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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斩杀王轨!
宣帝没有料到,当众人闻听他要下诏诛杀王轨时,这一帮子从他当年的东宫属僚中晋拔起来的心腹左右,竟然异口同声地一致反对,并全部跪伏在地替王轨求起情来:“陛下,万万不可啊!眼下大周强邻四敌、南北未一,南朝陈国几欲进犯,皆因大将军王轨驻守南边而未敢轻动。
“臣等恳请陛下不可妄杀忠良、冷了人心”
岩复继更是脱巾垂泪,三拜三叩,竟以额头磕地拚死劝谏。
宣帝见状勃然大怒:“啊!朕一直当你们是朕多年的左辅右弼,心腹属僚,直到今天,朕才清知,原来你们竟是奸人的同党!怪不得,当年东宫凡事,动辄都传到了奸人耳中,传到先帝那里!”
岩复继流泪劝阻道:“陛下!陛下请息雷霆之怒!臣等不为王轨虑,臣只为陛下虑!臣怕陛下滥杀武将,会因此而失天下武将啊!”宣帝一时五内躁热,暴怒之下,竟责令内侍宫监将岩复继掌嘴数十,又命打出殿去,并废掉内史官职。
众人见陛下如此狂怒,明知劝谏不成,一时皆不敢再言。
宣帝怒气冲天地一面令杜虔信立即拟敕,一面命他当即带人、速到徐州传旨并监斩王轨!
同时,诏敕郧国公韦孝宽任徐兖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徐州总管,即刻接任。
除去宿敌王轨之后,宣帝仍旧余怒未消。
他着实没料到:王轨的人缘竟然这么广!原来,连自己身边左右的亲腹都冒死为他求情!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齐王和王轨一党在朝中的余势!
如此,即使除掉了齐王和王轨两人,两人的党羽如宇文孝伯,宇文孝伯的堂弟宇文神举,还有旧日东宫宫正尉迟运等人,一定会兔死狐悲,心存怨恨!他们这些人一旦联合起来,图逆谋反,一样后患无穷!
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断尽遗患!
宣帝诏命宇文孝伯上殿觐见。未待宇文孝伯张口,宣帝便先发制人的厉声喝问:郡公!你清知齐王谋反,为何知情不举?”
宇文孝伯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他一脸沉静的奏禀:“陛下,微臣不知齐王有谋逆之事,却知齐王乃忠于社稷之人,不过是被小人谄害罢了。臣曾劝谏陛下,然而陛下未肯听从。先帝曾托付微臣,令辅导陛下为尧、舜之主。今微臣力谏而陛下不从,微臣愧负了先帝顾托。”
宣帝生性并不机智,闻孝伯此言,一时竟无语可驳。
宇文孝伯退去之后,宣帝辗转良久:先帝驾崩后,他倒是竭尽全力辅佐自己,夜以继日,恭奉朝政,并无任何怠慢和闪失。今天诏他前来,原想他能为自己辩解几句,证实与齐王无干,谁知,事到如今,他不仅不肯为自己辩解,反倒继续维护齐王。
如此,此人好歹也是不能再留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令内史下诏:赐宇文孝伯在自家府上饮鸩而死!
宇文孝伯既死,与宇文孝伯来往密切的宇文神举也不能再留了,于是,即遣内史赴并州传诏并监斩宇文神举。
尉迟迥的侄子、秦州刺史尉迟运,生前与王轨和齐王等人交情甚密。当年陛下命他为太子东宫左宫正时,王轨等人奏请先帝废除太子,奏报太子在东宫的诸多失德之事,他也多有参与。
宣帝正思量着以什么罪名一并除掉他,又犹豫着,怕因此而得罪整个尉迟家族时,忽然闻报说,尉迟运骤发重病,暴死任上!
原来,尉迟运见王轨被诛除,便感到他和离祸事也不远了。为了避祸,便请求远离京朝外戍。
然而,当他在并州任上惊悉宇文孝伯甚至宇文神举都被宣帝诏死的消息后,清知宣帝最终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忧惧交加之下竟骤然罹病,针石无效,不几日便死在任地
宣帝闻知尉迟运病死的消息,甚是欢喜:旧日在东宫为太子时,王轨等人迫害自己时他虽也曾有过参与,不过,卫王谋反之时,他也曾冒死救过自己和帝宫社稷,并因此落下残疾。加上他背后与皇室的诸多姻亲牵连,对于他,宣帝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如今,他自己倒先病死了,此人也算是识相。因故,当讣报传入京城后,宣帝顺水推舟,反倒追赠他为大后丞并秦、渭、河等七州诸军事。诏谥“中”并诏其嗣子承袭其父职爵。
遍视朝中,虽说宿敌尽除,不知何故,宣帝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虚弱。
这几天,夜晚,他老是梦见自己儿时,五叔和六叔两人争着驮自己在他们肩上,或是带自己在他们的马背上,教自己射箭,击剑一面玩耍,一面教自己背诵“断竹、续竹、飞土、逐鹿”教自己“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蓦地,他突然觉得自己整个胸口郁闷灼热难耐
这段日子以来,伽罗见杨坚每下朝回府后,总是沉默寡言,神情憔悴。
今儿回到府上,神情更是显得怏怏不乐。
伽罗一面打量杨坚的脸色,一面为他换上常服,心内思忖:不知他在朝堂遇到了什么烦恼,神情这般烦闷?
她默默为杨坚冲上新茶,站在他身后,轻轻地为他抚了抚颈背,按摩了一会额头。她知道,即使自己不张口询问,过一会儿,夫君也自会向自己详细述说当天朝廷的情形。
果然,杨坚微闭着眼睛,享受了一番妻子的抚爱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伽罗,我真有些担心。这些日子,陛下好像变了一个人,性情乖戾,喜怒无常。凡事一意孤行,群臣凡有直谏者,不是当即发配远放,就是干脆罢官去职。今儿在朝议之上,刚刚被晋为大司空不到两月的扬国公王谊,因坦然直谏,竟被陛下当场打发到襄州去了。”
伽罗把茶瓯默默递给杨坚,杨坚接过茶,又放在案上“论公,扬国公可称得上三朝梗正忠良;论私,我原与王谊交情甚厚。不过在朝上为王谊说了几句公道话,以先帝在世时曾告诫过太子‘王谊为社稷忠臣,勿使外放’的话而请陛下三思。不想,大冢宰越王和太师赵王道,‘若以随公之言,所有外放官员,就不是社稷忠臣了么?若以此而论,随公以往二十多年里,不是一直都在外戍守的吗?随公自以为,对大周朝廷社稷算不算得忠臣呢?’”
“夫君怎么对答?”
“我虽气愤他们说话欺人,却也不想公然得罪他们。只说,是忠是奸,自有公论,陛下也自然洞察’。”
伽罗点了点头:“嗯,答得好。陛下如何说的?”
杨坚道:“陛下此时倒和起稀泥来了,说‘诸公不必争论了,朕心内有数’。大司徒长孙览和贺兰祥见两位王爷说话盛气凌人,也上谏道,‘两位王爷扯远了。扬国公王谊为官一向忠直,朝中众臣有目共睹。随公的意思是,大周朝廷帝京,需要各种主见不一者,以利陛下兼听,也需要如扬国公这般梗谏之臣奉侍陛下之侧!”
伽罗点了点头:“说得有理。陛下收回成命了么?”
杨坚叹气道:“哪里肯听?陛下分明是在杜绝言路。此事,我看左右朝臣,不寒心者不多。若说往日有齐王和宇文孝伯等太子宿敌在时,诸多晦气事还有他们在前面挡着,如今,陛下竟变成了这般性情,我们这些陪伴左右的常值官们,言语行事,恐怕很难说了。”
伽罗沉默了稍许,轻声劝慰道:“夫君,咱们也不必为些许小事烦恼。陛下统共不过二十来岁,吃一堑长一智,日子久了自会明白治国不易,忠良难求。好在,眼下还有长孙兄、于翼、李穆你们这些人在陛下左右。越王和赵王虽说话气盛了些,自古以来,皇室诸王与诸臣外戚,又有几家不是相互防范的?夫君既为后父,从一州总管骤然晋为掌领朝廷三军的大司马,他们当然是既嫌忌也设防,这也不足为奇。夫君若能学会斡旋于各派势力之间,然后安邦治国,方称得千古雄杰,国之梁栋。”
杨坚舒了口气,道理正是如此。自古以来,谁不清知伴君如伴虎的?也正是那些能够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帝王与诸王大臣之间者,方才可为王之佐辅。一面点头,一面叹道:“只是,陛下的性情,怎么会短短时日内,就一下子变得如此暴戾多变起来了?”
伽罗道:“我看,陛下性情突然暴躁的原故,不过是因为初践大位,心绪急乱所致。听丽华说,前几天太子又突然犯了昏厥。我想,会不会还是和那年遇毒有些关系?他原有旧疾,如今万机之繁,突然一下子全压在他一人身上,而他诸事又历练未久,内忧外患,再加上旧痛,即使身强力壮的人,也是吃受不起的啊。”
杨坚叹了口气:“夫人的话倒也提醒了我,今天朝堂之上,我观陛下脸色恍白,几次捂着胸口,额头和脸上也是虚汗一层。”
伽罗突然慌神了:“啊?夫君怎不早说?陛下这症兆,果然是旧疾发作了啊!宫中那些太医我是信不过的,听说陛下已经下诏,在境内恢复部分释迦道场,那位少林高僧释慧忍以气功和草药,对清疗太子体内余毒上,倒比僧垣还有些效。我得马上进宫一趟,问清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