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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口气,却仍说不出话。
“兰儿,你不舒服吗?”柳书严关心地看着她。
柳影兰摇摇头,又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需要好好地睡个觉,最好一个月都不必醒过来。”
“好呀!爷爷赞成,这一年你太辛苦了!”柳书严笑着拍了影兰的肩,又说:“怎样?爷爷宝刀未老吧!把你那美若天仙的姑婆画成了。”
“嗯!”柳影兰崇拜地点点头,说:“我总觉得姑婆的眼神,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切。”
“那是当然,你跟她有几分神似”
“怎么可能嘛!”
真是“笑话”!我柳影兰跟姑婆比,简直差到非洲去了!她心里沮丧地讽刺自己。
“对了,耿至刚夫妇和那群兔崽子干嘛鬼鬼祟祟的?究竟是什么惊喜?”柳书严望向会场的另一边。
“听说是幅特别为季奶奶设计的画作,好像叫‘水晶蔷薇’”
“蔷薇?!”柳书严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情绪,喃喃低语着:“他没死吗?不会吧,也一百多岁了”
“谁?”柳影兰注意到爷爷奇怪的反应。
“哦没事你不用回去上班吗?”柳书严看了表说着。
“不,我辞职了,本小姐现在要回家睡觉了,爷爷,我先走了,拜”影兰故作倦意地挥着手,转身走向会场的大门。
“姑婆,拜拜”她随意地回头瞄了画像一眼。
“后会有期!”又来了!不理会这莫名其妙的幻听,柳影兰在滂沱的大雨中,拦了部计程车匆匆地跳上去。
“汐止!”告诉了司机方向后,柳影兰的眼皮毫不留情地往下沉去
一种缥缈、遥远、及掌握不住的感觉逐渐模糊了影兰的清醒,其中,竟带着一丝丝即将解脱的快意!
人声嘈杂!
“怎么会这样?呜”
“兰儿我的孩子啊”黑暗中,柳影兰隐隐约约地听到这遥远却又凄厉的哀嚎哭泣,她好奇地寻着声音处一步步走去
“医生我求求你,再试试看,呜无论如何要救活她呀兰儿”柳方锦紧抓着身旁的医生。
“柳夫人请节哀吧!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五分钟前令媛就完全没有生命迹象”
“葛隆恩,我要你儿子偿命哪还我女儿啊”柳知然老泪纵横地泣不成声。
“老爷,人死不能复生,你可得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咱们一大家子还指望您哪。”柳徐玉蓉搀扶着趴于床边的柳知然,刻意流露的哀伤,却是令人觉得虚伪。
“你少假惺惺,谁不知你们母女俩视兰儿为眼中钉,这下子可称你心了吧!”柳方锦忿恨地怒视着柳徐玉蓉。
“大姐,你这是啥话?我”
“兰姐”虞巧眉瞪大了满是泪水的双眼,惊呼了起来“兰姐动了、动了,兰姐的眼皮在动了”
大伙被虞巧眉这一喊,全冲到病床边盯着已经毫无气息的柳书缦,几双眼全提着心口,不敢呼吸地集中在书缦逐渐跳动的眼皮上,深怕一个闪神,又失去她了。
心电图又再度跳跃起来。
“医生快来啊!”柳知然嘶吼着。
柳影兰愈往前走,声音愈是清晰,而一路听到的片断残句,更令心头的疑惑逐渐成行,此刻的影兰急于想突破目前的境况,进而探一探究竟。
于是一个使劲,原先乌漆抹黑的光景像是点了灯,而且是超大烛光的灯泡,将柳影兰的眼睛刺得难以睁开。
“兰儿,加油啊兰儿,哥来看你了勇敢一些,兰儿,拜托你张开眼睛哪”柳书严一边喘着气,一边含着泪喊。
扮?!不会吧!在柳影兰的印象里,大哥柳壁文是个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人,只有在面对大嫂经常不留情面的犀利言词时才会沉下脸,这算是最严重的抗议了,对于她及爷爷,大哥平常除了打声招呼,就无任何关心或亲昵的情感表达,爷爷都暗地里骂他天生就少根筋一根有血有泪的筋,倘若不是爷爷舍不得离开那些老邻居,早就在她的央求下搬出了那里,也省得势利眼的大嫂动不动就把数落及抱怨端上了爷儿俩的饭桌前,而一旁的大哥竟也视若无睹的扒着饭不说一句,如今,耳边情感满溢而且啜泣不绝的人,竟自称是我大哥?绝不可能!
就冲着一点,我柳影兰非得睁开眼看个仔细
“你是谁啊?”柳影兰看着柳书严说出第一句话。
顿时,空气凝结住,所有的人皆是含着泪、瞪着眼及张着空,似乎被柳影兰的话给一棒子打傻了。
许久,柳书严才回过神,神情凄然地说:“兰儿,我是大哥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认得你呀!”柳影兰满脸的疑惑。
“兰儿,我是娘啊,你该认得我这个娘吧?”柳方锦惊慌地坐到了影兰身边的床沿。
“我是爹呀!兰儿呜是爹不对,不该硬把你配给葛家那个纨绔子弟,爹真是糊涂了,为了上一辈的约定,竟不顾你的境况,否则不会让你受此天大的委屈,爹对不起你啊!”柳知然泣不成声。
看着眼前情景,柳影兰除了莫名的感动,却也只能呆坐无语,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讲清,谁能助她一臂之力呢?
环顾四周,似乎只有那位自称她大哥的男子较为冷静,而且在他的眉宇之间隐隐约约蕴含着亲切温暖的熟悉、一份似曾相识的感情就他吧!影兰目前暂时能依靠的唯一人选。
“请问”柳影兰虚弱地喘了口气“发生了什么事了?”她的目光询问着柳书严。
“你不记得了?”柳书严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发生车祸了,你乘坐的那辆黄包车给车撞了,而你差一点就”
黄包车计程车是黄色的没错,可是哪有人会称其为“黄包车”呢?柳影兰不禁觉得好笑。
“兰儿,你还笑得出来,大家都快崩溃了,尤其是爹和娘。”柳书严话虽如此,但看到小妹一笑,心中的石头也放下几分。
“爹、娘?!”柳影兰望向那对老人家。
“兰儿,你怎么这么傻呢?还好今儿个早上巧眉发觉事有蹊跷,才会在你的桌上找到那封医遗书,大伙没命地往隐兰湖寻去,就怕你当真往下一跳,连个尸首都寻不着,哪知你半路上就出岔子了”柳方锦哽咽地拭着泪“兰儿,你真不该,为了娘你怎么都该想想”
“都是我的错,没早些瞧出个不对劲,兰姐,你的委屈,我虞巧眉会为你讨回!”说话的是一位年纪十六岁,而绑着两根发辫的少女。
“早知道葛家那小子如此羞辱你,我柳知然就顾不得葛柳两家世代的交情,非得上门为你讨个公道不可!”留柳知然炯炯有神的双眼,更清楚地表示了他的决定。
“你们也姓柳啊?”
这一问,又是个震惊了。
或许这不是个好问题,影兰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了,那赶紧再换个问题吧?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小名是叫兰儿,可是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兰儿。”
“哇”柳方锦倏地哭喊起来“兰儿,你可别吓娘啊”“老爷书缦她是不是撞坏脑子啦!”柳徐玉蓉心中暗自庆幸着。
书缦?这么耳熟的名字,而他们又说姓“柳”
柳书缦?!她的姑婆?!那位早已离开人世几十年的上海三大美女之一的柳书缦?!那位容颜令柳影兰羡慕得心痛的柳书缦!
而他们却误认我为柳书缦?!二十世纪末的天大笑话!柳影兰哭笑不得地思维着。
不顾众人惊愕的眼光,影兰闭起眼睛,开始喃喃自语:“我知道又作梦啦!醒醒吧”
在以往的经验中,一旦在身临其境的梦中恍然悟及其实只是作梦时,当下,即由主观转变为客观,而梦境也即刻消褪无踪。
影兰的喃喃自语一次有一次,但睁开眼,都没变。
“兰儿,你没作梦,我们都知道你现在不能面对现实,可是你总得为娘想想啊!”柳方锦又哽咽地说着。
影兰的心中着实慌了,屡试不爽的梦中更醒法,竟然完全失效了,在理论上来说,是绝不可能的事,除非它不只是梦!
那又是什么呢?穿越时空?!前世记忆?!或?
“现在是民国几年?”影兰鼓气勇气问着。
此话一出,全室默然,好一会儿有人出声
“兰姐”巧眉轻声地唤着影兰,眼光中的担忧显而易见:“瞧你吓得奥妙都忘了,现在是民国二十五年哪!”
二十五年?!时间倒转了五十八年?!而眼前的人,皆是他们柳家的老祖宗?!那爷爷呢?此时的他应该才二十三岁。
思绪混乱的影兰,一想到爷爷,心头的惊慌霎时减了不少,她用着那仅剩不多的力气,抓着那位方才自称她大哥的人之手,问着:“你是柳书严吗?”
朦胧中,影兰见着他用力地点着头,尔后,她即无法掌握自己地又陷入了毫无知觉意识的情境,只听见最后的一句自言自语:“爷爷,你的兰儿在这里”
今天的葛家,静得有股肃杀之气。
梆隆恩铁青的脸,正跪在大厅的祖宗牌位前。
“老爷,起来吧!都跪两个时辰了,身子骨挺不住啊!”葛夫人心焦地再三劝着。
“爸、妈这怎么回事?”葛以淳一踏进家门,便感觉到四周所散发的凝重气息“该不会是柳家那丫头告状吧?听说她懦弱得很,除了掉眼泪就啥都不会,没想到这一招她还挺溜的嘛!哼!这下子,我更不会娶她了!”葛以淳自以为是地想着。
才一进厅门,就见着了如是严重的景象,他三步并两步地上前,伸出手想扶起葛隆恩
“我葛隆恩教子不严,愧对葛氏祖先的叮咛,辜负柳氏先族对吾之大恩”
“爸”葛以淳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说:“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就算要报恩,也不必拿我的终生幸福来抵押呀!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儿子,少说一些!”葛夫人出声制止。
“我强人所难?”葛隆恩颤抖地站了起来,说:“十年前我帮你订下这门亲之时,还问过你大少爷的意见,如果我没记错,你大少爷非但没有拒绝,还一直盯着柳家那丫头猛瞧,赞叹人家有如仙女下凡,怎么?!出了趟洋,道义礼教全丢脑后啦!”
“爸,那时我才十七,而那丫头也不过七岁,还是个小女孩,怎么可以当真嘛!”葛以淳辩驳着。
“你说的是什么话?!”葛隆恩涨红的脸,指着他那儿子吼着:“你想悔婚已经是够对不起人家了,竟然还不顾柳家闺女的颜面自尊,当众给她难堪,教人家如何自处?你有为人家设身处地着想吗?我的葛大少爷!”
果然告密了!真有她的。葛以淳心中不屑地说着。
“为了我的终生幸福,我只好对不起她了,反正迟早都会告诉她,既然你们不说,那只好由我来讲”
“那也不必在大庭广众下说呀”葛夫人责备着。
“不是刻意安排的,只是凑巧在戏院外遇着,而她那妹子又嚷嚷得厉害唉,反正说了就说了。”葛以淳说。
“这么轻松地一笔带过?!而我葛隆恩就得准备收拾你大少爷留下的大烂摊,真是讨债啊”葛隆恩摇头着,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唉!你闯大祸了,人家丫头羞愧地留了封遗书寻死啊!现在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呢!”葛夫人忧虑地说着:“早上柳老爷怒冲冲地来兴师问罪,你爹才知晓你的胡涂事,要是真有个万一唉,这可如此是好!”自杀?!懦弱如她,怎会
在葛以淳的印象里,书缦的美貌反倒不如她的瑟缩羞怯来得记忆深刻,七岁那年如此,三年前他出国前夕的饯别餐会上的她亦是没变。
他始终想不透,柳家的掌上明珠何苦用如此沉重的枷锁,来困住那丽质天生的闭月羞花,而那时的他才刚满二十四,但那时的他,却早已坚定地告诉自己,柳书缦不会得到葛以淳最珍重的约定。
就在三天前他终于说了这句三年前就该说的话语,要不是那场巧遇,要不是紫萝故作嘲讽的神情,要不是那个叫书屏的女孩嚷嚷得令他困窘不已,他葛以淳绝对不会如此莽撞地当街拒绝这十年前订下的婚姻。
虽然柳书缦始终坐在车里不说一句,虽然他也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然而在话一出口之时,他便惊觉到他给了这个弱女子前所未有的难堪与打击。
他,虽然不爱她、不想娶她,但也不能害死她!
“妈,她在哪家医院?我去看她。”
“你先别去,柳家老爷正在气头上,说是不愿意再见到咱们,免得又去刺激那丫头,要是情况恶化咱们可更担待不起啊!”“可是”
“过些时候吧!待柳家爷气消了,你爹自然回领你登门请罪的。”
沉甸甸的歉疚顿时窒息了葛以淳向来冷漠高傲的心头,他竟把用于商场上的尖锐锋利,刺上了如此纤弱的腼腆少女,即使有错,也该是中国社会迂腐的观念所致,而她,仅凭父母之命在七岁时便放下终生的她,便毫无选择地听任了这份宿命。
他不懂她的心,但,却佩服她的勇气。
毕竟葛以淳永远无法接受这等攸关终生的赌局。
即使是以死相逼。
书缦啊书缦,除非我爱上你,否则对你的牺牲,我真的无能为力。
梆以淳忧伤之外,更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