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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纠的口气半真半假的,好似在开玩笑,手指又轻佻的顺着子清细白的脖颈轻轻一划,好像是调戏人一样,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子清心里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止如此,就连吴纠轻佻的挑手动作,也变得非常危险起来,毕竟他的手顺着子清的脖颈一划,好像那并不是纤长的手指,而是一把锋利的短剑,一瞬间就能剖开子清的喉咙、

    子清轻微打了一个颤,一时间竟然开不了口,吴纠将那轻颤的举动尽收眼底,只是微微一笑。听子清不开口,又发出一个轻笑的鼻音。

    “嗯?”

    “公公子”

    子清低垂着头,说:“子清是看公子和两位使臣喝酒尽兴,怕怕小食不够,所以去了一趟膳房。”

    吴纠缓缓放下手来,笑着说:“去膳房了?那小食呢?”

    子清本身就紧张,被这样一问,顿时眼眸狠狠一缩,总感觉吴纠知道了什么,正逼着自己就范。

    子清今年才十二岁,然而他的心理年龄其实远远不止十二岁,他吃过了苦,不知道是同龄孩子的多少倍,在遇到齐侯之后,一直感恩戴德想要回报,终于机会来了。

    那时候,因着子清长得可爱清秀,面相颇为端正,为人又非常谨慎低调,所以被分配到先公的二公子身边伺候,子清还以为自己的出头之日终于到了。

    且不说什么出头之日,只是说不被旁人白眼,看不起,动不动就欺负。

    然而子清想的不对,他被配到公子纠身边,公子纠却是个只有聪明和脸的人,在先公面前装的非常得体,而私下里却对寺人宫女又打又骂,一不顺心就会拿奴隶出气。

    子清因为是近身小童,所以挨打是最多的,不过子清已经习惯了,只是他还没有逃出这不是人的宿命,因为他的出身,他注定是和挨宰的牛羊一样,甚至还不如牛羊,因为他是奴隶

    后来三公子又出现了,对子清礼遇有嘉,子清也知道,三公子的意思是让自己做一个内应,可是子清就是受不住这般假慈悲的礼遇,放眼望去,谁会对一个奴隶慈悲,甚至只是为达目的的假慈悲?

    子清答应了做三公子的内应,一切都很顺利,子清只是会挨打,但是从未被怀疑过,直到

    子清忽然觉得,二公子他有些不一样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二公子在临淄城外,被公孙隰朋阻拦入城,一气之下吐血昏厥之后,自那之后,二公子一下就不同了,这一点不只是子清看得出来,连召忽和管夷吾都看出来了。

    若说召忽和管夷吾以前是忠君之事,那么现在,则是彻彻底底的心服口服。

    自从那之后,子清再没挨过打,他身上只是有旧伤,没有新的伤口,旧的伤口随着时间慢慢陈旧,而子清的活儿却一日比一日艰难。

    二公子变得谨慎低调,不只是聪明,而且内明,子清好几次都没有找到机会去向齐侯禀报。

    如今禀报了一番,却险些被抓包

    不,不知道是否是险些,或许已经被抓包了,因着二公子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明,不清不楚的,子清心里非常忐忑不安。

    吴纠问他小食拿到哪里去了,子清回答不上,毕竟他才十二岁,虽然已经锻炼的心如止水,但是有一种很难对上吴纠的感觉。

    子清嗓子颤抖,强自镇定的说:“膳膳房没有小食了,所以子清子清就回来了。”

    吴纠听了,却“噗嗤”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愉悦,挥了挥手,不甚在意的说:“罢了,反正也喝完酒了,我还道你把小食拿到齐侯那里去呢。”

    吴纠的话轻飘飘,仿佛是雪花,也仿佛是鹅毛,一瞬间随着干燥的夏风,“簌”一声就散开了。

    然而这一下,却吓得子清满身冷汗,瞬间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他感觉到凉丝丝的汗水浸透了衣裳,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脊梁,一种麻嗖嗖的感觉从尾椎直接钻上来,一下“轰隆!”一声冲上脑顶,整个人差点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

    “公公子”

    吴纠却好像不知自己的话掷地有声一样,转头慢条条往房间走,“吱呀”一声推开自己的房间门,还回头看了一眼子清,笑着说:“怎么了?跟你开玩笑,为何作一副呆相?快进来。”

    子清连忙手脚僵硬的跟在后面进了房间,吴纠进去之后,松了松自己一丝不苟的领口,然后倒在榻上,叹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收拾一下东西,我头有些个疼,稍微轻些。”

    子清立刻轻声说:“是,公子。”

    子清见吴纠躺在榻上,已经闭上眼睛,仿佛睡了一样,呼吸绵长,只是眉头有些微蹙,好像真的因为喝多了酒,头不舒服一样。

    吴纠没再说话,子清赶紧收拾刚才喝酒的东西,将案和席整理好,把空掉的碟子全都收好轻轻端了出去。

    子清再回来的时候,吴纠已经从榻上坐起来,正在喝水,子清连忙过去,说:“公子,子清帮您弄一些温水罢?您刚饮了酒,饮凉水对身子不好。”

    吴纠摆了摆手,只是揉着自己的额角,似乎真的是头疼,吴纠也不知自己这身子如何这般娇气,但是确实是真娇气,上辈子他因为工作,没少应酬喝酒,虽然吴纠更喜欢宅在家里哪也不去,但是应酬是必不可少的,他的酒量不错。

    然而现在,只是即兴和宫之奇百里奚喝了几杯,还是度数不高的酒,喝完之后头疼不说,还有些心慌气短,胸口憋闷的感觉。

    吴纠摆了摆手,翻身又躺在榻上,不过这回却拍了拍自己的软榻,示意子清过去。

    子清现在可是怕极了吴纠,说实在的,他不敢过去,可是又不得不过去,子清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然后站在榻边,听着吴纠发落。

    不过吴纠没说什么话,只是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子清的手腕,“唰!”一声,猛地将人拽过去,子清“啊”了一声,根本没防备,一下被吴纠拽的倒在榻上,险些压了吴纠。

    子清连忙要站起来,吴纠笑了笑,说:“你坐下。”

    子清局促的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又不敢说不,赶紧坐在榻边,吴纠翻了个身,白色的蚕丝衣裳“哗啦”想了一声,竟然翻过来枕在了子清腿上。

    子清吓了一跳,全身一抖,吴纠枕上,叹息了一声,说:“这个高度正合适。”

    子清紧张的不敢喘息,吴纠从下面抬起头来,盯着子清的下巴,笑眯眯的伸起手来,顺着子清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两下,“簌”一声撩开了子清的袖子。

    子清更是吓了一跳,连忙喊了一声:“公子。”

    子清的脸色瞬间就惨白了,牙关差点“得得得”发抖,吴纠歪头看了一眼,子清的手腕往上,有很多伤疤,大小都有,还有圆形的,看起来是烫的,不过已经成年累月了,有的很浅,有的是深褐色,斑斑驳驳。

    吴纠的眼睛眯了眯,盯着子清的伤疤,看着子清惨白的脸色,突然叹了口气。

    吴纠早就看到了,他自从醒过来之后,子清一直贴身伺候,难免看到子清袖子下面的伤疤,刚开始以为是不小心磕碰,不过后来他发现子清的伤疤有很多,大大小小,有一些是刀子的伤痕,有一些则像是烫伤。

    吴纠其实猜到了,或许这个公子纠,对身边的人并不是太好,最起码对侍从并不好,子清身上的伤疤,定然是“自己”弄出来的。

    如今看到子清这害怕的脸色,吴纠就更肯定了,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其中一个伤疤,子清吓得嘴唇在轻颤,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几乎要滴下来。

    吴纠在子清恐惧的目光下,慢慢放开手,轻声说:“子清,我以前待你不好。”

    子清不知吴纠在说什么,颤抖的说:“公公子何出此言,公子”

    吴纠却不等他说完,只是说:“上点药罢,前个我脸受伤,医官开的药还没用完,你也抹抹。”

    子清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吴纠,吴纠又笑着说:“不然留着这么多疤,以后怎么讨媳妇呢?”

    子清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忐忑,不知道吴纠是开玩笑,戏弄自己,还是试探自己,但是总没觉得吴纠是真心的。

    可是吴纠的笑容太温柔了,不管是真是假,那笑容太温柔了,子清心里有些发颤,手腕都颤抖了。

    吴纠就从榻上翻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子清,说:“伤药,拿去抹罢。”

    吴纠把伤药塞在子清手中,子清嗓子滚了一下,实在说不出来了,吴纠也没有再说话,翻了个身,从子清腿上滚下来,侧身躺在榻上,又闭上眼睛休息了。

    吴纠因为遇刺,休养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准备出发前往梁甫山,寻访曹刿。

    说实话,吴纠并不喜欢呆在莒国,一想到莒子的样子,吴纠就有一种反胃想吐的感觉,并不是夸张的说法,他是真的会吐出来。

    因着莒子的缘故,吴纠的那种心疾越发严重了,不过说来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吴纠主动去碰谁都没有问题,但是别人碰他的时候,吴纠就会觉得非常不舒服,严重的时候头晕恶心,胃里会反酸。

    清晨,夏日升起的很早,吴纠已经起身了,坐在席子上,子清正在帮他整理头发,外面的声音非常忙碌,随行的侍从和虎贲军已经开始准备车架。

    吴纠是打着游山玩水的旗号前往梁甫山的,所以这随行的人马不是很多,但是一定要带虎贲军,毕竟他们的队伍里不只是有大行人,大司行,还有齐侯本人,万一出了状况,那可是吃罪不起的。

    吴纠昨日喝了酒,头还有些微疼,整理好衣服,站起身来就推门出去了,这一推门,就看到外面的院子里站着许多人,召忽东郭牙都在了,甚至还有一身黑衣的齐侯。

    今日齐侯穿着也很朴素,一身黑色,毫无花纹的长袍,然而那种朴素的黑衣,根本无法遮挡齐侯扎眼的容貌,和傲然的身量,站在人群中,比旁人都高了一些。

    因着旁边人很多,所以吴纠见到齐侯也没有行礼,只是说:“车马准备妥当了么?”

    公孙隰朋说:“回大行,已备妥当。”

    吴纠点了点头,说:“出发罢。”

    他说着,快速从人群穿过,走出驿馆大门,子清扶着吴纠,吴纠一蹬,就上了缁车,莒国的驿官在旁边相送,眼看着一身白衣的吴纠蹬上车马。

    这个时候吴纠“哗啦”一声,白皙的手掌将车帘打起,淡淡的说:“吕主书同车随行。”

    齐侯站在人群中,一身黑衣轻微动了动,不急不缓的作礼说:“谢大行人。”

    他说着,这才手一撑,快速蹬上缁车,也矮身钻进缁车之中,放下车帘,挡住了众人的一片视线。

    吴纠坐在车驾中,其实他也有想过,可以不让齐侯蹬车,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主书,都没有官阶,一个食客而已,一想到齐侯跟车走的样子,吴纠心里莫名有些小激动。

    不过吴纠可不是一时爽不顾后果的人,这样的一时爽后果一定很严重,所以吴纠还是让齐侯一同蹬车。

    齐侯从外面进来,放下车帘的一霎那,吴纠还恭恭敬敬的作礼,说:“纠失礼,请君上责罚。”

    齐侯表面笑眯眯的,其实方才他看到吴纠进了车驾,心中的确有些不爽,但是吴纠都已经请罪了,自己若是真的怪罪,显得小肚鸡肠。

    齐侯笑着说:“何罪之有,二哥请起。”

    他说着,伸手去扶吴纠,吴纠随着齐侯的虚扶起身,车驾这一霎那启动了,“轰隆”一声,吴纠一个不稳,“嘭”一些身子一斜就晃倒了下去。

    齐侯下意识的连忙一扶,将吴纠拦腰捞住,没让他撞在车壁上,也在这一霎那,齐侯就感觉那白色的蚕丝薄衫之下,吴纠比旁人都纤细的瘦腰猛地颤抖了一下。

    吴纠快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低着头说:“谢君上。”

    他说着,脸色却有些惨白,嗓子干涩的滚动了两下,吴纠还以为自己的病好了,结果却仍然没好,刚才齐侯搂住自己腰的一霎那,吴纠感觉胸口猛地被顶住了,憋闷的不行,头晕眼花,虽然那种恶心的感觉不是很明显,比上次强了太多,但是仍然没有消退。

    吴纠强忍着,不想让齐侯看出来,齐侯也没有注意,只是说:“二哥脸色不好,这才出发,就已经昏车了?”

    齐侯又笑着说:“那二哥可有得受了,这一路天黑才能到山脚下。”

    吴纠搪塞了一下,两个人就坐下来,吴纠缓了好一阵,默默的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将那种感觉压制下去,胸口慢慢顺当了一些,反胃恶心也消散开,惨白的脸色稍微好转一些。

    齐侯坐在车驾中,听着“咕噜噜”的车轮声,幽幽的闭着眼目,仿佛是在休息一样,隔了一会儿,突然说:“孤听说昨日二哥结交了两位虞国人?”

    吴纠黑亮的眼眸一转,低垂着头,说:“是,确有此事。”

    齐侯却再也没有问虞国的人是谁,也没有打听的意思,只是稍微笑了一声,说:“孤可还没吃过二哥做的青豆,二哥就已经叫旁人拿去下酒,孤真是吃味儿的紧。”

    吴纠默默的听着齐侯又开始说黏糊糊的话,只是淡淡的说:“青豆鄙陋,怎敢入君上之口?”

    齐侯笑了笑,低头看着吴纠的一双手,他的手修长白皙,但是并不像女子的手指柔软婀娜,骨节非常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一半藏在白色的袖袍之下,另外一半半隐半露,正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之上,正襟危坐。

    齐侯笑着说:“鄙陋之物,经二哥之手能变成珍馐美物,这也当真很有趣,就仿佛是这天下社稷,有人做国君,民不聊生,有人做国君,则太平盛世。”

    吴纠低头说:“是,君上教训的是。”

    齐侯“哈哈”一笑,挥手说:“何来教训?二哥言重了,二哥与孤,总是如此间隙隔阂。”

    齐侯说着,稍微欠起身来,黑色的薄衫之下,因为他的动作,肌肉突然张弛起来,崩起流畅的弧线,爆发出一种力度的野性。

    齐侯稍微挪了一下位置,挨着吴纠坐下来,吴纠甚至能感觉到,两个人的腿侧隔着薄薄的蚕丝衣裳,轻轻蹭了一下,吴纠顿时后背一阵冷汗,强忍着没说话,嗓子快速滚动了两下。

    就听齐侯说:“二哥还记得么?之前咱们说的交心之话。”

    吴纠克制着后背的冷汗,呼吸有些急促的说:“纠纠记得。”

    齐侯笑了一声,说:“二哥与孤总是如此小心谨慎,孤”

    他的话说了一半,突然虎目一眯,在昏暗的车厢里,猛地一把扶过去,吴纠也不知怎的,脑袋里一瞬间有些麻痹,瞬间就要倒下去,齐侯的话还没说完,连忙将他扶住,说:“二哥?”

    吴纠只是短暂的昏晕了一瞬间,眼前一黑,又亮堂了起来,依然被齐侯抱在怀里,这让吴纠更加不适了,呼吸急促紊乱起来,模糊的听到耳边齐侯的声音喊着自己,还隐约听见齐侯在喊医官的声音,车驾突然停了下来。

    吴纠努力伸手推开他,和齐侯拉开一些距离,“呼呼”的喘着气,冷汗流进眼睛里,有些迷眼,艰难的说:“纠无事不用叫医官”

    “二哥?”

    “不不要碰我”

    吴纠颤抖着手撇开齐侯的手,齐侯眯了眯眼睛,吴纠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声音略微颤抖,深呼着气,忍下恶心想吐的感觉,艰难的说:“纠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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