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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迎亲的队伍赶到城里刘家时,早有刘家的众位亲朋在一街两旁摆了十多张的贺桌迎候着。贺桌上摆满了各色的果点、花炮和撒放的礼钱。刘家请的两班子送亲的鼓乐震耳欲聋地吹奏着百鸟朝凤、喜庆曲,与吴家迎亲的两班鼓乐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
返回的路上,官仪后面是两家的引礼、官轿、马车和驮着陪嫁箱笼的马队,直拉有半条街长。除了鼓乐鞭炮依旧喧天作响之外,五六个引礼的人,不时向一街两旁撒些簇簇新、明晃晃的大小铜钱,引得娃娃们竞相捡拾。
新郎倌吴子霖,今儿一身簇簇新的四爪五龙的彩绣蟒袍,外面是文七品绣鸂鶒的补服。漳绒暖帽的顶戴上,缀着核桃大小一颗明闪闪实心的金顶珠子。身上斜挎着海碗大的红缎花,骑在一匹雕鞍佩饰的枣红马上。队伍中间是一顶四人抬的蓝呢官轿——这就是新人所乘的暖轿。
围观的众人隔着那缠满了大红缎花和金黄色流苏的暖轿周围,猜测着里面坐的新人,不知该是怎样的一副天仙模样?
到了吴家,早有众亲友迎上前去接着新人——迈大门过二门,跳火盆,洒喜花,拜天地,最后才被扶入洞房。
山城前来喝喜酒的客人当中,上至子霖的同僚,子霖在省城衙门里做官的姐夫,证婚人山城知县,主婚人付老爷并山城豪富缙绅人等,下有近朋远亲,加上女眷和娃娃,约有二三百还要多!
如茵因这段日子身心俱伤,又从天不亮到这会儿,一直地被众人折腾着,透过红绡盖头,隐隐可见满眼晃动的都是花蔟蔟的人群,昏昏可闻满耳皆是闹哄哄的喧响,自始至终都是被动地受人摆布着。直到被人扶进新房,耳畔才觉得略清静了些。
谁知一松劲,竟觉得气喘心虚起来,一时竟昏软了过去。服侍的丫头和家人一见,俱都吓得手足失措,却也不敢太声张,赶忙悄悄叫了大奶奶和子霖两人过来。
子霖疾走过来,正好宾客中有一位郎中,被家人叫到了新房外面,问二爷要不要为二奶奶瞧一瞧?
子霖急忙拦住:“不用!她只是太累的缘故。稍稍歇一会儿,看看再说罢。”一边令家人带郎中依旧先到外面吃酒去,又令大嫂等人也去照顾众位女宾。一边交待站在跟前的两个丫头:“去灶房做一碗银耳汤来,再舀一茶盅米酒——记住,要加得滚热才行。”
见丫头们都出门去了,子霖赶忙亲手为如茵卸掉了一头繁重的金珠凤钿和身上那件组绣丽水的七品补服和八团蟒袍的婚礼大装,露出里面一件大红团绣的丝棉敞衣来。轻轻托她到床上,脱掉脚上一双高底深腰的红缎平金绣鞋,拉开一床棉被为她盖好了,又在她背后掖了一床缎被靠着。看了看火盆燃得正旺,便坐在床边轻轻为她抚起了胸背。
如茵渐渐地有些缓复时,就要挣扎着起身。子霖令她依旧躺好,低声附耳道:“你别管外面多闹,也别去尽那些虚套的俗礼!只听我的,静心在屋里歇着好了。我交待下人守着门,谁也不许过来扰你就是了。”说着,身子只管伏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如茵,一双清碧的眼里,满是柔情和疼惜。
如茵一时竟心慌起来
这时,只听外面的帘钩儿玎铛了几声。子霖赶忙站起身子,见丫头走进来时,自己接过温热的酒盅,扶起如茵,令她半躺半起地坐着,亲自用汤匙喂了她半盅米酒。如茵一时就觉着身上有些暖热起来。
如茵听见前面这时正吆五喝六地喊得热闹,便催促子霖:“我这会儿好多了。你快去关照那边儿的客人吧!”
子霖不听,直到丫头又端来了银耳莲子羹,又亲持汤匙,一勺一勺地喂了小半碗后,这才站起身来,叮嘱丫头:“莫让二奶奶再起来了!若有外客过来,能挡的就挡在外面;不能挡着,就说我交待下的:二奶奶刚累昏了,要歇一阵子才能见客的。”
丫头答应了,子霖却仍旧站在那里,依依不舍地又望着如茵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出门待客去了。
婚后,如茵直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下床做事。这时,吴家的亲友里就有人私下议论:“怎么二爷娶回来的这位奶奶,模样倒也生得好看!只可惜是一个病西施!”
子霖因如茵在病中,故而,每晚都是一边亲自守着服侍,一边秉烛夜读。困了,便抱一床被褥,躺在一旁的榻上胡乱眯一下眼睛。夜里,不时过来问汤掖被,或是查看炭盆该不该加火?气窗留得大了还是小了?
子霖心下情知,梁逸之亡故不久,自己说话行事必得稳之再稳,稍有造次恐怕就会遭致如茵的嫌忌。故而,他天天夜里读书到很晚才睡,而且每晚都是独自睡在一旁的卧榻上。
如此,新婚十多天,夫妻两个虽是相敬如宾,彼此体贴,却并没有通常的那种夫妻昵近。
匆匆嫁到吴家的这些时日,如茵心内毕竟觉得对逸之有一种疚歉。因而,对子霖的温柔一直都是神态淡淡的。因见子霖对自己始终若捧了一件珍贵异常却又易碎的宝贝一般,虽不动心,倒也感激
过了初五,子霖便开始和如茵商量:他已经在家养病几月,署衙一直由知州大人护理。如今身子清爽了,想尽快赶到任上去。可是,他最怕的就是一人到任。每天回到后衙,冷冷清清的实在难耐,所以想请夫人和自己一起到任。虽说外面不如家里,可毕竟两人能厮守一起,遇事也随时有人商量着办。
如茵却犹豫不决:逸之新亡不久,她岂能这时就跟子霖去享男女恩爱?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子过不了两个月就会明显时,她实在又怕又愁:若是独自留在吴家,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吴家众人疑惑的目光?况且,自己也是打小无拘无束惯了的,举止言语,保不定就会遭来婆母和家人的猜忌和嫌弃。如此,倒还不如跟子霖出门的好!而且,在山城处处触景生情,只怕对孩子也不大好。再则,若自己不答应和子霖一起到任,凭自己的感觉,外表温柔随和、其实内里却异常执拗的子霖,肯定会一直拖延在家里,等着自己最终答应他!
子霖没有料到:如茵倒是答应下了,可母亲那里竟遇上了阻挠——当他兴冲冲地刚一向娘露出,自己想要带着媳妇一起到任的话时,竟被娘一口顶了回来:“你也别跟我在这里腻歪!我从没听说过,有哪家刚过门几天的媳妇儿,家里还有个婆婆没有伸腿呢,媳妇连一天孝道都没尽,就想跟着丈夫出去享福?吴家祖上到这会儿,有过这个先例么?这首先就犯了七出之一的不事父母这条了!”
子霖赶忙道:“娘!想让媳妇出门是我自己的主意。哪有个您老还没有同意,儿子就敢先跟媳妇商量的理儿?她根本不知道我有这个打算!”
娘冷冷一笑:“你呀!一个大老爷儿们,真是没出息!你也别做这个美梦了!实话告诉你罢:我得留她在身边好好使唤几年呢!”
子霖一听暗暗叫苦起来:看来,因了往日旧事,憋了一肚子气的娘,拿定了主意要和媳妇较较真劲儿呢!因心疼如茵,又不敢违拗娘,子霖由不得心下着急起来!为了此事,他每天从早到晚地泡在娘的屋子里。或是陪娘说话,或是给娘逗趣儿,陪娘打麻将,设法逗老太太心里高兴。只要一见着娘的脸色好看了,拐弯磨角就重提及求娘恩准,让媳妇跟自己上任的话来。
然而,每提及此事,老夫人一张笑呵呵的脸立马就沉了下去,始终一副不容商量的架势:“这个刘家小姐的心性太野了!为了她,生生把个吴家折腾得鸡犬不宁!一家老少不知脱了几层的皮!你也别痴心妄想,也别没有出息!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得把她留在身边,好生教导教导她,让她学学做人行事的规矩!”
子霖一听这话,心下更是急得冒火起来!这不是要如茵的命么?连他自己也记不清,究竟和娘商议了多少次?说了多少的好话?
日子眨眼就到了正月十五灯节,眼见离出门的日子越来越近,但娘依旧没有答应自己。这天晚上,子霖扶着娘看了灯,又打了几圈儿的麻将。待众人离去时,子霖竟至给娘跪了下来:“娘,儿子生来身子骨就弱。你若真疼儿子,就答应了儿子罢!我一人出门在外,风风雨雨的,衣食住行就算有下人服侍,怎能比得媳妇儿知冷知热?而且,我已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媳妇跟着,一是能给娘添个大胖孙子,岂不是好?其二,媳妇出门还能替娘照料照料儿子,平时的应酬铺排上,可以有个随时商量的人,也可帮助儿子从中周旋周旋,儿子也能少操了不少的心不是?儿子的身子骨铁实了,仕途官场应酬顺当了,大胖孙子恁老早早地抱上了,娘不也少些牵挂、多些快活么?你若不答应此事,儿子长这么大,还没有孝敬过娘呢,今晚儿子就跪在这里一夜,侍奉娘倒茶喝水一夜罢!”
见儿子的话直说到这个份儿上,老太太一是心疼儿子,二也有心早一天抱上孙子,总算勉强应下了儿子的请求。
子霖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月十六,在老太太的吩咐下,吴家上下便开始忙和起来:帮助二爷二奶奶收拾行装、车马及一应当用的东西,挑选跟着出门的下人,准备二爷二奶奶后天启程。
正月十八一早,吃了饭,子霖携如茵一起,先来到娘的房中,拜别并聆听了娘的训诲。如茵和老夫人说话时,见那老夫人的神态依旧懒懒地、爱搭不理的样子,如茵不由地记起逸之曾说过他娘“别说骂人了,就连沉沉脸也从没有过的事”话,心下禁不住就有些酸楚起来。子霖娘倒也不会骂人,可是,那种轻蔑,那种透入骨髓的冷意和轻蔑,从过门起,如茵便已感觉到了。
她因而常常感到一种如履薄冰的心惊胆战。虽说因了子霖的缘故,大面子上婆婆倒也能跟自己过得去。可是,一俟转过脸去和儿子说话时,她的眼神里立马就露出了和蔼之至的慈母相来,言语也格外轻柔温和起来。
这情形的确令人难堪!可是,如茵仍旧能够做到十分的顺从而谨恭来。
其实,自己未进吴家之前,所有的这一切,甚至远比这还要无法忍受的轻蔑,全都是她预料之中的。在拿定主意进吴家的那天开始,她便准备好了:为了肚里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要咬牙忍受,学会顺从!
山城离子霖所任地光州直隶州,中间远隔几百里,如茵和子霖一起到任,一去竟是几年,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