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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宗为了赫连蓉姑究竟是不是他母亲的事,辗转反侧,反覆不能入睡。他想:“如若她真是我娘,为什么十多年来不去看爹爹和我?爹爹为什么说我娘死了?既使她真是我的亲娘,又明知我是她的儿子,怎会让我担不孝的名,挖她的右眼而不拒抗?若说不是我娘么?为什么赫连帮主一下就把我爹爹打死?又为什么听我找我爹爹便那般恼怒?再就是那个屠独步问起我娘是谁时,他便立刻用寒泉冰毒掌对付我?显然是赫连帮主不愿外人提起她女儿的事。”但我如若贸然去顺天帮寻找我娘,事情果然是真还好,如果万一不真,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偏生以前又不晓得这事情,不然可以问问干爹。唉!干爹为我险些连性命也保不住,我怎忍心再去找他?”
提起他干爹,忽然又联想到他爹爹另外一个盟兄来了,此人一向住在他家中,他管此人叫夏伯伯,此人双腿已废,料来仍然住在他家没走,便决计回陕西一问究竟。
不等天明,他已急不可耐地叫来店伙计结帐离店,径扑陕西岐山老家而去。
一路兼程奔驰,越贵州,穿四川,数日之间,业已抵达陕西岐山深处的家中。
他夏伯伯夏明鉴正为他去向不明着急,一见他无恙归来,心中大慰。钟宗遂将他爹在红花谷被赫连表击毙经过说了,夏明鉴也是悲恸不已。
钟宗心中不安,忍不住问道:“夏伯伯,你见到过我娘没有?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夏明鉴情知有异,反问道:“宗儿,你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
钟宗便把从小姑娘那儿听来的事说了,但瞒下他挖掉赫连蓉姑右眼的事没说。
夏明鉴黯然道:“眼下你已快长大成人了,你便不问,我也应该转告你爹爹这次临走时的话。你娘正是方今顺天帮主赫连表的女儿赫连蓉姑,江湖上的传言一点”
话没说完,钟宗忽地跪在夏明鉴面前大哭道:“宗儿该死,我我”
夏明鉴伸手扶起道:“什么事你站起来慢慢说吧!”
钟宗不肯起身,哭道:“我把娘的右眼挖掉了!”
夏明鉴也是吃惊不小,半斥责半埋怨地道:“你怎好这般忤逆不孝?”
钟宗泣道:“我先是不知道,以后听别人说她就是我娘,我还不肯信,所以特别回来问你。”
夏明鉴幽幽叹了口气扶起钟宗来,说道:“我对你实说了吧!你爹和你娘原是一对恋人,虽然你外公不同意这桩亲事,但他们两人却秘密结合了。等你出世之后,有天你外公独自找到他们两人,登时逼令你娘丢下你来跟他回去,并且说,你娘如果敢再见你父子,他便要立刻杀死你们三人。你爹为了顾全你的性命,在你外公走了之后,便秘密迁居这儿,十多年来,许是你娘为保全你父子两条命,也许是找不到这僻静的地点,从没来过一趟。不知你如何做出这等忤逆的事件?”
钟宗把别后的事说了,但隐下他干爹“独眼龙”的外号、住址,和会同河边打伤峨嵋慧明师太的事没提。
夏明鉴听了十分纳罕,喃喃道:“他生前怎么从没提起过宗如仪其人?”又对钟宗说道:
“如今大错既已铸成,悔亦无益,据你所言,她似乎已经知道你是她儿子了。我想你娘不会怪你的。”
钟宗猛抬头毅然说道:“不!我要找娘向她赔罪,让娘狠狠打我一顿,或者也挖掉我的眼睛,我心里才会安宁一点。”
夏明鉴劝道:“你娘明知你是她儿子而让你挖了一目,怎又舍得再责罚你,不如等有机会的时候再向她赔罪好了。”
钟宗执意不肯,夏明鉴又怕他偷跑,便道:“我不勉强阻止你的孝行,假如你娘肯原谅你,你也不必深自内疚,要知你当初挖她的眼睛的时候,原也是对你干爹一片孝心,你能这般反复设想,心里就会平静好多了。”
钟宗磕了个头,泣道:“如果我这次死了,请你派个人把爹的遗体搬回老家改葬吧!”
夏明鉴满口应承。钟宗问明顺天帮总舵的地址,立刻拜别登程。
一路疾驰,走了二十来天,这日午牌时分,业已抵达九连山山脚。
打过尖,顺便向店家问起上顺天帮总舵的道路,才知总舵是设在九连山的凝妙峰上,如非本帮中人,必须绕到东南面入山。
钟宗谢了店家,再又绕道东南,抬眼望望太阳,已是未末申初时分,仔细分辩眼前形势,正与店家所说相同,便顺着上山的路,一直向上面走去。
这山不算太高,却非常险峻,除了中间一条道路,两面尽是绝壁悬崖,设如在这条路上派人把守,当真有一人当关,万夫莫敌之势。
走了一程,不见有人盘诘,偶然遇上一两个下山来的人,也是不闻不问。心想:“怎么闻名天下的顺天帮总舵,戒备会这般松懈?”
又走了一程,登上一座山岭,正打量间,蓦见岭后转出四名汉子。这四名汉子一律青布包头劲装疾服,各人手里都执着一把明晃晃的单刀。那为首似是头目般的人发话道:“朋友意欲何往?”
钟宗一惊之后,拱手答道:“在下特来拜见贵帮主。”
那头目见他小小一个顽童,正月的天气只穿一袭单绸长衫,显然内力造诣不凡,不敢怠慢,忙施礼道:“请示名刺,以便通报。”
钟宗不料还要名刺,便道:“我没得名刺,劳驾就说他外孙钟宗,前来拜见外公和娘亲来了。”
此言一出,四人脸色骤变,那为首的人连忙恭敬道:“原来是钟小侠,请进屋稍坐。”
说着,做出肃客的手式。
钟宗踏上山岭,才见岭后一列三间房屋,便随那人进入中间房里坐定。那人躬身回道:
“钟小侠请稍坐片刻,容小的上山通报。”说完施礼退出。
钟宗一等再等,大概将近半个多时辰,仍不见那人下来,问这三个青衣劲装汉子也是不得要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尽在房中踱来踱去。
再有半刻,天已尽黑,幸好十二三的月色甚明,尚能辨别景物。
这时,忽然山上有了动静,钟宗大喜过望,走出房外看时,只见三人大步奔来,凝目注望,三人中正有哪通报的人在内,连忙迎了上去。
那通报的人一指钟宗,对同来两人边跑边说道:“启禀两位堂主,就是这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瘦瘦长长,五旬左右的老人停住脚步,沉声对钟宗说道:“你就是钟宗?”
钟宗道:“我便是钟宗,我外公可是着两位前来接引?”
这五旬老人忽然把脸色一沉,喝道:“一派胡言!本帮帮主有甚外孙来着?你究竟是谁受了谁的指使?”
钟宗心中有气,想道:“我外公不认我?我上去找我娘去!”想罢,懒得理会三人,大步向山上走去。
三人中的另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这时突然往路上一站,喝道:“哪里去?”
钟宗大喝道:“你两人是谁?敢阻拦我!”
中年魁梧汉子指了指五旬老人,冷冷说道:“他是本帮黄旗堂堂主飞天蝙蝠赵敦义,我是本帮白旗堂堂主氤氲使者谷飞黄。奉帮主令,特来擒你上山!”
一听擒字,钟宗顿时怒气冲天,喝道:“你再拦我试试看!”他一心要见外公和娘,话一说完,径直迎着氤氲使者谷飞黄迎面冲去。
氤氲使者谷飞黄大喝一声,双臂一封一挺,照钟宗迎面就是一拳。
钟宗不慌不忙,仍是那招‘车前马后’,两手一前一后,同时打出两掌。
谷飞黄拳未落实,忽感一股疾风当胸撞到,劲道似还不小,没等右臂收回,左臂已顺势拍出一掌。
讵料钟宗这一招是挟忿而发,又知他两人都是顺天帮堂主,功力定然不凡,因此用了十成劲道谷飞黄胸膛如被重锤击了一般,登时肺腑震动,气血翻涌,一连退了几步之后,哇地吐出大口鲜血来堂堂一位堂主会这么不堪一击,倒是出乎钟宗意料之外,喝道:“你让开我不打你。”
飞天蝙蝠赵敦义又惊又怒,蓦地纵到钟宗后面,大喝道:“小子也吃我一拳!”他拳已出手,才开始喝叫,钟宗头也没回,一招‘车前马后”就像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左手往后面打出的一掌,不偏不倚,打个正着。
但赵敦义老奸巨滑,他已因谷飞黄的受伤提高了警惕,一见钟宗发掌相拒,早往斜里电纵,因此钟宗这一掌虽打得方位准确,却并末伤到赵敦义分毫。
这时氤氲使者已喘过气来,心里无限羞恼,尽管已受内伤,仍然勉强提气,拦在路中叫道:“赵堂主,你我合力擒了他再说。”
钟宗昂然前行,绝不理会,好像没见到两人似的。
谷飞黄焉能忍得下这口恶气,伸指疾点他分水大穴。
钟宗这招车前马后虽然极见功力,却怕人从侧面进攻,赵敦义这下正击中了他的弱点,匆忙打出一招车前马后之后,赶紧往左横跨一大步。哪知脚才挪动,谷飞黄已绕到左侧,赵敦义仍在右侧,一个使拳,一个用指,同时夹击,迫得钟宗只好临时改用“旋转乾坤”两臂向左右一挽一推。
两人猝不及防,眼见便要击中,飞天蝙蝠赵敦义轻功高明,身形急晃,业已避开,氤氲使者受伤之身,行动较缓。但他机智异常,忽在这时把手一扬,喝声:“着”;钟宗不知他打出什么暗器,身子慌忙向后暴闪,左手推出的那一掌便失去准头,谷飞黄也就乘这瞬息时机,安然纵开。
等钟宗发觉谷飞黄乃是使诈,再要追击时,赵敦义又从右侧攻到,而谷飞黄从左面一攻即退,钟宗要应付两人的合击,惟有打起全副精神与之周旋,一时忘了上山的事。
就这样,三人不觉缠斗三四十招。
钟宗目光偶然瞥处,只见山上悄驰下来数人,心中大是着慌,想着:“单这两人已够我应付的了,这几人若再联手合击,我当真会被擒住!”百忙中抬眼偷瞧,那飞驰下山的几人相距只五七丈了,心中更加着忙。暗地一咬牙关,招术一变,猛然改掌为指,右手食指使劲往右边的飞天蝙蝠赵敦义胸前使劲戳去便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叫:“帮主到!”
但钟宗指力已经用实,并且没有收回的意思,就在这人大叫的同时,飞天蝙蝠赵敦义陡地惨号一声,当场气绝身亡钟宗蓦吃一惊,暗自悔道:“怪不得干爹叮嘱我,教我非在逼不已时才使用这项‘天罡指’,果然威势无伦!”
这思潮一掠而逝,抬头看时,身前丈许之处,一列站着五人,他认得当中那个正是顺天帮帮主铁臂老苍龙赫连表,连忙双膝跪倒,口称:“外孙钟宗叩请外公大人金安。”
赫连表脸色凝重,沉声道:“随我进去!”
氤氲使者谷飞黄一旁说道:“启帮主,赵堂主已经气绝!”
赫连表扫了钟宗一眼,只见钟宗泛出无比歉疚之色,心头一阵伤感沉声道:“知道了,遗体停在聚事厅外面。”说完,回身当先向山上走去。
钟宗也随在同来的四人身后,鱼贯尾行。
登上一重山峰,夜月映照之下,但见林石后,不时晃动着人影,显然那是顺天帮有意表现帮中的戒备森严,不是外人可以随便撒野的。
钟宗也不在意,仍自疾步随行。
折了几弯,眼前忽然现出大片房舍,那些房舍傍山而建,比观而不整齐,靠西北角上,有栋特别雄伟的高楼耸立着。钟宗想像中,那会是该帮发号施令的所在了。
六人似乎个个怀有心事,谁也没有出声交谈,万籁中,只有六人轻微的脚步声音?空气显得非常沉闷。
这沉闷,使得钟宗的心情十分不宁,意味着此行必有意外事故。
赫连表领众人来到那栋特别雄伟的高楼的隔邻,一间灯烛辉煌的大厅里面。
钟宗举眼一瞧,这大厅深可十丈,宽约七八丈,除了五椅五几之外,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了。
钟宗心想:“原来他们正在议事。”
赫连表命人搬来一椅一几,领众人入座,自己就主位坐定,兄弟们献茶毕,赫连表一脸严肃之色,向钟宗沉声说道:“钟宗,红花谷中,你也是生还者之一,你且把当日哪个穷凶极恶的人现身前后,以及所见所闻,对他们几位从实说一遍来。”钟宗起身说道:“杀死那许多人的人是我干爹。他现身”
话没说完,陡见哪个一撇小胡子的瘦小五旬老人站起身子喝道:“慢点!你刚才说那人是谁?是你干爹?”这正是其余几人所急欲知道的事,听这人一问,尽都对钟宗静静凝注着。
钟宗一见这种情形,心中有些后悔,但话出如风,只好点头说是。
哪人急问道:“你干爹叫什么名字?”
钟宗道:“他叫宗如仪。”
哪人道:“他也姓钟?”
钟宗道:“他姓的是祖宗的‘宗’。”
四人听了,都在低头寻思:“这名字很陌生嘛!只怕是化的假名。”
这时最上首那个白眉和尚忽然问道:“小施主,你干爹是不是只有一只左眼?”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蓦地震惊不已,都想道:“除非是‘独眼龙’才会有那么高的功夫,怎么我便没有想到他呢?”便一齐注望钟宗的脸色。
钟宗不料老和尚突然会有此一问,他本不会撒谎,登时涨得满脸通红,低下头没有作声。
要知这五人无一不是当世俊杰,除顺天帮帮主赫连表一代枭雄之外,那个白眉老和尚便是当今少林派掌门人的师弟尘玄禅师;一撇小胡子的矮小老人叫做古云登,外号钻天鹞子,轻功已经登峰造极,乃是青城派的强硬高手;老儒模样的人,隶属点苍派,人称神剑手莫我若;另外那个年纪最轻,不过三十左右的中年人,姓张,名兆义,乃是威震江湖的天地教的少教主。乃兄张兆祥现正掌理全教的教务,兄弟双双得承乃父真传,一向少有敌手,自然养成了一种狂傲的气性。
他们一见钟宗受窘形状,立刻料定尘玄禅师已一语中的,那点苍派的神剑手莫我若更是更进一层,刺激钟宗道:
“你干爹以一人之力,击毙百十名高手于顷刻之间,可算古往今来的唯一盖世英雄,你应该引为殊荣才对,怎么反而退缩起来?你便不说,咱们也知道你干爹就是那个‘独眼龙’,不过想借你的口证实一下而已!你何须再加隐瞒?”
钟宗听得极端兴奋,俨然自己已经变成他干爹似的。心中想道:“我干爹的武功举世无双,岂怕你们?他是怕你们找我生事才不教我说出他的外号来,不信你们就去试”
一念到此,突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暗暗道:“不成!干爹的眼睛瞎了,一个两个虽然不怕,如果他们联起手来,干爹岂”他脑子里电一般闪过种种念头,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周身燥热无比,忽地大声叫道:“我不说!我一定不说!”
他不说宗如仪不是独眼龙而只是大叫“不说”这无异是变相地承认了。
众人何等老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赫连表大声道:“不说也就算了,你把那天红花谷的事继续说下去吧!”
钟宗只是忠厚老实,人并不傻,他这时知道干爹独眼龙的外号已被揭穿,却又拗不过外公的面子,便向众人说道:“我干爹出现的时候,我已被外公伤得一点儿也不能动弹,只听”
钻天鹞子古云登接口问道:“你又如何被他打伤了?”
赫连表想要掩饰,却不知如何掩饰的好,恰好尘玄禅师已接口说道:“这事与咱们无干,咱们且听正文。小施主,你说吧!”
赫连表如释重负,钟宗继续说道:“当时我睁不开眼来,只听见干爹和老和尚老尼姑他们说了几句话,以后便把他们都通通杀了。”
赫连表急急说道:“他们说些什么来?你也照样说一遍。”
钟宗脸上微微一红,嗫嚅道:“我还得仔细想想!”
赫连表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总记得一点,就拣你记得的说吧!”
钟宗低头想了一下,抬眼见十道目光都一齐瞅住他,便道:“我干爹说,凡是想谋夺‘万象宝录’的人都该杀。”
张兆义始终没开口,这时忍不住愤愤说道:“真是岂有此理!别人只想谋夺就该杀,他却能真的抢劫?哼!我倒无缘会见此人!”言下大有不服之意。
钟宗大声道:“你若见了他,未必有机会接两招!”
张兆义大怒,蓦地站起身子朝钟宗打出一掌他两人相隔只五七尺远,张兆义这猝然出手,其余的人无不栗惊,却又抢救不及,只见钟宗右手向前,左手向后,同时打出两掌,使的仍是哪招“车前马后”
两股掌力一撞,钟宗不过微晃一晃,张兆义则被震退一大步。
当着这许多人面前,张兆义一向只占上风,这口气如何忍得下来!当下大喝道:“小子,张爷”
喝声没完,只见钻天鹞子古云登拦在中间讽言讽语道:“张二侠何必认真?便赫连帮主座下黄旗堂堂主飞天蝙蝠赵敦义,不也丧命在这小兄弟手里么?”他一石二鸟,既损了赫连表,也损了张兆义,脸上不觉现出洋洋得意之色来。
神剑手莫我若出面打圆场道:“古兄少说几句,张老弟也休介怀,咱们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赫连帮主,你好歹给咱们四家派一句回话!”
赫连表满脸铁青,忍怒沉声道:“好!”侧脸问钟宗道:“那天你干爹还和哪些老和尚老尼姑说些什么来着?”
钟宗立刻说道:“我想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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