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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暴露在人面前。晋芳躺在地上,十分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那一双手在狗身上熟练地忙乱,血污撒尿似的往下滴,忽快忽慢。一股又腥又臊的臭味,迅速蔓延开,像一阵浓雾直逼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晋芳的腿一定断了,要不便是骨头上有道很深的裂纹。她试着向前爬,刚一启动,慌忙惨叫一声,叫声引起白脸一伙的哈哈大笑。三和尚笑着对那正用刀剖开狗肚,把肚肠子拉出来抖在地上的同伙说:“你小子老喊不碰女人,今儿还不是现成的吗,喏,头儿在这,我算替他答应了,怎么样,就算今儿为弟兄们忙得辛苦,慰劳以慰劳。”那杀狗的当真停下手来,看什么似的对晋芳上下打量一番,回转过脑袋,笑着对三和尚说;“你小子一肚子坏水,我的事,用不着你忙。你又不是没那玩意。说得倒好听,你替头儿答应了,乖乖隆里,好大的口气!我们干脆以后都听三和尚的算了。”说完,正待进一步去折腾那狗,眼珠子突然定在那儿,直了。
岫云就在这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很不识相地出现。她根本没有预测到自身将会有的危险,她根本顾不上什么危险。一霎那间,她觉得前面躺的就是她那血肉模糊的丈夫,身上全是窟窿全是眼儿全是洞。那个被称作勇气的东西,一旦贸然来到岫云这样怯弱的女人身上,所有的问题便变得更麻烦,更不可收拾。她眼前只有晋芳这个人,这个躺在地上折了腿的,一向对她充满敌意和戒备心的女人,她冲她缓慢地走过去,心头洋溢一种她不明白而人们誉之为崇高的情绪。
所有的眼神都射向岫云,甚至那条倒挂在树上剥了皮的狗眼睛,也痴痴地盯着岫云看。时间突然之间静止,岫云上上下下叫那些男人的眼珠子射得千疮百孔。她身上的衣服已在幻觉中消逝,赤裸裸的按照男人们的想法,活生生地出现在男人们面前。白脸以他在鉴赏女人方面的挑剔,一眼就看到了岫云的过人之处。他还没来得及喘气,没来得及眨眼,便叫眼前的尤物迷住了。
晋芳正好和岫云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女人的粗糙,更有力地衬出了另一个女人的细腻。乡下女人典型的黝黑皮肤,让那些乡巴佬出身的土匪强盗,第一次领悟到城市女人的种种好处。晋芳依旧一摊泥似的瘫在地上。岫云缓慢坚定地走了过去。从那死狗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臊臭味,陡然无踪无影。白脸侧过脸去,打听岫云的来由。岫云小心翼翼,庄严地走到晋芳身边,竭尽全力想把她扶起来,但是扶不动。白脸示意两个人过去帮忙,立刻有两个人屁颠颠站起来,屁颠颠地走到站着和躺着的两个女人身旁,迟疑了一下,弯下腰,在晋芳的惨叫声中,把晋芳抬起来,送回家放在零乱的床板上。岫云默默跟着,脚步发颤,仿佛走在云里雾里。
这以后,岫云足足忙了一整天。先是帮晋芳擦洗,洗完了,再收拾房间。屋里糟踏得不成个样子。马桶被砸向墙壁,里面的污秽淌了一地。墙上的一张年画,绝大部分已在地上,剩下的一小块,猪耳朵似的竖在那里。外间狗肉煮熟的气味,和着房间里的恶臭,熏得岫云一阵一阵想吐。房间收拾完,一切安排妥当,外头白脸领着人大呼小叫去了,剩下些狗骨头和汤在锅里。
这一夜,岫云就住晋芳屋里。晋芳一夜呻吟,使得妯娌之间的隔阂,短时间的消失殆尽。岫云很晚才在晋芳脚头睡下,迷迷糊糊记得自家大门都没关。她太累,懒附带有些怕,合上眼睛想休息一下,不料竟睡着了。第二天抽空回去,那大门已经虚掩上了,她因此怀疑起自己的记性,进屋拿了些东西,又去照顾晋芳。那晋芳腿还是疼,还是动不了,到晚上又有留岫云的意思。岫云一口答应,借口回去收拾收拾,收晋芳先睡。
就算岫云知道白脸正在她房间等候她,她依然逃脱不了白脸的手心。白脸只有看不上的女人。却没有弄不上手的女人。妯娌之间暂时的和好,岫云心头十分愉快,她暗暗哼着一首未出嫁时常唱的歌,极轻松地推开房门,老地方摸到了煤油灯,划着火柴,她并不知道自己回来干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回来一下。
白脸正坐在床沿上冲她笑,摇曳的灯光增添了他脸上的光彩。疑惑比吃惊更先来到岫云心头,她先怀疑,然后才是害怕。白脸的笑那么平静,岫云一开始都吃不透他的用意,她只是出于本能地向门口跑去,但是白脸比她快了半步。门外一片黑暗,白脸倚在大门口,仍然先前那样的笑,岫云房间的那盏煤油灯还点在那,看得见墙上的黑影跳动。
岫云立刻全线崩溃,她的脚仿佛陷进了泥沼,并且越陷越深。白脸突然背过脸去,大步走过门前的空地,到了那株枣树下面。掏出家伙撒尿。岫云只看到一道白色的曲线,源源不断地浇向树根。尔汉当年也常在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白脸又慢慢走过来,脸上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就像回自己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