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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凉凉的,天与地那么在,低而辽阔,忽忽逼近在眼前。她停住脚步,再往前走,走了两步,蹲了下去,哀哀哭泣起来。她的初恋,她纯情的十年,就这么结束了
“唉!你这又是何必!”身旁有人驻足,在嘲笑她痴痴的叹息。跟着托起她,将她圈在怀里,让他昂贵的亚曼尼西装当作纸巾止她的鼻水泪滴。
徐爱潘别开脸,不想领情。他为什么还不走?要跟她跟到什么时候?
“跟我来!”徐楚拉住她,转个方向往路边走。黑色宝马静静泊在前方街头。
她反射性地挣扎,没挣脱,颓然放弃。想想算了,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而且,她整个胃难受极了,恶心又沉重,她感觉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坐进黑色宝马的那一刹,她内心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荒谬感。她跟徐楚、跟这个男人之间怎么会演变到这种奇怪的关系?她跟他,明明是陌生人啊!怎么
她想不懂;他们之间,甚至连“无心插柳”都算不上,却怎么会演变出这种奇怪的交集?
徐楚纯熟地操纵着方向盘,边注意前方路况,边撇过脸看她。这个情形,原也在他的算计之外。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在他面前流泪,都是有目的或算计手段,无非是要他怜惜或爱抚。她哭得这么无声,泪水也不是因他而流,反倒激起他想爱怜。但她一定不会接受,他知道;她对他没心至少,现下这一该,她对他没那个心肝。但之后,她会接受他,会对他有心吗?他也没把握。不过,那倒好,如果什么事都有把握,那就不必去做了。
他看着又看着她,对她一直是有浓浓的兴味的。她跟露露是截然不同的典型;露露丰满多汁,长得高腰肥臀;她却瘦,身材也不够长但腰细得一只手就能完全将她环在怀里。就是跟她太太章容容的气质,也在异其趣。他太太能干聪明,知性与感性并俱,既有都会女郎的明丽从容,双兼有雍容高雅;她却显得漫漫无心,淡中带懒,气韵偏冷。
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他蹙紧眉。“他到底是哪点好?你这么多年还忘不掉?”
他又知道什么了?徐爱潘瞅他一眼,淡然说:“你不懂。”一句话就堵死他。她也不知道潘亚瑟哪点好,但她对他实在有种“难言的恋慕。”
她转头朝着窗外。快速飞逝的街景幻灯片似的让她觉得昏眩,不舒服极了!胀痛的胃腹愈来愈难受,一阵阵的恶心反胃,直教她忍不住。
“快停车!”她皱眉叫着。
“怎么了?”徐楚侧过脸,发现她脸色不对,减缓了车速。
来不及了!车子才停,徐爱潘便哇地吐了出来,吐得满车都是,吐得他亚曼尼西装一身的酸臭。
“对不起。”她拭掉嘴角的残渣,有些歉然。
徐楚没说话,也不似在生气,倒好像很无奈地一脸看着她,看得她不知该如何。
“对不起”她低下头,又道歉。“我会负责的”她的意思是说,她会负责赔他的洗衣费、洗车费,以及一组全新的椅套。
“你怎么负责?”徐楚明知故问,偏要对她为难。
男人为难女人,有时也是一种手段,做为接近的跳板。
“你可以把帐单寄给我”徐爱潘微微皱眉,又一阵恶心反胃涌上来,勉强地忍住。
“很贵的哦!”徐楚略略扬着笑,仰身靠向她。对自己被吐得一身酸臭,似乎甚不以为意。
“别靠过来”她伸手想挡开他,话还来不及说完,哇地结结实实又吐得他满身酸臭。
“你还好吧?”他看看她,表情看过来更无奈了。
“对不起”她更歉然了,把头垂得更低。
车内弥漫着酸馊味,两个人身上沾着一式的酸腐味。徐楚开了半车窗,送一点空气进来,很言情地轻轻托起她的脸庞,点点深情地注视着她说:“你不必道歉。但以后,送你的花可以收下吧?”
拿了一朵苍蓝色的玫瑰送到她面前。“你要的蓝色玫瑰我没记错吧?”
怎么可能!徐爱潘简直不敢相信。看看玫瑰又看看他。那么美的苍蓝色,冷到极点又艳到绝处。
“怎么可能”她接过玫瑰,看仔细了,淡淡的香味中夹杂一股颜料味。恍然明白,他竟将纯白的白玫瑰以染料浸染成苍蓝的色调!
她忽地抬头;他隐着等着。她没想到他竟做到这样的地步!
“为什么”她呐呐的,又低下头。
“你不是说‘将于茫茫人世中寻访你唯一知己,得之,你幸;不得,你命。’吗?”
她霍然抬头,紧紧注视着她,无法再将目光移开。
那一声声,低低的,那般蛊惑。啊!为什么?为什么竟会是他让她这般震撼?
“相知是求共鸣,不是吗?”他靠近她,注视着她的眼;她宛如受催眠,无法移开眼。他愈靠愈近,扳住她的双肩,轻轻地吻住她额前。
然后,俯低脸,紧紧注视着她,低低、低低地说:“知心难遇。怎么样?你要不要赌一赌?”
她迷惑了,无法言语。
传说中,恶魔与人打定契约时,会在立约人的额前烙下恶魔的印记,再将对方封了印,从此,窃据对方的身心。
被恶魔封印,灵魂与肉体将会永远属于恶魔,禁闭在他的结界里。
“你这两天到底去哪里了,阿潘?那个徐楚找你快找疯了!”将近午夜十二点,徐爱潘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住处。才进门,花佑芬劈头就一串的抱怨。
“没去哪,只是出去走走。”她回得轻描淡写。一如所有失恋的女子疗伤的旅行,她漫无目的地在外头游荡了两天,觉得累了,身上的钱花光了,才拖着脚步回自己的地方。
她游荡惯了,花佑芬也习惯她这般“不正常”;平时也一甚在意,各过各的日子。但这回因为那个徐楚,她简直快被电话轰炸得疯掉。
“徐楚那家伙简直神经病,我都快被他烦死了!”花佑芬咬牙切齿。“他不分白天晚上,一小时一通电话,搞得我神经衰弱。跟他好说歹说,他全都不听!一个小时一通耶!你想想,要我都别睡觉了!”
像是要回应她的指控,电话很不识时务地又响了。花佑芬摆个“你看吧”的表情,狠狠抓起话筒,恶声恶气地叫着:“喂?”
苞着白眼一翻,将话筒递给徐爱潘。“喏,找你的,那个疯子!”
徐爱潘默默接过,停了一会儿才出声。
“回来了?”徐楚的声音一点也不急,不像花佑芬夸张得那般气急败坏。
“嗯,刚进门。”徐爱潘回答得很轻很低,嘴唇几乎没有动。
“我想见你,马上就过去。”
“改天吧,我很累了。”她视线一低,桌底下躺着一朵已谢的玫瑰,不知是什么时候掉的。
那以后,她就开始接受他送的花;她知道她的偏爱,只送玫瑰,红色的、粉色的、橙色的、紫色的、黄色的。因为一朵苍蓝色的玫瑰,因为那一吻,因为那句“相知是求共鸣”两个人之间某种莫名的关系就此确立了或还是因着其它什么缘因,因为他看到她最脆弱的时候。总之,他们就那样有了某种关联。他来找她,她回答他,那么自然。
但她还是被动的。
“那么,明天我去找你。”徐楚让了一步,但语气坚决。
“改天吧。明天一早我就要出门,不会在家。”
“你又要去哪?”原先那坚决的语气泄露出强而烈的怒意。徐爱潘那句一而再低低轻轻的“改天吧”着实令他咬牙切齿。
“我想去看海”她低声说,停了一下,才继续说:“明天早上很早很早的火车,所以无法和你见面。”
电话窒息般的静默一会。
“好。”徐楚重重说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徐爱潘呆呆看着手中的电话,哑然一会,才轻轻挂上。
“阿潘”花佑芬满脑子疑问,迫不及待的。
“改天再说吧。”她露出一脸倦容,轻轻带上门。
潘亚瑟说得明白,他不能给她任何保证与承诺,只能与她维持婚姻以外的关系。那么,就是情妇了?他要她好好想想,但每次她一想,脑中就浮起她吐了徐楚一身酸臭的景象,浮起那朵苍蓝色的玫瑰,浮起徐楚亲在她额头的吻、问她的“要不要赌一赌。”
不,她不能想!
她可以不管一切地跟潘亚瑟在一起吗如果他肯接受她他是她的憧憬,她还在犹豫什么?但是
她往床上重重一躺,瞪着天花板,喃喃在:“情妇啊”那些当人情妇的,应该不是因为对方是有妇之夫才爱他,而是因为爱上对方,所以不管对方处在什么样的立场,她们的感情依然没有改变吧?
是这样吧?有谁能给她答案?
第二天清晨,她提着简单的背袋,在花佑芬醒来之前出门。街道还在睡,雾气霭霭,天地还处于一片惺松中。
车站大厅里的人群比想像中多,赶着早班火车上学上班的人三三两两地将宽敞地空间浓缩掉许多。她孤单地站在大厅中,微微天光从顶棚的玻璃撒下来。她叹口气,走向售票处,不防徐楚忽然从大理石贴的柱子后转出来,将她拉到一旁的柱子后头靠着墙,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在她耳畔低问,不去惊动任何人。
惊讶的缘故,她的心跳得好快。
“你怎么会”她看他等了许久的神情,快等不住那般。
“我特地来送你上车的。”他微笑,再一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她想想,突然不再有那么强烈想看海的心情。
“那好,明天见。”他低望着怀中的她,慢慢松开手,有些依依不舍。
徐爱潘却一怔,突然问说:“明天见?然后呢?”
这情形不禁让她联想起某部电影的情景。电影中,男女主角已各自有了家庭,却互相爱上对方“坠入情网。”两人经常搭乘同向的地下铁,有一次男主角先到站要下车,对女主角说“明天见”女主角忽然问“然后呢”就像他们此刻这样。
明天见然后呢?如同那女主角无力的疑惑,然后该怎么办?一星期见一次面或两次面?再然后呢?又如何?
不会不结果的。
听她突然这么问,徐楚屏息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句话也不说,忽地又将她拉进怀里,抱得很紧,不顾大庭广众下,带着一种火焰的热度亲吻她。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又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你这算是回答吗?”她叹了口气。这是她的初吻,却和她曾幻想的星空下的漫步、手拉着手游夜的情形完全不一样。那种少年似的恋爱
这才是现实吧?她又叹口气。她已经不再是少年了。
第一次,她正视到,她年少青春已逝,而今的她,站在微昏天光下的她,尽管不愿,也已是个女人。
慢慢的,她还会更灿烂,然后衰老。
然后呢?还会有多少个明天?
“明天见。”徐楚不动,很固执,不管有多少个明天。
徐爱潘亦不动,心底又在叹息。她跟他的关系,一点一点在变质,一点一点侵入了原不该期待的东西。那东西,从她吐了他一身的酸臭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偷偷、悄悄地在凝成形。她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像空气般的存在,侵入她的呼吸里,教她无从躲避。
“明天见。”她轻轻吐出口。不确定的承诺。
也许,关于将来与然后,可以不必要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