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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池黄昏下,几枝疏荷零星点缀,一双金鲤突然自水面旋开数重涟漪,倏地沉下水中,悠然而去,斜阳光影层漾,令这深秋沉寂的水面现出一丝生动的意味。
夜玄涧站在水榭回廊之上,一人看着眼前池波荡漾的景色,碧袍如水,沉静风中。
“二公子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伤势没有大碍了吗?”
身后传来女子清爽的声音,只从脚步,他已知道是殷夕语,转身微笑道:“静心赏景也是一种休息,殷帮主不觉得吗?”
身着淡紫色劲装的殷夕语来到他身边,看向池中若隐若现、纷纭聚散的游鱼,说道:“你与三公子给人的感觉真是不同,一个刚刚处理好伤口便去寻墨烆等人较量剑法,惹得一群人聚在后面观战,一个却在这里临水赏鱼,端的是清闲自在。”
夜玄涧略扬眉梢,随后笑道:“三弟从来便是这样,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夜三公子。归离剑法是自无数次血战中历练出来的,这时候与墨烆比剑是要将先前一战的经验融会贯通,才能有所突破。我们兄弟三人虽是一母同胞,却自来性格不同,所以行事相差甚远,尤其是大哥和他。”
殷夕语倚栏转身,“就因为性格不同,太子御便毫不留情追杀自己兄弟,就连二公子分明无心王位,他都不肯放过,一样痛下杀手?”
夜玄涧侧首道:“大哥既如此顾忌我,不惜请师尊亲自出手,你又怎知我无心王位?”
殷夕语嫣然一笑,“二公子问出这样的话,便是最好的答案。”斜阳暮色将清池染透,亦令她清秀的面容覆上一片柔和的色泽,从这样的角度看去,分外动人,“何况贪恋权位之人,绝无法使出那样潇洒纯粹的枪法。千云枪下处处皆留生机,从不赶尽杀绝,二公子其实是个十分宽容的人,否则上次在苍云峰也不会拦人变成帮人,我说得对吗?”
夜玄涧意外地注视她一瞬,微笑道:“置他人于死地,便是将自己逼入绝境。”
殷夕语道:“这句话正应该奉送太子御才是。”
夜玄涧隐隐叹了口气,目光重新投向余韵初消的莲池,“虽然并不赞成,但其实我能理解大哥的做法。每个人所处的境地不同,他人很难做到设身处地,所以也无须过于指责。”
殷夕语转身道:“但我想三公子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这位大哥,否则要如何向所有支持他的人或是穆王交代?坦白说,他如果不够果断,于此事上心慈手软,我跃马帮恐怕会第一个退出穆国,另寻出路。”
“殷帮主的决定,我一样可以理解,亦不会怪你。”夜玄涧微微点头,眼中却透出深邃的光泽,“无论结果如何,我现在只担心内乱会使穆国国力受损,无法应付接下来的硬仗,这恐怕亦非父王所乐见。”
殷夕语问道:“那二公子有何打算?”
夜玄涧道:“事到如今我会全力襄助三弟,减轻事情的影响。假如最终胜出的是三弟,那穆国凡事有他自然无碍,我便可放心退隐山水,方是真正清闲自在。”
“二哥怎可如此无情无义兼且不负责任,现在便想弃兄弟于不顾,自己逍遥快活?”
殷夕语尚未答话,便听廊亭对面传来爽朗笑语,夜玄殇与子娆、墨烆、宿英、彦翎等人沿桥而至。
因刚刚与墨烆切磋剑法,夜玄殇此时仅着一身玄色紧身武士服,袖扣金腕,外袍随意披在肩头,随他不驯的脚步轻翻飞扬,显出十分桀骜恣意。夜玄涧含笑看他近前,玩笑道:“谁让当初你收了我的玉玦,现在后悔,恐怕为时已晚。”
“哈哈!”夜玄殇踏入水榭,挑眉笑道,“二哥怎知我不是正为以后逍遥自在而拼命,莫不如考虑收回礼物,我还可再附赠玄龙玉佩?”
旁边彦翎做了个大以为然的表情,一晃闪至他面前,“就算你想逍遥,也得有人先同意再说。以我认识你这些年的经验,只要太子御活着一天,你就不是逍遥自在,而是逃命江湖,还不快想想下步如何行事!他奶奶的,小爷忍太子御很多年了,这次务必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欠债总得还钱!”
众人无不失笑,纷纷在水榭当中的长案前坐下,子娆抬眸道:“颜菁昨日出去便一直没有回府,看来外面的搜索还在进行。”
殷夕语道:“九公主这一安排甚是巧妙,太子御即便翻遍邯璋城,也不会料到我们会在看似最危险,也是最不可能的地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此处所在正是长骑将军颜菁的府邸,穆国禁军统卫府的后院。昨日离开密宅,子娆下令众人分作两部,一部由冥衣楼、跃马帮以及天宗的普通弟子组成,十人一组分散行动,造成四处逃亡的假象,并秘密通知冥衣楼和跃马帮其他分舵及时应变;另外一部则集中己方武功最高的十余人,反入险境,留下暗记示意颜菁,趁乱潜至禁军统卫府。
统卫府中侍卫多是颜菁心腹,亦同时属于冥衣楼弟子。在颜菁的特意安排之下,不虞暴露行踪,所以现在外面虽是风声鹤唳,众人却颇是轻松。子娆淡淡道:“卫垣与颜菁都是聪明人,虞峥在此次行动前被太子御调离邯璋尚未回来,有白姝儿前去照应,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让太子御白白折腾,我们暂且在此以逸待劳,而后想要杀人还是放火,悉听三公子尊便。”
夜玄殇笑了笑,俊眸微抬,看向对面,“倘若我不但要杀人,也要放火呢?二哥可有什么意见?”
夜玄涧神色微微一震,道:“你要彻底铲除天宗?”
两人的目光隔案相交,似有轻光从中掠过,周围原本轻松的气氛突然微静。众人皆不知夜玄涧何以从一句话听出夜玄殇心中用意,亦感觉此事非同小可,一时无人插口,唯有子娆拂袖轻掠长案,一片枯叶打着微旋,自池畔斜伸入檐的枝头翻飞飘落。
“对于天宗,二公子应该比我们任何一人都要了解,穆国先代君主重光因与兄弟情笃,在立国之初,以苍云峰所属八百川城分封幼弟,授其监国之权,非常时期可废立君主,以保证夜氏一族王权的传承。自穆国开国伊始,天宗作为王权之外最高所属,原本一直与之相辅相成,互为平衡,并无任何意外,但到了穆国第十一代君主武元手中,天宗出现了第一位外姓宗主。”
子娆微微停住,逆了夕阳沉晖,凤眸清光落在夜玄涧眼中。
“不如我替公主说得更清楚些,多年前天宗出现的第一位外姓宗主,乃是国君武元的同门师妹,被称为‘夕池音妃’的绝萧。”彦翎跟着接口,继续道,“武元非但为这女人诛杀亲弟,甚至二人共同临朝,在他死后,绝萧以天宗之名监国二十余年,手中权力无限扩大。此后天宗宗主一职便转落外姓,迄今百年之间,至少有三次权重凌主,在穆国弄出不同程度的内乱。现在轮到渠弥国师,同样没有安分守己的打算,一心一意唯恐天下不乱。”
“渠弥国师表面上不问国政,却在暗中推波助澜,通过太子御左右穆国形势,造成今天这等局面。如今的天宗已非穆国立国时的天宗,已经完全违背本意,更甚至为祸不休,就像这片枯叶一般,残败之物,便不该留在金案之上,更不该任其腐烂,沾污衣襟。”子娆说着,玄袖当风一拂,数片枯叶应手残落,尽化一地飞尘。
廊下游鱼突然惊起,扑通一声跃出莲池,打破水榭中冷寂的气氛,无数涟漪接连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夜玄涧此时早已恢复冷静,缓缓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们所言确是事实。其实父王很早将我送入天宗拜师,便是希望我能够重新接掌天宗重权,杜绝遗祸,现在看来师尊亦是心知肚明,不过假意顺迎,更可惜我兄弟不睦,终成今日之局面。”
夜玄殇此时站起身来,走向临池曲栏,沉声道:“二哥可知归国之后,我发现一事。这些年一直在穆国暗中布局,心有所图的并非只有渠弥国师一人,其实大哥很多时候是受人挑拨,做了人家的棋子。我无法原谅的并非是他的绝情,而是他的愚蠢,父王说得没错,他当真不配为我穆国之主。而对于天宗,二哥是否想过,以九域目前的形势,在我与大哥分出胜负之后,穆国是否还有时间应对余波难平的内乱?现在宣王已是野心毕露,如果继位后我不能尽快平定国中动荡,点兵备战,那穆国非但会错过成为诸侯霸主的最好时机,更有可能面临亡国之祸。”
落日如金的斜晖折射了秋水波光洒照水榭,天地颜色渐暗,但那玄衣挺拔的背影却在逆光之下显得如此清晰,仿佛深深烙入每个人心头。子娆轻侧玉容,不落声色地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微微地眯起了修长的眸光,一瞬间眼梢如刃,却似温柔。
夜玄涧突然低头一笑,叹道:“父王当真没有选错人。”
“我只是在必须的时候,做自己该做之事。”夜玄殇回身相视,深邃的眼中照映金辉,射出沉稳的清芒,“不过无论如何,只要二哥说一声‘不’,我绝对尊重二哥的意见,天宗之事便另寻他法处理。”
夜玄涧碧袖一扬,扫尽案前落叶纷纭,“你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比我更加熟悉苍云峰的情况。”
兄弟二人目光相触,仿佛同时掠过笑意。夜玄殇大步迈回案前,笑道:“果然还是二哥了解我,二哥可知,我最想宰了太子御的时候,就是在楚国见到二哥的时候。”
夜玄涧摇头笑说:“我只是怕你在苍云峰乱来,弄坏了我院中栽培多年的花木,不免可惜。你还是先同我说明白苍云峰的计划,再去寻人算账不迟。”
众人皆听出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意,不禁莞尔。子娆眸光向侧示意,一直在旁未曾说话的宿英跪至案前,将一卷帛图展开,“我们此次行动,首先是要将陷在天宗的众人救出。日前遵公主吩咐,已命暗部弟子潜入天宗详细侦察,这是属下根据回报绘制出的苍云峰地图。”
夜玄涧着眼看去,只见帛图之上清清楚楚标出苍云峰每处重地,附加守卫的具体位置、人数,可谓巨细无遗,冥衣楼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天宗内外摸了个一清二楚,就连彦翎亦暗暗点头。
宿英依图向众人解释道:“天宗总舵位于苍云峰深处,其地三面险峰环绕,皆是深崖峭壁,唯有正西方建有六座双向索桥,接通绝谷,乃是出入其中唯一的通道,但却设有二十八重岗哨,直至峰顶,想要从这里进入苍云峰,可谓难比登天。”跟着手指移到图中一处红色标记处,继续道:“据暗部探知,渠弥国师将擒获的众人都关押在这阴奚潭水牢之中。离此不远有一处悬崖,虽然险峻陡峭,但凭暗部弟子的身手,再加上我特别改制的飞索装备,可从这里暗地潜入,直接入水牢救人。”
“你说的那道悬崖可是西面一指峰?”彦翎凑近道,“想当年小爷曾从那里上过天宗,凭我金媒彦翎天下无双的轻功,都差点半路脚滑,冥衣楼暗部能从那里摸进去,啧啧!厉害厉害!”
夜玄涧道:“阴奚潭水牢除了设有森严的守卫,更有九重暗道机关,想要救人必先除去这两道障碍,否则绝不可能。”
宿英道:“二公子放心,无论暗道中是什么机关,只要给我半炷香时间,必定可以破解。至于守卫,在水牢那种半密闭的环境中,最好的法子便是用微小的烟雷,加以离司姑娘配制出的迷药,在我们将人救出之前,绝不会惊动其他天宗弟子。”
他说话时胸有成竹,显示出极大的自信。这番话从寇契大师的亲传弟子口中说出,谁也不会有所怀疑,所谓战场之上,“妙手神机”宿英一人可敌千军,便是如此。
殷夕语仔细审视地图,抬头道:“有宿先生在,救人只是小事一桩,关键在于救人之后,以多数普通弟子的武功,恐怕无法像冥衣楼暗部一样自阴奚潭后的悬崖离开,还是无法避免正面冲突。”
夜玄涧道:“不错,九公主对此有什么打算?”
子娆漫不经心地道:“我方才说过,是杀人还是放火,悉听尊便,本公主奉陪到底。”说着眼梢往侧掠去,夜玄殇挑眉一笑,向前倾身道:“擒贼先擒王,假如没有渠弥国师,二哥以为天宗会如何?”
夜玄涧沉默片刻,抬眸道:“除了二百名师尊的亲信弟子,我有把握控制一切。”
“哈哈,那便如此,苍云峰总舵的行动由二哥全权指挥,渠弥国师便交给我与子娆。”夜玄殇转头看住子娆幽美的眼睛,微笑说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寒雨未消的深夜,官道上三匹快马迎着无声夜雨一路疾驰,四野阒暗,唯有雨光微闪,几道人影一晃即过,直趋火光层层的邯璋城。待到紧闭的城门前,三人同时勒马,黑夜中马儿骤停的微嘶声短促响过,复是一片万籁俱寂。
城头照下的火光透过轻微雨丝,左边之人调转马头向后道:“公公,城门已关,咱们还是迟了一步。”
商容自雨光中抬眼,看向高耸矗立的城墙,简短地命道:“弃马入城。”说话时身子已自马背上飘起,身旁两名影奴紧随其后,形如魅影掠向城墙,迅捷无声。不过半刻,三人已身处城内,但却不与穆国的冥衣楼分舵联系,反在城东一家客栈单独住下。
翌日清早,邯璋城依旧一片兵马戒严。雨后街道之上恢复喧嚣,一队队士兵巡逻未停,却并未影响城中正常的秩序。
邯璋既为穆国之都,其繁华兴盛的程度较之楚都毫不逊色,更因紧邻西陲,而有各族行旅、客商往来过境。楚国大战之后,不少楚人避祸西迁,之前依附大楚的中间小国为免宣军荼毒,亦纷纷向穆国示好,相与贸易,更使得江上船行如鲫,道中车马如流,带来人物阜盛的局面。
马蹄声自长街一端传来,路上行人对连日来涉及全城的搜索已是司空见惯,纷纷避向旁侧,只见两队快马纵驰而过,马上士兵皆着银甲白袍,外罩玄色军氅,正是刚自城郊归来的白虎军,由上将军卫垣亲自领兵,往宫城方向而去。
自昨日围攻跃马帮密宅后,太子御调动城中所有兵马,昼夜不停地搜捕夜玄殇等人,白虎军与其他城中守兵一样连夜未眠,但在卫垣与颜菁的刻意引导之下,搜捕结果自是一无所获。
路过一间临街的酒肆,卫垣忽然在马上减速,扭头向位于二楼的一扇雕窗看去。一道目光穿过垂帘与他对视正着,卫垣眼底倏然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未有任何流露,径自打马而去。
商容刻意不收敛目光,引起卫垣注意,斟酒坐等,不过小半个时辰,除去军甲换作长衣便装的卫垣出现在酒肆雅间之内。
“方才我还以为看走了眼,不知是什么要事,竟劳动商公公亲来穆国。”
面对商容这禁宫要臣,卫垣态度极是友善,话未出口,已然笑容满面。商容一路察看,知晓卫垣如今在穆国几可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帝都凡事假他之手,皆是事半功倍,不由佩服东帝昔日安排,亦知要令这样的人听教听话,并非寻常手段能行,心念一闪,迎前笑道:“呵呵,将军说笑了,我们这些人不过替主上跑腿送信,真正要事可都要倚重将军才行。”
“哦?主上有何吩咐,还请公公见教。”卫垣在他对面落座,移目相询。
“将军看过便知。”商容自怀中取出东帝亲笔密令,隔案递了过去。卫垣弹手挑破封口金印,看过密令后目光微微一闪,抬眼扫过商容,“主上这道命令当真是意料之外。”
商容叹了口气,“主上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事关重大,将军切记秘密行事。”
卫垣转回笑容,“商公公放心,既然是主上的命令,卫垣自会尽心办到。不过此事的确关系非常,需得慎重处理,后面怕还要劳烦公公。”
商容道:“大家都是替主上尽忠,何来劳烦?穆国之事皆以将军为主,我等从旁协助就是。”
“如此甚好。”卫垣将手中密令收好,抬手斟酒,举杯道:“那卫垣便借花献佛敬公公一杯,先行一步做些安排,公公见谅。”
“好说。”
二人对饮一杯,卫垣随后起身告辞。行至门前,他突然又回身问道:“商公公此次带了多少人手,现在何处?若人不多,不如暂且住到我上将军府。近日为三公子之事,邯璋城中盘查森严,莫要引起多余的麻烦,不好处置。”
商容道:“不过两人随行,落脚在朱堰坊宣平客栈,倒不必麻烦将军,将军有事尽可到那处寻我。”
“宣平客栈,好,我会命人关照那边。”卫垣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邯璋城被南北十四条、东西十一条宽阔大道交错划分为一百一十坊,各坊之间皆以街道为界,经纬纵横,井然有序。每坊筑有四门,除几条交叉相通的主街以外,另有石路小巷延向坊内。两侧民宅店铺鳞次栉比,建筑多以白石为基,配以素瓦灰檐,但富户人家或是声势可观的商铺酒楼却是画梁彩壁,斗拱出檐,极尽雕饰之美,处处显示出这国都之城的繁盛气象。
朱堰坊主街之上,分别有三家亭阁错落的歌坊舞楼,其中红颜阁位于街尾,毗邻堰江之畔,对面一街之隔便是商容三人入住的宣平客栈。
一夜秋雨初霁,台前流苏吹过雕栏,一只腕绕银丝的玉手松开垂帘,窗影一晃,落在婀娜生姿的白衣之上,亦将那张妖柔的面容覆上若有若无的暗影。
“堂主,据我们的眼线回报,从一个时辰之前便有军队秘密往朱堰坊这边调动,且非一般士兵,皆是左翼营武功高强的好手,数量不在千人之下。这些人足以将整个朱堰坊全部封锁,不知是不是针对我们来的。”绿颐瞥了一眼帘外,低声说道。
白姝儿自窗前转身,美眸艳艳流露揣测之意,“是白虎军,即便查到此处,卫垣也不可能公然调兵前来,他究竟想干什么?”
红颜阁原是自在堂一处秘密据点,对外是邯璋有名的风月之地,千金买醉,日夜笙歌,内里却用来收集情报,掩藏身份,执行各种暗杀任务。自在堂在穆国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白姝儿曾为之效命的太子御亦无法尽知,在其背叛之后虽剿杀了堂下不少部属,却难以将之连根铲除。如今红颜阁这种地方,正是白姝儿暗中左右形势的最好所在。
密宅突围之后,白姝儿已知卫垣虽身在穆国,实际却替帝都效命,眼前形势下,绝无道理对自在堂动手。何况红颜阁表面上属于城中普通富商,只有部分核心人员受自在堂统属,较之他处,暴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虽见白虎军秘密调兵,亦只是静观其变,声色不乱。单凭这一点,便可见她非同寻常女子的胆色。
绿颐蹙眉道:“这卫垣虽是九公主的人,会不会暗中反水,支持太子御?”
白姝儿眸光微细,“若如此,那日他犯不着故意配合三公子脱身。再者,那九公主又岂是易与之人,容得他想怎样便是怎样?哼,不想帝都的手竟伸得这么远,一个卫垣,一个颜菁,整个穆国的兵权竟都落到他们手里了。”
绿颐道:“假如除去连相,这二人之外在军中手握兵权的便只剩一个虞峥,却与堂主素来不睦,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替他人作了嫁衣?”
“笑话,我白姝儿会做那种蠢事?”白姝儿反手一扫珠帘,娇娆移步,向外行去,一抹帘光倏然闪落,“如情人呢?”
“已照堂主吩咐暂时将她软禁起来,对外称病谢客。”
“看好了,莫让她坏事。”白姝儿媚眸轻挑,忽然在门前停步,外面回廊之上同时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后面数人足音沉稳一致,落地几无间隙,显然是一批训练有素的高手,而当前一人足下几无声息,武功要比后面之人高明数倍不止。
脚步声停在隔壁,管事的声音随之响起,“东面几间暖阁正对前街,只有两间还空着,却以这间风景最佳,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几人进入房间,一个惯有威严的声音道:“就这间。”跟着哗啦一声轻响,想是对方将钱袋丢到了管事手中,冷冷道:“还不下去,记住少说少问。”
白姝儿眸中隐生诧色,皆因听出那说话之人正是卫垣,顿时改变出门的主意,留心隔壁动静。
便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白姝儿无声飘向窗前,水袖一漾射出真气,将雕窗拂开半寸。
透过窗隙,只见对面街道之上出现重重白虎军战士,人马如同辐辏,自四面八方快速逼向宣平客栈。前面数十名高手自马背掠起,亮出兵器,当先越墙而入,目标乃是客栈后院。
马蹄声中,街上行人大乱,纷走急避。白虎军行动之速,可谓快逾闪电,整座客栈顿时陷入重围。这时后院一间厢房猛地爆出一股劲气,剧烈声响之中,房中门窗化作飞屑,连同最先进入的敌人向外激射出去。
白姝儿美目微微一闪,仅仅一街之隔,更兼居高临下,以她的眼力几乎可以看清白虎军高手骨折血溅的场面,心下凛然不已。仅凭这份内力,这屋内之人的武功便可至夜玄殇那般高手级数,且更加阴沉狠辣,却不知为何惹来白虎军围剿。正思量间,眼见三道人影自房内杀出,其中两人黑衣净面,刀法飘忽诡谲,身如影魅,当中一人却是个身材中等的白眉老者,看似举止缓慢,却每一抬手便有敌人丧命爪下,行动间予人诡异莫名的感觉。
三人现身的一刻,隔壁窗旁咔嚓微响,传来整齐的劲弩上箭声。
白姝儿倏然明白,卫垣亲至红颜阁乃是为了居高临下,选定狙杀院中目标的最佳位置。此时白虎军传出数声信号,有人高声下令:“莫要放走夜玄殇同党!生死不论!”
白虎军此次所调皆非庸手,但客栈中三人亦手底强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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