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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听到雷声吗
他每走十八步就要发出一声嘶吼,以消弭太狂烈的战志。
战志已烧痛了他。
也灼痛了他的剑。
甚至更染红了大街。
这是蓝衫街。
蓝衫街是京戏里的一条大街。
大街最大的特色就是。
热闹。
——什么是热闹?
热闹就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生气勃勃、车水马龙的总称。
所以,请注意;热闹只是外表的事物。在过年放鞭炮,在元宵看花灯,在端午赛龙舟,在重阳齐登高,都很热闹,但热闹归热闹.人的内心不一定就很快乐,甚至可以仍然很孤寂,非常的孤寂。
因为孤寂纯粹是内心的感觉。
这条街也是这样子。
这条蓝彩街街面很宽,很阔,也很干净、平坦、整洁,但行人却不多,店铺亦少,整条街看去,大得有点教人心慌。
行人不多、店铺少,这样的街怎么大得起来?
答案是:可以。
因为这条街是供官家、贵人、皇亲国戚走的“官道”后来;也是因为住在这条街的达官贵人,觉得太冷清了,他们觉得不够兴旺,于是,才一声令下,客让这条街可以在傍晚以后在街边摆卖,这条街才算开始热闹起来。
也因如此,这条街在大白天里,显得分外冷清。这时候也能摆卖的,多半跟这些住宅里的权贵“有些关系”不过,跟这些人“有关系的”的摊子,卖的多半不会让寻常百姓太感兴趣的东西。
是以,大街不一定就热闹,有时候,一些小街小巷小微小弄,里面都挤满了人,水泄不通,好玩的好吃的好乐的好看的多不胜数,那才是真正属于老百姓的“大街”
这道理就正如庙大不一定灵、人高不一定强、声大不一定就凶一样。
他的声音却不算太大。
也不很凶。
可是却很有杀气。
——杀气是什么?
杀气其实是一种要命的味道。
他确然很要命,事实上,战斗只不过开始了半盏茶的光景,丧命在他剑下的,已有十七人。
——十七名“金风细雨楼”的精英!
——十七名“风雨楼”的精英,已断送在他的剑下。
的确,在初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他是有点犹豫,有些顾虑,有些微儿杀不下手。
因为他的目标不是来杀这些人的。
这些人还不配他动手。
他要杀的只有一个人。
只有这个人才值得他(和他的师兄弟)动手。
可是,他若要杀此人,就难免失除掉这些保护这人的“障碍。
所以他只好大开杀戒。
当地杀了第一个“障碍”后,杀性便给激发,杀气激布。
他杀红了眼,杀红了剑,也杀红了长街。
——现在这一条街,绝对已不是“蓝衫街”而是“红”:
血染蓝街!
他杀上了瘾,杀了一人又一人,把前仆后继保护那人的忠心子弟,—一歼杀。
他不留手.也不留情。
他剑下决不留命。
因为他是“剑神”
温火滚。
他现在已杀上了火。
而且还是滚烫的火焰。
他要杀的人正是:
戚少商!
——当今“金风细雨楼”代总楼主!
他要杀戚少商的理由是:
为师兄弟报价!
——因为“剑仙”吴奋斗“剑鬼”余厌倦都死在戚少商的狙击下,至于“剑妖”
孙忆旧,则完全是给戚少商设计陷害的。
这是“七绝神剑”中老么罗睡觉的判断。
——老么的判断一定正确!
吴奋斗、余厌倦、孙忆旧一死“七绝神剑”剩下的“剑神”的意见立即起了分歧:
“剑魔”梁伤心的看法是;“他们死了也活该,这叫天意收拾了他们——谁叫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是不团结,老爱跟我们作对!”
可是“剑神”温火滚却不同意:“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我们的师兄弟,有人害死了他们,我们自当为他们报仇——连大侠萧秋水都说过一朝是兄弟,一生是兄弟。我们不替他们复仇,别人会笑话,自己心中也说不过去。”
“剑怪”何难过却比较温和:“孙老妖、余老鼠、吴老仙他们的确嚣张过分,对咱们口限心不服,面和气不和,可是这伙却不能不报——若然不报,有损威信!我们不加听老幺的裁决。”
“老幺”自然是“剑”罗睡觉——他是“老幺”因为这七人中要算他最年轻,但若论剑法、名气、威望、地位,当然以他最为老到!
所以他说的话就是最后裁断。
“仇是一定要报的。”理由有三:
罗睡觉说话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根据地的说法,一个人平常一日的精力,多用在眼神、眼力上,是以,他若果没有特别原因,就一定闭着眼睛,节省精力,也储存每一点。每一滴的精神力量。
他从不浪费自己的力量。
他的师兄们简直还怀疑地也储藏、节约他的精液,经过细心与长期的观察,谁都没有发现过这“小师弟”自淫、遗精、嫖妓乃至发泄过。
“一,此仇不报,京城、江湖、武林均没有香等立足之地。杀了戚少商,可使‘风雨楼’群龙无首.咱们却可立威于天下!”
“二,陷害他们的是戚少商和金风细雨楼的人。他们杀得了孙妖、余鬼、吴仙,就一定会斩草除根,迟早会找上咱们。咱们理应先下手为强。”三,咱们以报私怨、江湖仇杀的名义除去戚少商,那就正合蔡太师之心意。太师复出视事,指日可期,咱们先领一功,他回自有犒赏。我们可以说是公报私仇。在公在私,这一仗都一定要打;这个仇都一定要报。要不然,皇上反而误信了这娃戚的奸徒,而忽略了咱们的实力和忠诚。”
“还有一个附带的理由。”罗睡觉慢条斯理地道;“我想杀死戚少商。”
温火滚忍不住问:“为什么?”
罗睡觉道;“因为我看他不顺眼。”
这就是理由。
这理由已足够。
——你要支持一个人或反对一个人的理由,往往只是对方“看得顺眼”或“看不顺眼”而已,这理由听来十分荒唐,其实却十分真实,这是“人夹人缘”看似荒谬,实则奇妙。
不过罗睡觉也有补充:“而且这不是单方面的——”
他顿了一顿,才接下去说:“我觉得戚少商也看我们不顺眼,他也要剪除掉我们这组人马——尤其是我!”
于是,温火滚、何难过、梁伤心就准备杀人了。
他们要杀的当然是威少商。
温、梁、何三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正要动手,罗睡觉却说:
“人是要杀的——但不是现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要等待。”
“还要忍耐。”
温火滚明显不想等。
何难过也失去了耐性。
梁伤心做事一向都喜欢速战速决。
“要打杀能力远低于自己的人,什么时候动手也无妨;”罗睡觉陈述阻止理由“但对手若比我们强,或者至少跟我们足以相持,那么,就直等和恶,等他有了疏忽,露出了破绽,忍到他气弱运衰的时候,才予以重手狙击,一战必胜,也必能取其性命。
目前,戚少商助诸葛老鬼迫退了太师,又有糊徐皇帝的信任,气势当旺,声威无两,护他的高手也多不胜数,防范森严,咱们还得等他得意志形,或候运气一过.咱们就给他来个迎头痛击,要他翻不了身、还不了手。”
“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温火滚终于还是火火滚滚的问出了这句心里的话。
“你听到雷声吗?”
罗睡觉忽然这样问。
温火滚不明所以。
也不知其所指。
“也许,听到天际响起雷声的时候,就是时机到了,”罗睡觉倦倦的一笑,说“这时候最好的就是养精蓄锐,睡觉去吧!”
——睡觉?!
嘿!
——我们都不像你,睡着了也能练剑!
温火滚不禁打从心里啐了一口。
他跟常人一样,只能在清醒的时候练剑,而已他脾气暴躁,动辄发火,但越是躁烈光火之际,他的潜力就越能发挥,剑法的威力就越大。
他们几师兄弟,尽管创路不尽相同,剑法上各有造诣,但在性情上却也有许多一致之处,例如:
何难过在心情难过之际,他就会专注地练武,而在心里难受的时候,他的剑法就会发挥得更淋漓尽致。
根据与他交过手而又侥幸能生还但犹有余悸的敌人回忆;跟何难过动过手,就算不死,但每想起那一战.都不知怎的,十分难过、非常难过。
梁伤心也一样。
他的剑法是在伤心中最能发挥,也更能发威。
他便的是伤心剑。
他的人也一样,常伤人心,也常遭人伤了他的心。
他的剑招是先伤人心,再伤人身,他自己也是个伤心人,他的剑剑剑攻人心房。
可是他们都不能像罗睡觉那样;睡着了也能练剑,甚至入梦中也能使剑。
他使的正是;
梦中剑!
他们只好在等。
等雷声。
他们一直在忍。
从春季一百忍耐到了夏天。
初夏时分,隐约雷鸣。
他们不仅听到了雷声,也看到了雷家的人。
雷家的人来了:雷如、雷有、雷雷、雷同、雷必、雷属、雷巧、雷合等八大高手。
他们显然与罗睡觉密斟、商议。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行动。
这行动就称之为:
“一剑发财”!
2.一剑发财
当然是“一剑发财”:
——因为只要杀得了戚少商,四位剑神都一定发财,也发走了财!
因为蔡京一定会重重厚赏他们,不仅是蔡京,就连童贯、蔡攸、梁师成、王黼、朱酞这些官可敌国的商定权贵,无不会颇手称庆.重赏厚赐,连同“风雨楼”的敌对派系,也一定会予罗、温、何、梁等不少“好处”而且也一定能博得了不少“名声”
为名为利.是志在必杀。
为公为私,也未在必得。
一切由罗睡觉布署,但有不少人协助行动,其中当然包括了江南雷家霹雳堂的八大高手:“如有雷同,必属巧合”
何、梁、温三人终于等到了。
忍够了。
今天就行动。
行动的地点是在“蓝衫大街”!
今天天气炎热,太阳火猛.大地刮着热风,蒸腾着煤气,狗吐出了舌头,收不回嘴里去,人都汗透薄衣。仿佛只要把一簸箕的黄豆往街心倒。不久后豆子自然会给炎阳炒得个跳熟。
但天空远处,却有乌云密布,隐约腾雷,仿佛苍穹深处,蛰伏了一头随机待发的怒龙。
这儿太需要一场雨。
今天太热。
热得像在忍耐和等待:
等待一场暴风雨!
来自准确的情报:
戚少商今天会经过“蓝衫大街”
他秘密的约了一个人会于三合楼。
三合楼位于黄裤大道西,要到“三合楼”难免要先经过蓝衫大街。
自从受过他心腹弟兄顾惜朝暗算后的戚少商,他复出重振声威,行藏谨慎多了,一反他当年独来独往,对友用推心置腹、毫不设防的风格,尤其他现在已是京师第一大帮的代总帮主,出入不但防卫森严,且“金风细雨楼”、“象鼻塔”“发梦二党”中的子弟、好手,都乐意为他护法、开道、呼应、照顾。
——他是他们的领袖,他们失不起这个群龙之首!
有许多时候,戚少商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动身,只派亲信如场无邪、张炭、孙鱼等前往,已可解决。
昔日,戚少商在主持“连云案”的时候.江湖上已号称他为“九现神龙”大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神出鬼没,倏忽难测的意思。而今,他坐镇京师,贵为楼主,指挥调度,运使自如,别人要探测他的行踪和下落,要去伏击、狙杀他,当然更加不易。
是不易,但决非做不到。
要杀戒少商的,决不只是罗睡觉这一伙人。
还有更厉害的。层次更高的角色。
“他们”提供了人手,还有戚少商的“资料”
——戚少商今天一定会来这里。
因为他与人有约。
而且他一定会亲自前来。
与他有约的人身份奇特,所以戚少商一定不会带太多的子弟同行。
——要是他身边高手过多,对方就一定了会见他,就算相见,也变成是一场实力的比拼,而不是洽商、谈判要事了。
所以威少商是来定了。
在温剑神、梁剑宽和何剑怪等人而言,戚少商也是死定了。
不管是谁杀了成少商,就一定名扬天下。
剑坤、剑魔、剑怪都想名震天下。
他们都觉得自己空负一身好本领,还不够出名。
在名声上,他们甚至拍马都赶不上罗老幺!
他们一定要成名。
——成了名,还怕没有利?
故尔,不只为了报仇,他们都必杀戚少商。
谁能一剑杀了戚少商,不仅是一划功成,还是一剑发财!
想发财没那么容易。
你去赌场看看便知道,这是世界上最易发财的地方,不过,有几人是赢的?连六分之一也没有!就算有,也一定得输回去,除非是小赌怡情的——那就不算也没资格是真正的赌徒了。
杀人也是一样。
杀人者死——有时候,杀不死人自己也得死。
温火滚已火似的滚烫了起来。
他已给战志烧痛。
他的剑简直在饥渴。
他的斗志似焚烧着整个街头。
事实上,街头正在燃烧。
一顶轿子已烧成了火球,由于气温太高,风助火势,火焰已燃着了街边几处贩摊的篷帐,花刺刺地燃烧了起来,火势甚为凶猛。
还有两顶轿子停在街心,一顶已给砸得七零八落,破破烂烂!
都是这些该死的轿子!
轿子急共有三顶,据他所得到的情报:其中两项,里边坐的是杨无邪和威少商!
戚少商该杀;可杨无邪也一样该死!
——孙忆旧、余厌倦、吴奋斗之所以死得不明不白,除了是戚少商动的手,还一定是扬无邪献的计。
谁叫杨无邪是军师!
在温火滚的心中,但凡是军师的都该死!
因为“军师”这种“物体”不必动手,不用刀枪;只以计谋害人、杀人,对温火滚而言,那决非英雄,也不是好汉所为!
——以诡计害人的都该杀!谁都知道,若没有杨无邪的帮助.戚少商自苏梦枕死后,王小石逃亡之后,他在“金风细雨楼”的位置决不会坐得这么稳,这一般实,这样久!
奇怪的是,戚少商却一直能与杨无邪和睦共处,互为支援,——这大概是威少商一直都勇于、敢于、乃至善于运用智者谋略家之故吧?当日,他在“连云寨”也十分重用“赛诸葛”阮明正,便是一例。
故尔,要杀戚少商,得先说杨无邪!
最好,两个都在一并儿杀!温火滚、梁伤心、何难过收到的讯息是:
今天,金风细雨楼所出动的高层人物,将包括了戚少商、杨无邪和孙鱼。
顶多,是“黑组”的张炭带人马护送。
他们正好将这些“风雨楼”目下的主脑人一网打尽。
大格杀!他们一早已埋伏在街口、街心、街边!
他们在等。
在忍。
他们终于等到了:
三项轿子,垂帘分别是黄、绿、白三色,还有二十余名“风雨楼”的精英。
——这三顶轿子,大概就是分别由戚少商、孙鱼,杨无邪乘坐的吧?
他们三人虽然谁也没弄清楚,到底是哪一个人乘坐哪一页轿子,但总之一慨打杀就是了。
于是他们不再等。
不必再忍。
他们一听到那一声好似雷声一般的鼓声,他们马上就拔剑、动手、狙击、杀人!
3.灼热
这雷声很怪。
它不是来自天上,起自苍穹,而似是从地底、墙内、屋里、檐上传来。
——鼓声一样的雷声!
它似是石磐敲响在皮革上,又似是裹鼓撞在黄钟上,亦似极原始的石凿和木捶互击时所发出来轰轰的声响。
有力而难听。
古怪兼诡异。
此声一响,狙袭即起!
那原是约好了的暗号。
出现在街心的轿子有三顶,这使得温、何、梁三人都大出意料之外。
他们分别躲在三个不同的地方:
三个一点也不隐蔽的所在。
——有时,对一个狙击者而言,躲得太安全、太隐蔽,反而会使自己失却了斗志,减低了杀意,甚至久而久之,连面对奋战的勇气都会荡然无存。
太幸运令人松弛。
太安逸使人疏懒。
所以温火滚、何难过、梁伤心所选择的伏击方式是:
面对。
——面对面!
是以,他们二个乔装成贩卖脂粉的浪客,摇着博浪鼓直着嗓子在街边叫卖(何难过);一个打扮成云游头陀,正蹲在街头叫了大碗川辣面,吃得热乎热乎的头上冒汗发上冒烟(温火滚);一个却在街旁扫落叶,一扫把一扫把的扫,专注得像是在数银票(梁伤心)。
当然,扫落叶。卖脂粉和吃面都只是各种的掩饰,他们真正的事业是:做人,而现在的职业是:
杀人。
杀人!
——暗号一起就动手。
这是罗老幺的吩咐。
——杀死戚少商和在“金风细雨搂”里“说得起话的人”
所以他们立即行动攻击、拔剑杀敌!
——就像他们跟三顶轿子内的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尽管他们攻击同时、同心、同意,也同样勇悍、狠辣、歹毒,但三顶轿子的出现,仍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三顶轿子:如果说,一顶是戚少商乘坐的,另两顶轿了里坐的是谁?如果另一顶里边坐着的是杨无邪,那么,还有一顶呢?
到底戚少商坐哪一顶轿子?黄?绿?还是白?杨无邪呢?第三顶轿子里乘坐的又是谁?
他们已不暇细虑。
时机一逝不夏还。
他们只好当机立断,马上发动攻击。
他们虽来不及交换意见(甚至眼色),但不约而同,都选择了白色轿子发动了全面的攻击。
他们不知戚少商乘坐的是哪一顶轿子,但既然攻袭的号令已发出,他们就只有先针对一顶作攻歼战再说。
他们都选了白色轿子,原因很简单:
一,风闻戚少商是喜欢白色的。他有洁癖,甚至就算在杀人格斗时也极不愿弄污他身上穿着的白衣衫袍。他喜欢白色。他爱白。
二,绿轿太轻,轻若无物,而且装备未免太过齐全——那只像是残废人才会乘坐的轿子,像戚少商这种绝不怠情,也不允自己疏懒的一帮之主、一派之首,应该不屑于坐在这种轿了里。
三,黄轿太重,重如千钧。抬轿的人非常吃力——与其说里而是坐着人,不如说里边是物(石头、木头之类的)或庞然巨物(大象、犀牛什么的),较为妥切。
所以,他们都认定了一个目标:
认准了一顶轿子——
攻击!
您下过赌场,买过“大小”吗?
如果您有过这样的经验,经验就会告诉您,不管你押出去的是多少钱(一毛钱或一万或全副身家性命),那只是一个选择:
大就大,小就小!
如果你买大开小、买小开大,那你就输了;反之,你就赢。
如果您举棋不定,不大不小,时大时小,结果,开大没你赢的,开小也有你输的。
但您一定要决定,得下注,这才有输赢。
不管您多会计算、统计,多有灵感、福气,您都可能会输;输得越光人、越负气、越要反扑,则输得越惨,越重、越彻底。
只有沉着应战,慢慢缠斗,认准目标,把握时机,那未尝没有翻本的机会,急不得。
凶不成。
表相不可信。
十赌九输,赢的那个,钱财不见得能永享。
赌博上瘾,泥足深陷,不是因为输,而是因为赢。
赢才可怕,赢才会让你奋不顾身,自绝后路。
人生里有许多选择,其实就是豪赌。
赌流血、赌人头、赌生命!
有的人赌的还是万民百姓!
此际,何难过,梁伤心,温火滚就是这样:他们拔出了剑,选了白轿,赌生死!
——要是戚少商真的在白轿子里,他们的攻袭猝不及防,他们的狙杀便多半能够得手,全身而退,名成天下,凯旋而归。
——要不然,他们就算选错了轿子,只要能打杀在“风雨楼”里像杨无邪那种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此行不虚,足以重重的挫折了“金风细雨楼”一伙了!
——如果击了个空哎,那敌人就生了防备——但不打紧,一击未杀,再击必杀!非杀不可!
——戚少商这次是非死不可的了!
很热。
非常的热。
蒸腾而全无泄气处之热。
蒸腾,而没有飞腾,更不是升腾。
这种热,十分滚烫,但毫无出路。
苍穹远处聚集了密云。
未雨。
隐隐雷声。
——仿佛在天庭那边,也有一场场血腥的大厮杀,一连串不幸的大爆炸。
有风,那好像来自焰口的烈焱,把天边那一块块凝结、凝重,凝固似的乌云,推动了过来,以一种缓慢得足以翻天覆地的速度。
风雨即临。
——这场风暴一定很厉害。
他们就在风暴雷雨降临之前的一刻动了手。
下了杀手!
——“一剑发财”!
他们现在是三把剑一齐出手:一剑发财,三剑杀人!
——杀“龙头”戚少商!
自从“天机”龙头张三爸死于劫法场之役米苍穹“朝天一棍”后,杨无邪就积极争取“天机”的力量,加入:“金风细雨楼”于是透过“天机”组织的四当家“大口飞耙”梁小悲,拉拢张三爸独女张一女跟戚少商交好,使得“天机”与“风雨楼”结盟。
他们的联盟,十分名正言顺,也理所当然:
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打击“有桥集切”打杀米有桥报仇!
他们也有共同的目标:诛恶锄好,行侠仗义。
何况张一女本来对戚少商就有好感。
而且“天机”失去龙头之后跟“金风细雨楼”、“象鼻塔”、“发梦二党”、“连云寨”、“碎云渊”、“小雷门”等结为联盟,在声势上也有绝大的好处:若不结盟,小帮小派,独力难持,迟早必遭朝廷歼灭,或给武林大帮大会吞噬,尸骨无存。
是以,戚少商已伊伊然成为京师武林的一方霸主,八面龙头。他和他的势力,一面可与朝廷天子的堕落势力周旋,井跟宦官权贵的腐化势力对抗,又能跟工候太监如“有桥集团”的武力相别苗头,且直接同江湖黑道像“六分半堂”的力量相抗衡。
他看似无意要立即消灭他的敌对力量,所以,他的敌人都没有联手合力,先行铲除他;不过,所有与他敌对的人都对他虎视眈眈,因为他独树一们,不偏不颇,不俘不躁,步步为营、着着领先,处心积虑,暗斗明争,在主持正义、公道的同时,又不着痕迹但抓紧机遇的巩固自己的实力。
所以他的势力已愈来愈大。
——已有很多人,开始并习惯的称他为:
“龙头”
他不但已取代了苏梦枕当年的位置,同时,也已渐替代了当年张三爸在江湖上的声望。
——他已不是昔日的“九现神龙”戚少商,而是“群龙之首”:龙头戚少商!
他们要杀的正是龙头戚少商!
所以他们攻击白色轿子!
——戚少商一向喜欢穿白衣。
他始终钟情于白色。
他甚至自嘲的说过:“虽然我已千疮百孔,遍体鳞伤,但我还是喜欢白色——白色也是无色,没有颜色才能添上任何色彩,而且若有任何暇疵,也可以一眼便看出来。”
尽管他历经不少风霜,心头也有无尽沧桑,但奇怪的是,岁月并没有侵蚀他的脸容,他的肤色还是那么白皙、令人生起衣白不沾尘甚至出尘之感。
他喜爱白。
他连座椅都铺上白绒布。
他的爱驹也是白马,他的剑光一向白得教人心寒。
他甚至特别下令加派人手保扩“白楼”
可是,而今,他居然不在“白轿”里:
白轿竟是空的!
他们竟击了个空!
4.冷锋
剑是冷的。
血是热的。
就是冷血杀手的血仍是热的,但再狂暴的杀手手上的剑,仍是冷的。
冷锋。
希望是热切的。
——他们要杀戚少商!
杀戚少商能够报仇,可以歼敌,足以名动天下!
剑是冰寒的。
——冷锋必须鸩饮热血才能变成把烫手的剑:
名剑。
杀了名人的剑就成了名剑,打败了名人的人也成了名人,本来要动用这把剑和请动这个人只需要二两银子,可是他一旦成了名人而手上有了把名剑,再请动他只怕非三千。
三万两不可了。
所以没成名的人想出名,成了名的人想更享有大名。
可是人是人,总有一个极限,要是能力才干和名气成为正比,也许三百两,没问题,二千两,可以,甚至三万两银子,一样抵受得住,可是三十万两呢?要是三十万两黄金呢?还抵受得住?承受得了么?受下住,就得折断,一旦折了。断了,那就连三个铜钱都不值了。
但人总有他承载不了的时候的,不管才干,权力、名气。地位都如是观。
像“剑神”温火滚,也算是不得了的人物。他一朝学成下山,就击败了比他先成名三十年的“混饨一剑仙”虚虚子,一年后,再成功格杀“千剑联盟”总盟主王红公,然后受到“醉中剑”司徒坦及“病中剑”欧阳白的挑战,但他一剑挫杀二人,于是成了大名。
但他那时仍只是“七绝神剑”之一,还未分出各师兄弟的徘行,直至他以独剑战胜“哭魔”“笑神”、“小气鬼”二大高手后,他才奠定了地位:
剑神!
他在“七绝神剑”的班辈中,排行仅次于老么“梦中剑”罗睡觉。
所以他现在要杀戚少商。
只要杀得了戚少商,他的地位就可以直逼罗老幺,甚至取而代之。
这点很重要:人望高处,水往低流,剑杀名人。拳打高手。
这才是丈夫志,男儿事。
何难过、梁伤心的想法,也是一样,只要他们先行杀了戚少商,他们就算还未取代“剑”罗睡觉的地位,至少也可以成为一代“剑神”而不必屈居三四位。
是以,他们出手,既争先恐后,但又合作无间,互相维护。
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这也是他们同一的目标。
他们在做一件同样的事:
“一剑发财”
——杀戚少商!
他们也有同样的失败:
一齐杀了个空!
戚少商不在轿里。
轿子给三道强烈交织的剑光绞个粉碎:
但轿中没人!
二道冷锋都刺个空!
这顶白轿子里居然没有人!他们人同时攻击同一目标的好处是:力量绝对集中!但这样做的坏处是:
万一失败,他们便没有了别的出路,也没了退路。他们一旦出手,形迹便告败露。
——原本这蓝衫大街就行人甚少,店摊不多,三剑一旦动手,行藏身份便绝对掩饰不了。
这刹间,守护这三顶轿子的人,全部出了手,他们惊而不慌,诧但不乱,小心但绝不害怕,意外但决不退缩,全在同一瞬间抄出兵器,向梁伤心、温火滚、何难过作出色抄、围击!
温火滚、梁伤心,何难过三剑刺空,心中一沉,他们在失望中已马上有了决定:
但他们的决定并不一样。
不一样但一致。
何难过去取黄轿。
——黄轿太重,仿佛里边坐的不是人——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特别要攻击黄轿:因为那想必是戚少商在故布疑阵。
为什么要故布疑阵?
料必是威少商就在其中。
梁伤心却急攻绿轿。
——绿轿太轻,好像里面坐的不会是人——尤因为此。他才省起戚少商的轻功一向是非常好的,一个轻功好的人坐在轿内,当然是特别的轻。
所以他反而进击绿轿。
何况,猝袭白轿之计已失败,他们只能两轿并攻,不同再失。
温火滚却不攻轿。
攻人。
他回头,返首,出剑,杀向围攻过来的高手。他杀向冲杀过来的人群。——往敌人最强,最多的地方杀去!
惟有他抵住“金风细雨楼”的兵力,他的两个师弟才可以达成任命、格杀强敌。
这己不是争功的时候。
这是杀敌之际。
——通敌,他们一向齐心。
所以,他以一把冷锋,杀红了眼,杀得遍地死尸,连整条街也杀得人红火滚火烫了起来。
再这样杀下去,他恐怕也会杀火杀滚了京城!
这时际,包抄上来的人,要远比他们预估中的多!
本来,这队伍大约只有七八人前行引路,十二三人在三顶轿子之间左右守护,然后又是七至八人殿后,但狙击一起,一下子,在街角,街坊、乃至椭口、巷尾,从檐上、檐下到往后,庭前,都拥出不少人来。
这些人动作利落,眉目精悍,战志惊人,杀力强大,他们既像一直潜伏着守卫这三顶轿子的幽灵,又像是终生终年都在暗里等待这一场抵血涂地的杀戮,一直就等着温火滚、何难过,梁伤心的这次狙袭。
他们包抄过来,默不作声,实行一场围杀!温火滚一见这些人,心就沉下去,但剑锋却扬了起来。
他知道这些人不好对付。
——他有“陷入重围”的感觉。
(这感觉有点像当日孙忆旧中伏时人在罗网之中一样,至少也十分近似,只下过,现在的他,当然不知道孙忆旧曾经有过这样的心情;过去的孙剑妖,自然也不知道温火滚亦终经历如此心情,奇诡的是:孙忆旧跟温火滚虽分属同门,但彼此间又明争暗斗,貌合神离;好玩的是:孙剑妖死于戚少商的设计下,第一个为他报仇的,却又是温剑神——亦因此,温剑神才会在今日遭受埋伏,历经昔日孙忆旧同样或近似的心情。)
但他一定会对付。
他一定面对。
他一向面对问题。
——因为他知道,若有问题时而不敢去面对,问题一定会膨胀、扩散、激化,最后成了解决不了的难题。
敌人也一样。
——不敢去面对敌人,去消灭敌人,到头来,一定会给越来越强大的敌人消灭。
温火滚一向勇悍。
他杀向敌人。
往最多敌人的地方杀去!
——勇于对敌的,不丧于敌手!
——敢于作战的,不死干战争!
所以他手上的冷锋,开始热了。
给热血激热。
凡他剑光过处,血光暴砚。
血未曾断过、停过。
他一剑刺进一名敌人咽喉里,拔出,血光惊丽的乍起,未洒落前,他的剑已刺穿另一高手的胸膛,血花自其背项进喷而出,瑰丽的掠现,喷溅在一名敌手脸上,和另一名敌对者的衣上,同一时间,他的剑又刺入一名对手的小腹间,淬然拔出,又乍现一道血的彩虹:
血如泉涌。
血的惊虹未断。
他的杀势更浓。
更烈。
他非但杀向向他杀过来的敌人,还以一人一剑之力,敌住了包抄向梁伤心,何难过的敌人。
他杀得性起,也打得火滚。
冷剑沾满了热血。
白刃染红,青锋转赤。
他已杀了第十六名敌人:
敌人倒了下去,血仍在杀伐空间飞洒。
可是敌人却似愈来愈多,而且武功也仿佛愈来愈高。
温火滚可杀得火起——火一起,他就来劲了:
他的剑法原就是越火恼越能发挥,越冒火越使得淋漓尽致。
他的剑本就是“愤怒足以毁灭一切”的路子。
他的师父是“七绝剑神”中的“拔剑气出鞘”温向上。温辣霞,早年武功平平,但到中年以后,自创一套“以剑锷使剑”的剑法,这套剑路杀着,就是和身揉击,以剑锷为剑,形同将自身置于险峰,不留退路,也不留余地,每一招一式,皆是拼命打法,玉石俱焚,生死不惜,于是名声大噪,与他六名同门,即是:梁斧心、何剑听、陈棍礼、余臣义、孙纸眉、罗送汤齐名天下,成为上一代武林人中,最有名的十大剑手之七。
温辣霞使的是拼命剑法,所以他反而渴望期待他的弟子、传人能练成一套优雅、轻灵,清幽、飘逸的剑法,于是,他特意选在庐山授艺,要他衣钵门徒温火滚扫眉能有庐地灵隐飘忽之美。
可是事与愿违。温火滚天生脾气就大,对剑法造诣,既有霸才,更有霸气,火气越大时剑法就才气越高,加上受其师“拔剑出鞘”温辣霞的拼命、搏命、不要命剑法狠劲的影响,更加火辣,所以,温火滚的剑法始终跟庐山灵秀之气无涉,反而越练越老练越火辣辣,怒气越高涨越虎虎有生气。
性格造成命运,脾气酝酿才气。
温火滚真正使出他剑道上的精华之际,就是他杀出火性时。
他现在就杀得风助火威,暴跳如雷。
他的剑风甚至已掩盖了天际的雷鸣。
他已听不到雷声。
他只震起他剑底的风雷。
5.灼热难耐
这时候,由于温剑神的剑吸住了、杀伤了大多数的敌人,以致梁伤心和何难过可以成功的逼近并进攻黄绿二轿。
何难过连杀二人,已攻到黄轿。
但他并没有马上进攻。
他出剑,却不刺入轿内,而是第一剑先砍下轿顶,再一剑所断前面的抬杠,又一剑断了后杠,然后剑光一晃二晃三晃,那轿子就四分五裂,往后左右分别塌下了。
只剩下轿内的人。
他没有冒险抢攻——因为偷袭到了这情境,已绝对不是突击,而在轿中的,是戚少商,对付这种大敌,这时候,已急不得,欲速则不达,反而要慢慢来。
何难过决定要步步为营,慢慢来杀这个人——他要慢慢享受杀此人之子。
何难过一向认为杀人是一种乐趣。
若论剑法之快,他当然比不上梁伤心,更不必与罗睡觉相比了。
在“七绝神剑”中,他的剑法是最慢的一个。
可是,他是七名同门中,最享受杀人的一位。
他的特色在于出剑慢,不是快。
他很有恒心、毅力。
他的师父“七绝剑神”(师父是“剑神”徒弟只是“神剑”)中比“一剑下天下”
何剑听之所以会传他看家本须,就是因为何难过的恒心与毅力、耐性与苦心感动了他:
何难过入门十一年,只默默服侍师父,任劳任怨,完全没有要求,也不曾学过一招半式。
这做法终于感动了何剑叫,他在华山险径,授他绝门剑法。
何剑听的剑法又险又急,他选在华山授艺,也因看中华山隘道又陡又峻。
可是何难过的人还是十分阴郁,他学成的剑怯,反而是对其师的轻、急、奇、险剑法的一种补充,也是一种改良。
“一剑平天下”何剑听的剑法是以急胜急,以险攻险。以快打快,但何难过的剑法已经可以慢打快,以静制动,乃至以无胜有。
他出剑很慢,但很少落空。
他杀人也很慢,较慢的一次,寻把那个人杀了十七天又五个时辰,到了那人断气的时候、连他妈妈也认不出他是个人。
不过那决不是他杀人最慢的一次。
最慢的一次,他是杀了十三年零八个月又十六天。
那人死的情形——已经不堪提了。
惟有享受杀人的过程,或当杀人是一种娱乐,才会把人杀得那么慢——要不然,早就恶心死了。
他杀人不但慢,而且很讲究。
他一直认为杀人是应该讲究的:至少要讲究气氛。
他一直都想杀戚少商,除了种种跟他师兄弟同样或相近的理由外,还有——个不为人所知的原因:
因为他不喜欢戚少商的一句话。
“杀人和救人都得要快和及时,斗争则宜慢。”
戚少商还为他那一句话作出补充和说明:“救人是急事,当然要快。杀人致于死命,越快越可使人少受苦痛——杀人是迫不得已的事,如果还故意拖定,那是禽兽所为,还禽兽不如。”
他那一番话是对“金风细雨楼”子弟们说的,也算是一种告诫:
“斗争则是漫长的事,得要有耐力和斗志,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了事的,还得视乎体力和运气,有时候仗赖大气候倾向哪一方,哪一方就赢;有时候是依仗谁的运气好,哪一边便胜;有时候是看准有恒心、毅力和运气,缺一不可;有时候,则是谁活得比较长,谁就是赢家。斗争不是比武,实力武功只占其中一份,有理无理也只是因素之一,但都不能决定胜负。所以,要跟强大的敌对集团长期斗争,先得要秣马厉兵,发奋图强,休养生息,储精蓄锐才行。”
戚少商曾如是说。
戚少商当然不是针对他说的。
可是何难过却听到了。
他听了之后很难过。
他觉得戚少商这番话是针对他而发的。
这种话深深伤害了他的形象,伤害了他的自尊。
他就冲着这番话,也一定要手刃戚少商。
他心中矢誓,他杀戚少商,一定会杀得很慢,很慢很慢很慢。
他一定会用非常特别的方式来杀他,让他死得十分特别。
可是今天一击不着,他已觉得今天的形势相当“特别”:
他已感觉到戚少商只怕不好杀、也不易死。
但他已别无选择。
他只好“慢慢”对付戚少商。
他第一招先毁了他的轿子。
——这顶特别重的轿子。
——旦把障碍物都清除了,他才能集中对付戚少商。
轿子裂开,溃倒。
里边坐了个高大雄武的汉子,坐在那儿已像——座铁塔。
然而这座铁塔现在已站了起来。
何难过马上升起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他自己也有了一种“仰人鼻息”的感受。
苍穹隐又炸起一声雷。
“你是朱大块儿?”
用大汉点头。
远处雷声轰轰。何难过这回不光是头大,他更清楚自己算是遇上了个大头佛。
“你的‘大牌剑法’,‘大脾刀法’都很著名!”
那大汉只咧嘴一笑。
“你也精擅‘疯腿’、‘癫步’,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我早就听说过了。”
他马上又追加了一句:“可是我却不能不与你一战。”
话一说完,他就动了。
他这一动,极快也奇快。
朱大块儿只好应战,只有应战。
朱大块儿当然也听说过这名手新崛起的事迹:他知道何难过出剑奇慢,出于也极慢。
他断未想到敌人出手会这样快。动作会如此之速,甚至快到“凄凉”的地步。
可是快到这样子,确是掠起一种凄凉的感觉。
——剑侠、快剑和凄凉本来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但这道剑光一起,确是就算是一向鲁直的朱大块儿立即生起这种感受。
这跟温火滚的狂烈杀伐,的确有极大的不同,莫大的不一样。
这一剑很快。
也很冷。
寒意扑脸,还带着一种冰裂的微响。
看来鲁钝的朱大块儿,突然脚步一错,一拧身就让开了这一剑。
这一剑直取面门,快到极点,也险至极点,按照道理,决难闪躲,更何况人人皆知何难过剑法以慢称著,不知他这起手第一剑已快到离谱。
快到不可思议。
可是朱大块儿这一拧一扭之间,别看他体形魁梧迟钝,但却在腿根一颤哆间已躲开了一剑。
同一时间,他已从宽肥的背后摸出一把刀。
一把大刀。
——砧板一样的刀,厚而重,像一面盾牌。
他正拟与何难过刀剑比拼,却在这刹瞬之间,何难过已消失了。
何难过那一剑虽快,可是身法更快。
他一剑刺出,不管是否命中,身法已突然变了!
他出剑时明明还在朱大块儿身前,但剑一刺出,人已不在了。
人不在,剑意却在。
不但剑意在,剑光也在。
剑寒更在。
不但剑芒夫息,剑寒未消,甚至还更冰、更甚、更盛!
他仿佛已早料到自己会一剑刺空,他好像一点也没低估看来大手大脚呆呆钝钝的朱大块儿。
他的剑只是刺空,但并没有落空。
他一剑刺空,朱大块儿一锗步就避了开夫,可是轻微的“喀勒”一声后,接着“啸”
的一响,一道寒风,仍急攻朱大块儿印堂眉心!
他这时人已不在了。
但剑在。
剑气在。
剑芒仍攻向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是一个战士,也是一名斗士,更是一名死上那是因为他遇强愈强,遇挫不折,骁勇善战,抵死不屈之故。
可是他的反应,并不算快。
这一缕“剑芒”他原本理应躲不开去。
他是躲不开去。
但他及时用葵扇般平的刀,往面上一格“波”地挡了那一点“剑芒”
他放下刀,一看,刀面上只剩下了一点溶溶的水渍。
那是冰。
何难过一剑攻出,剑锋还不是主力,他的剑身一直结了一层冰,他一剑挥刺,就算不着,剑上的冰也迎风而裂,飞射而击,成为比剑招更具杀伤力的杀着。
朱大块儿能躲得了这一记绝招,的确有点侥幸。
幸亏他的刀面够大,覆盖得住他那一张大脑。
他看着那一点冰渍,犹有余悸。
冰的痕迹仍在刀面。
剑已随着人而去。
何难过一点也没有停留,一丝儿也没耽搁,他一旦发现黄轿不是他的目标,他已飞身掠去绿轿。
——白轿既不是目标,黄轿也不是对象,那么,剩下的,当然是绿轿了!
这时,梁伤心正在攻打绿轿。
街上杀伐正浓,杀意冲天。
温火滚己杀起了他的杀性来,正杀出了他的看家本领:
他的剑杀出了火焰,炸起了火光。
他的剑正发红,剑光过处,火焰四起,原来的白轿已着火焚烧,风助火威,连同街边的摊贩帐篷也着了火,沾了火头,原先朱大块儿所乘的黄轿,虽已坍倒,也烧了起来。
现在唯一没着火的只是绿轿。
这个作藏青色的轿子,垂着水绿色的珠帘,隐约的珠帘之内,——是什么?
他们已不暇细虑。
时机稍纵即逝。
他们只有攻打绿轿:
必杀戚少商!
雷声越来越密,也愈来愈近。
远处的乌云,仿佛已盖到蓝衫大街的头顶。
天气闷郁,灼热难耐。
火光和血光,剑影和人影,热气和杀气,把这都城大街交织成一片杀戮战场。
6.冷风一般的你
温火滚仍是凭一把火焰般的剑,抵住冲杀过来的人群。
何难过对黄轿一击不着,转攻绿轿。
梁伤心却是一早已攻到轻若无物的绿轿子之前。
他在攻近绿轿之前,已伤了三名“金风细雨楼”的精锐弟子。
注意,他只伤,而不杀。
他一向的作风是,既伤人,就不如把人也杀了。
他的理由是:伤了人不杀,对方一定会报仇,与其等入来报仇杀了自己,不如自己一早杀了对方,一下百了。
何况,他的剑法招招都刺心脏,一旦中了他的剑,很少能够不死。
他取的是人心,而不是别个部位,试想,在心口中剑的人,岂能下死?
只不过,他而今只伤人而不置于死地,是因为他无缘无故的忽然生起了一种感觉:
不杀死人,好像会好一些。
——什么好一些?
下场会好一些。
——怎么“下场”会好一些?
他也不明白。
他甚至也还没弄懂,到底是什么“下场”?谁的“下场”?为何“下场”?怎样“下场”?
他就跟你和我及任何人一样,偶然会想起一些事,一些感受,甚或是一些惕悟,但不知原由,也不明所以,更不懂来龙去脉,但的确就在这一种特殊的时分里,生起这样的想法和感应。
所以他只伤而不杀。
但他杀伤那三名敌人,只用了三招,发了三剑,三剑都伤在胸前,只不致命。
然后绿轿就变得无人守护了。
他单剑面对绿轿。
他要毁了它。
他要杀死戚少商。
他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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