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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话呀?”
男孩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坐在这里看他们玩不是很好么?”
那女孩道:“你干么不也到水里去玩玩?那水清凉哟,要是要是我是个男孩,我也要下去玩水哩”
男孩子道:“我不会游水。”
女孩挤了挤地的身子,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向左边挪了一掷,让出一半位置来,那女娃娃笑眯眯地挨着他坐了下来。
河里白浪一个接着一个,又像是在追逐着,又像是只在原处上下起伏不曾前进,那些孩子们愈玩愈野,直把水泼得满天都是。
女孩只理了理裙子,笑着道:“昨天我们都在小山上玩,后来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好半天都没有找到你。”
男孩子道:“我就在山上呀,我跑到后面去了,那里有一块草坪,草坪边上全是漂亮的野花,什么颜色都有,真好看极了。”
小萍笑道:“瞧你这样子一个男孩,真比我们女孩子还安静,成天花呀草呀,也不害羞。”
她连比带说,声音偏又清脆悦耳,那小男孩望着她娇媚的小模样,默默地一言不发。
河畔柳枝深垂,不时点点水面,一阵清风吹起了小萍的短裙,小萍觉得舒适已极,痴痴地道:“董哥哥,咱们回去吧!妈妈说太阳晒多了,会发疹子的。”
那姓董的小男孩柔声道:“小萍,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看看他们游水哩。”
小萍仰着头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走,我也不走,待会我生出疹子来,可是你害我的。”
小男孩奇道:“怎么是我害你了?”
小萍道:“都是你不肯啊!董哥哥,你可知道脸上长满疹子的痛苦吧,又痒又痛,弄不好还要留下个大疤,真难看死了。”
小男孩不由自主地伸手摸摸眉用那丑小疤,那是去年夏天疹子留下的痕迹。一时之间,他突然想起去年小萍细心地替自己挤着疹子,用白帛慢慢地拭着脓。他知道小萍爱洁成癖,可是她一点也不嫌脏,一边挤,一边还温柔关切地问他痛不痛。
小萍见他手抚小疤,柔声道:“董哥哥,那被眉毛盖上了,一点也看不出哩!”
小男孩瞧着她那白玉般的小脸,想到如果上面长满了又红又肿的疹子,真是不寒而栗,他连忙站起身来,拍拍灰道:“好,小萍咱们这就回家去。”
这时那些玩水的孩子,打水仗打得腻了,便比赛游泳,由一个孩子截判,一声令下,那些孩子一个个如鱼一般前冲。小萍和姓董的男孩不自禁地停下脚步观看,姓董的孩子满眼羡慕地望着那群身手矫健,和他年龄相若的孩子。
小萍靠着他悄悄道:“你猜谁会得胜。”
小男孩子道:“一定是吴胖了,去年他就是第一,你瞧今年他又长高不少,结实得不得了。”
他侃侃而谈,完全是心悦诚服的样子,没有一点妒忌之心。小萍哼了一声不再作声,小男孩见她神色忽变,忍不住问道:“小萍,你在想什么?”
小萍道:“你猜我希望谁赢?”
那小男孩道:“你一定希望小宝胜了,啊不会,你前天才说过最讨厌他,那么就是李弟了,也不对,你昨天还和他吵嘴哩,啊,我知道啦,一定是你表哥。”
小萍听他对自己的心事弄得很清楚,心中很是欢喜,掩不住笑生双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涡,她不住摇着头,因为和小男孩站得近,长发拂过小男孩的脸上,小男孩觉得痒痒的也分不出心里到底是何滋味,他忍不住问道:“那么是谁啊?”
小萍故作神秘地道:“你一定知道的,这个人是和你很亲近很亲近的人。”
小男孩想了又想,这时河里的游泳比赛已至决胜阶段,那吴胖子果然气力长久,身手不凡,一马当先,小萍的表哥远远跟在后面,还有差不多五六丈就是终点。
小萍忍不住拍手叫道:“阿雄哥,加油啊!加油啊!”阿雄抬起头来,见他那漂亮的小表妹满面期望地注视自己,不由精神大振,用力划水向前,已经接近吴胖,小萍回过脸来,笑眯眯地对小男孩道:“表哥得第一当然好,可是可是我真的是希望希望你能得第一名。”她愈说愈低,似乎很是羞涩。
小男孩道:“我怎么成,小萍,你瞧我不是连下水都不敢么?”
小萍道:“董哥哥,我知道你成,你比他们聪明多啦,你你只是不愿意学而已。”
那小男孩心头一震,这几句话似乎说到他心坎上,他不由大起知已之感,握着小萍的手,痴痴地说不出话来。
小萍又道:“董哥哥,你答应我,从明天起,你就学游水去,我敢打赌,不要一个月,一定能超过他们的。”
她不住灌迷汤,那小男孩毕竟年幼,看着那清澈的河水,汹涌向东流着,不觉怦然心动。
忽然一阵孩子的欢呼,打断他俩人谈话,原来小萍的表哥,鼓起最后力量,到过终点时竟超过吴胖数尺,众孩纷纷游到岸边,为他欢呼,只因吴胖平日仗着长得高大,孔武有力,常常蛮不讲理,欺侮众孩童,是以大伙见小萍表哥得胜,吴胖沮丧的表情,都不禁乐了起来。
那被选为裁判的孩子,郑重宣布小萍表哥阿雄得了第一。他装模作样像个大人一般,很是得意,忽然想起自己是裁判应当发些奖品,岂不是更加体面,搜遍全身,只找出一个泥娃娃,那泥娃娃原是他姑母从无锡回来送给他的,无锡泥人天下闻名,制作得维妙维肖,十分生动。
他依依不舍摸着小泥人,半晌挥手止住众童喧哗,正色宣布道:“本裁判判定阿雄得了第一,奖赏泥人一个,吴胖第二奖赏奖赏”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起赏些什么,忽然见河边一株野花生得很美丽,便接口道:“奖赏花一朵。”
众童纷纷失笑,忽然有一个小孩子道:“小李,那泥人你不是连别人多摸一会都不肯么,怎么忽然大方起来送入了?”
那叫小李的裁判硬着头皮道:“为了鼓励大家兴趣,本裁判应当颁奖。”
他表面上很是大方,其实心痛不已,就差没流眼泪了。
阿雄得意洋洋,眼睛只是转来转去望着他的表妹小萍。小萍见小李那模样,她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看透小李心思,见他还在一本正经他说着,真是又可怜又可笑。
小萍忽道:“阿雄哥,我编个花圈送给你,还有吴胖,我也送你一个比较小的。”
阿雄和吴胖喜出望外,众孩子都是嫉妒万分,不约而同朝着小萍,希望也能得到她的赠送,那吴胖虽则平日横蛮粗鲁,可是对小萍却是不敢使性,闻言也雀跃不已,叫道:“小萍,你快去采花哟,我帮你去编花圈。”
小萍笑道:“你粗手粗脚能成么?好了好了,别吵得人家烦死了,还有阿雄哥,你把泥娃娃还给小李好吗?”
小李见自己最心爱之物拿去送人,倒不及她随手采些野花引人注意,冷落了好半天,真是气愤不已。这时阿雄把泥人递还给他,他摸着泥人的小脸,这心爱之物失而复得,再也舍不得送人,口中犹说道:“这怎么可以,我我已拿去拿去作奖品啦!”
小萍革起姓董的男孩道:“董哥哥,你说山上有很多好看的野花,你就带我去采,你采我编好不好?”
那小男孩尚未答应,阿雄首先叫道:“我可不要这小子采的花。”
吴胖也跟着嚷了起来,众孩子平日就和姓董的男孩玩不来,又妒忌地和小萍亲热,这时如何不凑趣,都七口八舌地反对。
小萍气得满脸通红,尖声叫道:“好好好,你们再去吵吧!我要回家了。”
众孩童果然住口。那几个女孩子见小萍威服群重,心中很是妒忌,暗暗骂道:“小妖精,迷人精。”
小萍又邀性董的男孩子一齐上山,忽见群人怒目而视,都瞪着自己身旁的男孩,她心念一动,暗忖这些顽童虽然信服自己,可是如果自己不在,董哥哥一定会被欺侮,她知董哥哥又不愿和别人相争计较,只怕要吃许多苦头,她想了想便道:“我一个去采花去,大伙儿再玩吧,明儿咱们这时候再在这里发花圈。”
众童欢呼而散,小萍走了几步,回眸对姓董的男孩笑道:“董哥哥,你等我哟,我一会就回来了。”
姓董的小男孩茫然点点头,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
“小李的叔叔回来只有半个多月,怎么小李就会变得跟大人一样,讲话很是有理,听说他叔叔有一身武功,一个人可以和两只猛虎打斗,本事真不小。”
想着想着,太阳渐渐西移,山上一片青草,他又想:“爹爹一定有个极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我也不想知道,那那一定是痛苦而吓人的,还有妈妈呢?爹爹怎么从来不讲?”
在山脚下,一个五旬的儒生,背着手望着遥远的天际,像一尊石像一样。天际是遥远的,那里什么也没有,只飘浮着几朵白云,老人的心也在遥远的地方,沉醉在不远的旧事中。
“那时候和现在,对我而言是相差得多么遥远啊!”他想着,小径里发出踏叶的步子声,老人习惯地闪在一棵大树后,山道上跑出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手上捧着一大堆各色名样的花朵,头上都插满了,夕阳余辉映在她圆脸上,真分不出人娇还是花桥,等这小女孩走远了,老人叹口气道:“这女孩如此可爱,将来必是个绝色美人,但愿她能幸福,但愿他们能幸福的过一生。”
他想到自己的乖儿子,不由情怀大开,心是暗忖道:“毕竟我还是富有的,我还有可爱的小儿子。”
天色渐暗,小萍跑到河旁,四处见不着那性董的小男孩,她放开喉咙叫道:“董哥哥快来,快来帮我提花篮啊!毛毛虫,毛毛虫。”
她尖叫着,忽然从一块河旁大石边站起一个孩子,他揉揉眼,见小萍那种惊惶失色的样子,连忙跑了过来,小萍双手抛下野花,投到那男孩怀中,用近乎哭泣的声音道:“董哥哥,吓死我了,一条大毛虫。”
那姓董的男孩道:“在在哪里,我踏死它。”
小萍指着地下,娃董的男孩想用脚去踏,又有些不敢,俯身拣起一块尖石,把那毛虫打扁了,他抬头一看,突然脸色大变,盯着小萍看,小萍正感奇怪,姓董的男孩一咬牙,似乎面临生死关头,鼓足了勇气,飞快伸手往小萍肩下抓去,小萍惊叫一声,只见小男孩摔下一条五色斑烂的大毛虫。
那毛虫原已爬近小萍的脖子,小男孩抬头忽然看见,他本对毛虫也甚是害怕,又听别人说过毒毛虫爬过皮肤,便会溃烂流血浓不止,但见毛虫愈爬愈近小萍的颈子,那如玉一般细嫩的皮肤,上面挂着一串白色小珠,他心中不断地想“如果这毛虫再爬上去,这么可爱的颈子便完了。”他一次次鼓起勇气,最后总算鼓足了,拼着命去抓开那条毛虫。
在一刻间,他似乎觉得自己不重要了,小萍的安危,小萍的生死,比自己的安危,自己的生死更重要,但立刻地,他又恢复了冷静,连忙把手浸在水中。
小萍惊恐之后,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紧紧挽着那男孩的颈子哭道:“董哥哥,董哥哥,你真勇敢,我早就知道你很能干,你你什么也不怕,连毛虫也不怕”
那姓董的小男孩叫董其心,听小萍不断称赞感谢他,很感不好意思,羞惭地道:“小萍,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勇敢,我我是很怕毛虫的。”
小萍摇了摇头,忍不住说出来:“董哥哥,你瞒不过我,上次,有一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你一跳便跳上大槐树,好厉害哟!”
董其心脸色微变,满不在平道:“小萍,别胡说啦,我连爬树都不会,怎能一跳上树,你怕是看错了,也许是一只猴子。”
小萍其实那晚并没看得真切,听他说得认真,倒也有八分相信是自己看错了,她一直抱着其心的脖子,亲近其心说话,其心只觉一阵阵香喷喷的气息拂过鼻子,他不觉有些羞惭,轻轻推推小萍道:“你妈一定想着你哩,咱们该回去了。”
小萍嗯了一声,喜孜孜道:“董哥哥,我想通啦!”
其心问道:“你想什么?”
小萍含笑道:“你是很怕毛虫的,可是刚才你伯毛虫伤害我,所以顾不得自己害怕了,董哥哥,我说得对么?”
她神色甚是凝重,双目炯炯注视其心,其心点点头道:“小萍,你真聪明。”
小萍眼圈一红,柔声道:“董哥哥,你待我真好,我我永远记着你。”
董其心想了半天才答道:“小萍,这这不算什么,见人危急,理应上前相救,何况我们是好朋友。”
小萍头靠着其心的肩分,他俩人长得高低大小差不多,就如一对金童玉女,小萍道:“我们是好朋友么,董哥哥,我说你你是一个好孩子。”
其心不再言语,小萍忽然道:“董哥哥,你心跳得好急啦!”
其心淡然道:“是刚刚被你吓着了。”
小萍道:“哼,你别骗我,董哥哥,为什么每次你抱我,我也是也是心跳得很快,又是害怕,又是喜欢。”
其心见她低声说着,脸上红云密布,心想我几时抱过你了,口中却支吾道:“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小萍闭上眼幽幽道:“每次妈妈和姐姐抱我,我都不觉得怎样,只有你抱我,我紧张得很,而且而且很是舒服,你董哥哥,你不喜欢抱我么?”
她天真地倾诉着,其心和小萍两人年均幼,对于男女间的爱慕之事,并不了解,其心只觉心内甚是受用,可也说不出一句对答的话来。
忽然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啊表妹,姑妈等你吃饭哩,你原来是跟这呆小子谈情说爱来着。”
小萍脸色大红,她虽心中无邪,只觉与董其心在一起便感甚是愉快,是以也不顾别个孩子妒忌,成天只在其心身旁,此时见表哥竟然在背后偷瞧自己,她虽不知自己倒底有何不对,但隐隐约约感到非常羞耻,她是娇纵惯了,三房就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何能忍下这口气来,反身怒道:“阿雄表哥,你鬼鬼祟祟躲在人家身后干么?”
阿雄冷笑道:“是啊!我鬼鬼祟祟和人家谈情说爱。”
小萍气得眼泪流下,顿足道:“表哥,我妈不来管我,要你管,要你管么?”
阿雄见她流泪,心中很是懊悔,他原是来找小萍回家,早在背后听了半天,他见表妹对那傻小子一往情深,心中又嫉又痛,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终于忍耐不住,恶言冒了出来。
小萍见阿雄惭色渐现,不由更是气盛,反来复去叫道:“不要你管,我不用你管。”
阿雄神色沮丧,转身便走,目中喃喃道:“我怎敢管你,那傻小子一身娘娘腔,又有什么了不起,只有你才把他当宝贝。”
小萍气势汹汹地道:“你说谁是傻小子?”
阿雄想是在她积威之下已久,果然不敢再说,匆匆离去,小萍转身嫣然一笑道:“董哥哥,阿雄表哥平常很听话,怎么近来变成这样子,你瞧他刚才好凶,简直要吃了我似的。”
其心道:“小萍,刚才我瞧倒是你比阿雄凶过十倍不止。”
小萍得意道:“对他不凶还成么?不然天也会被他给揭翻了,董哥哥,明天我不送他花圈,准教他这样大胆。”
其心道:“大伙儿见我和你在一起,都是气愤怨恨,小萍,我我想还是还是”他本想说“还是不要常在一起。”
小萍已接口打断地的话头道:“董哥哥,我才不理他们,他们不和我们玩,最好不过,我们天天在一起,上山采果子,到洞里去喂小白兔,哼,谁希罕他们了。”
其心道:“你为我得罪这许多好朋友,我真过意不去。”
小萍正色道:“董哥哥,谁是他们的好朋友广,告诉你,我只有一个好朋友”
其心只觉胸中热哄哄的,似乎鲜血都要流出来似的,他几乎要去抱住小萍,但他毕竟害怕害羞,只凝神听着。
小萍又道:“董哥哥,明此我看你学游泳去,你一定要来啊!”其心点点头,小萍又道:“明天早上老师要缴上次教我问对的对子了,你作了吗?”
其心摇摇头,小萍道:“董哥哥,我晚上帮你作啦,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总、得u己好好作。”
其心愁眉苦脸道:“对对子真是无聊,一点意思也没有。”
小萍道:“董哥呀,你又不爱念书,又不爱玩,你倒底爱些什么啊!”其心沉吟不语,小萍以为自己话说重了,便道:“我也觉得对对子太没意思,可是读书人一定得会啊,爹爹说书读好了,才可以做大官。”
其心道:“我不要做大官。”
小萍道:“好好,不做大官也没关系,明早上学前你先到我家,我把对好的句子给你。”
其心点点头,两人携手回去,到了小桥旁,这才分手,各自回家。
其心一进屋,看见爹爹在后室打坐,他揭开锅子,里面是一大锅蔬菜,其心嗅了嗅,自觉倒胃,心想爹爹什么都行,就只有这烹调技术实在太差,偏他又喜欢自己动手,每次不等自己回家,便抢着生火烧饭煮菜,好好的一大盘新折的青菜,竟被他煮成一团糊一般。
其心看看篮里没有肉。他知爹爹这一静坐就是半个时辰,自己实在没有勇气吃这色香味俱差的东西,他灵机一动,飞快跑到河边,脱下外衣,赤着膊一跃入水,像箭一样潜入水中,不一会一手捉住一条尺余大鱼,他把鱼放在地上,用柳枝串起,穿上衣服,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走向归途。天上第一颗小星在西方出现,新月如钩,其心踏着月光一步步走回家去,心中畅快无比。
这时候,如果那可爱的小萍在旁,她不知会有多高兴,她所敬爱的董哥哥,绝不是没用的人,绝不是,可是她在哪里呢?从这条路笔直走个几十步,那里有一座大园,至少在这乡下算是最体面的房子,小萍正在和亲爱的父母及小弟弟一块儿吃晚饭,她心中还在想明天怎样逼董哥哥学游水哩!
其心望望那条路,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触,像他这样小小年龄,自然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走进厨房,用小刀剖开鱼肚,涂上油盐,就在柴火上烤了起来,他虽是个小男孩,可是亭任技术却高,他卖弄手段,只烤得那鱼甜香四溢,他正聚精会神地烤着,忽然背后一个凄清温和的声音道:“心儿,真好本事,谁家小闺女有你这高手段。”
其心回头叫道:“爹爹,你打坐好了么,咱们趁热赶快吃。”
其心爹爹是个中年儒生,面容清矍,秀气,脸上却是惨白无比,他伸手接过烤好的鱼,便和其心对面大嚼起来。其心道:“爹爹,有个姓李的小朋友,他叔叔来了,听说那人能够力敌双虎,是个盖世霸王哩!”
中年儒生淡淡笑道:“其心你说的是真的么,那也算不了什么,那人今日下午我见过,唉!像他这般年龄时,唉不说也罢。”
其心追问道:“什么不说也罢?”
中年儒生沉声道:“像姓李的这种人,就是十个、八个只算得三流人物。”
他吃了一口自己烧的菜,自己也觉难以下咽,满脸愧色,干笑道:“这菜不新鲜了,咱们别吃。”
其心微笑道:“是啊!是啊!这样说来,爹爹可算几流人物?”
中年儒生呵呵笑道:“爹爹么,爹爹这几根老骨头,还不知能活到哪一天?”
其心想道:“爹爹,您别这样说,心儿虽则不知高深,但我知道你是一个超人,绝不是平凡的人”
中年儒生眼睛一亮,随即释然笑道:“心儿,你别胡思乱想,明天上学可不是又要交课业了?赶快去作啊!来,爹爹洗碗去。”
其心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已作好了!”
中年儒生道:“那老冬烘虽则古板,学问上倒有些见地,偏偏时运不济,每考必败,看他满头白发,听说今年还要赶考哩!”
其心忍俊不住笑道:“爹爹,他读了一辈子书,从早到晚统是四书五经,夫子长夫子短,难道这几十年努力只为了考考官么?”
中年儒生暗忖:“这孩子倒是开朗,不为世俗之见所束,唉,和他伯伯的性儿是一模一样,唉”
他自哀自怨,甚是漠落的样子。其心见爹爹神色突变,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爹爹你不舒服吗?”
中年儒生错开话头道:“心儿,别骗爹爹啦,明儿交不出作业,又要挨那老顽固的板子了,可不准叫苦。”
其心道:“那老顽固打我板子,简直像是替我搔痒啦!”
中年儒生道:“骨头硬么,如果震得断了板子,那老顽固可要剥你的皮啦!”
他父子两人这一说一答,实在大勃常理。要知中国自古以来,尊师犹若敬父,只听说父亲叫儿子厉行师训,珍重师恩,倒未曾听过父亲在儿子面前讥嘲老师的,这中年儒生,也是斯文一脉,不知怎的恶劣若斯?
其心道:“爹爹,我明日自有办法,不会挨上板子,对了,那姓李的叔叔还说什么天下英雄都出自峨嵋,而他的祖师爷爷,什么峨嵋三老,是天下最厉害的人物。”
中年德生淡淡道:“峨嵋三老呵”其心又问道:“爹爹以为峨嵋三老又是江湖儿流人物?”中年儒生淡淡一笑,摇头道:“这个,爹爹不知。”
忽地水门呀然一开,一个怯生生的小脸露了出来,正是小萍姑娘。
中年儒生道:“好啊,你的小朋友来了,爹爹到后面去。”
他为人甚是知趣,和其心与其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是好友比较适当。小萍看了看中年儒生道:“董伯伯您好。”
中年儒生道:“是啊,小姑娘你也好。”
小萍转眼对其心道:“董哥哥,对联替你对好了,你趁夜赶紧念几遍,免得明天老师一问,你又露出马脚来了。”
其心满不在平接过,说道:“小萍,谢谢你了。”
中年儒生笑眯眯注视两人,小萍被他瞧得害羞了,便嚷着要回家,她嘟嘟嘴道:“路上好黑哟!又有野狗子,真吓死人了。”
她示意要其心陪她回去,其心尚未理会得到,中年儒生连忙催促道:“心儿,快送小萍乖孩子回去。”
小萍向他投以感激一瞥,其心拉着小萍的手奔了出去。中年儒生等他回来了取笑道:“这女娃子真是好生厉害。”
其心道:“怎么?”
中年儒生道:“上次你不是帮她去采栗子上山去,她便说不能让你白辛苦着,要来服侍我老人家,你道她怎样?”
其心道:“怎样?”
中年儒生道:“她一进屋,那张小嘴便灌迷汤,吱吱呱呱说个不停,偏又句句动听,只听得我老人家心喜难搔,她原来来烧饭送我吃的,结果呢?她只是指挥东指挥西,一切都还是我自己动手。”
其心笑道:“是啊,小萍刁钻得紧。”
次日,其心在课堂中对答如流,那老顽固只奇得连扶烟杆,似乎天翻地覆一般,再也不相信这笨童一夜之间,竟然变得如此聪慧,可是那句句对联,不但对法工整,而且字字璇玑,就是自己也未必作得出。吴胖和阿雄甚是嫉忌,他们哪知这是小小才女小萍花了一夜工夫呕心而作。小萍见其心光彩十分,心中暗喜不禁。
下了课,小萍只道其心必然又高兴又感激,哪知其心仍是平常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心中一酸,想起昨夜为他苦思佳句的情形,两串泪珠在眼睛中转来转去,她想道:“董哥哥压根儿没把这等对文弄句之事放在心上当一回事儿,老师只当他笨,其实他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啊”想到这里,她不由又高兴起来,冲着其心道:“今天下课早,等会到河边来玩啊!”其心点头应好,别了同学,一直回到家中。但是当他一进入家门,他不禁呆住了。
桌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的亲笔:
“心儿知之:
汝犹记得为父常言:“大丈夫当低硕磨练,吃得人间之至若,方得为人中之超人。为父有难言之隐秘,至此不得不与汝暂别,其间原委,复杂曲折,他日当法应知之时,为父自会对汝明言。”
为父此去一年必归,汝切不可兴寻找之念,遗下银钱一包,汝年虽幼,然为父深信汝必然坚强自立也。
余不多吉,无限言语当年后来归之时,自当详告吾地,笔走匆匆,心地汝儿好自慎之。
父字。”
其心系住了,这是一个晴天霹雳,虽然他早觉父亲有着一个隐秘,但是他不知是什么,更想不通这和父亲突然出走有什么关连?
从小化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是他心中的天神.他望着那张纸笺,父亲的字如龙蛇飞舞,屋中一片空荡,他忽然感到失去依靠的感觉,有一句话悄消飘上他的心头“无父何估——”
他立刻暗骂自己一声:“父又没有又没有死,你怎么这么想呢?一年后他就会回来的呀”
年龄相仿的孩子们又到河边来玩了,像刚从笼里放出来的一群猴子似的,呼哨一声,有的已经冲到河中,有的已经爬上柳树,蝉鸣的声音此落彼起。
“咦,瞧啊!”小李指着不远处,大家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华丽绸衣的小孩骑着一匹小马跑了过来,那匹小马虽然不高,但是长得十分神骏,马背上的小孩更是长得又高贵又秀俊,直挺着胸膛坐在马背上,就像观音菩萨背后站的哪咤太子一般。
得很得,那小马从河边路近,马上的孩子对一边众童瞧都没有瞧一看,直驰而来。小李道:“正是云合在那大房子里住的姓齐的阔小子。”
吴胖道:“这小子也够神气的了,从来便不跟咱们说一句话。”
小李道:“这胜齐的也真古怪,自从去年秋天搬到咱们这儿来住,我就从来没有看见过齐家主人是什么样子。”
吴胖拍手道:“一点也不错,只是有时这阔小子出来骑骑马,便是他家那个仆人也从来不与人说话。”
小李抓了抓头道:“不过我清他家里一定很有钱的。”
吴胖道:“那还用说,你瞧他们也不种田,也不开销,却买了那么大的一栋房子,还不有钱么?”
这时候,一个如火似玉的小姑娘跑了出来,她似乎没有看见这边马地奔过,竟然横跑过来。
小李第一个瞧见,他不住叫了起来:“呀,小萍——小心呀
小萍猛一停身,那马收不住脚,已经冲了上来,马上的孩子飞快地一提缰绳,那骏马一声长嘶,飞身跃了起来,直从小萍头上跨过,小萍却被惊得跌倒地上。
那漂亮的孩子勒住了马,转回来对小萍道:“可受了伤?”
小萍其实没有伤着,只是她恼怒这男孩鲁莽,白了他一眼不加理睬,在她以为那孩子必然害怕,谁知那孩子喃喃道:“幸好没有伤着,真是谢天谢地。”
说完便骑马儿跑了。
小萍心中十分气恼,爬起身来,那群孩子也都跑了过来,见到小萍没有受伤,方才放心。
吴胖道:“那阔小子好生无礼,不屑跟我们交往倒也罢了,骑马撞着了人,连抱歉的话也不说一句。”
阿雄挤在小萍身边问长问短,听到这句话,便大声道:“吴胖,哪天咱们找个机会把这阔小于拖到水里来好好整治一番。”
吴胖第一个拍手赞成。阿雄围在小萍身边讨好了大半天,小萍却只心不在焉地问道:“咦,董哥哥今天怎么还不来?”
阿雄气了起来,忿忿地道:“若说那小孩子不理人可恶,咱们这儿姓童的人才更可恶哩。”
众孩童想起平日董其心看着他们爱理不理的样子,都道:“正是,正是。”
小萍噘着嘴走开,吴胖叫道:“董其心有什么了不起,他也不理我们,老师说他是全村最最不好的孩子,又笨又不用功。”
小萍气道:“这样说来,你吴胖是挺聪明挺用功的了?”
吴小胖从树上跳下来,吹牛道:“前天老师还私下说我吴小胖人很很不错,文章也也有见地”
小萍哈哈笑道:“文章有见地么?上一次作的文章我亲眼看见的,老师在文章的最后批的是什么?哈哈。”
吴小胖满面赤红,不再言语,偏是小李不识相,追问道:“批的是什么?”
“哈哈,老师批了四个大字:胡言乱语!哈哈”小萍说完笑弯了腰.吴胖自觉很不得有个洞钻进去,只噗通一声跳到河里游水去了。
而这时候,董其心正呆呆地站在家门口。
“爸爸为什么要这样离去?”
这个问题仍在他脑海中盘旋,他痴然站在那里,已经有几个时辰不曾移动过了。
忽然,在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小孩子,有水给我喝喝么?”
其心吃了一惊,他向左边一望,只见一个老叫化子正对着他微笑。
他虽觉这老叫化子来得古怪,但仍连忙答道:“有,有,我就拿给你。”
他转身进房,拿了一只大碗和一壶开水走出来,却见那老叫化早已大馍大样坐在他家堂屋里,他一身衣衫虽然破旧已极,补丁累累,但是穿得却整整齐开,每一个扣子都扣得好好的,更奇的是旁的叫化子都是拿着一根打狗棍,这个老叫化却是没有,只是背上扛着的一张金黄色的小弓。
老叫化见其心提水出来,笑嘻嘻地道:“多谢你啦,小娃儿。
其心见他银发根根飘动,目光却是炯炯有神,背上那个金色的小弓耀眼异常,其心不禁暗暗奇怪。他替老叫匕倒了一碗水,老叫化一口饮尽,似乎干渴得紧,从其心手上接过水壶,一口气喝了七碗,才称心快意地道:“痛快,痛快。”
其心是个面嫩的孩子,也不知该如何与陌生入交谈,便胡乱道:“老人家可是一路风尘仆仆,许久没有喝水了?”
老叫化拍了拍手道:“其实这一路来是沿着这条河水而下的,哪会没有水喝?只是赶路赶得急,没有时间生火烧水罢了,生水是喝不得的,喝坏了肚子可不是好玩的”
他自言自语,罗罗嗦飕,其心暗暗惊奇,心想倒看不出这个叫化子吃东西挺讲究卫生,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却见那老叫化从腰间解下一根软皮带来,那皮带是夹层的,老化子打开一个口儿,提起水壶足足灌满了“皮带”又系在腰上。
其心望着他的举动,心中大是不解。老叫化系好皮带,又跑到墙边铜镜前仔仔细细把一身又脏又旧的衣裳整理得整整齐齐,这才对其心道:“小娃儿,真谢谢你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往衣袋里掏,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出什么东西来,其心不知他在搞什么鬼,张口问道:“老人家你丢了什么东西么?”
老叫化摇了摇头,索性把衣袋里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叮叮步步撤了一地,有烟管,有火石,还有一把尺长的短箭,还有另外几颗竹制的象棋子儿,汗巾等等,最后他从袋里掏出一颗鹅蛋般大小的明珠出来,递到其心眼前叹道:“消受了你几碗开水,我老叫化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这珠儿是俺在皇宫里偷出来的,想来总还值得几个钱吧,小娃儿,就送与你玩耍,千万多多包涵。”
其心见那明珠又大又圆,隐隐泛出青光,分明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他见这老叫化身上竟有这等宝物,而且随随便便,就要送给自己“玩耍”心中不由大奇,连忙道:“你老人家说哪儿的话,几碗水算得什么?”
岂料那老叫化子叹道:“是我老叫化不是,但是俺身上委实别无长物,小娃儿你便将就拿去玩玩罢,其实呀,无论什么金银财宝,管他再是贯重,总是多值几个钱罢了,世上还有许多无价之物呢!”
这句话却深深说到其心的心深处,其心常为这个问题空想终日得不着答案,放眼望去。世上之人栖栖惶惶,终日只为了几个臭铜钱,难道几个银子便能驱使人奔波不停么?其心年纪虽小,但是思想却是大异常人,但他究竟年幼,每当他想到这些事,总是不得其解,这时骤闻此语,不禁呆了半晌,再放眼一看那光茫耀目的大明珠,霎时之间,在他心目中便不再觉得丝毫可贵,与一颗普通石子毫无分别,当下他坦然一把接过明珠,随手放在袋中,淡淡地道:“你老人家说得有理。”
老叫化双目凝视其心,喃喃道:“难道世上真有这等慧根?”
但他也不问其心姓名,起身大步走出门去,才一走出门,者叫化忽然脸色大变,木然立住身形。
只见他凝视着五丈之外的一棵大树,树干深深刻着三柄剑字,连成一个三角形。
老叫化子冷笑了一声,忽然唱道:“残羹败羞腹无诈,百结敝履体不污!”
远处,有一个惊人的声音传来:“丐帮哪一位高人到啦?”
老叫化昂然道:“天下第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