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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所以在韩庄歇息一晚,第二天使迳赴湖畔。
但见湖水潋滟,映日生辉,极是平静可爱,湖边上,有当地农民在农闲季节,为打鱼而造的茅屋,此时正值农忙,并没有人居住。
伍中年便拣了一间干净些的,和那孩子一齐住了下来,日间便沿湖蹈踺,等候简蒲来到。
一晃眼,便是一个多月,简蒲仍是未来。
伍中年记得简蒲曾说,四五十日之内,一定来到,仍是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这一日傍晚时分,清澄无比的湖水,突然转为混浊,乌云四合,雷声隆隆,电光闪闪,眼看将有一场倾盆大雨要下,伍中年忙从湖边找回了正在戏水的孩子,躲在茅屋之中,不敢出去。
果然,才草草用完干粮,天上便洒下老大的雨点,不一会,雨势越来越大。
那些茅屋,原来是草草造就,四面都漏起雨来,伍中年找到了一件蓑衣,披在身上,钻出屋去,只见四面黑沉沉地,大雨洒在湖面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
伍中年一耸身,跃上了茅屋,刚想要整理一下屋顶的茅草,不让雨水漏进,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两下咳嗽之声,风雨声中,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姐姐,雨下得那么大,这里有茅屋,咱们进去躲一躲再说吧!”
那语音夹在风雨声中,若断若续,听来极是微弱,若不是伍中年是练武的人,耳目特别灵敏,只怕根本听不到。
伍中年听了之后,心中不禁一奇,暗忖那么大风大雨之夜,还有谁会跑到湖边来?
极目望去,只见两条纤细的人影,在大雨之中,闪闪瑟瑟,显得极是可怜,迎着风雨,已然进了一家茅屋中去。
伍中年心想,莫不是什么人家的童养媳,受不了虐待,相约来到湖畔寻短见么?既然被自己撞到了,却是不能不救!
便顾不得再去修茸屋顶,一个倒栽跟斗,翻了下来,先向自己屋内一望,只见那孩子已然睡得极是香甜,便转过身来,向那两个女子走进去的茅屋走去,才一来到近前,尚未待他出声,便听得茅屋之中,传出一惨绝人寰的呜咽哭泣之声。
伍中年暗忖,自己所料,果然不差,若不是要来自寻短见,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又走近一步,从窗缝中向内望去,只见天色浓黑,只见两个女子,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断地在哭泣,也看不清她们的脸面,只听得一个道:“姐姐,我们既已来到这里,只盼简蒲早几天出现,死了倒也痛快,免得再连累师傅!”
另一个道:“妹子,我只有一件事,牵肠挂肚,还不舍得就此死去!”
伍中年听她们两人语中提到“简蒲”两字,心中一凛,暗道奇了,若然不是武林中人,怎么会提到“简蒲”这个人的名字?若然是武林中人,则看她们的情形,却又不像足会武功的人,先不先讲话的声音,便是那样微弱,若不是用心倾听,便为风雨之声所淹,若是曾练过武功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情形?
心内越发疑惑,因此暂不出声,且先听她们讲些什么?
只听得另一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我们遭遇如此之惨,巴不得早日求死,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那另一个哭了几声,闻者心酸,道:“妹子,我肚中已经有了孩子!”
那一个像是吃了一惊,道:“姐姐,那怎么办?若是我也有了,那怎么办?”
另一个哭道:“我怎知道,孩子总是自己的骨肉,妹妹,我们好命苦哇!”
两人重又搂作一团,重又哀哀地哭了起来。
伍中年听到此处,心中同情之念,不禁生了几分,因为他为人极是刚直,一听那两个女子的对答,分明是未嫁生子,须知古人礼法极重,少女若是未嫁生子,便为社会所不容,那像方今世间,比比皆是?
因此咳嗽一声,道:“你们两人,不必哭了,事已至此,想死也是无用,还是快回家去吧!”
他这里才一开口讲话,屋中那两个女子,便倏地分开,一齐转过身来,尖叫道:“你还来做什么?”
伍中年一听得那尖叫之声,不由得吃了老大一惊。
原来刚才,那两个女子讲话之时,声音微弱,能够听清楚她们讲的是什么,已然不易,但此际两人齐声尖叫,声音大了许多,伍中年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儒侠顾文瑜门下,苏家姐妹的声音!
当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忙道:“是苏姑娘么?”
一面说,一面踏进屋去,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刷”地一下便晃着了火。
火光映处,眼前两人,不是苏怡苏慧是谁?
分别不过二十来天,只见她们形容憔悴,面色枯黄.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那份少女娇美,苏怡更是眼眶深陷,与以前判若两人。
两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满面愤恨和怨毒之色,伍中年一怔,道:“两位怎么”
但是不等他讲话,苏慧苏怡两人,已然一齐扑了过来。
头发湿淋淋,面上神情,又是那么凶恶,一上来,便双手齐施,狠狠地撕去了伍中年身上的蓑衣,各自张开口来,向伍中年身上,用力咬来!
伍中年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道:“两位这是干什么?”
身形一闪,可是上身已被苏慧紧紧扼住,双腿又被苏怡拖牢,他这一闪,两人俱都被他带了出来,在地上拖了一步,伍中年惊惶失措,道:“两位有话好说!”
只觉肩头上一阵剧痛,已被苏慧一口咬中。
伍中年见了她们这等情形,已知道她们两人,武功尽失,但却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和自己拚命,心知自己若是一运真气,不但可以将她们两人,一齐摔开老远,说不定苏慧满口银牙,都要崩落。
但是他绝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两个弱女子的,只想以言语去解释,怎知叫了几声,两人一点都不理。
伍中年在无法可施之际,两人突然退了开去,同时“铮铮”两声,眼前光华缭绕,伍中年手在腰际一按,按了个空,后退一步,只见苏家姐妹,已然各自夺了一柄长剑在手,剑光对住自己,手腕颤抖,满面怨毒之色。
伍中年自始至终,如随入五里雾中,不明究竟,此时见两人连剑都捏不稳,更是又可怜又好气,道:“苏姑娘,你们这样,究竟是干什么呀?”
两人对望一眼,苏怡尖声问道:“你是谁?”
伍中年苦笑道:“苏姑娘,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伍中年啊!”苏慧苏怡两人,一齐怔了一怔,手一松“呛啷啷”两声,一双阴阳双剑,全都掉到了地上,又相拥在一起,哭了起来!
伍中年心内悯然,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劝,只得拾起了宝剑,呆呆地望着她们。
好半晌,苏怡才抬起头来,眼中已然没有了怨毒之色,道:“伍公子,你别理我们了,自顾自去吧!”
伍中年道:“不行,我要在这里等人。”
苏怡叹了一口气,道:“你等什么人?”
伍中年道:“我等红玫瑰简蒲。”
苏怡讶道:“你等她干什么?”
伍中年道:“还不是为了那个孩子,简蒲说,那孩子和她大有干系,她在微山湖畔和人有约,叫我到微山湖畔来等她的。”
苏怡道:“她说得不错!早一个月,因为我们两人,假制玫瑰令旗,她要寻我们师傅晦气,因此我们两人,相约来到此处见她。”
伍中年骇然道:“苏姑娘,那简蒲手段狠辣,你们怎么可以见她,还不快走?”
苏慧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道:“我们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的好!”伍中年猛地想起,刚才在茅屋之外,曾听得她们两人,相互哭诉,苏怡还曾说她腹中已然有了孩子,这两人虽然淘气些,但却绝不是轻佻的女子,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心中虽然疑惑,但是又不便出言相询。
伍中年却是作梦也料想不到,那便是他兄弟伍中星干的好事,刚才他披着蓑衣,突然走进来晃亮了火折子,苏怡苏慧两人,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正是惨痛欲绝之际,伍中年又和伍中星生得相似,两人一时心头痛恨,竟将他当作了伍中星!
伍中星令得她们两人,武功全失之外,还失了女儿之身,两人全恨不得咬他几口肉,所以全都拚了命,直到伍中年全不反抗,两人才知道弄错!
当下伍中年想了想,道:“不行!你们无论有什么为难的事,也不能死在简蒲的手中!”
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简蒲给他的那面玫瑰令旗来,道:“令师是当代大侠,他一定会有主意,对付简蒲的,这面令旗,是简蒲给我的,你们武功全失,正好取以护身,却是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给简蒲追到!”
两人对望一眼,苏慧叫道:“姐姐,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苏怡走了过去,苏慧附耳道:“姐姐,我们此时,确是死不得,尤其是你,有了这面玫瑰令旗,说不定还可以报仇雪恨哩!”
苏怡摇了头,向伍中年一指,道:“他失了简蒲的玫瑰令旗,难道简蒲肯放过他么?我们总是等死的人,何必再连累他人?”
这句话讲得甚是大声,伍中年已然听到,接口道:“苏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古往今来,多少人在中年才开始学武,到了晚年,一样名震天下,眼前成名人物之中,雪山神樵洪一夫,便是四十之后,才开始学艺的,你们武功虽失,年纪尚轻,何必灰心?”
伍中年只知道两人武功全失,却不知道两人身受之惨,放在任何一个少女身上,都不能忍受,更难堪的是,两人对伍中年,还俱曾有爱意!
苏怡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怎么应付简蒲呢?”
伍中年道:“两位放心,简蒲若是和那孩子有干连的话,一定不会怎么追究我的,我只说行至半途,突然失去,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点了点头,突然一起跪了下去,道:“伍公子相助之德,我们两人,没世不忘!”
吓得伍中年还礼不迭,道:“两位千万不要如此!”
两人却已然站了起来,苏怡接过了玫瑰令旗,向屋外看了一看,大雨已止,便和苏慧一起,走了出去,伍中年望着她们的背影,想起初见她们时,两人何等活泼快乐,如今却像是老了十多年!
直到望不见了,才回到屋中,黯然睡下。
第二天起来,却又是红日高照的晴天,伍中年仍是带了那孩子,沿湖游玩,光阴易过,转眼之间,又是半个来月,兀自不见简蒲来到。
那一天,正在湖边闲荡,忽见老远两个人缓步走来,隔老远,伍中年便认出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身材修长,体态飘逸,猜想大约是儒侠顾文瑜。
在顾文瑜身旁的一人,却是五短身材,赤足芒鞋,穿着一套老蓝布的短衫裤,戴着一顶斗笠,纯是山林之间的樵夫模样,已有六十开外年纪,只是腰间所围的一条十筋编出的腰带上,所插的那枘小斧,只有巴掌般大小,却是精光射目,耀眼无比。
“顾大侠!”
顾文瑜只是冷冷地答应了一声。
伍中年见顾文瑜对自己如此冷漠,不禁一怔,倒是那个老年樵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小娃子,你叫什么名字?”
伍中年道:“晚辈叫伍中年。”
那老樵子“嗯”地一声,道:“有一个叫伍中星的,是你的什么人?”
伍中年虽然不识得那老樵子是谁,但见他和儒侠顾文瑜在一起,当然也不会是等闲的人物,一听从他的口中,道出了自己一个多月来,讯息全无的兄弟的名字,不由得一阵高兴,忙道:“那是我弟弟,自从金山失散之后,尚未见过,老先生可知他现在何处么?”
老樵夫“嘿”地一声,道:“如今不但我要寻他的踪迹,已有不知多少人,要找他算帐哩!”
伍中年愕然道:“为什么?”
老樵夫道:“小娃子,你当真不知,还是在装腔作势?”
伍中午尚未回答,儒侠顾文瑜已然不耐烦道:“洪兄,和他有什么好多说的?简蒲所约,正是今日,提防地猝然来到!”
老樵夫笑道:“文瑜兄,你也是读书人,子曰不迁怒,他弟弟十恶不赦,和他有什么关系?我看此子心地忠厚,倒是个老实人!”
顾文瑜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生别无亲人,只是收了两个弟子,却全为伍中星那贼子所害,叫我如何不恨?”
伍中年听了他们两人的对答,心中骇然,道:“老先生,顾大侠,我弟弟怎么了?”
老樵夫叹道:“天下武林,自赵巴、齐太媪被禁之后,简蒲、宋送、花香浓等人,也久已不出,本来已然平静无事,本来,齐太媪和赵巴两人一出,已然够麻烦的了,你兄弟却比他们还要厉害。
就我所知,短短两个来月之中,他已害了七八十个武林中的朋友,年纪轻轻,功力已然极高,因他已然学会了一门极是邪恶的内功,唤作吸星神功,连文瑜兄两位高足,都为他所害,听说闽北阴阳单残枝也已遇害,同时惨死的,还有十九个镖头,多半也是他下的手,武林各派,已然准备大举搜寻他的下落,你做哥哥的,难道真的还被蒙在鼓里么?”
伍中年兀自不信,想起伍中星虽然生性佻达,但是却也不致于坏成那样,道:“他却不是这样的人啊!”老樵夫面色微变,道:“我和你讲,你难道还信么?若是你遇见了他,切切小心!”
说完,便向前走了过去,剩下伍中年一人,拉住了孩子的手,呆在湖边。
只见两人走到一堆透剔玲珑的湖石旁边,顾文瑜身形一耸,便踏上了石尖,背负双手,一昂头,便纵声长啸起来。
那啸声并不甚高,但是听来却直入耳鼓,但是平和已极,令人说不出来的舒服,绵绵实实,怕不能传出十里开外。
啸不一会,只听得远处突然铺天盖地,卷起一阵厉啸之声,和顾文瑜所发那种平和之声,截然相反,充满了肃杀之味,一个宛然是五月初夏,一个却令人想到九月深秋!
而这两种啸声,却又一点也不混杂,只是悠悠不绝,绵绵实实,看顾文瑜时,神情虽然仍甚是悠闲,但面色却不免有点紧张,两眼也望定了那尖啸声的来处。
不一会那尖利的啸声越来越响,顾文瑜面色也越来越紧张,啸声变得断断续续,难以为继。
伍中年在一旁心中猛地一动,暗道:“啊!原来是简蒲到了,看来顾文瑜要不支!”
伍中年此时,也知道顾文瑜和简蒲两人,可能还相隔在里许开外,但实际上却已然以绝顶内功,将啸声逼出,以一见高下,看这情形,顾文瑜已经显然不是敌手,不知道和顾义瑜同来的那老樵子是谁?能否助顾文瑜一臂之力?
正在思疑,忽然见那老樵子挺直了身子。
那老樵子本来身形略有些伛偻,这一挺直身子,却显得高大异常,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陡地大喝一声,道:“简朋友,既已到了,为何还不现身,只是长啸作甚?”
一个字一个字,清晰亮响之极,顿时将两人的啸声,全都盖了过去,伍中年吓了一跳,猛地想起刚才顾文瑜称这个老樵子为“洪兄”则那老樵子一定是传说中的雪山神樵洪一夫了。
若不是他,什么人能有那么深厚的内力,并还以俗家之身,兼擅佛家无上内功“狮于吼”功夫?
老樵子才讲完不久,只见老远一条人影,飞掠而至,才一出现,便已然到了眼前,身法之快,无以复加,顾文瑜飞身而下,立在石旁相待,那人一晃眼间,已然到达,正是红玫瑰简蒲。
一到,便向伍中年看了一眼,道:“你先带了孩子,远远地避开去!”
伍中年见她凤眼含凌,面带煞气,神态惊人之极,不由自主,便后退了两丈许。
简蒲这才转过身来,连正眼儿都不瞧那老樵夫,只向顾文瑜冷冷地道:“你倒来了,那两个丫头呢?”
顾文瑜面现悲怆之色,道:“小徒已然为人所害,武功全失,我在动身之前,已然不知去向,我到处寻找她们,皆未见到,这上下恐怕已自寻短见,你还要找她们作甚?”
简蒲一声冷笑,道:“那容易,她们不来也不打紧,我只找你算帐便是了,这两个丫头,假造我玫瑰令旗,你身为师傅,教诲不严之罪,万难逃脱,你是愿意自断双手,还是断去一臂,由你去挑!”
顾文瑜一声长笑.道:“简朋友,小徒假造令旗,虽是不该,但她们却是志在救人,在下向你陪个不是,难道还不够幺?”
伍中年在一旁听说简蒲竟然要顾文瑜自断一臂,也不禁骇然,暗忖苏怡苏慧两人,假造玫瑰令旗,无非是为了搭救自己,自己岂可以在旁一声不出?
忙朗声道:“简前辈,顾大侠两位高足,假制令旗,原是为了打救后辈,还望前辈暂息雷霆”
只讲到此处,简蒲头也不回,反手将衣袖拂出,伍中年只觉一股劲风,迎面荡到,五官皆为之闭住,下面“之怒”两字,竟然出不了口!
只听得简蒲厉声道:“陪个不是便可算数,世间那有这样便宜的事,别看你有老樵子为助,我一样可以下手!”
顾文瑜长叹一声,道:“既然简朋友不肯见谅,其曲在我,我便”
他才讲到这里,老樵子已然大叫道:“书呆子,你别再发傻了,和她这种人,讲什么是非曲直,她自己行事,何尝曾讲什么曲直来,简泼妇,今日你若是能胜得了我手中这柄伐天斧,我老樵子便任得你行泼!”
简蒲一到,已然认出和顾文瑜在一起的,正是雪山神樵洪一夫,知道此人出了名的难惹,与人相交,肝胆相投,若是投契的话,对方就算有什么芝麻绿豆小的事,也爱揽在身上,为朋友出力,虽死不惧,在武林中的辈份又高,武功也有独特的造诣。
连简蒲这样横行已惯的人,一上来也没有打算惹他,只想将他撇过一边就算,但洪一夫却老脾气一发,立即将事情揽了上身,并还称简蒲为“简泼妇”以简蒲的脾气而论,此时眼前就算是玉皇大帝,她也不肯放过,何况是一个人!
面色倏地一沉,道:“洪樵子,你也是成了名的人物,却为何出口犹如市井无赖?”
雪山神樵洪一夫哈哈一笑,道:“我这叫做淮南为橘,淮北为枳,和正人君子讲话,自然是文质彬彬,和你这种泼妇说话,当然非要泼皮不可!”
简蒲本来想出言嘲笑洪一夫几句,怎知洪一夫一张嘴,出名的尖刁,那能容她讨了半分便宜去?反倒讨了个没趣,心内怒火中燃,冷笑道:“洪樵子,你进招吧!”
洪一夫嘻嘻一笑,道:“念在你是个女流,我却要等你先上!”
简蒲双袖抖动,衣袖疹覆而过,已然将她的双手遮住,只听得袖中“铮铮”两声,也不知道她取出了什么兵刃,身形略一展动,便已欺向前去,双手一举,衣袖褪下,手中所执,竟是两朵长可尺许,看来娇艳无比的玫瑰花,双手一分,轻飘飘地向洪一夫头上拂了下来,看来竟是一点力道也没有!
洪一夫并不躲避,反倒一回头,笑道:“顾兄,算我晦气,和人争了一世,却未曾和娘们儿动过手,你看,连花花草草也动上了!”
他这里一面说话,一面看来毫不在意,实则上,他当然知道简蒲手中那一对玫瑰花的厉害,那一对玫瑰花,乃是简蒲以精钢打成,漆成如真的玫瑰,一样颜色,每一片花瓣,均可开合活动,而招式之阴柔莫测,已为普天下各种兵刃之冠,因此虽是讲话,在才回过头去时,已然将插在腰际的“伐天斧”取了出来,由下而上,挥了一个圆圈,将简蒲那一招“迎风半放”的来势封住。
但简蒲却存心试一试对方的内力,那一招“迎风半放”分明已然续使无益,仍是轻飘飘地向前一送,碰到了洪一夫“伐天斧”的斧身之上。
照理来说,简蒲兵刃的去势,看来如此轻飘缓慢,就算和伐天斧相碰,也至多不过发出极是轻微的一声而已。
可是实则上,那一对玫瑰花的去势,虽然虚无飘渺,看来一点力道也没有,但,简蒲早已贯足了阴柔无比的大力,这种内家真力,正是简蒲早年所得,峋嵝神书上的要旨,若论天下武功,阴柔之奇,无出其右,一遇阻力,立即阴生为阳,只听得惊天动地“铮”地,一声响,洪一夫斧势顿凝,身子一晃,简蒲也是身子摇了一摇。
两人尽皆知道,各自功力相若,要是打下去,除了两败俱伤以外,谁也胜不了谁!
简蒲心中,不由得怵然而惊,暗叫不妙,若是顾文瑜再合力而上的话,自己数十年威名,只怕就要毁于一旦!
她却不知顾文瑜是正人君子,绝不会以二敌一,心想这一笔帐,只好留到以后再算,身形疾闪,向后退了出去,道:“洪樵子,我此刻有事,你们两人,皆欠了我一条命,迟早我要来收取,小心防备便了!”
洪一夫哈哈大笑,并不理会她,简蒲闪到伍中年身旁,道:“快跟我来!”
伍中年对顾文瑜和雪山神樵洪一夫两人,均心仪已久,本想向他们请教一番,就算在武学上得不到什么收益,在做人上,获得一些教诲,也是好的。
但简蒲既然命令自己快跟她去,当然和那孩子有关,只得跟在后面,不一会,便将洪、顾两人,撇开老远,简蒲兀自面有怒色,停了下来,拉住了那孩子的手,道:“小娃子,我妈呢?在什么地方?”
伍中年又怕她迁怒于孩子,忙道:“简前辈,这孩子听不到人讲话!”
简蒲一怔,道:“当真?”
伍中年道:“真的听不到,也不会讲话。”
简蒲喃喃自语道:“奇怪,寒铁宝衣,会落在外人手中,这孩子又一个人在外,他父母难道已为人所害?”
顿了一顿,向伍中年道:“你是怎样发现那孩子的?说!”
伍中年便将当时在茅屋中养伤,那铁衣人突然带了那孩子前来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简蒲伸手在那孩子的后心上按了按,又自言自语道:“看来他们真的找到了那两件宝物!”
一抬头,道:“这孩子就交给我了,念你收留孩子有功,我那面令旗,暂存你身上十八年,给你作护身之用,却不许交给他人!”
伍中年就怕她追究那玫瑰令旗,一听她竟然肯将令旗交给自己用十八年,心中不禁大喜,连忙拜谢,简蒲只讲了四个字:“不必多礼!”
等伍中年昂起身来时,她早已抱住了孩子,身在数十丈开外!
伍中年只听得那孩子“啊啊”大叫之声,渐渐远去,和他相处月余,那孩子虽然又聋又哑,但是却极为伶俐可爱,骤而分手,心中不禁大感惘然。
一直呆呆地站立不动,直到望不见简蒲的背影,才叹了一口气。
刚想回身,再去寻洪一夫、顾文瑜时,便听得身后洪一夫的声音道:“顾兄,我说此子的心胸不差,你还不信,如今该服我了吧!”
伍中年心内一喜,转过身来,只见顾文瑜和洪一夫正在自已身后,并肩而立,洪一夫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望定了自己,一动也不动。
伍中年一时之间,福至心灵,双膝一屈,便跪了下去,道:“弟子伍中年,家师阴阳叟,已为人所害,弟子应为他老人家守制三年,恳请前辈,先收为记名弟子!”
洪一夫并不直接回答,却反顾顾文瑜道:“顾兄,你拉我来助拳,却不料便宜了我,收了一个传人!”
顾文瑜道:“洪兄正无传人,既然屡赞此子心胸正直,当然是幸事,只不过”
伍中年听洪一夫的口气,显然已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但顾文瑜却又有反对之识,未曾确切肯定之前,不敢起身,心中忐忑乱跳,只听得洪一夫道:“只不过什么,顾兄不妨直说!”
顾文瑜道:“洪兄名满天下,行侠仗义,武林皆知,若是收他为徒,当然要他学乃师之为人”
洪一夫笑道:“顾兄,你尽给我带高帽作甚?有话直说吧!”
顾文瑜略顿了一顿,这才道:“洪兄,他的弟弟,劣迹已彰,我们搜寻他将近一个月,竟然两次将要相遇,还会被他走脱,可知其人奸猾之甚,短期内只怕无人能够制他,若是日后兄弟相逢,一正一邪,他却是难免生出兄弟亲情,而容得乃弟逍遥法外!”
洪一夫听了,哈哈大笑道:“顾兄,你我两人,一见如故,你不要怪我直言,你是读书读呆了的人,只想到大义灭亲,我却喜此子天性淳厚,到时他们兄弟若当真相遇,他如果不向他弟弟下手,我也不会怪他的,本属亲人,难道一定非父杀子,兄伤弟不可么?”
洪一夫为人,本来旷逸无比,和顾文瑜的迂腐拘谨,大不相同,他这一番话,在顾文瑜听来,已然近乎邪门,但顾文瑜却也不便再说什么。
洪一夫转身向伍中年道:“我已应你所请,你起身吧,拜师之礼,三年之后,再行好了!”
伍中年得能拜在雪山神樵洪一夫门下,心内高兴已极,连忙跃起身来,道:“多谢师尊厚恩,但前师阴阳叟收养教育之恩,弟子仍不敢忘,他老人家死得不明不白,弟子一定要为师报仇!”
洪一夫笑道:“这个当然!”
伍中年又向顾文瑜道:“顾大侠,两位高足,我几日前,还曾见过!”
顾文瑜惊喜道:“她们去了那里?”
伍中年道:“她们不知为了什么,竟然萌了死念”
他特意将苏怡已有身孕,苏慧也怀疑自己是否有孕一事瞒起,续道:“我劝了她们一番,又将简蒲所赠的玫瑰令旗,给了她们,她们便迳自去了,却不知是去了什么地方?”
顾文瑜尚未答话,洪一夫已然眉头微皱,道:“中年,你和简蒲有什么关连,为何她要将玫瑰令旗交给了你?”
伍中年又将那孩子的这层关系说了,洪一夫叹了一口气,道:“简蒲刚才走时,曾扬言要寻我们两人晦气,虽不怕她,但总是个麻烦,这事情她可能迁怒于你,你却是要小心才好!”伍中年唯唯以应,顾文瑜道:“这两个丫头,虽是武功全失,又何必自萌短见?洪兄,你回雪山途中,相烦代为寻找,若是发现了她们,千万劝她们回来,而我与她们,虽然名是师徒,但却情若父女!”
说到此处,双眼竟然润湿起来,看来他若是找不到苏慧苏怡两人的下落,此生此世,再也不会安心的了!
洪一夫忙点头答应,三人一起向南走了十余里,来到岔路之上,顾文瑜道:“洪兄,咱们要分手了,日后当来雪山拜访!”
洪一夫道:“顾兄,若是撞到令高足,我要先好好地教训她们一顿,再带她们来见你,谅来不会嫌我多事?”
他是看出顾文瑜心情不快,因此才故意如此说,想逗顾文瑜一笑。
但顾文瑜此际,心情沉重,那里笑得出口,只是苦笑了一下,一挥手,便向西而去。
洪一夫带了伍中年,向南而行,路上停停走走,经过名山大川,往往玩上一个多月,才重新起程,来到四川境内,已然行了一年有余。
一路打听苏慧苏怡两人的消息,却是了无所获。
在这一年之中,伍中年功力,已然突飞猛进,尤其是那一套阴阳剑法,当伍中年将单残枝所授的招式变化,详细地讲给了洪一夫听过之后,洪一夫立即便指出了不少破绽。
因为那套剑法本就武林绝学,而洪一夫的武学造诣,又远在阴阳叟单残枝之上,因此能够从残缺不全的剑招之中,悟出不少弥补的办法来,就算不如原来异人所授的那样微妙,也已然相去不远。
一年下来,六招阴阳剑法,几乎已无甚破绽,师徒两人,心下俱皆大慰。
洪一夫一路之上,还不断打听伍中星的下落,但也是一无所闻。
两人一直向西而行,已然来到了川西,越过了邛崃山,老远便望见山岭绵绵,白雪屹屹,正是天下闻名的大雪山了。
雪山神樵洪一夫,本来只是四川的一个樵大,在未学武以前,便自生就古道热肠,好管闲事。
一日在街上挑柴出卖,见一个花花公子在调戏妇女,心中大怒,出而干涉,凭着一身蛮力,将那花花公子,狠打了一顿。
正在高兴头上,蒙途人叫醒,那花花公子,敢情是当地大官的公子,洪一夫知道不妙,好在并无家小,便一直向西逃去。
此时,他已然四十出头,虽是身强力壮,但却是一点武功也不会,当地官府,又派了捕快,随后追赶,逃到邛崃山边时,已然是筋疲力尽。
但却仗着大胆,为一只狒狒拔尖了足心上的尖刺。
那狒狒倒也知感恩,便背了他翻过邛崃山,到了大雪山上,洪一夫又在狒狒的巢穴之中寻到了前代异人,伐天上人所留的一本奇书和那柄伐天斧,便在雪山隐居了下来,一住十余年,竟然成为武林罕见的高手!
当下伍中年随着洪一夫,上了大雪山,便在雪杉峰上,住了下来,日夜勤学苦练,他一旦得窥上乘武功门径,如痴如醉,不知岁月之逝,洪一夫收得佳徒,也是一样心情,师徒两人亦在大雪山上,钻研武学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