的情绪。
那不仅是对她个人手艺的肯定,更是对她过世的父亲的礼赞。
是的,她希望所有吃到她蛋糕的人都能感受到幸福。
尤其是桑夫人头一次吃到的蛋糕,她是为须颃特别做的,每一次的搅拌都有着她深藏在心底说不出口的情意,每一片的玫瑰花瓣里都是她的祝福。
因为前一晚他寄给她的电子邮件上写着,这次回来被父亲强迫到公司打工,害他不能像以往一样留在家里偷懒,而且很久都没吃到她做的点心,心情苦闷不已。
于是她起了一大早为他做好蛋糕,希望他晚上回到家时可以吃到。
没想到蛋糕却让一名陌生人尝到,还感受到她做蛋糕时希望对方幸福的心意,教善美如何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勉强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从干涩的喉头里挤出发自内心的深切感谢“谢谢您”
“咦?”那双修饰完美的眉毛讶异的微扬“好像应该是我跟你说谢谢呀。”
“不您给了我一名料理人最想要的赞美。”
“你说出了不符合你年龄的话了。”她的表情微微吃惊,眼里有一抹深思。“当管先生告诉我,做蛋糕的人只是名国中生,我已经是难以置信了,没想到又听见你说这种话。你真的还不到十六岁吗?为什么那么年轻稚嫩的身体里,竟藏着这么成熟的灵魂?”
“我”她也不知道,她的灵魂成熟吗?
“除了这点外,我更想知道这么年轻的你,是如何做出这么棒的点心的!”
“我只是从小看着爸爸做”
“是你父亲教你的?”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美丽的脸颜上有抹渴望“原来是家学渊源。他在哪里?我可不可以”
“他已经过世了。”善美眼圈一红地低下头。
“啊?我很遗憾。”她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惋惜“他生前一定是顶尖的西点师傅。奇怪,我竟然不知道有这个人”
“咳咳桑夫人,善美的父亲是一名园艺学家,生前经营花店生意,不是经营面包店。”须老夫人不悦的插嘴。
“怪不得能将花艺融入点心里。”被人纠正也不以为意,桑夫人不改天性上的豪迈热情,美眸里充满着期许地看向善美“好孩子,如果你肯朝这方面钻研,将来你一定可以成为甜点界的大师!”
可是她不想呀!
想要这么告诉她,却不好意思,善美无措的怔在原处,不知道她的模样有多像一名等待被拯救的闺女,而--果然也有人出嘴救她。
“承您贵言。不过善美打算跟她爸妈一样,将来朝园艺方面发展。”突如其来的男声解救了她的尴尬。
善美欣喜的望去,迎上一双隐含着笑意和温暖支持的眼眸,心头一暖。
是须颃。
他什么时候回家的?
不是应该在公司吗?
“颃儿,快别胡说八道了!”另一道高亢的女声介入,善美这才发觉须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桑夫人身后,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声音里却夹着浓浓的不悦“你怎会知道人家的事?还不快为自己的莽撞跟桑夫人道歉!”
“auntie,我妈咪不会介意的。”微嘎的低柔嗓音娇娇的传来,善美越过须颃寻向声音的主人,眼睛困惑地眨了眨。
轻昵地站在须颃身后的少女,恍若小号的桑夫人,同样有着令人眼睛一亮的美貌,以及傲人的身材,她几乎跟她母亲一般高,即使站在身长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须颃身边,气势上也毫不逊色。
发现她在看她,少女明媚的眼眸朝她望来,释放出同她母亲一般热情的善意,点了下头,才转向须夫人。
“须颃没有胡说八道,他是真的知道善美的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年他得到摄影比赛首奖的那帧作品花园里的天使,主角便是善美。当时我们一群同学还开玩笑的问他,里头天使般可爱的女孩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呢!”
“真的吗?”没注意到须夫人的眉头突然皱紧,桑夫人带着浓浓兴味的眼眸直勾勾的看向须颃“你跟善美这么熟啊。”
“善美是我们家园艺管理师温阿姨的女儿,对我就像是可爱的小妹。”
“有善美这样的女儿,做母亲的想必也是蕙质兰心,难怪须家的花园在冬季里还能一样色彩缤纷,充满生气。我就注意到”
可爱的小妹?
言简意赅的五个字瞬间急冻善美先前还为他发烫的心,终结了她多年来的单恋,把她的梦打碎了!
善美的视线朦胧了起来,再也听不清楚桑夫人又说了什么。
原来她在须颃心里只是可爱的小妹!
她的心痛苦地狂跳着,善美只能按着胸口,努力地平复心情。
她在期待什么?
善美嘲弄的自问,像她这样乏味的少女,他肯把她当成“可爱的小妹”看待,已经是一种荣宠,她还想要他怎样!
这么想并没有让她心里好过多少,阵阵酸涩冲上喉头,一下子就到了眼睫。善美赶紧垂下眼睫,但很快地,她的视线重新凝定在眼前这一对外型十分登对的男女身上。
须颃穿着西装,显示出他从办公室赶回家后,并未回房间换衣服。是谁让他抛下工作、迫不及待的前来陪伴?
答案就在眼前这位美丽的少女身上吧!
她看起来大不了她几岁,精致的美貌和打扮却胜过她多多。
如果,她曾经幻想过坐在须颃身边陪伴他喝下午茶的女伴模样,应该就是这样了。
得体的打扮,不逊于杂志上服装模特儿的身材和脸蛋,大方典雅的气质,在在显示出她是个千金小姐,何况她还有桑夫人这样的母亲。
善美可以从须夫人的表情上看出,她对桑夫人的女儿有多满意,甚至可以想象出她有多想把须颃跟她凑成一对;但或许她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就已经是一对了。
强烈的绝望伴随着强酸般的嫉妒席卷而来,善美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也没有她的位置!
那她还继续留下来做什么?
丢人现眼吗?
她感到沮丧又疲惫,几乎捕捉不住周边的谈话声浪,只得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弥漫着好几种香水味道的空气,忍住作呕的感觉,在众人谈话的空档里强行切入。
“对不起,我还有功课没做完,必须先告退了。”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快、自然,像一个不曾拥有过成熟的灵魂、也不懂伤心是什么的国中生,唯一的愁便是沉重的升学压力。
“我都忘了管先生提过你是国三学生,还有升学考试要应付。”桑夫人眼里升起一抹歉意“我耽误你做功课了吗?”
“没的事。只是还有习题没做完,就不陪您聊了。”
“没关系,你去忙吧。”
“那我告退了。”她朝众人点头致意,便转身朝外走。
“善美。”须颃出声唤住她“我有空再去找你。”
善美挺直背脊,没有做任何回应,笔直地走出厅外,头也不回。
* * * * * * * *
阳光还是很灿烂。
父亲过世时,善美学会一件事,就算她哭干了眼泪,地球也不会因此而停止运转。
该蓝的天还是会蓝,早晨要升起的太阳依然照时升起,是时绽放的花朵不会因此枯萎
所以她怨不了天蓝,怪不得日升,更加没有理由怨恨这一室的玫瑰,为何在她饱受失恋的痛苦折腾时,还能无忧的绽放。
只因为她的心碎下关它们的事,所有的悲痛都是她自找的!
一路上她好努力的压抑情绪,不让心底的酸涩冲上眼眶,化成泪雨。从衣帽间拿回连帽外套,她不敢回与母亲同住的小屋,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惊吓到母亲,便往温室走去。
温室里没人,只有一盆盆娇养的植物。
善美想起母亲每每心情难受,总是对着花草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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