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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们启程。”
阳世火在一旁叫道:“爹,玉姑娘人家她。”
小老头儿促狭地眨眨眼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像玉姑娘这种人,厨下的事,她是沾不上手的。要她到厨下来,就没有把她当贵客看待,咱们爷儿俩,可以好好地聊聊。”
阳世火有这么风趣而弥坚的父亲,该是玉蝉秋再一次没有想到的事。
看来今天晚上小茅屋里会充满了欢笑。
看来明天开始,玉蝉秋的千山万水之行,不再孤独,因为她有一个忠心的伙伴。
这样一对江湖儿女,去走访千山万壑,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有谁能晓得。
世事如棋,变化莫测。这八个字可以连用到任何人和事的上面去。
就好比是武功盖世,豪气干云的金盏花,一夕之间变成了手无缚鸟之力的普通人。
这一个突变,对于金盏花而言,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一次受不了的打击。
但是,玉蝉秋的恩情,方倩柔的柔情,使他死不得,也躲不掉,只有成为方家双井内宅后园的一名住客。
住在方倩柔原先的书房里,他不是一个喜欢书文的人,面对着这么多的经典古文,他感觉有一股压力。
幸好有春兰姑娘的聪明颖慧、笑语解人,更重要的是方倩柔的一丝柔情,终朝落在金盏花的身上。金盏花就是一双展翅欲飞的大鹏鸟,也难以冲天而去,何况,现在的金盏花是一个抖掉羽毛的凤凰鸟,欲飞无力了呢?
每一照例的三餐,方倩柔一定是到书房里来,陪着金盏花用餐。
平时无事,方倩柔也是要来书房陪着金盏花谈笑。
方倩柔姑娘是聪明的,她原先最希望听到金盏花为她讲述江湖上的点点滴滴,是她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可是现在她反实为主了,她不但不要求金盏花谈江湖上的掌故,甚至于是绝口不提。
理由很简单,她要金盏花慢慢地忘掉江湖上的种种,至少暂时要忘掉昔日的风光。
因此,日常跟金盏花所谈的,都是由方倩柔姑娘就记忆中的历史,娓娓地道来,消此永尽。
当然,在金盏花定期调息练功的时候,她是不会打扰他的。
这天,金盏花坐在房里,调息行动,无论他如何的运气,就是提不起一口气,功行不到。
他再三地凝神一志,却没有办法做到。
终于,他叹了口气,倒在太师椅上,潸然欲泪,使他顿时有万念俱灰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方倩柔姑娘悄悄地出现在门口。
她轻轻地说道:“花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金盏花立即站起来,抢上前一步说道:“倩柔,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呢?万一不小心。”
方倩柔微笑着说道:“不会的,不会摔倒的,花大哥,你是怕我摔倒是吗?谢谢你的关心,你人真好。其实,在这个后院四周,我都已摸熟了。”
金盏花说道:“那也不行啊!万一。”
方倩柔微笑说道:“我不是说过吗?是不会有万一的。这后院的四周,里里外外,照你有眼睛的人来说、叫做闭着眼睛可以走。像我这样根本就没有眼睛的瞎子来说,本来就是闭着眼睛走的。”
金盏花说道:“倩柔,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自己呢?”
方倩柔笑得很轻松地说道:“花大哥,你是说瞎子这两个字是吗?”
她走进房里来,很准确地停在金盏花的面前,伸手给金盏花说道:“走,我们到房子外面,走廊上去坐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金盏花跟方倩柔姑娘已经是很熟了,从七月流火的季节,已经到了八月丹桂飘香,虽然还只是一个多月,但是由于朝夕相处在一起,自然的增进着彼此的感情。
但是,像今天这样,方倩柔姑娘主动伸手要金盏花来牵着,这还是第一次。
金盏花迟疑了一下,还是很快地牵着方倩柔。
他在想:“春兰和秋连都不在这里,牵扶一下,是理所当然的。”
方倩柔的柔荑一落入手中,真的是柔若无骨,让人心动。金盏花虽然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但是,他是一个铁汉,他甚至于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牵过。虽然玉蝉秋曾经为他裸裎相拥,他是在昏迷之中。
如今他牵住方倩柔的手,而且立即为方倩柔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心不自觉地激荡了-下。
方倩柔姑娘并没有说话,缓缓而又熟悉地,走到屋外走廊,靠着竿柱,在沿廊长椅,她拉着金盏花坐下来。
院中的桂花传来阵阵清香,令人感到甜美无限。
方倩柔姑娘长长地吸了口气,微笑着说道:“虽然我瞎了眼睛,我却仍然有可以嗅到香味的鼻子,仍然让我能感受到,或者应该说是让我享受到这是多么美好的世界。”
金盏花叫道:“倩柔,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快?”
方倩柔姑娘微笑说道:“你看我像是有不快心事的人吗?”
她抬起双手,交叉到脑后,旋转着身子,又长长地吸了口气,笑着说道:“你应该可以看得出,今天我是很快乐的一天。”
金盏花想想也的确是这样,从她露面到现在,她脸上一直挂着可爱的笑容。有心事的人,是不会笑出来的。
可是,她却为何。
方倩柔笑得那么自然而又甜美,她甜甜柔柔地说道:“花大哥,你是在奇怪我今天说话有些不对,口口声声说出自己是瞎子这种话来。”
金盏花心想:“我就是这个意思,平时,我们大家都忌说这两个字,怕的就是伤害到你,今天你倒是一口一声的瞎子。”
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方倩柔似乎就想到了他的心里。
她微笑着说道:“说到这里,我要真诚地感谢你花大哥,你不但是一位君子,而且是一位十分细心体贴人的男人。”
这些话她平常不会说出来的。
金盏花有些不知所措地默然没有说话。
方倩柔说道:“你在这个多月当中,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与眼睛有关的话,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是多么能体察、体谅、体贴别人的人。”
她放下了手,突然又伸出去,正好握住金盏花的手,她转面向着金盏花,很严肃地说道:“你知道吗?花大哥,用不着了,早就用不着了,自从你来到我这里的第二天,就已经用不着了。因为,我当时,由于为你难过,自己悟出一点道理,那就是:不要躲避,要面对着要来的一切。”
金盏花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但是,从没有像此刻给他的震撼是地大。
面对着这样一位瞎了眼腈的美丽的姑娘,能够由她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那不是人说的话,而是醍醐灌顶,甘露浇心,那是神化的当头棒喝,那是难得一闻的天籁。
这份冰凉沁脾的甘露,还在继续地浇着:“我的眼睛瞎了,我还是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跟普通人完全一样,一方面我不放弃寻找光明,而另一方面我要快乐地活下去。我为什么要挂一幅面纱?挂上面纱别人就不知道我是瞎子了吗?我为什么一天到晚要扶着人才能走路?离开了人我就是废物了吗?”
金盏花忍不住叫道:“倩柔”
方倩柔姑娘停了一会微笑着说道:“你看,现在我除了不能看书写字?我几乎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你看,我可以闻到花的香、我可以听到流水的淙淙、我可以感受到人情的关爱”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往后,我有复明的机会,永远都是有希望的,在希望没有来到之前,我继续努力快乐地生活,一天比一天活得好。”
她突然抖了抖金盏花的手,说道:“花大哥,你一定觉得倩柔疯了,怎么今天尽说些疯疯癫癫的话,那是因为方才我听到你的叹息!”
金盏花说道:“倩柔,你是什么时候来到书房的?”
方倩柔姑娘说道:“对不起,花大哥,我来了有一阵时间了,因为,我听到房里静静的只有呼吸声,当然你不是就寝,而是在练习行功,我没有敢惊动你。”
金盏花急忙问道:“后来呢?”
方倩柔说道:“后来我听到你长长地叹息,而且听得出你有潸然欲泪的伤心,我知道你运气行动又失败了。”
金盏花忍不住说道:“倩柔,我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
方倩柔姑娘立即叫道:“啊!不,花大哥,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永远不要丧失信心。”
她松下金盏花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转身扶着长廊的椅靠,倚靠着柱子,轻轻地说道:“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你也应该对玉蝉秋姊姊有信心,在希望没有实现以前,永远存着希望,而且,要面对着一切,让自己快乐地活下去。”
她停顿了一下,带着有些自嘲的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我这样的年龄,这样浅稚的生活体验,哪里能对你说出这些话来呢?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她说到这里,感觉到自己的双肩,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拥住。
她不觉微微一颤。
金盏花用他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在近得几乎是贴近耳根的距离说道:“倩柔,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你对我的一份关怀。倩柔,你的聪明智慧,启开了我的茅塞,你不只是我的恩人。”
方倩柔嗯了一声说道:“不许提恩人二字。”
金盏花说道:“而且是我的良师、益友,最好的朋友。”
方倩柔姑娘没有说话,她只感受到轻拥着她双肩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量。
她也不自觉地依靠过去,她依靠到的,是宽大温厚的胸膛,使她感觉到是如此的安逸,是如此地使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与满足。
阳光洒在后院的花圃上,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味,让人闻了分外的舒适。
这真是一个洋溢着温暖的春天,虽然目前已经是花残菊尽的深秋。
忽然,金盏花轻轻地松开双手,叹了一口无声的气。
方倩柔没有移动身体,只是轻柔地问道:“是想起了玉姊姊吗?”
金盏花说道:“倩柔,对蝉秋我已经不是亏欠二字所能够表达我对她的心情。”
方倩柔低低说道:“我明白。”
金盏花说道:“她代我去赴约,那是一场生死之约,如果她有了闪失,我将终身遗恨。”
方倩柔姑娘说道:“我知道,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金盏花忽然拉住方倩柔的手说道:“倩柔,如果此刻玉蝉秋站在这里,我会很直接了当地告诉她,我放弃仗剑江湖的雄心,我不要恢复我的武功,我只想做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
方情柔兴奋地问道:“花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随着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当然不是真的,那是你舍不得玉姊姊为你千山万水去找寻灵药,所以你才说出好那些话。如果如果。”
她说着说着,泪水滚滚流下,又慌不迭地扯起衣袖拭去泪痕。
金盏花松下手,问道:“倩柔,你怎么啦?”
方倩柔摇摇头,然后又悠悠地说道:“你不去做个普通平凡的人,你是一条游龙,是要在大江大浪里去遨游,浅水的池塘,是留不下你的。”
金盏花苦笑说道:“倩柔,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呢?我现在是一条泥鳅,能够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已经是不错了。”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倩柔,你不要介意我说的话,我只是表示,安心地在你这里待下去,我已经很满足。”
方倩柔忽然凄凉地笑了一笑,岔开话题说道:“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花大哥,我们去吃饭吧!饭后你还要调息练功。”
她昂着头,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她刚一转过金盏花住的书房,她缓下脚步,说道:“是春兰吗?午饭准备好了没有?”
她的话一说完,又立即说道:“你不是春兰,你是谁?你怎么来到我们的内院?”
对面的人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我是谁?要你身后面的人他认识我。”
方倩柔情绪立即变得很紧张,她站在那里,很自然地伸手出去,抓住走廊上的柱子。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她回过问来,对金盏花问道;“花大哥,你认识这位姑娘吗?她到底是谁?她,来到这里做什么?”
金盏花抢上一步,握住方情柔的手,安慰着说道:“倩柔,不要紧的,让我来对付她。”
方倩柔手心在冒着冷汗,她拉紧金盏花的手,问道:“花大哥,你真的认识她吗?”
金盏花冷笑说道:“当然认识,就是她的师父在五里拐子无端给我一记玄阴掌,今天我才变成这样。她叫厉如冰。”
方倩柔忽然拉住金盏花,自己挺身上前说道:“厉姑娘,我不知道你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花大哥现在已经不是江湖客,他现在住在我这里休养。如果没有别的事,厉姑娘,你请吧!”
她一昂头,叫道:“春兰,送客。”
厉如冰冷冷地说道:“你不要叫送客那一套,我要是不走,谁也撵不走我。不过,你放心,我问完金盏花几句话,我立即就走。”
金盏花说道:“你问吧!”
厉如冰说道:“玉蝉秋她人现在哪里?”
金盏花说道:“我不知道。”
厉如冰冷笑说道:“你敢说不知道,在五里拐子那次,我已经看得出,你们之间的感情很好,除了你,没有人知道她在那里,因为她已经离开相府了。”
金盏花问道:“你找玉蝉秋做什么?”
厉如冰说道:“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金盏花说道:“不论你怎么说,也不管你相信不相信,玉蝉秋现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甚至于她现在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分手已经一个月了。”
厉如冰哦了一声说道:“我现在知道玉蝉秋为什么要跟你分开了,原来你存心不良,看中了方家的大财产,才来找这位方家瞎了眼睛的方姑娘。”
金盏花喝道:“厉如冰,你这个充满恨心的女人,你在乱说些什么?你不觉得这些话出自一位姑娘家,是多么的失分寸。”
他又缓下语气说道:“厉如冰,你是冲着我来的,是不是?你打听玉蝉秋的下落,根本就是幌子,像这种人,根本不懂得关心别人。说吧!你要将我怎么样?你可以任意而为,因为我金盏花现已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厉如冰闻言一怔,立即问道:“金盏花,你在说什么?”
金盏花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方倩柔突然横过身子,和金盏花站在一起,说道:“厉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我可对坦白地告诉你一点,如果你要伤害花大哥,你必须要先杀死我。”
她说着话,伸手将金盏花抱住,将头贴在金盏花的前胸,很坚定地说道:“杀死两个不会武功的人,算不得好汉。如果你有信心,你就应该等到我花大哥恢复了功力,到时候你再来算帐不迟。”
厉如冰一听,忍不住说道:“金盏花,你是真的没有了武功吗?”
她没有等到金盏花回答,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这样的笑声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