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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脸无情。”
他斩钉截铁地说着,其心又是一阵激动,他和唐瞎子不过见过几次,上次中了“南中五毒”蒙他出手相救,此时唐瞎子对自己又如此信任,真不知要如何报答他了。
孙帆扬冷冷道:“那么唐兄只管自便,咱们也不敢留下大驾。”
唐瞎子脾气暴躁,他反唇相讥道:“你别以为我是奉召听命的,我唐瞎子不过为了斗斗那自命天下无双的五毒病姑,这才巴巴跑来。”
孙帆扬道:“那更不敢劳动大驾,就是不借唐兄之力,那五毒病姑又岂能奈何我们?”
唐瞎子怪笑一阵道:“老孙你不用激我,我唐瞎子好容易找到这等对手,岂会轻易放过,哈哈老孙,不是我唐瞎子夸口,这弄毒下药的玩意儿,我唐某人还有点小小把握,如我唐瞎子不成,就是中原生灵活该倒霉。”
他此言虽狂,其心亲身经验过他解毒本事,是以并不觉得他在胡吹,只是想到五毒病站诡计多端,手法神出鬼没,不禁暗暗为唐瞎子捏把汗。
唐瞎子又遭:“三日之内,我瞎子必和五毒病姑见个真章,如果瞎子命大,自会通知你老孙一声,不然大伙儿可要特别当心了。”
他冷冷说完,又持杖而去,孙帆扬原想就帆扬镖局的力量,联络北方最大力量丐帮,再加上唐瞎子的本事,声势目是浩大,心想那凌月国主虽是厉害,也可无惧于他了,却未想到不但丐帮蓝老太太反常情,不肯为拯救武林尽番心意,就是唐瞎子也是维护卖国贼子董其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中失望,领着各地镖头镖师走了,其心这才跃下树来,找了一处干净地方,靠着一株大树睡去。
次晨一早,他走过了城镇,赶紧地往西而去,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山坡起伏,已然走入山区,那山径渐渐崎岖,而且愈来愈是险恶,其心忖道:“古人说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只怕就是指这种地势,如果半山腰站上几个人,用硬弓强弩一封,端的是网中之鱼,怎么样也逃不过劫数。”
他正在边想边走,前面是个急弯,一眼望去,只是茫茫深渊,山弯那一边却看不到,他才一举步,蓦然头顶上呼地一声,其心往山岩边一贴,一只箭矢疾飞而过,好半天才落到远远山谷之中。
山腰里忽地出现十几个汉子,人人都是占据脸要,手中握着硬弓,对准其心立身之处。
其心知此时形势千钧一发,自己虽有上乘功力,可是在此处却无施展余地,看来有人早就算定自己必走此路,在这险恶之地下埋伏了。
其心忖道:“如非乘机闪过这个山弯,今日便要在此活活被困,成了箭靶。”
他知不能再考虑拖延,当下贴着山地直纵过去,那山腰众人一声呐喊,箭失如雨般射了下来,共心紧贴山腰,借着几块突出大石作掩蔽之处,连纵数次,已然走近山弯,身旁破空之古不绝,只要他身子一露,那么从高处发出箭失,饶他功力通天、也是必死之数了。
他默察地势,从这最后掩藏之处,离那转弯之处还有十文左右,却是一无藏身之物,凭他功力,这十余女之程,中间非落地一次,如果就在这身形起落之间,山中突然万箭齐发,他连闪躲余地也没有。
其心沉吟着自下形势,这是唯-一条死中救活之路,只要转过山弯,那些人便再射不到自己,可是能否安然纵过这段路程,他心中却漫无把握。
那山腰里的人停止了箭矢,四周静悄悄的只闻山风飒飒,其心白暂的脸更加白了,额角沁出汗来。
他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目下虽在紧要关头,仍是冷静地要想出个万全之计,忽然灵光一闪,他心中忖道:“这样虽也危险,但成功之数总比较大些。”
他不再犹豫,突然双足一登山麓,一个身子疾如箭矢竟向千丈深渊飞去,那山腰众人万万想不到他会如此,略一沉吟,其心暮然在空中打了个圈,身子又平飞回来,两手攀着绝壁边上,整个身子都悬在空中。
他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眼前他身子被岩壁所遮,成了死角,只有一双手露在山径上,众人眼看瓮中之鳖竟然逃过埋伏,气愤下纷纷往那双手射来,双手一松,只留双手食指勾住身体,缓缓前进。
他这目标大为减小,上面之人再也奈地不得。其心小心翼翼地移动身子,他估量已到弯曲之处,正想翻身上路,头才一抬起,忽然呼地一声,一把长剑迎头削来。
其心头一缩,他内功精湛,反应极是迅捷,竟是后发先至,比那剑子快了半分,闪过这出其不意的一招。
他心中惊愕紧张,如果适才头再抬高半寸,那么纵是天大高手,也难逃破脑之危,他长吸一口真气,突然剑子又砍来,这次却是攻他双指。
其心心知间不容发,他足下一点一块突出岩石,暴然长身,意是迎刻而来,眼看剑子离肩半寸左右,他瞧得清楚,右手一夹剑尖,运劲一拉,劈手夺过剑来。
他身子站定,只见山弯这边地势较宽,可是恶峰孤立,怪石磷峋,却是寸草不生,形势更是险恶,山路站着五六个人,都是仗剑而立。
他这几招精妙之极,真是一气呵成,那道才用剑攻击其心的是个老者,他双目尽赤,剑虽被其心夺去,身子一挫,双拳打了过来,尽往其心要穴招呼,其心闪了两招,只见他招招都是拚命,只攻不防,简直像是恶汉撒野,哪里还像是武林中人。
其心乘隙一勾,那老者翻身倒在地上,他双手一撑站起身来严又向其心攻到,口中嘶叫道:“小贼,你还我女儿来。”
其心一怔奇道:“什么?”
那老者只是拚命。其心又绊倒他几跤,顺手点了他穴道,那拦在路上的其中一人道:“董其心,你以为逃过了难关,你再向上瞧瞧着。”
其心抬头一望,山上一个个身形从石后露出,总有二三十个,比起那边人更多,他心中一凉,脸上不动声色地道:“孙帆扬,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你三番四次要害我,这是什么道理?”
原来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子母金刀孙帆扬,他哈哈一笑,随即脸色一沉道:“姓董的小子,你还装什么蒜,老夫今日便想为武林除掉一个败类,哈哈,真是大快吾怀。”
其心沉声道:“谁是武林败类,你这老头混混沌沌,偏生个性又强,却自以为是,快快闪开,我不愿和你动手。”
那倒在地下老者身子虽不能动,口却还能骂人,他破口骂道:“小畜牲,小狗贼,你背叛祖宗还要混赖,你为虎作怅,杀了多少武林同道,又害了多少妇女贞节,你你小贼,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其心心中沉思,只听见他最后一句,心中一凛,那老者又继续骂道:“有这样的贼父,自然会生出这种贼种来。”
其心怒气勃生,目前来去之路都被封锁,逃生之路甚是渺茫。他嘶声道:“孙帆扬,你不要逼我杀人。”
他望着那满口污言的老者,胸中流过一片杀机,感情愈来愈是膨胀,他大喝一声道:“住口!”
从孙帆扬背后走出一个人,冷冷地打量其心道:“小贼,你是天良发觉了吧!你作恶多端,玷污了我义女,还出手杀了她,天下也只有地煞这种魔王,才生得出你这种贼骨头来。”
其心一惊,怎么这些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此人正是无敌神拳楚颠,那老者之女拜他做了义父,其心一言不发,伸手一掌,飘飘忽忽,已近楚颤心脉,楚颠一闪,只觉脉门一紧,被其心手到搞来。
孙帆扬小凉不已,正待抢救,其心顺手又抓起地下老者,他心中不断狂呼:“其心!其心,你此时可千万不能杀人。”
那老者还是骂个不停,其心激动之下,理智已渐薄弱,他一振双手,忽然人群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其心,你再杀人,姑姑便死在你面前给你看。”
其心决服一瞧,想不到伊芙竟在那五、六人中间,她长衫大袖,帽子戴得极低,是以其心竟未注意。
其心动内大震,他力道已发,救之不及,那两人身子疾如箭失,被抛向深渊,孙帆扬大怒,一刀砍向其心,其心忽然双脚一踏,依样平身飞去,竟是后发先至,硬生生在空中将那两人拉回。
孙帆扬心中忖道:“小贼呀小贼,你这身功夫不去为国为民做番大事,反而投身卖国,真是可恨!”
伊芙慢慢走了过来,孙帆杨将老者穴道解开,手举一面红旗正待挥去,但见伊芙愈走愈近,他怕箭关无眼,伤了武当周真人唯一女徒,只是举在空中挥不下去。
伊芙忽然拔剑直刺其心,似乎气怆已极,其心一怔闪过,只见伊芙不住向他施着眼色,他心念一动,上前足起手攻,打得十分激烈。
孙帆扬心中急躁不安,他思忖只要红旗一挥,其心立刻便成箭猖,这武当女徒怎的如此不省事,就是那王老头也是讨厌,偏生要什么亲刃小贼,几乎破坏了大局。
忽然伊芙一声惊叫,已被其心擒住举起,其心大声叫道:“谁敢上来,我就是一剑。”
孙帆扬急得目毗皆裂,可是他知伊芙是周石灵最钟爱的弟子,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其心又叫道:“如果再施暗箭伤人,孙帆扬你可是自作自受。”
他举起伊芙作为挡箭牌,大摇大摆走了,孙帆扬一冲动便待挥动红旗,可是只见伊芜高高地被举在空中,秀发散乱,面气苍白,他忽然想起独生爱女,不觉杀机大减,颓然坐到地上。
其心走了很远,这才将伊芙放下,伊芙俏脸一板道:“其心,我虽是救了你,却是容不了你,你想想看,你所行所为还像是人吗?”
其心摇头道:“我可从来没干什么不可见人之事。”
伊芙一凛,说道:“难道那些杀人,还有对女子女子无礼的事都不是你干的?”
其心点头不语。伊芙忽然柔声道:“其心,只要你诚心悔过,不再跟那蛮子做走狗,你有什么冤屈,姑姑能得设法替你洗清。”
其心听他柔声说话,他这一路上饱受困气,更感到亲切无比,他几乎想向伊芙倾诉内中秘密,可是想到如果此事周石灵知道,定是遍传天下,打草惊蛇,反而引起凌月国主防备。其心正色道:“姑姑,请你给3祖说,董其心将来自然会有个交代。”
伊芙望着他轻轻地道:“其心总要先脱离凌月国主,不再为他作恶才成,你你唉!真的如此贪心富贵荣华吗?”
她目光中洋溢着千般怜爱,就像慈爱的母亲,绝望地瞧着日益坠落的孩子,作最后的规劝,又像是年轻的妻子,望着伤重元救的丈夫,恨不得代他受苦。
其心望着那眼光,真令他心碎了,他心中一痛,忖道:“姑姑也不信我了。”
可是此时胸中突然冒起一股豪迈的勇气,仿若促使他担起世上所有的重担,他痴痴地望了伊姑娘一限道:“姑姑,我听你的话便是。”
其心说完便走了,伊笑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对于这个深沉的孩子,她愈来愈是不了解了,但心中却有一个结论:“其心不是那种人,还有还有其心真的长大了,长大得不但不再需要人保护,反而可以保护我了。”
忽然她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雪白的脸上变得通红。
在远处,其心走着走着,那树枝上秋蝉已开始鸣叫,其心胸中千潮万思,他心中喃喃地道:“知了,知了,你一天到晚鸣叫,你知道什么了,人间的愁苦吗?世情的坎坷吗?”
回头一瞧,伊芙仍呆站那里,山风飒飒,她衣袖飘起!
在那绝谷中,齐天心暗暗一凛,他知道下面所有的一切将关系他两代一生,而且这是埋藏了几十年的武林秘史,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那老人摸了摸身旁的石座,叹了一口气道:“那年董老先生六十大寿,他心中厌烦武林仇杀,决心从此退隐山林,于是当日他避过成千成百贺寿的武林人,仅留柬说明,当时武林中确实轰动了一阵,只因董老先生常行走江湖,对武林影响极大,但过了一阵也就平静下来。
“当时董老先生有两个儿子,大约在十七八岁左右,两兄弟自幼得董老先生真传,加之天资极高,功力已臻一流高手。
“董老先生退隐后,本以为自己的打算确是不错,但不到半年工夫,武林中不再有董老先生的踪迹,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大魔头。
“这个魔头武艺古怪已被,从不曾在武林之中见过,且这魔头行踪极为神秘,他的面貌,竟始终未为武林中人所见。最可怕的是那魔头竟似疯狂一般,乱杀武林同道,不论黑道白道,好人坏人,一律见则杀人,他功夫太高,竟使整个武林刹时充满恐怖。最初那魔头并不说明他为何如此,到了后来,他扬言要血洗武林,看那姓童的老儿如何。
“董老先生隐选山林,音讯不通,好久以后才听到这个消息,百思不得到底是何人指名索战,而且据传说那人的功力简直骇人听闻。董老先生思之再三,不想破誓重人江湖,于是叫两个儿子代他出山入武林应约。他那两个儿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董老先生竟放心命之与那神秘不测的魔头相见,可见他对两兄弟的估计是何等高强。两兄弟于是辞父下山,到武林中宣称董家门下如约相应,自然那个魔头立刻获得了这消息。”
老人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仰天叹了一口气,满面迷惆之色,好久不再说话。
齐天心正听得紧张,忍不住问道:“前辈,以后怎样了?”
老人似乎一惊,呵了一声忽道:“说到这儿,你可都知道这些人是谁吗?”
齐天心双目中掠过肯定的光芒,点首道:“晚辈大约心中猜得着。”
老人也不多说,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两兄弟初入武林,经验方面甚是不足,两人都是聪明绝顶的人,消息才扬出去,两兄弟发觉自己经验方面吃亏太大,于是又扬言董门有急事,相约之事得延后三个月之久。”
齐天心呵了一声,老人接着道:“这董门急事日后成了一切的关键,而兄弟当日万万不料随口所宣竟成了不解的死结。”
齐天心忽然插口道:“说到这里,前辈与这些人可有什么关系?”
老人嗯了一声道:“这个么?不提也罢——”
齐天心暗暗心惊,那老人挥挥手又遭:“咱们方才说到两兄弟宣言董门急事,于是相约之事延了三个月。当时整个武林对这场约会密切地注意,两兄弟在三个月之内遍行大江南北,对敌处人方面的经历大进。但两兄弟并不知道,他两人宣称董家有急事之举,竟引起一桩非常离奇之事。这事情的发生当时两兄弟远离家门,毫不知情,是日久回家,董老先生说给他们听的。
“事情是这样的,当两兄弟宣言后一个月左右,董老先生隐居之地竟有外人出现。董老先生那隐居之地,委实隐秘十分,决不可能为外人所探,这时有外人出现,分明是家中有人走露消息。最初董老先生以为是外人误行而至,但疑心仍起,直到第二日那外人竟太谷求见。”
老人声调逐渐寒冷下来,齐天心入神地盘膝而坐,老人声调一停,石室中登时一静。
老人沉思一刻,忽道:“老夫忘了一事,那董老先生的妻室乃是一对姐妹,他足下两子分为姐妹两人所生,哥哥是姐姐所生,弟弟则为妹妹所生。”
齐天心一怔,他不知老人忽然提起此话是何用意,正待开口,那老人已接着说道:“董老先生心中疑念重重,当时老夫正也在董家中,董老先生不愿亲自出手,便叫老夫出迎。
“那人行踪十分神秘鬼祟,脸上包着青巾,见老夫出迎问道:‘敢问阁下,董老英雄——’他一见老夫,便知老夫不是董老先生,可见他定是见过董老先生,用青巾遮面,分明是不欲被我们认出他是何人。老夫不待他说完便道:‘董老英雄卧病在床,你是何人?’大概是两兄弟在外宣称董门有急事,那人听老夫说董老先生有病,似乎深信不疑,却不待老夫说完,反身便走开。老夫心中有气,冷冷吼道:‘阁下留步。’那人理也不理,倏然之间,他身形一花,老夫竟没看他是如何身法,已在十丈之外。老夫心中吃了一惊,沉吟了一刻,便回到室中说明,董老先生想了好久,也不得要领。当时隐居在那儿的,一共是董老先生、两位夫人,一位老奶妈,还有一个管家的,连上老夫,一共五人。”
齐天心忽然插口道:“敢问前辈,那管家是何等人物?”
老人摇摇头道:“那管家姓秦,当日咱们也曾怀疑是他勾引外人,但却是决不可能之事。”
齐天心嘴唇一动。那老人却接口道:“董老先生的功力是不必说了,两位夫人的武艺也很不错,加上老夫,就算是神尼无忧和奇叟南天联手相袭,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是以当时咱们也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估计无人敢有所企图。只是董老先生对有人发现这隐居之地,确实十分不快,他本来便想从此不入江湖,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好地方,竟又为人所知,那么以后武林中人人都可来此,当日便决定两兄弟回家之后,立刻另外觅地而隐。但是不料就在当日夜晚发生了一事。
“那天晚上天空乌云密布,黑夜如墨,大雨欲落未落,山风强烈肆劲,小小的山谷中,到处呜呜疾呼之声,那时是冬日,松啸如涛,枝摇叶落,咱们坐在屋中谈了一会便各自入睡了。大约在三更时分,老夫陡然醒觉,只听遥远处忽然有一声尖锐的狗叫。老夫记起日间的事,心中微动,在黑暗之中凝聚目力,夜色太浓,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好一会老夫才能略略看清方圆不及一丈之处。这时外面山风愈强,窗子格格作响,老夫静坐了一会,忽然之间,只觉周身一冷,一缕缕幽幽的阴风竟然袭体而生。利时间老夫只觉冷汗涔涔而流,万万不料对方竟已潜入室内,当时老夫想也不想,陡然发出护身三阳真力,只觉阴冷一消,立时腾身而起。老夫只觉四周一片黑暗,敌人所在之处自己一无所知,是以立刻抽身而出,双掌内力一吐,窗架格格数声一齐震断,呼地一声穿窗而出。老夫自认功力较之奇臾神尼老董之流,相去有限,而且江湖经历也十分老练,身形一出窗外,双掌护胸,猛可向屋顶上一翻。老夫以为对方一人逼自己穿窗而出,一定有另一人在屋顶上等候猛然突袭,由上而下威力更猛,所以身形一翻,双掌冲天而上,内力疾涌而出。哪知只觉双拳一轻,身形翻上屋顶,却四方八面空空荡荡一片,毫无人迹。室外稍较室内亮一点,但四周仍是模糊一片,老夫全神贯注,心知此刻正是对方暗算最好的时机,但屋顶上只有老夫一人,山风呼呼而过,吹得老夫身上衣袂作响,却不见一个敌踪。
“老夫一生身经百战,但此时敌陪我明,而且莫测高深,简直空有功力,无从下手,老夫四下一探望,黑沉沉死寂的一片,心中竟不由泛起寒意。老夫忽然想起董老先生,忙一掠屋顶,一望过去,只见董老先生那间屋子黑黑一片,似乎毫无动静。老夫心中一安,忽然一股掌风自后方袭到,老夫一错身形,只见黑暗中人形难辨,心中暗暗着急,于是对准方才拿风袭来之处打了一拳。这一拳老夫至少动用了八成内力,黑暗中果然有人出掌一抵,老夫只觉掌中一重,心中大吃一惊,即力吐发出十成内力。哗啦一声暴响,黑暗之中冒起一条人影,在空中闪了两闪,呼地拣出三、四立外。老夫心中一想,对方分明是有计划而来,这黑影突然现身必是想引开老夫,他们以为董老先生果真卧病在床,只要调开老夫便可长驱直入。老夫想了一想,便紧跟而去,那人果是越跑越远,老夫故意在五十丈外全力追上了他,和他拚斗起来。这一场拚斗,老夫是略占了上风,但也始终无法击倒这蒙面人,那蒙面人的功力较老夫逊色,但招式之奇,掌法之狠乃为老夫所仅见。而且老夫始终瞧不出他是何门路,大约在一百招上,老夫忽发一种旅劲,这种力道你也知道,就是‘七星转’的内力,那蒙面人身形被旋,一连倒退了十几步,不支倒坐在地上。
“老夫正待上前查看,忽然身后又一股极强的劲风,老夫反手拍出一掌,双方内力一触,老夫仓促发力不纯,竟被击得一个踉跄。老夫又惊又怒,就这一刹那,那倒坐在地上的入也一跃而起,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刹时已奔出二十余丈,连闲之下已出了谷口。老夫一怔,正待起步而追,忽然背后一个人低声道:‘老弟别追了。’老夫转身一看,只见董老先生站在身后,忙问道:‘大哥,你怎么——’董老先生笑了笑道:‘那人将你引开,另一人破窗而入,他以为我在病中,我也索性装睡不起,由两位夫人迎战。那人好深功力,两位夫人联手,才勉强持平。’老夫忍不住惊呼一声道:‘两位嫂嫂联手还胜不了他?’董老先生笑笑道:‘后来两位夫人故意败退倒地,那人对准在床上的我便是一拳。”
“老夫虽明知董老称生乃装病在床,仍忍不住枪口问道:‘那——大哥,你出掌了吗?’董老先生笑笑道:‘他虽以为我在病中,但这一掌可用了十分劲力,掌缘边带起了呜呜怪响,当时我也大吃一惊,不敢托大,疾呼一声,平跃而起,扣指猛力一弹。’老夫心中一震,忍不住道:‘大哥你竟动用了“金刚指”?’须知董门‘金刚指’力一向在武林中绝迹,董老先生一生也不曾用过几次,这时竟扣指而弹,可见他认为这对手是何等高强人物。董老先生脸色一沉,寒声道:‘我当时直觉感到非用此力,不足抵抗对方那一掌,那人见我竟一跃出招,立知上当,忍不住惊呼,但这一霎时双掌一触,双方力道疾涌而出。’老夫心中暗忖,当今天下能和董老夫生‘金刚指’一碰的人,不会超出三四人。董老先生又遭:‘力道一触,老夫立知遇到了盖世高手,但一刹时对方劲道大弱,一跟斗倒翻而出,破窗而走。我心中一怔,忙紧跟拣出,一路跟到这儿。’老夫呵了一声道:‘那人竟能和大哥内力相若?’董老先生点首道:‘他内力突减,分明是自动撤回,怕被迫动用独门内力被我瞧出来路。但他的内力造诣,我敢确言,和你我当在伯仲之间。’老夫嗯了一声道:‘就是他那同伴,功力也是十分高强,不知此两人是何来路。’董老先生沉吟了好一会道:‘我始终想不出,什么人竟找到咱们头上。’老夫忍不住道:叫\弟猜测,此人必是奇臾或神尼——’董老先生不待老夫说完,挥手止住道:‘兄弟如何有此等说法?’老夫冷笑道:‘举目武林,仅此两人有此功力。’董老先生沉吟一会道:‘兄弟,你还忘了一人。’老夫想了想,摇首道:大哥,还有何人有此等功力?’董老先生微微笑道:‘兄弟,你忘了他,九州神拳叶公桥!’老夫啊了一声道:‘叶大侠不致如此无耻吧!’董老先生不发一言,缓缓走回屋中,老夫也不再多说,这件事也就渐渐放了下来。
“两个月后,两兄弟回来,说和那魔头碰见,魔头并未出战,仅现了一面,从此不再出现武林。董老先生和老夫都仔细问两兄弟,那魔头的身法如何,却得不着什么头绪。只是两兄弟自回到家中,似乎在两人间起了很深的隔阂,这倒是从未有之事,只因两人性格分异甚大,这一隔阂就很难弥合。老夫和董老先生都发现了这一点,但却始终不得要领,一时也无办法。后来老夫辞去,董老先生在老夫临走的前一日夜里和老夫挑灯夜谈,重提起那日夜袭之事,咱们两人商量的结果,认为是奇臾南天的可能最大,便叫老夫设法会会南天。
“那奇里隐逸多年,他隐逸之处好像是在华山之巅,但十几年了不知有否搬移,老夫存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辞家而去,岂知这一离去,董门竟立生惨变,家破人亡,亲离子散。以后发生的事,因老夫已不在场,日后寻着那两兄弟,从他们两人口中得知片段,两人所言有同有异,但老夫却始终认为其中有不能符合的地方。”
老人说到这里,声音逐渐低沉下去,那困惑的神情又浮上了他的面孔,齐天心静静地坐着,他心中也是慌乱一片,家门惨变,就要揭晓了。
老人沉思了一刻道:“老夫寻找奇臾不着,便邀游江湖,四海为家,过了二三个月,忽然武林大乱,传说有一个少年人,号称地煞,到处杀人,无恶不作,已成为武林公敌,老夫当时大吃一惊,只因这地煞自称姓董名无公,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齐天心点首道:“地煞童无公,晚辈听说过的。”
老人注视了他一会,点首道:“嗯!那么老夫没有看错,你是董无奇的儿子!”
齐天心点了点头,老人道:“你可知董老先生足下两子,一名无奇,一名无公?”
齐天心颔首道:“这个,晚辈已猜到了。”
老人道:“老夫一听董无公之名,心知有变,立刻兼程赶回,方一入谷,只见两难新坟,不见故人。”
“一个坟上写着‘一代奇人董无公英雄之墓’,另一个碑上写着‘大侠叶公桥之墓’!”
齐天心惊呼道:“祖父他”
老人理都不理他,平静地接着道:“那‘叶公桥’三字一入眼,老夫只觉热血上涌,只道原来那日夜袭者果就是这虚名假义的九州神拳,但却不明白,就算他叶公桥功力盖世,也不可能致董老先生于死地!老夫遍寻山谷,绝无人踪,怀着惊、痛、怒。疑的心情重人江湖。第二日老夫在离那山谷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巧逢童无奇,老夫见着他时,他正理首痛饮,十分惨痛颓唐的模样。老夫忙上前相问,他乍见老夫,双目进裂,血泪直流,老人问他一切情形,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长叹道:‘一个人有一个找父凉血的亲生骨肉在世,还有什么可说的。’老夫待要追问,董无奇忽然飞身飘然而去,老夫发现这时童无奇的功力竟然已不在死去的董老先生之下了。老夫抱着满腔疑惑在江湖上游荡,不记得是多久之后,老夫又巧逢了童无公。那一日,老夫发现董无公时,看见他正坐在一棵大树下,双手抱着头在苦苦思索,地上用树枝划着‘找父’、‘兄弟阅墙’等词句,老夫上前相问,董无公似是暴躁得紧,叫老夫不要管他,老夫说到董无奇,哪知才提三个字,董无公忽然站起怒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找父野兽!’说罢愤然而去了,老夫追上前去,问他详情,他忽然抱头大哭起来,哭完之后老夫催问董老先生遭凶的详情——”
老人说到这里,闭着眼不再说话了,齐天心听得十分紧张,要想催他说下去,一抬眼,只见那老人的脸上忽然罩上了一层青色的雾,双目一张,射出一种茫茫然的古怪神色,那模样十分吓人。齐天心正要喊他,他忽然嘻嘻笑了起来。
齐天心吓得退了数步,暗道:“这人疯了”
那老人嘻嘻地笑着,不三不四地忽然问道:“孩子,你喜不喜欢赌?”
齐天心有若丈二金刚,愣然道:“赌?”
老人嘻嘻笑道:‘是呀,赌牌九、骰子嘻嘻,一翻两瞪眼,是最刺激不过了”
齐天心见他的脸上又古怪又难看,不知是什么事情突然引得这老人疯病发了,他喃喃道:“老先生你还是还是继续讲那故事吧”
老人从地上抬起两段短枝,迷迷糊糊地道:“来来来,咱们来赌,这是骰子”
齐天心望着他那目光,十分骇人,他不禁又退了一步,老人似乎是讲那故事,讲到紧要的关头,一段可怕的回忆使他的疯病突然发了出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齐天心。
齐天心道:“老先生”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倒山般的沉重之声从地底下传了上来,大地整个轰然大震,齐天心吃了一大惊,再看那老人,老人似乎被这一震震得醒了过来,脸上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齐天心道:“这是什么?”
老人揉了揉眼睛,忽然长叹道:“我的病是愈来愈重了。唉
齐天心想说什么,老人又叹道:“这疯病不仅使我神智变了,就是形貌也全变了,现在便是我亲生父母来了,他们也不会认出我了”
齐天心道:“刚才刚才那地震是什么?”
老人听了这句话,双目中忽然射出一种奇光,目光缓缓地落在地上——
老人正要说下去,又一种奇怪无比的声音从地底下传了上来,那声音像是木石相击,又像是纯重金属相碰,声音极是沉闷。齐天心道:“什么声音?”
老人的脸上现出一种万分奇异的表情,对齐天心的问话毫不理会,忽然又爬在地上。把耳朵紧贴在地上,齐天心道:“怎么一回事?”
老人轻轻摇了摇手,示意叫齐天心不要说话,他伏在地上,那种声音渐渐响得密了起来,老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齐天心不禁大感纳闷。
过一会,老人忽然一跃而起,声音变得有些发颤,一把抓住了齐天心的手臂叫道:“一定是那畜生出来了,一定是那富生出来了”
齐天心吃了一惊,道:“什么畜生?”
老人也不回答,只是一把抓住齐天心,便向屋后走去。
齐天心跟着他走到屋后,只见老人忽然伸手抓在一个石桌的边上,猛可向后一拉,轰轰然一声巨响,那石桌下现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
怪老人站在洞边等了片刻。齐天心暗想:“必是这洞中封得久了,其中空气十分浑浊,等它流通一些再进去。”
过了一会,那怪老人面带紧张地缓缓走下洞去,齐天心是个大胆妄为的人,毫不考虑地便跟了下去,只觉得那洞是向下深入,愈走愈觉阴湿,还有阵阵的腥气扑鼻而来。
忽然,前面那老人一停足,齐天心也停了下来,只见黑漆漆的前方出现了两点惨绿色的光,一闪一烁,仿佛鬼火一般。
老人轻轻地蹲了下来。齐天心低声道:“是什么东西?”
老人没有答话,只见那两点绿火渐闪渐大,变得好像两盏绿灯一般,而且一种咻咻之声随之而起,齐天心定了定眼神,仔细瞧过去,只见黑漆中隐约出现一团庞然巨物,齐天心暗暗大吃一惊,几乎要叫了起来,他轻轻伏在老人的身后,一声也不响。
那庞然怪物缓缓移向左边,怪老人的目光始终没有一丝轻懈,牢牢地盯着它,直到那庞然大物走到左边角落上,错伏下来,两点绿光一晃而灭。
老人仍旧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向前走去。齐天心也跟着站了起来,老人在黑暗中前行了约摸十丈,忽然停下身来,叹道:“唉,老天爷造物真他妈的有意思,生了一桩宝物,就要生件恶兽来守护,错非如此,天下的宝物奇珍岂不都要被凡夫俗子们糟踏光了?”
齐天心道:“什么宝物?”
那怪老人道:“你可听说过百丝金兰?”
齐天心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说过。”
那老人道:“百丝金兰是天下疗伤的圣药,任何严重的内伤,只要能眼下金兰,三日之内就能痊愈如常,这百丝金兰少之又少,而且每四十年才结果一次,你想想看要想得手一颗有多难了。”
齐天心睁大了眼睛道:“当真是任何内伤都能治疗吗?”
那老人道:“不错,不过难的还在后面呢,所以我说他妈的老天爷造物真有意思,这百丝金兰生的地方,周围的泥土全变成一种紫色发光的泥土,有一种力大无比的巨兽就专门吃这种泥土为生,换句话说,这种巨兽就成了宝物的守护神啦。”
齐天心里了望那边黑暗中伏着的庞然巨物,喃喃道:“便是这种巨兽吗?”
老人点了点头道:“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种巨兽神力无穷,每日吃那紫色泥土过活,寸步不离,但是每到四十年金兰结果之时,它却是畏惧那芬芳之昧,便会悄悄走出来躲上一日,次日金兰凋落之时,它又会醒来走回金兰之旁。”
齐天心道:“那岂非天意开放禁卫,让有缘之人摘得奇宝?”
老人拍了拍大腿,叫道:“是呀,所以我说他妈的老天爷是个有意思的人,不然怎么想得出这等幽默的事来?”
齐天心道:“既然这巨鲁已经让开了,老老先生你怎么还不进去呀?”
老人笑道:“你瞧瞧,这狭险的人口被一方万斤巨石封死,有谁能走得进去?即使是天下武艺第一的神人来了,也没法施力呀,只有这只怪兽畏惧那金兰结果气味时,自动走出才能把这巨石移开,咱们走进去瞧瞧吧——”
他大步走了进去,齐天心一面跟着走,一面测目打量不远处那只巨兽,那巨兽躲在那里动也不动,像是完全睡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