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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若可突兀的自噩梦中惊醒。梦里,郑威奇严酷的厉声指责她是天底下最会撤谎的骗子。
她的混乱和心伤渐渐被一股骄傲的怒气所取代。她干嘛躲在这里幽幽哭泣?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对这一切,她其实是问心无愧的,更何况,她能躲到哪去呢?逃避井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她更不允许自己做个逃避的弱者。
洗了把脸,梳顺纠结的长发,再薄施脂粉,藉以掩饰哭得红肿的眼睛,唐若可深吸口气,提起勇气下楼面对问题。
郑湘奇立即迎向她,满脸担心中仍有一丝抑不住的好奇,唐若可轻声的恳求:“很抱歉隐瞒了你事实,我会找时间跟你解释’—切。”
他心无芥蒂的立即接受,甚至鼓励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回答:“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站在你身边。”
一股暖流自心中升起,他无条件的支持无疑是雪中送炭,给了她此许的力量,但,当她迎上郑威奇冷若冰霜的锐利眼神时,那股暖流在刹那间冻成冰河。
没有任何言语足够形容她此刻心中的沮丧,过去数天来的甜蜜,欢笑宛如逝去的春梦,现在的他,严峻、冷硬如冰石,眼睛频频瞟向窗外似乎并不屑于看她。
“嗨,女儿。”唐立德似笑非笑的微微牵动唇角:“你终于决心下楼了,干嘛躲在房间呢?我们父女已经好久不见,应该好好叙叙旧。”
“还不够久!”唐若可立即回嘴,面对他,她总会回想起过去那段孤单、寂寞的岁月,那段她努力想抛却的晦暗岁月。
“哇,唐,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相信,你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女儿。”有着一头卷发的女人嗲声嗲气的说话,还不忘卖弄风情的眨动眼皮上的假睫毛。
“我想,他也经常忘记有我这个女儿。”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她的话一点也不好笑,但他笑了。唐立德并非是一个愚蠢得听不出别人话里讽刺意味的笨蛋,但他非但没被激怒,反而露出笑容,仿佛因她的讽刺而沾沾自喜,他漫不在乎的态度加深了若可心中的伤痕。
唐立德没事般的替他们引介,指着长相平庸而沉默寡言的同伴“这是我的朋友王中弘,他邀我来郑先生的牧场度个小假,顺便挑选几匹好马。”
“还在玩马?”她涩声问,心里明白,他爱马更甚于自已唯一的女儿。“你知道的,那是我最大的兴趣。”他继而指着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这是小珊,很漂亮的女人,不是吗?”唐若可不置可否,小珊就像他一向往来的女人,空有漂亮的脸蛋,却肤浅、乏味,做作得教人反感。
小珊因他的赞美而霹出喜孜孜的笑容,更费力的卖弄自以为是的风情,涂着大红蔻丹的十指紧紧缠曹唐立德的臂膀.“你爸爸真好,不但带我来度假,还答应教我骑马哦。”
唐若可木无表情。“他很在行的,他将大半辈子的时间耗在马身上。”
“你呢?即使你妈已经死了,你还是遵循她的家规,决定牺牲骑马的乐趣?”唐立德开始反击,语气中带有比她更深的嘲讽。
唐若可恨透了他在提起母亲时,那种极尽嘲讽之能事的态度,几乎压抑不住频临爆发的怒气,但只是几乎,唐立德眼中的挑衅和在场的众人阻止了她。
“我宁愿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上面。”她模仿唐立德方才满不在乎的口吻。
“很可惜,其实你多少遗传到我控制马匹的基因。”他眼中的控诉多过于惋惜。“你们知道吗?她十岁那年我首次教她骑马,她的马术可能要比一般男人还好上许多,我记得,她还曾经参加过一场小型比赛,赢得了冠军。”
郑威奇终于正眼瞧她,眼中的愤怒、冰冷,令唐若可心碎。
她明白他心中的想法,气她又骗了他一次,但若可并不后悔,否则,她就无法保有与他共同驰聘的美好回忆。
“我想,你事先并不知道我在这里吧?”她注视着原该最亲近,却又如此陌生的父亲,忍不住抱怨起上天无情的作弄。
“我已经有整整三年的时间,不知道你的半点讯息。”
她无言以对,只是仔细的审视着他,他的眼中是否有一丝的怒气和落寞?
他继而露出的嘲讽笑意打破了她的想象。“女儿,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吧?”
她的心在淌血,但强忍着,不愿流露出半点心伤,半讽刺半自嘲的回嘴:“不,我从来设有这么看重自己,相信我离家的这三年对你来说,差别并不大。”
唐立德轻挑眉锋:“我想还是有点差别的,你离家出走以后,我省下了不少开销,这三年来,我银行里的存款终于节节上升。”
“你怎能睁眼说瞎话?我从来不曾乱花过你的钱!”她失控的提高音量。
唐立德耸耸肩,故意露出一抹心照不宣似的讪笑。
一股深切的悲哀情绪充斥若可心中,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什么给了她一个不惜在外人面前扯谎,以侮蔑自己女儿的父亲?
自小,她所渴望的不是金钱,不是物质上的享受,而是爱,他始终吝于给她,现在却又想使外人相信,她是个娇蛮奢侈的女孩。
唐立德继续发动攻势。“女儿,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娇女,现在,我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明显的,你很懂得如何在这个复杂、多变的社会求生存。”他戏剧性的顿了顿,专注的视线在她身—亡搜寻。“有时候我在想,像你这样的女孩独自离家,不晓得会落魄到什么样的境地。现在看来,你非但活得很好,而且相当不简单,竟能结识赫赫有名的郑氏企业两位继承人。”
他不但将她形容成一个奢侈、浪费的娇娇女,甚至进一步的暗示,她是个爱慕虚荣、擅耍手段、一心想钓金龟婿的女孩。
唐若可将小巧的下巴昂得高高的,藉以保有她仅余的自尊。“我是湘奇的秘书,来这里纯粹为了工作。”
唐立德故作惊讶的挑高眉锋。“秘书?我一向骄傲的女儿能忍受别人的使唤?我记得耐性并不是你的优点之一,你真能安于终日坐在办公桌前,处理那些繁琐、麻烦的公务?”
“我深信,我的老板相当满意我在工作方面的表现。”她语带骄傲,或许在他的心目中,她一无是处,但来自郑湘奇和其他同事、甚至客户对她的肯定,已让她找到自己生存的价值。
“秘书的薪资够你开销吗?”他故作不可思议的猛摇头。
“你是在告诉我,你已经学会不买名牌的时装、不买昂贵的饰物,改掉挥霍无度的坏习惯了?”
唐若可紧握双拳,极力忍住想对着父亲尖叫的冲动。多年来,他始终对她不闻不问,不曾给过她—丝父爱,现在,又想毁灭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世界。
对她这个独生女儿,他为什么舍不得付出一丁点的关爱?难道,他从不曾牵挂过她,为她担扰过?他明显的对她心存怒气,为什么?因为受损的自尊?
唐若可只能无语问天,默默忍受这种锥心的痛苦。他们毕竞是父女,身上流有相同的血脉,为什么他们总是忙着针锋相对?忙着伤害彼此?
“爸,你实在应该改行当演员,你相当擅长扮演无辜的角色,总习惯将一切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她以嘲讽的口吻掩饰心中的伤痛。
唐立德伪装的笑意已消逝不见,眯起双眼觑着她。“女儿,不论你是以何种方式过日子,反正我很高兴已经摆脱你这个负担。”
她早知道父亲不爱她,但现在听他说出来,仍教她感到心碎不已。
小珊撒娇的往唐立德怀里偎,无知的打破这种僵持、尴尬的气氛。“这里应该有电视吧?干嘛坐在这里,我好无聊?健!?
无聊?唐若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珊正在观赏一出精彩、刺激的父女相残,却还感到无聊?她怀疑,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引起她的兴致。
郑威奇突然开口说第一句话:“楼上有电视,我带你上去。”
他带着兴高采烈的小珊到楼上起居室,微露尴尬神色的王中弘也随同离去,郑湘奇则支持般的留在若可身边,不放心让他们父女单独相处。
“你为什么说谎?”她忿忿不平的质问。
“以牙还牙,女儿。”唐立德首次毫不掩饰的表露出心中的愤怒:“你有没有想过,你离家出走使我脸上无光,我不喜欢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唐立德的女儿不要她老爸!”
他倏然起身,转身上楼,留下她和郑湘奇无语的相对而坐。
她费力平复翻腾不已的情绪,喑哑、疲累至极的开口:“湘奇,很抱歉隐瞒你我真实的背景,但是我”
“若可,你不必对我解释。”郑湘奇柔声的打断她;“我已经认识你三年,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有个会在外人面前如此污辱你的父亲,莫怪乎你要离家出走。”
“谢谢你的体谅。”湘奇对她完全的信任令她感动,却也令她伤心,为什么郑威奇不能像他弟弟一般呢?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你知道威奇的脾气,我担心他无法轻易谅解这件事。”
“不怪他。”唐若可无力的叹气:“他曾经怀疑过,但我矢口否认,现在我已经变成他最厌恶的人了,尤其在我父亲那样指控我之后。”
郑湘奇知道自己除了精神上的支持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虚言安慰:“别想太多,就像你经常劝我和馨怡的,事情总会有转机。”
是吗?她相当怀疑。
唐若可不肯再逃避的将自己关在房里,倒是唐立德,除了晚餐时间,他一直没有露面。即使是在餐桌上面对她,他也不再试图攻击,只是视而不见的刻意漠视她的存在。
她浑浑噩噩的熬过这个漫长得似乎永无止境的一天。终于夜深人静,她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投入夜色中。
即使已经入夜,气温仍然相当燥热,没有半点风,恰如她的心境,有一股山雨欲来前,凝滞、诡异的气氛。
她缓步踱至花圃,忽然发现树下有一点火光,当她看清树下的人影,立即想转身高去。
“若可。”唐立德出声挽留她,踩熄香烟,向她走近几步.“别像个仇人般的对我,毕竟,我是你爸爸。”
“你呢?”她毫无笑意的笑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难道你不是以仇人般的态度对我吗?”
“我承认那是我玩的诡计。”他以受伤的眼神看着她。“我气你,非常气,气你只留下只字片语便不告而别,气你毫无眷恋的想切断和我的关系。”
“我知道,”她将翻腾的情绪藏在于静的面具之下:“我离家出走使一向意气风发的你抬不起头来,我伤了你的大男人自尊。”
“你真的这么想?”
她不语。
唐立德激动的拔高声音:“你从来没想过,我可能会替你担心,担心你一个女孩家独自在外面闯,会有怎么样凄惨的遭遇吗?受伤的不仅是自尊,还有心。”
她张嘴欲言,却挤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极端不稳,极端沙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挂念你。”
这句话震碎下她伪装的平静,她以指控的眼神瞪着他。“想念我?久别重逢,你唯一对我做的只有岭嘲热讽,这就是你表达关心的方式?”
唐立德再也难忍心中的压抑,再也难忍女儿的指责。”我想你,想念你妈,你们是我的亲人,却一个一个离开我,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
唐若可惊讶得无以复加,她一直以为,母亲的死对父亲来说是种解脱,她无法置信的描摇头。“我不相信你会想念妈。”
她满腔的怀疑深深伤害了他,唐立德紧绷着嗓音,眸中射出怒光。“若可,我没有害死你妈,虽然偶尔会感到内疚,但她也有错。”
“不要批评我妈!”唐若可不悦的驳斥,以一贯的愤怒来掩饰此刻内心的纷乱。
唐立德执意说下去:“我和你妈婚姻失和,双方都有责任。我确实错了,我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女人,但那是你妈固执的将我推开,甚至把我赶下她的床。”
唐若可茫然、不解,她的声音好似浮在云端一般遥远:“为什么?”‘
“她一发现怀了你,就不再让我碰她,藉此报复我使她怀孕。”唐立德不再隐讳的将症结告诉女儿。
当他话中的含意终于钻进她混乱的脑际,她的心整个揪成一团,怒声指控:“你骗我!妈不在了,你就想把一切罪过推到她身上,你故意说这种话来伤我!”
唐立德疲累的叹气;“难道你就不伤我吗?我是你爸爸,你却从来不肯听我说的任何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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