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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衣衫,一进彩芳殿便跪倒在地:“臣妾不知皇上驾临,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云曦坐在桌案前的大椅上,手里托着茶盏。绯心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以自己的孩子为代价,从而抓住的太后的把柄,让她从此不问后宫之事。压服朝堂,打击外戚。这场仗,历经数年,他终于赢了。他赢得有些萧索,不过,他一向深知宫廷争轧,一向冷心冷血。纵是萧索,也不会太久。只是这几天,肯定是有的。
所以他静静不语,她也不搭腔,只是默默站在他的面前。过了许久,他低声问:“今日,你为何不熏白莲桑芙蓉?”
“回皇上,寒露渐重。白莲味虽清新,却无暖意。所以熏了碧桃暖檀。”绯心缓缓的说着。
“你去看她了?”他静了一下,缓缓说着。
绯心知道他所在必要问此,便一字一句将之前在莱茵宫所说的回给他听。他没说什么,绯心说完之后,便又跪在地上。
“何事?”他见她突然行礼,也不忙着让她起,只是眉眼一抬。边上的汪成海会意,一扬手把人全驱了。还很贴心的闭了门,自己守在外头。
“皇上,臣妾自入宫以来,便谨遵父诲…….”绯心的话刚起个头,云曦已经皱了眉,不耐的打断她:“好了,好了,拣要紧的说。”
绯心听着他话里的不耐烦,心下一紧,忙垂头触地:“臣妾自知出身低微,从不敢奢求荣宠。现在斗胆,向皇上讨个恩典。”
他微一缩瞳,唇角已经冷然挂笑:“贵妃如今要讨什么恩典?当真以为朕废后是要成全你么?”
“臣妾不敢。臣妾从未想过入主中宫,臣妾只求……”她咬了咬牙,他做事之绝决,她见识到了。再不说,怕就来不及了。她入宫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到,她第一次向他讨的恩典,竟是此事,“臣妾只求一个身后之名。”
她知道的太多了,她早晚是要死的。这些天她想了很久,除了这件事,她已经再无利用价值。与其等他问罪,不如自行了断。她图不了生前好名,便要图一个风光大葬。便是如此,父母只会以她为荣,家族会以她为傲。她乐正绯心的一生,也算不虚。
她突然听到“咣”的一声脆响,震得她一个哆嗦。那是茶盏让他扔到地上的声音,茶水四溢,碎渣有几块已经飞到她的身边。
“朕总算是看明白了,朕真是瞎了眼!”他的声音彻冷入骨,不待她反应,他已经越身而去,口中冷冷道,“贵妃该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什么,不然,就掂量掂量你们乐正一家,统共的重量!”
她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他走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他一向对她冷言冷语,只是这一次,居然威胁至此。他不肯给她这个恩典,让她觉得,乐正一家没能因她入宫而兴荣,反而更加暗淡了。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在别人眼中,她是最受宠的妃子。实际上,她不过是一个在宫中委曲也难求全的可怜虫。他就是让她在恐惧里煎熬,然后等待他像碾死蝼蚁一样的碾死她。
很快皇上就掌握了毒害龙裔的证据,这个当然也要得益于绯心这三年来于宫中苦心经营的结果。太后处置了经手的宫女,但还有一些已经望风而藏,得到绯心安排之人的掩护。所有文字记录都被撺改,御医也是死在家中,与太后表面没有关系。但一个失去理智的人,在匆忙之中所做的事情很难周全,难保有些疏漏。况且还有洞察先机的人在边上坐壁上观。不仅是绯心,更多的是皇上。
皇上当然不会处理太后,他只会帮她善后,宗堂令也只会将此事掩下去。但此事成为他们之前不可修补的裂痕。太后因此把柄,已经彻底心灰意懒。宁华夫人更是惊惧不已,连惊带吓,孩子未足月便早产,生了一个瘦巴巴的女婴。气脉不足,心肌无力,皇上封其为康公主,意喻她早日康复。她是皇上的长女,其母身分尊贵,照例该封端元公主。皇上此举,大家都心知肚明,其母受毒害龙裔的牵连,这个孩子亦尊贵不到哪去!
今年可谓多事之秋,太后千秋之时。却横生突变,阮氏凋零,宁华夫人幽居宫中再不见人,盛宠已成笑谈。
年底之时,皇上为抚慰昭华夫人丧子之痛,亦因此案不能明判,所以加封昭华夫人为德妃。亦许她执金黄红顶仪仗,着红围绣服。册封大典轰轰烈烈,甚至比当初册封绯心还要隆重。锦泰例,立后有金册金印,封妃只有金册却无印。但帝亦授一方印给德妃,并御笔一挥,准其与绯心同掌宫事。
当然,此时林孝也没食言,暗里给了绯心大量金银。当然这些一点不落全进了皇上的口袋,绯心不过是替他背了一个名罢了。
皇上自从十一月那会子,在绯心那里摔了茶钟子之后便再没来过。已经连续二十来天都前往莱茵宫。绯心也知道自己的用处到头了,现在正好借个台阶将权柄皆让给雪清。说是共掌宫事,她一般都以雪清之决为先,从不发表异议。
这样一来,她的日子也清闲了多好。过年的事有执行,居安执掌,德妃监督筹办。他们怎么办绯心就怎么点头,后宫依旧莺飞蝶舞,雪清因皇上连日的安抚已经日渐恢复,更因大封亦明媚起来。比起丧子,其实皇上的宠爱更是最好的良药。而雪清所要,也正是如此。
她经历此劫,更是深知权力的重要。况且今年春天刚入宫十八名妃嫔,也个个都有不输之姿。但她不是绯心,她要的是皇上的爱。要的越多,独占欲越强。绯心虽然明知她如此行事早晚皇上生厌,但她又不能劝。此时若劝,岂不是成是眼红妒忌?
后宫一向如此,风往哪吹,头就往哪边偏。前阵子往她这里吹的紧,现在又开始往莱茵宫刮的紧了。掬慧宫一清冷下来,绯心倒能安之若素,但绣灵有些急了。现在中宫虚位以待,德妃如此强势,保不齐哪天又怀上了。一见绯心终日混吃等死的劲头,她就瞧着着急。隔三差五少不了在绯心眼前耳边叨念几句。
过年大宴的时候,今年选秀受封的华美人为皇上献舞,其风姿卓绝颇得圣心,皇上看的满心欢喜。其他嫔妃自然是不甘落后,今晚太后早早便离席,加上皇上虽然很久没有涉足别宫,十一月的时候又连去莱茵宫二十余日。但自十二开始便渐渐如常,加上现在德妃日愈,估计皇上又依旧例雨露均施,所以气氛便格外热烈的紧。
这边华美人起舞,灵嫔便鼓瑟声起,唱了一曲小调。调子倒没什么,但那词实在填得让绯心觉得不雅。郎情妾意,靡音绵绵。什么青丝一缕纤纤,柔肠百转绵绵,待见长风孤雁,思君红妆泪眼。什么哪堪冷雨凭风送,自君前,始展颜…….。也不知道这灵嫔从哪得的这些秦楼楚馆的艳调,拿到殿前献宝。
偏是皇上就吃这一套,绯心越觉得不堪,他就越乐在其中。连声赞好,让众嫔妃越加放肆起来。待华美人舞助,再来献舞的吴美人就更加夸张了,衣襟口快开到胸了,上面还画了一朵极艳的桃花。虽然说是内宫家宴,也没旁人。但太监宫女随侍的也有不少,若不是绯心现在自身难保,定会大着胆子离席而去。
绯心觉得不雅,林雪清却是眼红这帮人狂蜂浪蝶一般的闻香就扑,因她现在大病初愈,也没个施展的机会。况且在宫中这些日子,也懂得些个中利害。她与绯心并席而坐,皆在皇上下首。见了此景,真是牙根泛痒。绯心慢慢饮着酒,心里却忖思着如何脱身。照着样子,不闹个半宿定是罢不了。
其实今天她也准备了,前些阵子清闲,她宫里的绣屏家乡逢年会剪纸,绣屏自己便是个中高手。绯心闲着无事,跟她学了一些。剪了一幅龙翔云天的,想趁着过年讨个喜庆,兴许他一高兴,日后便真会赏她那个恩典。但今天一瞧这光景,自己巴巴的拿出来定又是讨个没趣。皇上喜欢女子奔放大胆,像她这样的一副死板呆相早就看厌。后宫美女如云,她倒不是说端庄不端庄,她心里头是明白的,即便她同这些人一样。皇上也不见得往眼里挟,之前让她盛宠是因为他要借她布划。现在他心事已了,更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感。
再者说,她本就是因长得像慧妃而入宫。而皇上也并非是多喜欢慧妃,不过是顺手推舟让太后放松警惕而已。从她入宫开始,已经是计划的一部份。计划完成,这一部份放在宫中,不过是一个眼中钉罢了。
以往她还觉得,只消自己掌宫有矩,他自然会慢慢倚重她。现在她也明白了,她会不会掌持其实对他来说根本无用,光凭现在授印给德妃就知道了。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做了场春秋大梦罢了!
绣灵说她自暴自弃,其实不是。是她机关算尽,最终也不过是个里外不是人。宣平朝不是康定朝,宣平朝不需要贤妃。宣平帝也不是康定帝,他自己就是一个最善谋划,最会驭人之君。后宫之事对他说只是小把戏而已,他想风浪滔天也行,想风平浪静也可。根本不需要什么贤妃来替他打理。
她越想越觉得无趣,猛饮了几杯,灌得自己面红发烫,胸口闷憋便觉得有借口了。她刚是微一起身,一抬眼便瞅见楚云曦眼如锋刀往她这边扎,这一个眼神就让她从晕晕乎乎一下醒了一半。一时间臀已经离座,倒像是要下殿一舞助兴的劲头。
“哦,贵妃也有兴致,为朕舞一曲么?”他讽刺的话让她心里一颤,还不待开口。边上德妃已经推了她一把,接着下茬道:“皇上,今儿个除夕。贵妃姐姐起舞必是精妙得紧!”她正苦于没办法抑制这帮女人,现在正好借绯心把她们的势头压下去。宫里都知道,贵德双妃简直就像是两座山一样,偏她们两个相处的还不错。现在又同居妃位,贵妃要舞,谁还敢裹乱?霎时殿内一下静了下来。
“回皇上,臣妾并不会歌舞。”绯心垂了眼,她今天多饮了几杯,有些醉意。也正是因此,让她一直压抑的情绪有些难制。身后绣灵已经急了眼,直想着贵妃就是如此,一到御前就成了无胆匪类,总恨不得钻缝里让人找不着的才好。她忙忙贴过来,大着胆子说着:“娘娘不必自谦,况且今天除夕佳节。娘娘不是学过鼓上舞吗?”
“大胆,殿前岂有奴才说话的地方?”绯心脑筋一热,生平头一回当着皇上的面吼奴才。登时吓得绣灵一下子跪了,绯心涨红着一张脸:“臣妾不会起舞,臣妾不胜酒力,请皇上恩准退席。”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向前一个探步,一下正绊到桌角,轰的一下,整个身子就往席上砸了过去!顿时砰乓五四,杯盏倒了无处,她沾了一身酒菜,一团狼籍滚在地上。吓得满殿都花容失色,德妃虽然离的近,但毕竟力弱,竟然没拉住她。而且绯心一摔,她本能的怕酒菜破盏波及到她。反倒是往后一闪,直往身后陪着她来的宫女那躲。
楚云曦已经面如锅底,忽然低喝了一声:“全都退下!”皇上一发话,原本冲过来搀起绯心的几个宫女太监忙忙的撒了手,躬着身全退了。一众嫔妃也都个个噤若寒蝉,原本打算看笑话的心思也没了,皆退了下去。绣灵搀着绯心刚要跪,云曦哼了一声:“绣灵,你也出去。”绣灵没想到皇上居然点她的名,她根本不敢抬头,只诺诺应了一声。极是担心的看了绯心一眼,便慢慢退了下去。
绯心饮的是梅子酿,本来没这么容易醉。只是她最近心事重重,加上今天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又灌的猛了。此时酒劲一上,让她有些神志恍惚。不然,她断不敢直接对着皇上说不会跳舞。以她以往的个性,是从不会逆皇上的意的,就算跳的再不好。让她跳,她也得咬牙跳。没人相扶,她此时晃晃荡荡的都站不稳,一裙子的酒菜,连头发上都沾上了。
她正踉跄着,忽然被人一把扯过去。她还没反应,已经“哧哧”几声轻响,一下让云曦给扯了个赤条精光!
此时正值隆冬,高大的宫殿不比暖厢,即便绯心仗着酒意满浓,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哆哆嗦嗦的站在殿阶上。她酒意因刚才一跌已经醒了大半,当时已经觉得殿前丢脸丢到家,一众嫔妃面前摔成如此形状,根本让她生不如死。现在又让她赤身露体,更是让她心死如灰!
他随手从自己席案上抄起一壶酒。他的席上摆了不同形状的各种酒壶,是为配菜而设,有黄有白,还有果子酒。他此时抄起的,是最烈的陈年泌泉,是泉州进贡的佳酿。他二话不说就递到她面前,她此时腿软脚软,浑身的筋都跟被抽了一样。
他递她便不敢不接,没有杯她也不敢要,就着壶一闭眼就灌了个底朝天。
“身后名?贵妃身前名都没有了,还要身后名做什么?”他盯着她已经泛粉的肌肤,继而转到她的面上,看到她眼神都有些焕散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不要了……”这次绯心是真的醉了,是真醉了还是死了,她也不清楚了。脑子里轰轰的乱响,从之前纷乱的曲辱变成此时的一片混沦。眼前的景物已经分成八半,看也看不清了。她咕咕哝哝的咬了几个字,整个人一软,便径直软倒下去。
绯心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梦,她在殿前被皇上剥了个精光,然后她又喝了一大壶酒。他还不停的灌酒给她,流得她满身都是。她最后终于受不了了,挣扎起来,最后趴在他肩上咬了他一口!
她一下被这个古怪的梦境给吓得冒了一身的冷汗,一睁眼,正看到熟悉的天青色纱幔,床顶四角挽着八角花样,垂下的穗都松松而静止。
她一醒便觉得脑仁跳着疼,便张口唤人要茶。绣灵听了动静,轻挽了帐子,绣彩便奉了一盏清露来给她。
“昨天……”绯心总觉得那梦太真实,一时间让她后怕的紧。不由的有些惴惴,连开口确认的胆都没有。
“昨儿娘娘在潋艳殿喝醉了,离席的时候摔了一跤。是奴才跟小福子一道把娘娘搀回来的。”绣灵一边给她披袍子,一边说着。
“那皇上……”绯心听了,略松了口气。
“皇上昨儿一见娘娘这样,又动了气了。把人全轰了,摆驾回宫了。”绣灵应着,“娘娘,这事娘娘还是要向皇上请罪才好。”
“嗯,本宫知道。”绯心彻底放心了,他动气是正常。贵妃殿前失仪,别说是他,她自己也很难接受这个,但总不至于向梦中那般可怕才好。她要真是一口把皇上给咬了,这究起罪来,这帽子她们乐正家可戴不起。
从十一月,至现在,他们也就在除夕大宴上见过这一回。但这一回,绯心真是觉得死尽了。她一向最看重的就是端庄静雅,不管他底下怎么对她。至少表面上,在诸嫔妃眼中还是高贵大方,高高在上的。现在,大家都看到她的丑态了,流言杀人,绯心觉得不死都没什么意思了!
锦泰例,过年大节。皇上于腊月二十五开始封笔,封印。正月初一皇家年庆大典之时同时开笔开印。农家此时也是农闲,所以民间一月无事,官宦则放假半月,后半月按例值班。朝臣则放假五日,随后也是按轮班制。重臣则放假三日,第四日开始例行办公。也就是说,天子在正月初一到初三这几天虽然已经开笔开印,但是可以不用上朝听政,但天子无假,日日仍需理政。只不过举国大假,基本也无事来奏,算是一年之中最悠闲的日子。
绯心知道除夕这事必要向皇上请罪,她自己掌宫事,最了解宫规。此时她也不想着试图挽回什么,只是依律而行罢了。
正月初一皇极殿年庆大典,嫔妃不参与,她在宫中静了一日。到了初二,她收拾整理一番,打听到皇上去了启元殿,便让绣灵陪着一道去了。她没用步辇,也没华服大妆,有罪之人,再摆这种架子就更要不得了。
至启元殿,外守的太监一见是她,忙是进去通报。俗话说的好,疑心生暗鬼,绯心自己出了大丑,观着别人好像都是一副要笑未笑的样子,越想越是臊得慌。就越是不想在这门口候着,只想快快进去了事。但就是天不从人愿,偏是半晌也没出来。活脱脱让她站了半天,见宫人穿来行往,生生把她往死里熬。
过了半天,可算是汪成海出来了,撩着拂尘躬着腰把她往里让,却是拦了绣灵不让入。让她觉着汪成海也在嘲笑她似的,也不敢抬头,紧着几步往里赶。
汪成海一直引着她过了启元正殿,往侧面的御书房引。还不待进,便听到一阵调笑声。更让她窘死一张脸。
此时云曦正在书房的紫檀卧榻上歪着,边上站着灵嫔,一边帮他捏肩膀一边跟他打情骂俏。一见是绯心,他原本温柔含笑的一张脸,一下变了三季,从春变成冬。冷冷的哼了一声:“你来干什么?”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绯心今天穿了一件溜绒鹅黄色的宽袖袍裙,束了一个简单的团云髻。只用了两支简单的花簪别在两侧。与那水红艳衫的灵嫔一比,霎时暗淡了许多。
“朕用不着你请安。”他冷言冷语一出,让绯心又僵了半分。他没叫起,她也就跪着。正好省了灵嫔的礼,灵嫔唇角微微含笑,倒也声色不露。
“臣妾御前失仪,特向皇上请罪。”绯心实在没办法,只得厚着脸皮把话说完。
“贵妃现在掌后宫事,嫔妃无仪自然以宫规论。何必向朕请罪这么麻烦?”他句句是刺,却正好让绯心可以把想好的话接下去。
“臣妾除夕佳夜醉酒无状,令欢宴难持。于圣驾面上失仪,为后宫之耻。以后宫之规论,宫妃无仪则自领罚抄祖训妃德,罚月例三月,退守宫房思过三个月。臣妾身为贵妃,身为宫妃表率,不能克尽已身,当罚加倍。臣妾愿交出掌宫之权,再无颜过问后宫之事。”绯心缓缓说着。
灵嫔听了暗喜,真要是如此,幽居掬慧宫半年,跟自请打入冷宫也没什么分别。半年之后,该冒头的冒头,该有孕的有孕。到时她再想东山再起也难了去了。所以后宫之中的女人,不怕罚钱,就怕思过。打是不会的,皇上的女人,只有皇上能打。犯了罪,可以让她死,但没有说往妃子身上动板子的理。除非先剥了她的高位,贬成贱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思过就可大可小,说是思过半年,半年皇上想不起这个人,跟无限冷宫没什么区别。
倒了这座山,那个德妃是掌不住的。漂亮是漂亮,但太出锋也不行。
绯心这话,其实是有两个意思。让出权柄,退守思过。明里是罚,其实是她给自己找后路。没权不过问任何事,思过不出宫房。至少半年之内,不能再加诸什么莫须有的罪名。经过这次,讨圣上欢心已经不可能。之前的荣宠,也不过个幌子,她从未受宠过。再向他讨身后名的恩典也不可能,但绯心总要垂死挣扎。只要她一直思过,退守宫中,什么都不做,那就是什么都没错。当然,冷宫的日子没那么好多。之前人家捧她,是因为皇上。失了皇上这棵树,日后怕是她更加煎熬。这些她都想过了,她能忍。只要不夺她的妃位,在宫外家人的眼中,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那就够了。
“贵妃不知道,账本到了年底也是要翻一翻的。看看之前可有错漏,如此,也不至一年里白忙一场。”云曦默了一会,忽然不紧不慢的说着
绯心一抖,这话灵嫔不懂,但她明白的很。他就是告诉她,激流勇退,也要看看地方。让出权柄,退守宫房。以后是不会犯错了,但之前的呢?向林家要钱,通连外枝,随便一条揪出来,便是要连坐的大罪!
她心里哆嗦成一片,真想一头碰死才好。还不待她开口再说,他已经慢慢说着:“起来吧,爱妃不过是除夕多饮了几杯。欢宴之上也属正常,既是家宴,便没那么多规矩闲事。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边上的汪成海多机灵一个人,一见皇上如此轻描淡写,马上趋了一步搀她:“地上凉,娘娘快起身吧。”
绯心骨头都快酥了,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更不敢看他,只顾垂着头:“皇上,臣妾身为贵妃…….”
汪成海一见这一位,不但不接下茬,快快接下这个台阶下去。还在那叨叨什么后宫之规,心里直起急。贵妃一向精明,只是一见皇上就方寸大乱,真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果然云曦皱了眉头:“得了得了,此事就此作罢。以后宫人不得谈论,不得私议,否则严惩!”这话是说给汪成海听的,汪成海忙躬身应着:“奴才这便传令居安,行执二府。再有私相议论者必重责不饶。”
这一主一奴的对话,自然是敲打边上的灵嫔。她自有精明之处,岂会不知。马上趁着汪成海下去传话的时候迎过来挽着绯心:“既然皇上都发话了,娘娘不必多想。况且一家子饮宴,那日臣妾也醉得是方向不辨呢,要不是巧儿扶的稳,真也要跌出个好歹呢。说起来呀,就是那个绣灵不省得事,也不知道搀一把!”她巧笑嫣然,“娘娘这两日还好吧?瞧这大过年的,依民间的礼,还得拜个年呢。”说着,便盈盈拜了一拜,正巧把刚才未给绯心行礼的事也掩过去了。
后宫之中,一般都以姐妹相称,但那是相熟的。不相熟的,就得分品阶,位低的自称臣妾,同位才以年岁相分,以姐妹相称。若是品阶太低的,诸如充媛,充侍都还是要自称奴婢。当然要是皇上格外宠外的也不一样。这灵嫔与绯心并不算熟,所以便称其为娘娘,自称臣妾。
“皇上,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去臣妾宫中看花可好?臣妾暖苑里,牡丹昨儿开的可好呢!”灵嫔说着又往皇上那边去,半贴着他娇声说着。
人人都说灵嫔是花神再世,有那让百花齐放的本领。现在听来果然不假,这隆冬时节,她居然能育出牡丹争艳来。怪道人说,这后宫之中,人材辈出呢。没点子手段的,光凭色艳自然持久不了。
只是这灵嫔的作风,绯心实在不喜。当着诸人的面,便贴过来扭摆。不过皇上就爱这种,投其所好也是正常。
“哦,那朕可得去瞧瞧。”他若有似无的瞄了一眼绯心,“贵妃不喜欢牡丹吗?”
绯心正在发怔,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的一抬眼,正触到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此时只得喃喃应着:“臣妾喜欢。”
灵嫔压根也没打算邀绯心同去,但现在人家都巴巴的说喜欢。她也只得笑着接口:“既然如此,也请娘娘一道,去臣妾的驻芳阁赏花吧?”
绯心实在不想去,今天这事她还没想明白呢。哪有心思看什么花?只是当下她不去也得去,只得诺诺跟着,前往灵嫔所住的宫房驻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