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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我甚至不敢祈求能终究能和你在一起,只要不再和你远离,哪怕天天只能看到你的身影我心也足矣!”
慧忍的语气一点也不容商量:“若妹妹一定要留在山上,结果只会祸及佛门。妹妹,我一人一命立即为妹妹身死形灭心甘情愿,如今非是哥哥无情无义,哥哥领承师父遗训,在此等待机缘,恢复佛法。师父对慧忍恩重如山,佛法一日不复,道场一天不兴,慧忍岂敢存儿女之私情?若顾及情私而背离大义,慧忍身心便永世不得超脱。阿弥陀佛请妹妹体谅慧忍一身不能两全之苦,莫再相逼”
慧忍话未说完,早已凄痛难忍了。
贺公主柔肠寸断,默默思量,也清知自己硬留在山上,最终的结果只会连累翰成哥性命难保,或是隐踪灭迹。犹豫再三,到底一路泣血流泪地下山去了。
自从太子率兵靖定西北,武帝又实施了减轻百姓赋役、奖掖抚恤前方将士、断除佛道二教、释放所有奴隶杂户等诸多新政,大周国势益见隆盛,很快便备足了粮草兵马并补齐了兵丁役夫。
励精图治、修养生息多年的大周国主决计动用兵事:六军并发、一举灭齐。
武帝诏令发布讨齐诰檄:伪齐昏虐,无道恣行。逞刑酷政,毒赋繁兴。众叛亲离,恶贯满盈。不有一战,何以大定?朕自亲揽万机,便图东讨。数年已来,战备稍足。今朕亲率六军,数道并发,水陆兼进各军一入齐境,禁止伐树毁稼、骚扰百姓。凡有犯者,军法重处!
讨齐大军在六军元帅大周国主的亲率下,于雄浑的朝歌阵乐声中一路东进。
大军尚未入齐境,齐军闻听大周国主御驾亲征、率六路大军全线攻齐的消息时,全军畏战,大多未经正式交锋便丢盔卸甲、四处溃逃。大周军队却节节胜利,士气高昂,接连攻陷了齐国周边疆域的好几处城池和兵家进止要地。
眼见大军向齐都节节逼近之时,不意武帝突发疹疾,全身瘙痒难禁,一时竟是百药不治、寝食难宁了。加之冬季来临,雨雪纷纷,给行军作战也带来了诸多的不便。此时忽然又传来大周水军船舰被齐军焚烧的奏报,武帝只得听从左右劝诫,暂停兵事,御辇返国。
三军休整之际,武帝一面寻医治病,一面开仓赈济境内岐、宁二州饥荒灾民,对在兵役中残功者统给以补贴和免赋,抚定将士百姓,准备来年的决战。
境内清平、百姓安乐,周围的龟兹国、高昌国和西北远近各邻国相继派使前往来结好,或是晋献地方鲜物,或是请求与大周联姻。
南陈国主更是屡屡遣使北上,为陈国太子求聘大周皇室女子为太子妃,希望永结亲好。
翠薇宫的郑妃闻知陈国派使求聘太子妃的实情后,思忖贺公主至今未嫁,尉迟公子至今未娶,此事一直是陛下的一个心病。若能把公主嫁到南朝,太子和李妃一党在大周朝廷的势力便不会再骤然增强了。陛下的雄心是尽快荡平天下,即令公主嫁到南朝陈国,漫说是做太子妃,就是做了南朝的皇后、太后,几年内南陈国破族灭,不仅贺公主与武帝父女之间会滋生怨仇,就连李妃也会因此与武帝结怨
这可是一箭双雕之计!
郑妃见陛下与幼子元儿父子两人正逗得开心,从一旁望着武帝的脸小心地说:“陛下,臣妾闻听南陈派使为太子求聘太子妃,臣妾想,公主如今年岁渐长,毕竟不能再延耽下去了。臣妾闻知大长公主常为尉迟公子的婚事流泪忧虑。若将公主嫁与南陈太子,不仅两国联盟有诸多益处,尉迟家也好另做打算了。南陈本是繁华富贵之国、四季如春之地,将来太子继
位,她便是大陈国的元皇后。两国间必然情义笃好,再无争端。”
武帝微微点头似有所思。他岂不知南陈是四季如春的富庶之乡?然而眼下之大周已非当年,一定要靠儿女联姻来增强国势。正好相反,若把爱女远嫁他国,将来必会成为自己用兵时的最大顾虑。
郑妃毕竟说准了武帝的一样心病:女儿一天天年长了,留在宫中终究不是长法。听说大长公主的孙子尉迟公子至今仍不肯婚娶,每念此事,武帝便忍不住会心生烦躁。
虽说武帝并未把郑妃的提议当真,然而李妃留在郑妃宫中的心腹却很快来到紫云殿,把郑妃撺掇陛下将公主远嫁南陈之事及时禀报李娘娘知悉。
李妃想,这个郑妃的用心实在恶毒!明知陛下志在南北一统,将来伪齐亡灭,接着便是举兵伐陈。郑妃这分明是想把自己女儿往虎口里送啊!
李妃一时恨不得剥其皮、食之肉方快之!又担心这两年来,女儿和父皇之间的父女感情渐渐生分,武帝若真依了那郑妃的主意,诏令女儿远嫁南陈的话,凭女儿的性情,恐怕一时就要祸事临头了。
李妃一时便焦躁起来。辗转思忖了两天,到底也没有拿个两全的主意来。
李妃哪里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公主其实对自己可能面临的所有灾难和意外都有了防备。她自然清楚,自己眼下这样子是不能在宫中久留的。也知道自己离开大周皇宫的时机到了。只因牵挂母妃,所以一直犹豫未决。当母亲前来告诉她,郑妃可能会撺掇父皇把她远嫁南陈的消息时,贺公主不仅没有半点惊惶,反倒好言安慰母妃起来。
公主私下早已打探清楚了:眼下有一处可容自己修行和存身的地方——嵩山初祖庵。
当初,父皇下诏断灭三宝时,大周境内所有寺庙僧道全被驱除还俗,只因为初祖庵出家的几位比丘尼全是前朝魏国、大周皇室的后妃和公主,而众尼又不愿回宫,朝廷也拿她们无奈,所以才被特别敕令留在庵中。
她决定到那里去。
其实,选择到初祖庵修行,重要的一个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那里离翰成哥隐修的地方只有一山之隔!
她早已拿定主意:只要自己离开皇宫之前把事情做的机密,及至到了山寺、尼坛剃度,父皇即令知道她的下落,也无法再逼她回宫了。这样既连累不到母亲和哥哥,也连累不到翰成哥和奶娘了。
当她把自己的心思告诉李妃后,李妃惊呆了半晌,虽心下悲伤难禁,却也想不出别的能避眼下一时之祸更好的法子了。然而,公主是个女孩子家,自己怎么放得下心让她孤身一人到那豺狼出没、寂冷荒凉的山林野寺去度日?而自己眼下也不能陪她出宫,因为如此一来,不仅更会激怒陛下,最终还会连累到太子和小儿子汉王。
李妃记起一个再稳妥不过的人来。
当李妃叫过奶娘秀月,说公主要到嵩山修行避祸,却又放心不下她一人离宫的话时,秀月即刻提裙跪地、满面是泪的恳求道:“娘娘!娘娘对奴婢一家恩重如山,奴婢就是为娘娘死了也难报一二。公主若一定想到山里先清静一段日子的话,奴婢恳求娘娘恩准奴婢出宫服侍公主。那里原本是奴婢的故里,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事也好照应,请娘娘答应奴婢吧。”
李妃赶忙拉起奶娘:“咱们虽是主仆之份,却也有姐妹之缘,妹妹从此就免跪回话吧。”
“娘娘,奴婢此生永远都是公主和娘娘的奴婢,不敢与娘娘攀称姐妹。”秀月忙道。
李妃叹气道:“唉!别人不知,你当清楚,我如今虽贵为王妃,可当年国破家亡时,在王府为奴为婢,还不如妹妹啊。你我姐妹十几年来也算得上荣辱与共了,这只怕也是前世注定的缘份。而且,妹妹和公主原也有三分的母女情缘,妹妹若陪她出宫,我自然也能放下三分的心了。只是妹妹以后还要替我多教导她,虽可以到山寺修行一段时日,但千万不要剃度,这样进退往来也方便一些。”
奶娘一边点头记下,一边谢过娘娘的信任。遂和娘娘商议如何悄悄离宫动身、派谁跟着出宫护卫稳妥等事。最后商定,两人出宫时也不要多带东西,免得引起守卫注意。奶娘派人事先在宫外备好车马,待与公主混出宫后,直接乘车出京。娘娘随后再派人把一应所需送上山去。
出宫前,公主曾按事先商定好的,把一份封好的书信交给宫里一位靠得住的宫女。令她两天后将书信转呈娘娘和陛下。在书信中,公主对父皇母妃的养育之恩说了一番词恳意切的话,又讲明自己已经剃度莲台,从此坚心礼佛,请父皇母妃勿再相逼等话。
一切安排妥当,娘娘派了两个靠得住的宫人和奶娘一起,护着公主悄悄出宫、径往中岳嵩山而去。
公主出宫后,武帝乍见到娘娘呈来公主的书信,当即拍案大怒。待怒火稍稍平息一些时,细想,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也是自己宠坏了她。及至后来突厥汗国强聘时,也怪自己一时软弱了些,令女儿绝望撞柱。再往后,从她执意不从尉迟家的婚事,到闻知她断发抗婚并与奶娘的儿子有私,武帝无奈地悲叹,自己能藏韬晦略十几年,也能力挽江山狂澜并治理好国家朝廷,竟不能使女儿服从自己。
如今,大周佛道断灭,她反而弄了个不僧不道的模样,待在宫中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仅迟早会为人嗤笑,也终是自己的一块心病,还得早晚为她操心烦恼。如今虽出了这样的事,倒也正好借此转告尉迟府上,请尉迟公子另行聘娶。过一段日子,等了吃够了苦时,再派人把她接回宫就是了。
如此,武帝清知李娘娘肯定知悉公主的下落,却也并不着意询问,只是呵斥她教女无方
,致令出此逆女。并责令李妃一定要尽快派人打探公主人在何处?好歹一定要劝回宫来,说公主一旦在外遇到意外或是受了委屈,一定拿李妃是问的话。
李妃也不糊涂:如此天大的事,陛下不立即派人出宫去寻,却责令自己着人办理。便已清知陛下的三分意思了。不觉暗暗舒了口气,心想正好可以借此令人给公主送些米粮衣物的了。
陛下离开后,李妃立即派了几个老成稳妥的宫人出宫赶到初祖庵,专门留守护卫公主等人,并担负公主等人日常用度的供给采办。
朝廷下诏断灭释老之前,初祖庵原也有好几百修行的尼僧,自朝廷下令断除佛教之后,除下诏留下几位前朝和今朝皇室的后妃公主之外,另加上七八位早年随主子一齐出宫服侍的宫人外,其余的人全被驱逐返俗了。
当初朝廷收回寺田时,虽也给她们留下了几十亩寺庵附近的好田,以供她们生计所需,然而几位当年后妃公主,如今毕竟已是老的老、病的病,而且朝廷又规定今后寺庵不许再收弟子,几位老尼每日里戚戚惶惶、冷冷清清的相依度日。
如今忽见当朝宇文贺公主也来到寺里修行,众尼实在是惊喜望外!
公主因怕父皇追拿,一入寺便要魏废帝的皇后、皇姑妈为自己剃度,奶娘急忙劝道:“公主,眼下并未到山穷水尽的一步。公主暂时不要落发,此时先带发修行,果然闻听陛下派人来寻时再落发也不迟。”
公主便不再执着了。
虽说公主在宫中常常想象山寺的孤冷孤绝,在山寺过了一段时日后,才真正知道出家人所过的日子竟是发此的寂冷清苦。风轻日丽的日子倒也罢了,白日里天和景明、莺歌草绿,黄昏夜晚新月一钩、满天繁星。然而逢上风雨交加的日子,山雨如潮、山涛若雷,狂风将禅房瓦顶吹得咔咔直响,落叶扯得满地翻卷,雨声嘈杂,雷声惊心,震得禅房和大山都在撼动。更怎禁得不时还有虎狼吼叫、蛇蝎出没?
因雨水和潮气的浸洇,寮房里棉被和衣物都被水汽浸透,沉甸甸湿漉漉的潮气逼人。架在山柴上烘干了,不出两个时辰照样还会被水汽浸得湿漉漉的。
好在身边有奶娘陪伴,日子总算还有些指望。公主常常还像儿时那样偎在奶娘怀里,她在奶娘怀里说:“奶娘!以后奶娘就是我的亲娘了!娘,孩儿相信,只要有娘在孩儿身边,翰成哥迟早都会来看娘的。那时孩儿自然会借着娘的光,也能看到他的身影了。如今能平平安安地守着娘,等着我翰成哥,孩儿真的很快乐、很知足了。”
奶娘闻言,一把搂紧公主,望着雨意浓郁的远天崇山哭道:“老天啊!你怎么不看看,你这造的是什么孽啊!”一边思量自己当初进宫时,如何料得会有今天?知有今日,她就是死也不会进宫的!如今,儿子出家做了和尚,自己奶大的锦缠玉裹的公主放着南陈太子妃皇后不做,放着王公府门不嫁,却偏偏痴心喜欢自己这个当仆妇的儿子。为了他,如今又来在这荒山野岭,过这种黄卷青灯、度日如年的清冷困苦日子!
论说,公主和儿子的事本当是满门抄斩的大祸,武帝知悉此事后,不管是出于投鼠忌器也罢,怜念自己服侍公主多年的情份也罢,或是因为儿子曾救过太子不死也罢,毕竟没有下诏杀掉儿子。只要儿子的性命能够保住,就算出家做了和尚,奶娘秀月也依旧感念武帝的不杀之恩。
奶娘秀月料想,当今公主出家修行之事不是一样小事,恐怕很快就会传遍山上山下,那个孽子迟早会听说此事的
有时,奶娘秀月也幻想:如果陛下真能放过公主不管不问。太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平素又一向肯听李妃娘娘的话。将来一旦继承帝位,兴许儿子还有出头之日的也未可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