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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里在农场的生活,好逍遥啊!
连餐厅大厨对她好,知道她爱收集种子,每天都把料理时刮除的果菜种子,洗净了送给她,于是她一抽屉都是处理好晒干了的种子。拉开抽屉时,种子滚动,喀啦啦欢呼,仿佛吵着要她快点将它们种下。
天晴时,郑宇宙跟苏飞雅要是在的话,大家吆喝一声,去溪边玩水。或有时,郑宇宙忙着跟苏飞雅拥抱大自然,享受两人世界。宫蔚南就跟美里,带阿威去草坪放风筝。三个人,像一家人,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宫蔚南那张扑克脸,渐渐有了笑容,费美里则胖了三公斤,容光焕发啊!
因为想开农场,美里常主动参与宫蔚南的工作,跟他和昆伯去果园,去菜圃去巡稻田。不管她问宫蔚南什么,他都毫不藏私地告诉她,回去后,她就通通记在笔记本中。
另一方面,她也透过网路联系,相中三处农地,和仲介书信往返讨论农场地点。又学着该怎么申请营业执照,准备要送件的相关资料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有时看着宫蔚南,有时望着小阿威,美里心底的内疚和罪恶感,逐日壮大起来。
有一次,午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宫蔚南平日跟种苗商家叫货的簿子,就搁在茶几上。她偷回房间,抄录几个重要资讯,那天,罪恶感压得她呼吸困难,醒到天亮。
美里不明白啊,学着自私自我地积极实践梦想,但为何心里不舒坦?甚至常作恶梦,梦见宫蔚南跟她反目,骂她阴险卑鄙。
唉,有时美里恨自己烂好人个性,干么内疚呢?大家不都很自私的吗?姊姊不也是对她这妹妹好自私?那为什么她这么容易有内疚感?顶多农场不要开在游翼附近就好了吧这样安抚自己,还是有罪恶感。
结果,相中的土地,一直下不了手,弄到土地仲介翻脸。
“你到底有没有要买啊?”
‘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午夜梦回,美里骂自己软弱。究竟在挣扎什么?难道真想一辈子当农场解说员?赖在这混到老?可怕是,她竟觉得那样好像也不错。
但这不是她的农场,这不是属于她的地方,见鬼的,为什么这么有归属感?住得太舒服?过得太逍遥了?
星期一美里休假,黄昏时,下山见了土地仲介,看过仲介给的土地资料,决定将农场开到远一点的地方,避开游翼,她相中花莲一处农地,请仲介议价。
回来时,想到阿威,买了奶油蛋糕,还有麦当劳炸鸡,到家后,跟阿威坐在屋前阶梯,望着夕阳,吃得不亦乐乎,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怒吼
“我说过不要给他乱吃东西。”阿威吓得捧着的蛋糕摔烂在地。
美里回身,看见宫蔚南铁青的脸。“干么这么凶嘛?小孩子偶尔吃吃炸鸡蛋糕啦,巧克力糖啦,有这些东西才叫童年啊。”
爆蔚南抢走炸鸡,可乐没收,蛋糕也收走。“要是让我再看见你让他吃这种东西,你就给我滚。”
“喂,他才吃一点点,有那么严重吗?”
“你懂个屁!”他火大地吼:“搞清楚,他是我儿子不是你的,混蛋!”他吼完,转身进屋子。
“什么嘛,凶什么凶。”美里被他突然暴躁的口气吓到了。
“阿姨,你不要生我爸的气,我不吃,我没关系。”
“奇怪了”美里问阿威:“他为什么对你吃的东西这么要求?难道你从没吃过这些东西吗?”还以为是在山上不方便买。
阿威眨了眨眼睛。“因为那些是垃圾食物嘛,我爸爸喜欢我吃天然的健康的东西啊。”他笑笑地。“阿姨,你不要气他,其实我爸人很好,他好可爱的。”
可爱?美里失笑。“一点都不可爱,很专制,很难沟通。”亏她最近对他的印象好了点,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一样啦,蛮横无理的大沙猪。
“真的,他很可爱,你们两个很像。”
“乱讲,我们哪里像了。”
爆蔚南倚在后门边,对着一株年老的白千层树发呆。
“我很过分吗?”他问老树。就像过去每一个寂寞时分,无人商量,总是对着老树说话。“唉,你也觉得我太过分?”抚了抚粉白色树皮,惹她生气,他心焦如焚,忽然想起郑宇宙常抱怨的
“农场经营得越来越好,你的个性却越来越差。”
郑宇宙从不管事,只负责来玩。郑宇宙有总裁爸爸撑腰,每天大可游手好闲,到处把妹,风花雪月。不像他,跟老父失和,又离婚带着幼子,好不容易将农场经营好,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好怕失败。压力如影随形,直到美里闯入他的生活
“但我不能喜欢她,对吧?”宫蔚南忧愁地问老树,老树无言,只是沙沙地晃荡着枝丫。
“她不值得我信赖。”但是怎么心房失守?骂她几句,心里竟这么难受。他知道美里没恶意,他知道美里一定觉得他蛮横无理,小题大作,但阿威是他的命啊发脾气后,他心里不平静,又拉不下脸道歉。
爆蔚南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有机蔬果,做了三明治。想了想,又煮了咖啡,放在餐盘,拿到屋外。
他猜他们被骂了心情一定很差,想藉亲手做的食物,代替说不出口的歉意。可是,他们哪有心情差?不,他们早把他忘得老远。
一走出屋外,就看美里和阿威,双肘搁桌面,身俯在桌上,两人叽叽喳喳讨论,不知忙看什么,看得好专注。
爆蔚南好奇了,也凑过去看
原来他们正要画画。桌上十几支色铅笔,一个简易的削铅笔器,一张空白纸,上面落着削下的色铅笔屑。一圈圈,齿状色轮,有红有蓝有紫有黄色,他们就是在贪看这些削下的笔屑,还认真讨论
“真的很漂亮。”美里赞叹,捻起一圈蓝的,在夕光中看。
“我以前都没注意,被你说了才发现漂亮喔,我觉得粉红色很炫!”小指头,戳着粉红圈圈。“这个让我想到你的爆炸头。”
“噗”美里哈哈笑。“真有够丑喔,那时候阿姨一定中邪了,被鬼打到,才会想不开,把自己搞得像粉红色贵宾狗”
“可是我觉得贵宾狗很可爱,我喜欢阿姨烫爆炸头,比这个发型还喜欢噢。”
“阿姨再也不要烫那种头了。”丢脸。
“可是,那时候我看到阿姨顶着粉红色爆炸头,飘飘飘在风中飘,我看了好高兴,我每次一想到阿姨那个头,我就好开心好开心。你再去烫好不好?”
“不要,你把阿姨当玩具啦,哼!”不知宫蔚南站在后头,他们开心胡扯。宫蔚南听着这些白痴对话,直想笑。他看美里伸出食指,抚弄一圈笔屑,嗓音暖暖地说
“阿威,你看,木纹搭配绿色色铅,边缘啮齿状,是不是好艺术?好美?”
“紫的也很漂亮噢!”
“黄的不错,我喜欢黄的。”
爆蔚南微笑,听他们一来一往,认真讨论笔屑。费美里赞叹笔屑的口气,仿佛那些笔屑是艺术品。
风拂来,一片绿叶,飘坠桌面。
“啊。”美里发现桌面落着一道暗影,这人影是?她回身,呆住,大叫:“你偷听我们讲话!”大坏人!
“爸?”阿威哈哈笑。
“我觉得”宫蔚南拾起一圈黑色笔屑。“这个才漂亮。”
“黑的最丑。”美里不屑道,余怒未消。
“要不要吃三明治?”宫蔚南坐下,打开餐盒。
美里瞪他,怨他破坏跟小阿威的约会时光。
“哇,好棒喔,我最爱吃爸爸做的三明治,是什么三明治啊?”阿威不记仇,忘了爸爸才骂哭他呢!“哇蛋沙拉三明治,我喜欢。还有蔬菜沙拉,好健康喔,啊那是什么?”阿威看爸爸将一只保温杯放到美里面前。
“唔。”清清喉咙,他神情尴尬地努努嘴。
唔什么唔?美里瞪回去。哼,她打开杯盖,烟气飘出,浓浓的肉桂香窜入鼻间。啊,是最爱喝的,加很多肉桂粉的卡布其诺,她笑了。拿肉桂来说情?这男人连道歉都说不出口,悲哀喔。可是,她很不争气地,马上就原谅他了。三人,又一团和气地吃吃喝喝起来。
美里叉住一片紫高丽菜,在光中检视。“紫高丽有长毛欸”光影中,紫高丽,白梗心,边缘一圈,柔美的纤纤毫毛。
她惊奇地嚷:“我在台北吃过很多次,从没发现它有毛。”唯有在这闲散地,才会注意到这种细微处的美丽啊。
阿威靠过来看。“真的欸!”
“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宫蔚南笑了,笑她小题大作,心里却觉得她可爱,像个大孩子,一点小发现,都能开心惊呼。爆蔚南吃着三明治,夕光中,看着坐在对面的美里跟儿子要好地偎着,讨论紫高丽,他吃着吃着,忽然吃不出滋味了。看着美里跟宝贝儿子,看着看着,看出神了。很渴望时间停驻,让他永远这样望着,感觉太美好。
为什么呢?待在费美里身边,就有懒洋洋c缓缓的安心感。这女人,五官寻常,衣着朴素,心思简单,人很朴实。让宫蔚南想到橡木,铅笔,冒烟的热红茶,素素的糙米饭还是丰腴潮湿的泥土。
阳光吻在她发上,也吻得她脸儿泛着蜜色光泽宫蔚南突然也想将脸贴在那被阳光烘暖的脸边,想吻住正在笑着说着的红嘴唇然后,想知道,她身体是不是也像一方丰腴湿润的泥土,然后想
爆蔚南霍地起身,惊动正谈话中的美里跟阿威,他们困惑地看着他。
爆蔚南烦躁地丢下一句:“我去忙了。”回屋里去了。
阿威对美里笑。“怎样,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爸很可爱。他惹你生气,又不好意思道歉,就故意煮咖啡做三明治给你吃,我最瞭我爸爸了。”
“是这样吗?那他这样突然站起来就走,又是怎样?”
“我知道。”
“哦?你说,他急着想干么”
阿威凑近美里的耳朵说:“吃太多沙拉,想大便。”
美里哈哈大笑,阿威也笑。这孩子,真不懂维护父亲形象。
阿威问:“阿姨,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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