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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金盏花点一下头说道:“花爷,这边请!”
金盏花跨进府门,绕过一堵石影墙,岔到右边的小径,穿过一片树木林,又走过一道月亮门,是一处占地很广的荷池。
有一条曲折回廊,便停住了脚。
她对金盏花说道:“花爷,玉姑娘今天已经等了半天,怕你找不到相府的门径,特别在名处都派有人在迎接!”
金盏花心里充满了歉疚之意,说道:“小玉姑娘,真是很抱歉”
小王笑道:“别向我说抱歉,要道歉的地方是在那里面。其实人已经来了,也就代表说明了一切,也就用不着道歉了。”
金盏花问道:“玉姑娘她人现在何处?”
小王指着水檄说道:“早上在后花园等了你花爷一上午,现在。”
这时候就听到水榭里有人说道:“小玉,你的话多。客人来了,还不快请。”
水谢竹竿帘掀起,玉蝉秋姑娘当门而立,一身水蓝色的衣裳,使人感觉有如凌波仙子下凡。金盏花越紧快步走上回郎,在快要到水榭不远处,拱手说道:“罪过,罪过!迟到了这么久,有累姑娘久候。”
玉蝉秋脸上带有一份微笑,看不出有不愉之色,站在门口,并没有说话。
金盏花来到门口,她退一步侧身相让,两个丫环放下竹竿。
水榭实际上只一间建筑在荷池里的公用亭子。
亭子里隔成两间,一间大的,里面陈设着八仙椅,一张四方桌子。此刻桌子上陈设着盒子,放置着杯筷。
隔着的一小间,是一间精致的小书房,使人想起,如果遇上雨夜荷声,孤灯夜读,那真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玉蝉秋姑娘肃客请坐。
金盏花没有立即坐下,再度抱拳拱手说道:“真是对不起!我金盏花算不得是君子。但是,与人相约,必应准时,这是做人的最起码的条件。只因为。”
玉蝉秋姑娘微笑说道:“我想花兄迟来,必然是因为遇见一件大事。”
这时候有一位丫环过来说道:“小姐,要开饭吗?”
玉蝉秋姑娘抬头看看窗外的日影,笑着说道:“原以为花兄晌午能来,打算留花兄小酌,以稍尽地主之谊。如今嘛!”
金盏花不安地说道:“如此说来玉姑娘还没有用餐了?”
丫环在一旁说道:“小姐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喝过一口水。”
金盏花起立躬身说道:“玉姑娘,金盏花真是罪得不轻。”
玉蝉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分辩,只是微微笑道:
“花兄,你应该可以知道,我曾经是在江湖上闯过,一餐不吃,不是一件可以熬的事。”
金盏花闻言心里一动,连忙问道:“玉姑娘曾经是一位江湖客?”
玉蝉秋说道:“离开师门,确实在江湖上流浪过一段时期。餐风饮露,饥饿寒冷,这是一个江湖客的常事,对不对?”
金盏花拱手说道:“无论如何玉姑娘现在不是江湖客,由于我的来迟失约,惹着玉姑娘生气,在气愤难平的情形,连饭也没吃,归根结底,都是由于我失约所造成的,我要向玉姑娘讨一杯酒,以酒来向玉姑娘谢罪。”
他这一段话,说得十分技巧,在坦率中又表现细心与体贴。
玉蝉秋姑娘只是笑了笑。
倒是旁边的丫环说道:“小姐,我们开饭吧!”
掀去盒子的盖,从里面拿出四个冷盘。
再到外面拍头,不一会便送过来四盘热炒。
丫环替金盏花斟满一杯酒,再为玉蝉秋斟一杯。
金盏花刚一举杯,就听到玉蝉秋说道:“花兄,既不是谢罪,更不是道歉,因为花兄与我一见如故,才有今日之约。现在我想请问花兄,酒量如何?”
金盏花苦笑说道:“实不相瞒,我虽然没有酒量,但是,还可以奉陪玉姑娘三大杯,然而今天不行,那是因为昨天夜里饮过量的酒,几乎丧失了性命。这也是我今天迟来的主要原因。”
玉蝉秋姑娘不觉放下酒杯,说道:“花兄,常常喝醉酒吗?”
金盏花说道:“我知道自己量浅,每逢有酒,总是浅尝即止。说实话金盏花闯荡江湖,走的是一个‘独’字,所以,好朋友不多酒肉朋友也少,所以,因为少喝酒而得罪人的机会也就自然减少。”
玉蝉秋说道:“可是你昨天夜里醉了!”
金盏花垂下眼睑,顿了一下,才又抬起头来说道:
“玉姑娘,你可知道昨夜我在什么地方喝酒?跟谁在一起喝酒吗?”
玉蝉秋姑娘好像对这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摇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金盏花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对于这种情形,当然他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他只是再度端起酒杯,说道:“不管如何,我这杯酒还是要表示我对玉姑娘的一种歉意。”
他一饮而尽。
大醉之后,说实在的看见酒都有害怕的感觉,如此一饮大杯,金盏花立即有一种忍不住的恶心,他赶紧一掩口,起身离席,站在窗帘之旁。
玉蝉秋姑娘也站起来,说道:“看样子昨天夜里的确是喝得太多,而且也说明你的酒量是不很好了。”
金盏花打着呃,转回身来,眼睛有滴水,他笑笑说道:“多谢姑娘终于相信我的话。”
这时候丫环立即送上来热腾腾的面巾,让金盏花擦一把脸。
玉蝉秋姑娘立即吩咐:“将饭菜酒具都撤走。”
真是一句话之下,立即搬得干净。
金盏花有点惊诧,他还没来得及问,玉蝉秋姑娘笑道说:“我想,这时候不但你不能喝酒,恐怕看到酒菜,都会让你不舒服。”
金盏花一听这话,连忙说道:“可是你已经饿了。”
玉蝉秋姑娘笑笑说道:“能因为朋友而饿一餐,又算得了什么呢?”
金盏花的心里起了一阵汹涌澎湃的情绪,在他的记忆当中,似乎还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是非常奇妙的事,他似乎又想起,昨天那样纵情一醉,就因为心里有一种难以排遣的情绪,而且无以名之,于是就求诸一醉。
他此时望着玉蝉秋姑娘,半晌说不出话来。
玉蝉秋平静地说道:“我们是朋友对不对?虽然我们是第二次见面。”
金盏花很郑重地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
玉蝉秋说道:“我不能自己在吃喝,而让好朋友坐在对面干恶心吧!所以,你不必为我没吃饭而不安。事实上,我是可以早就吃饭的了。”
她说了这句话,顿时把话缩住。
这句话自然的脱口而出,却道出了真情,如果不是金盏花失约迟到,她早已经吃过午饭了。
就在这一段,丫环二人各捧着一个托盘进来。
放在桌上,叫人感到满目清凉。
一个是浅绿色好像是翡翠一样,里面盛的是切成一片一片的藕。
另一个白色瓷盘,盛着一盘新鲜的莲子。
玉蝉秋姑娘笑道:“这大概是生活在相府的好处,这时节一般人还是吃不到藕和连子的。相府里就有那些巧夺天工的人,让你提早尝到各种时鲜。嗯!这时候吃藕,对中酒以后的人,应该是太合适了。”
金盏花谢道:“多谢玉姑娘。”
本来是吃饭饮酒的,却变成吃新鲜的藕,刨新鲜的莲子,人生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叫人难以预料。
这一盘难得吃到的藕,吃得金盏花浑身清凉,满心顺畅。
玉蝉秋姑娘手拈着一块藕,细细地咬着,说道:“花兄,昨天我们在临别之前,曾经提到。”
金盏花立即抱歉说道:“原是说好要去见那位安庆府的名捕,由于我昨天醉酒,一直到今天拖延了时间。”
玉蝉秋姑娘说道:“那倒没有什么。因为他在桐城县,一时还不会离开。至于你所说的阳世火也好,另一位玉蝉秋也好,在他们的目的未达到之前,也不会离开桐城县的。因此,早一些去见那位名捕和晚一点和他见面,都不是很重要的事。”
金盏花问道:“玉姑娘,你说他们的目的未达到之前,他们不会离开,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玉蝉秋姑娘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只是在猜想,与‘金盏’有关,或许也与我有关。”
金盏花一怔问道:“与‘金盏’有关是对的,可是与姑娘会有关吗?”
玉蝉秋姑娘微微一笑说道:“我也说不上理由,只是我心里确实有这种感觉。”
她坐正了身子,改变了话题,接着说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昨夜我们分手之前,你问我在相府的身份,一时之间,我无法回答你。”
金盏花立即说道:“玉姑娘,昨天是我一时好奇,因为你说,到相府来只要提到你,就自然的会有人通报,才使我想到,你这样受尊敬,到底你在相府是什么身份呢?我后来觉得问得非常没有理由,也没有礼貌。”
玉蝉秋姑娘笑笑说道:“昨天我没有回答你,是因为当时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与礼貌无关,你问我的话,也毋须要找理由。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相府的身份。”
金盏花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当然愿意听。”
玉蝉秋姑娘说道:“从昨天夜晚,你夜探相府的情形看来,我好像应该是相府的护院。”
金盏花笑道:“你当然不是。”
玉蝉秋姑娘说道:“这要看怎么说,我在相府无所事事,到了夜晚,我要保证后院的安全,这不就是护院吗?”
“我说过,你当然不是!”“照今天的情形看来,我有人伺候,而在相府几乎是无人管我,我是十足的千金小姐。”
“难道你不是?”
“我自姓玉不姓张。”
“表亲姻亲,都可以不姓张,又都是千金小姐。”
“你说得很好,可惜我没有亲人!”
“玉姑娘,你是说。”
“我是个孤儿。”
“玉姑娘,你不像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当着你这样的朋友,我能拿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吗?”
“我应该怎么说呢?”
“你什么都不用说,听我说下去就可以了。”
玉蝉秋姑娘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冷静得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
她望着金盏花有些难以相信的眼神。
“对于我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无所谓伤感,也无所谓难过。所以,请你不要奇怪我是如此不动声色,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金盏花说道:“玉姑娘,你跟相府没有一点关系,相府为何要如此的待你呢?我是说,你今天在相府像是一位千金小姐的地位,难道还没有一点原因吗?”
玉蝉秋姑娘笑笑说道:“我问过唉!在相府我能问谁,谁都对敬畏有加,你期望在他们口中,问到些什么?唯一可问的人,便是相爷夫人,我只问过一次。”
“你是怎么问的?”
“我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甚至说,全相府的人这么惯我,宠坏了我,小心我会把房子拆掉!”
“你真的这么说?”
“相爷夫人是那么慈祥的说,孩子!你要拆房子,你尽管拆吧!只要你高兴!这是什么话?”
“那你再也不问她了!”
“我问师父。”
“你师父到相府来过?”
“唯一的一次。我师父是一位尼姑,她来看我,我问她,师父说,这就是她要送我到相府的原因,相府善待你,那不是很好吗?”
“慢一点!令师这句话有问题。”
“有问题吗?”
“她说这正是她所以要送你到相府来的原因,这么说,令师她根本就知道相府会善待你。玉姑娘,问令师去,一定可以知道原因。”
“师父远去了,她不来看我,我找不到她。再说,我从晓事开始,就是跟师父长大的。教我武功、教我读书、教我做人,她的话,对我就是金科玉律,如果她不说,我也不敢再问。”
“啊!”“不过,现在透出了一点曙光。”
“有人告诉你吗?”
“花兄,你的突然出现,使我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希望。”
“我?怎么会呢?”
“你还记得有人冒充我,是吗?为什么要冒充我?当然这其中有着关系。是我的仇人吗?那一定是上一代的,既然是上一代结的仇,当然知道上一代是谁,从这里挖下去,总可以找出根源。”
“原来是这样的!玉姑娘,你真想得到,我却一点也没有联想起。”
“一个人对自己的身世,能不关心吗?而花兄你只是一个局外人。所以,我约花兄今天来,去看那位安庆府的名捕,就是要从他身上,找出另一位玉蝉秋的线索。”
金盏花有一份难言的歉疚。
但是他也有一份忍不住的失望。
他觉得耽误了时间,使玉蝉秋姑娘久候,如果铁尺王在这一段时间出了意外,那就真的对不起人了。而他的失望,则使他很自然地联想到玉蝉秋如此一心久候,盛情款待,只是为了寻找她身世的线索而已,与友情好像没有关连。
虽然他有难言的失望,那只是他的一点私心,对于玉蝉秋对他的盛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非常的感动的。
他说:“玉姑娘,又该我说抱歉了。如果不是我耽误时间。也许这时候我们已经见到了铁尺王。”
玉蝉秋问道:“铁尺王?就是那位安庆府的名捕吗?”
金盏花说道:“就是他。别看他是一名退休的老捕快,现在他成了玉蝉秋对不起!我说的是假玉蝉秋和阳世火利用的重要人物。”
玉蝉秋问道:“为什么呢?”
金盏花说道:“理由秀简单,不论是假玉蝉秋也好,阳世火也好,乃至于我们,都是不出面的人;只有铁尺工具有公开身份,所以,大家都在利用他。”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
“玉姑娘,有一件我突然想起,此刻问你,已经说明我的心不够细。”
玉蝉秋姑娘说道:“是什么事如此让你说得这样严重?”
金盏花说道:“相府丢了‘金盏’,是多么大的事,你却从来没有跟我提起,以你的武功来说,你应该责无旁贷的要去追寻,可是你却提都不提,这是什么原因呢?”
玉蝉秋姑娘说道:“就是你不说,迟早我也要跟你说的,我和你一样的奇怪。”
金盏花说道:“奇怪什么?”
玉蝉秋姑娘说道:“相府丢了‘金盏’,相府的重要人都是知道的,唯独没人告诉我。而且,相爷夫人还特别交代,不要让我知道这件事。”
“但是结果你还是知道了!”
“相府里人多口乱,我能不知道吗?”
“这件事有些不合情理。”
“我也是这么说,因为我在相府身份特别,人家不告诉我,我也就不便多问,我想,迟早我会知道是为什么。”
玉蝉秋姑娘说到此处,忽然也问道:“你问我,同样地我也有一件事我要问你,因为我也感到奇怪。”
“请问吧!”
“你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而且,桐城县你几乎没有朋友,更谈不上喝酒的朋友了。你是在哪里喝得那样的大醉呢?”
“为什么突然一个不喝酒的人,要喝起酒来。原因我暂时不说。”
“还有隐瞒的理由吗?”
“不是隐瞒,是还没有到说明的时候。原谅我!玉姑娘!”
“跟谁在一起喝?朋友吗?”
“双井街方家后槽看马的老酒鬼!”
“方家后槽看马的?”
“我醉到半夜吐血,多亏方家小姐救了我,要不然今天是没有命来赴你的约了。也就由于方家小姐好意留我喝一碗稀饭,因此而耽误了时间。”
“你是说方家小姐?那个叫情柔的可怜女孩子?”
“玉姑娘,你也认识她?”
“不是认识,而且知道她。我听到相府里的人说的,方家和相府有一点远亲。”
“啊!是这样的。方家小姐是一位善心的姑娘。”
“她怎么会救你呢?她不能,也没有办法救人的。”
“为什么?”
“难道你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方倩柔是一位双目失明的瞎子!”
“嘎!”金盏花人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